重置年 重置年 第21章

作者:Llosa 标签: 推理悬疑

  这话并没有吓到冯诺一,他思索了一会儿说:“我有个学长是研究脑科学的,要不让他给你做个检测吧,据说反社会人格的大脑结构和普通人不一样。他肯定会很高兴的,这种实验对象可少见了。”

  “你当我是小白鼠吗?”

  “别嘛,这是为科学做贡献。”

  郑墨阳又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冯诺一“嗷”了一声,抱着抱枕挪远了点。过了一会儿,看郑墨阳迟迟没有收拾他的意思,又壮起胆子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这种自爆的桥段,一般都在反派杀死主角之前。冯诺一也不想这么悲观,但他和郑墨阳确实没到掏心挖肺的地步。

  郑墨阳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可能就是想找个人说出来吧。”

  冯诺一想了想,也是,一个人做戏做那么久,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肯定很寂寞。倾诉的诱惑力是很强大的,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反派boss死于话多了。

  “而且,”郑墨阳又补充说,“今年是重置年。”

  毕竟所有发生的事都会消失,所以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冯诺一想反正大家都开诚布公了,不如一挖到底吧,于是又问:“你小时候有什么童年阴影吗?”

  “什么?”

  “我看阿姨是个特别好的人,有其他亲戚给你造成了什么伤害吗?”

  “没有,”郑墨阳觉得莫名其妙,“我们家亲戚除了嘴碎一点都是好人。”

  “那在学校呢?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人打得过我,我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郑墨阳说,“我和同学相处得挺融洽的。”

  冯诺一失落地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

  “怎么?”郑墨阳觉得有些可笑,“你非得我有什么阴影才开心?”

  “俗话说得好,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冯诺一说,“但是你……我还真找不出你有什么苦。”

  “我本来也没受过什么苦,”郑墨阳说,“家里虽然没有太多钱,但好歹算小康,我父母是模范家长,老师人也都很好。”

  “对啊,”冯诺一难以置信地说,“那你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德行的?”

  郑墨阳站起身来朝他走了两步,冯诺一赶紧用手护住脑袋,脸仍然被狠狠地掐了一下。

  “我不是在找心疼你的理由吗?”冯诺一委屈地说,“你看电视里的反派都有点悲惨的过去,所以观众才喜欢嘛。”

  “我没有,我天生就这样。”

  冯诺一叹了口气:“基因真可怕啊,这么好的家庭教育都没有救回来……不对,如果没有阿姨这么好的人,估计现在已经变成汉尼拔了……”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被按在了沙发上,郑墨阳伸手解开了衬衣最上面的两个扣子,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用让他感到大祸临头的语气说:“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第24章 新年快乐

  除夕并没有给冯诺一留下什么美好的记忆,他们家团圆饭的形式,与其说是家庭聚会,不如说是公司年会。

  火锅还没插上电,每人就要回顾一下过去一年的成就。要是碰上不好的年份,比如刚刚保研失败,或者工作没什么进展,整张桌子就会陷入尴尬的沉默。其次就是展望未来一年的计划,人人都像战马一样斗志昂扬,只有冯诺一这条喜欢躺平的咸鱼,和这群内卷之王格格不入。

  然后就是保留节目“隔壁家的孩子”。林孟商是个好人,但他给周围同龄人带来了过大的阴影。冯诺一每年都要聆听他的光荣事迹,接受父母的贬低。得亏自己是个心胸开阔的人,这么多年的捧一踩一才没有影响他们友谊,让自己在流落海岛的时候还有人可以借钱。

  在这种氛围下,冯诺一每年最盼望的事就是除夕来个意外,比如停电,比如发烧,比如三体人占领地球。

  今年不会了,他早已被逐出家门,而且受到了意料之外的邀请。

  “来我家过年吧。”某个适宜点烟的时刻,郑墨阳对他说。

  “嗯?”冯诺一精疲力尽地裹紧床单,脑子还处于混沌状态,“什么?”

  “我母亲想让你来家里吃年夜饭。”

  冯诺一猛地清醒过来,狐疑地从被单里露出眼睛:“为什么?”

  “她挺喜欢你的。”

  “不是这个,我知道我挺招人喜欢的,”他大言不惭地说,“我是想问你为什么要带我回家。”

  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回答,郑墨阳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说:“自从我父亲去世之后,她太寂寞了,有个人能跟她聊聊天挺好的。”

  冯诺一揉了揉鼻子:“这样吗。”

  “下午我让人来接你。”

  “好的,”冯诺一说,“对了,你的司机可以借我半天吗?”

  “干什么?”

  “买年货,”冯诺一比划了一下,“要买好多,我一个人搬不过来。”

  “你都回不了家了,买那么多送给谁?”

  为何这么像初中晚回家时父母的盘问。“我有个同学也在安亭,他挺照顾我的,”冯诺一打了个哈欠,翻过身头朝下埋在枕头里,“好不容易有机会炫个富,怎么能放过。”

  这炫富的计划不仅仅只有一环。大年三十下午,郑墨阳的司机还没到,冯诺一就蹲在电脑前看老同学林霄的直播。对于年三十还上工这件事,他这条咸鱼表示相当不理解。

  在林霄打出一个五连杀之后,在满屏的彩虹屁弹幕中,冯诺一微笑着点开了直播间最贵的礼物,连刷了二十个。特效炸的得人目不暇接,林霄当时就傻了。

  冯诺一带着得意的微笑,敲了一个“新年快乐”,功成身退地下线了。慷他人之慨的感觉,爽!

  这种快乐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年夜饭。像平常人家一样,楚苑也是从中午就开始准备食材了,和好的面团包上保鲜膜闷在瓷盆里,腌渍好的鸡翅发出诱人的咸香,瓦罐里咕嘟咕嘟炖着汤,屋里洋溢着发胖的气息。

  冯诺一顺时针搅着肉馅,时不时瞟一眼穿着围裙擀皮子的郑墨阳。这围裙都脱线了,看来是个传家宝,衬的金主爸爸今天看起来格外贤惠。

  远远地,隐约能听到烟花绽放的声音。冯诺一伸长脖子朝阳台那边看过去,幸亏这里房子楼层都不高,一眼就能望到天际线尽头的山丘,以及山坡上绽放的烟火。

  羊肉火锅发出诱人的香味,暂时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冯诺一数着餐桌上的盘子数量,拍了拍手:“应该齐啦。”然后眼巴巴地看着郑墨阳,表情大声诉说着“可以吃了吗”。

  郑墨阳擦掉手上残余的面粉,朝四周看了看,叹了口气。

  “怎么了?”冯诺一扭头观察了一下,才发现屋里少了一个人,“阿姨呢?”

  “我去找她,”郑墨阳抄起了钥匙,“你在这呆着。”

  “我也去,”冯诺一马上跟了过去,“我怕我一个人忍不住,等你们回来肉都没了。”

  郑墨阳也没有多说什么,双手抄在羽绒服口袋里,任由他跟在旁边。两人走出小区,踏上镇子上唯一一条涂了白线的沥青马路,在寂静的街道上走着。

  因为是大年夜,商铺早就关门了,配上阴森森的晚风,颇有点末日小镇的氛围。冯诺一往郑墨阳身边凑了凑,突然记起来这是去学校的路。

  果然,沿着主干道走了大概半个小时,熟悉的校门映入眼帘。年三十的夜晚,没有月光,没有灯影,微弱的建筑物轮廓像是雌伏在黑夜中的野兽。

  “大晚上的,不嫌冷吗?”郑墨阳对着校门口的一个人影说。

  那人缓缓转过身,似乎对他们的出现感到惊奇:“诶,你们怎么来了?”

  郑墨阳随手就把责任推到了他头上:“这家伙饿了,要开饭。”

  “不好意思,”楚苑马上走了过来,“想给年夜饭腾肚子,所以出门走了走,谁知道逛着逛着就跑远了。”

  冯诺一委屈地背着黑锅,跟在母子二人后面回到家中,羊肉火锅已经不冒热气了。

  “春晚是不是快开始了?”冯诺一看着电视机。

  “你还看春晚?”

  “春晚就是个名头,”他满脸期待地看着郑墨阳,“主要是想有人陪我看。”

  大老板一向对这种粘人精模式很受用,相当爽快地换了台,正好赶上几个熟面孔致开场词。三个人围着一桌菜,在雾气缭绕的客厅里举杯共饮,恍惚间有种家人团聚的氛围。

  做了几十年高中老师,楚苑养成了早睡的习惯,所以还没到11点,她就撇下沙发上盖着毛毯的两个人,祝了声“新年快乐”,回去睡觉了。

  冯诺一听着小品里无聊的网络流行语,往郑墨阳的怀里缩了缩,小声问:“阿姨是天天都去那吗?”

  从郑墨阳在校门口遇到母亲的表情来看,这件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别说现在是寒假,就算是学期中间,她一个已经退休的老教师,也没理由天天在校门口站着。

  郑墨阳淡淡地点了点头:“基本上每天都去。”

  “为什么?”

  郑墨阳还看着闪烁的屏幕,但很明显心思已经不在煽情的小品上了。冯诺一等了一会儿,正当他觉得大老板不会回答的时候,郑墨阳开口说:“这一片其实挺偏的,晚上要是没有月亮,走夜路挺渗人的。”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冯诺一还是配合地点点头:“嗯。”

  “高中晚自习下课,差不多就十点了,要是赶上查宿舍,就要十点半才能回来,”郑墨阳说,“我父亲担心她一个人回来不安全,所以每天都会去接她,一接就是整整三十年。”

  冯诺一花了点时间把前因后果串联在一起,“啊”了一声,有些感慨。

  郑墨阳也没管他是否理解了,再开口时又换了个话题:“买这个房子的时候,家里借了很多钱。有两年吧,我母亲连超市都不敢去,菜都是我父亲从批发市场那里买回来的,堆在厨房里,搞得家里跟饭店仓库一样。”

  “所以你喜欢往厨房里堆东西吗?”冯诺一想起了海边别墅的那几天。

  郑墨阳没理会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母亲很喜欢车厘子,你也知道这东西很贵,她不舍得买。我父亲经常给她买回来,骗她说批发市场那里很便宜,但其实不是,这件事她到现在都不知道。”

  冯诺一突然就有点想抱住他,并不是因为这故事令人伤感,而是它让人忍不住想有一个相拥取暖的人。

  “公司走上正轨之后,我给她买了那套公寓,但她怎么都不愿意搬过去,”郑墨阳说,“对于她来说,这里的一切是他们一起打拼下来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我父亲的痕迹,比如那个已经坏掉的空调,所以即使老的不能用了,也绝不会丢掉。”

  冯诺一想起了那条开线的围裙,毫无疑问也是旧时光的遗物。

  “我总觉得,她被困在这里了,”郑墨阳说,“这个有我父亲的过去,她被困住了,到现在也不愿意走出来。”

  他母亲是一个乐观积极,生活热情的人,然而这样的人也有走不出来的瞬间,比如一个站在门卫旁等待的夜晚。

  冯诺一明白了,为什么郑墨阳会说自己相信世界上存在爱情。按理说,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把感情寄托在别人身上,更不可能相信这其中有意义的。

  因为他亲眼目睹过,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所谓命定之人,脱离一切逻辑与法则,能让你为之付出一切,并且相守一生。

  “我说我希望你能和她聊聊天,这是真的,她在那个循环里困得太久了,需要有人把她拉出来,”郑墨阳说,“你不属于她过去生活的圈子,她又很喜欢你,我想可能会有用。”

  “可是,”冯诺一提醒他,“今年是重置年啊。”

  郑墨阳揉了揉他的脑袋:“我知道,就是试一试。”

  那万一成功了呢?冯诺一打了个哈欠,昏昏沉沉地想,万一成功了,又能怎么样?

  似乎是因为他今天晚上格外乖巧,郑墨阳的语气也格外大方:“新的一年快到了,有什么愿望?”

  金主爸爸要送钱了吗?冯诺一心潮澎湃了一会儿,然后肯定地说:“想减少点晨练项目。”

  “不可以。”

  “你看我的手臂线条,”冯诺一曲起胳膊给他看,好像那并不发达的肱二头肌有多值得炫耀一样,“我都有腹肌了,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

  “不行。”

  冯诺一长叹一声,把脸埋在他怀里:“那就随便吧,名表超跑江景别墅,我来者不拒。”

  “你胃口倒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