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满天星 野狗满天星 第19章

作者:羊角折露 标签: 推理悬疑

  那是一枚胸针,满天星形状,做工精巧,和江星野的耳钉如出一辙,只是大了几号。它也不仅是一枚胸针,更是则枝花房另一处“秘密花园”的入场券。

  “恭喜你,孟先生,”昨夜江星野把这枚胸针塞进他汗湿的手心,附耳告诉他秘密花园的开园时间,“到那天,我会来接你,你可不许逃。”

  “你真的……要给我?”

  “你演这么一出,想要的不就是这个?我相信你,你相信我吗?”

  “我也相信……”

  孟舟佩服江瞎子,把他撞得灵魂出窍的时候,还记得和他打哑谜、换情报,不知是太信任他的职业操守,还是只是想变着花样折磨他。

  虽然确实很刺激。

  这个点,大街上没几个人在烈日下走,只孟舟一个行过大街,穿过小巷。他体力好,这会儿身上疲累尽去,只剩神清气爽的满足感,连头上那轮烤人的太阳也不嫌弃,身心轻快地钻进一栋旧楼。

  早上手机开机的瞬间,就收到各路讯息,酒吧这场红人节,他被迫加了很多人微信,线上人比线下直白得多,即便孟舟一晚上没回,仍有网红孜孜不倦地撩骚、发私房照。

  孟舟好不容易从一大摞可能涉黄的信息中,捞到老赵发的信息,红人节这个局,他是一早报备过的,昨晚本该和老赵同步情报,但这一夜过得太充实,到后面人都是糊涂的,怎么汇报?

  只好约老赵老地方见面说。

  老赵倒比他早到,蹲在天台屋檐下吃冰棍,一见着孟舟,就抬脚踹他:“一晚上失联,我以为你被鬼吃了呢。”

  孟舟心里一跳,没被鬼吃,被妖精吃了。

  他伸手去抢老赵手里的冰棍,骂道:“赵建国你作死啊,不知道自己糖尿病?吃什么冰棍?”

  突然被叫大名的老赵愣了一下,才瞪孟舟一眼:“这是无糖,臭小子管那么宽。”

  他年过半百,打了大半辈子光棍,无儿无女无人关心,也就孟舟知道这副残躯大大小小的毛病,跟半个儿子差不多,他心里是领他这份情的。

  也不是没有过成家的机会,但是干这行,看多了同事牺牲,便觉得孑然一身也好,不想拖累好姑娘,一拖就拖到这把年纪,更是没想法了。

  老赵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根冰棍,哄小孩似的扔给孟舟:“这么热的天,你约什么大中午?我冰棍都要化了。”

  “大中午大家都躲家里吹空调,人才少啊,”孟舟眉开眼笑,撕掉包装,冰棍往嘴里一塞,眉稍忽然一挑,不满地嘟囔,“怎么也是无糖的啊?”

  “这叫同甘共苦。”

  “嘶……”孟舟打了个抖,搓了一把身上的鸡皮疙瘩,“不是,我跟您同什么甘、共什么苦啊。”

  老赵抬手就照他后脑勺抽过去。

  孟舟哎哟一声躲开,嚷嚷道:“警察打人了啊!”

  眼看老赵要暴力执法,孟舟赶紧按下他肩膀,悄声说:“他们果然有别的据点。”

  老赵顿时声音也低了下来:“地方在哪儿?”

  孟舟说:“他们管那叫‘秘密花园’,没说在哪,到日子会接我过去。”

  老赵思忖片刻,说:“情报准确吗?”

  “当然,江店长亲口跟我说的,”孟舟舔了舔冰棍,他这根之前就化了些,滴滴答答的,不抓紧舔,整段要掉下来,“嗯……虽然我现在能混进去,但是定位、监听设备恐怕都不好装,那种地方的安保肯定很严。”

  “没关系,这次你就干干净净去,关键要从里面把证据顺出来。”老赵做了个顺手牵羊的动作。

  孟舟拍散老赵的手:“哪那么容易顺啊?”

  “你不是金牌线人吗?”老赵挑衅地看着他。

  孟舟啧了一声:“金牌线人也不是超人,里面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进去都这么难,离开不得剐一层皮?”

  老赵循循善诱:“放心好了,他们同意你去,就是认可你了,进去的时候检查一遭就够了,走了还查,叫金主的面子怎么挂得住?到底是做生意的,和气生财,哪有卖家打买家脸的?”

  这话听着在理,也很合孟金主的心意。但保险起见,孟舟还是说:“你这只是猜测,虽然合理,但我打不了包票一定能带证据出来。”

  老赵咬碎最后一口冰棍,横眉怒目:“你小子怎么变这么胆小?”

  孟舟不响,只顾舔着那根冰棍,冰水淋漓,冻麻了舌头,也吃不到甜味,却还是停不下来。

  线人这种边缘身份,真正接触大案的机会并不多,所以偶尔来点高难度、高危险的,很让他着迷。孟舟记得自己在北方城市漂泊的时候,有一年冬天,他在一家便利店打工,好巧不巧,就在一伙大案逃犯的落脚点附近。

  相熟的警察拜托他监视逃犯动向,随时汇报,孟舟欣然答应。在他的协助下,警方排兵布将,很快确定收网计划。

  万事俱备,第一次参加这种大案的新人警察却由于紧张,擦枪走火,惊动了逃犯。一群逃犯仓皇四散,其中就有人闯进了孟舟在的那家便利店,挟持他为人质。

  那一刻,袭上孟舟心头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逃犯拖着孟舟出了店,外面已经被警方包围,逃犯声嘶力竭地威胁着,手中的刀抖得厉害,锋利的刃尖划破孟舟颈侧的表皮,渗出点点血迹,这样的紧要关头,孟舟却笑了。

  而后他一个背摔把人摔懵在地上,脖子上也顺势被拉出一道血口。

  孟舟捂住脖子,血从指缝缓缓流出,落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他一脚踩在逃犯脸上,啐道:“很痛啊。”

  虽然痛,但是那种极端场合肾上腺素爆发的快感,更让孟舟上瘾。

  任务越危险,他越觉得好玩,甚至很享受那种孤军奋战的滋味。

  那是他一个人的游戏。

  但这次的案子不一样,他利用江星野去秘密花园,他们俩便捆绑在一起,如果暴露,遭殃的绝不会是他一个人。

  他仍然不怕死,可他怕连累别人死。他是胆小了,害怕了,因为他心里有人了。这让他的勇气无限缩小,又迅速膨胀,想要博出一个两全的办法。

  “被我问傻了?冰棍都没了还啃,你这是要吃木头啊?”老赵拍掉孟舟手上被咬得惨不忍睹的木棒,为这可怜的木棒默哀了一瞬。

  木棒掉在地上,正午的阳光打在湿润的木色上,反射的光似乎染上一丝木质的温柔,孟舟无意识地盯着那光,唇角一抿:“老赵,把证据送出来之后呢?江……江店长帮了这么大的忙,算将功折罪吗?”

  “唔,这个嘛……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老赵说完顿了顿,“你问他干什么?”

  孟舟摇头,不想解释,不知道怎么解释。

  “虽然我听你说了这么多他的事,还是不大清楚他是什么样一个人,”老赵用胳膊肘捅了捅孟舟,“不如你再展开讲件?”

  孟舟愣了愣,笑道:“其实我也说不清楚。”

  他们曾贴得那样紧,毫无距离地拥抱、交融,可那片心海太深,太黑,孟舟摸到的、看到的,始终只是冰山一角。

  走到这一步,虽然是自己做的局,可也少不了江星野的帮忙。瞎子虽然没有明说,但应当已经猜出自己是警方的人了吧,他没有答应离开锦绣,却愿意配合孟舟行动,那样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这种行为,是对锦绣的背叛。

  但他还是做了。

  只是这背叛,也不一定能换来明亮干净的未来。

  胸腔里鼓鼓囊囊,塞满了五味杂陈,孟舟垂下头,那么多陌生的情绪,憋得他难受。

  “大英雄,我要你救我了吗”,这句江星野刺伤他的话,忽然从记忆里跳出来,给了他一耳光。

  是啊,如果到头来他救不了他,又何必给他希望?

  老赵见孟舟蹲在地上,抱着双膝,刚刚还和他插科打诨的劲头不知道去哪儿了,蔫巴巴的。

  “傻小子,你最近心思怎么这么重?转性了?”老赵看不得孟舟没精打采的样子,猛地一拍他后背,“没那么难办,你见机行事就得了。”

  孟舟横了老赵一眼:“谁烦案子了?我这是恋爱的烦恼。”

  “哎,什么时候恋爱了?哪家的姑娘?怎么样的?好看吗?有什么烦恼?别闷着了,跟你赵叔说说啊。”老赵扒着孟舟的衣领摇晃起来,这老警察八卦起来,比旁人更甚,可惜完全八错了方向。

  不是姑娘,是男人啊。

  孟舟摇头晃脑,不打算破坏老赵老直男的世界观,咂咂嘴,意犹未尽道:“嗯……他超辣的。”

第30章 那年夏天的恶犬

  扯够闲篇,老赵还是没能从孟舟嘴里知道,他那个对象到底姓谁名谁,只听到一大车奇怪的形容。

  什么海拔绝尘的大美人,说话云山雾罩,真真假假,急得人抓肝挠肺;什么把人气狠了,又会温声软语,一副泫然易碎的模样,叫人恨不得挖心剖肝地讨好;什么转头却能一把掀翻壮汉,榨得一滴也无……

  “这么恐怖?”老赵不由乍舌。

  “非常恐怖。”孟舟心有余悸。

  老刑警在东越市人脉挺广,觉着自己不该没听过这么刁钻的人物,他把认识的美女想了个遍,都没找到能对上号的,只好不甘心地放弃,把话题又拉回案子上。

  “这是我退休之前最后一个大案了,”老赵伸了个拦腰,全身骨头都跟着嘎嘣响,“等办完了,我就……”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孟舟打断他,蹙起眉道,“这种flag不是能随便竖的。”

  老赵本来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孟舟会这么当回事,他愣了一下,知道孟舟是想起了牺牲的老于。

  沉默片刻,老赵大大咧咧说:“不说了不说了,你也别那么忧心,搞得我们警方好像什么事都不做,就单等你独闯龙潭虎穴似的。”

  孟舟眉毛一扬,眉心疤都透着怀疑:“难道你还能有啥安排?”

  “小看人了不是?”老赵神秘兮兮道,“我也是有其他的情报来源的,要不我怎么说他们那严进宽出呢?”

  孟舟不以为然,只当老赵吹牛:“啥人物,这么厉害,怎么不直接帮你做事?还找我做什么?”

  “你爸给你念红楼,没教你一句‘各自须寻各自门’?”老赵居然跟他拽起文来,“人各有路,谁也替不了谁,晓得吧?”

  孟舟哼了一声,警方的手段他当然晓得,这种藏在深处的钉子,大多苦心经营多年,金贵得很,轻易动不得,他这种散兵游勇临时工,命贱,注定比不过那群吃皇粮的。

  可线人再贱命,也比江星野那样走钢丝的叛徒要强上几分吧。

  越想越悲观,孟舟干脆学鸵鸟,把头埋进热乎乎的手掌。

  江星野不配合的时候,他怨他油盐不进,案子毫无进展,等江星野配合了,帮他一起把蛇引出来,孟舟发现自己还是怨他。

  怨他为什么搅进这趟浑水,怨他为什么那么吸引自己。

  如果这次他能成功把证据带出,江星野会愿意跟他走吗?

  一个可笑的想法渐渐笼罩他的大脑。

  不如就……私奔吧。

  带江星野离开那个毒巢,也远离警方的视线,到无人知晓的地方去,到滇省人烟稀少的山区去,到那些远离尘世的村寨,浪迹天涯。

  剥去原来的身份,抛下所有的枷锁,等所有的淡化下来,从头开始。

  再没那么多人盯着他,江星野那片黑海,只有他一条船。

  “小孟?怎么不说话了?不舒服?”

  老赵的声音明明很轻,却宛如惊雷,在孟舟耳边炸响,他豁然从虚幻的想象中惊醒,对上老赵那张脸。

  那是张备受风霜摧残的脸,刻满了一桩桩案件留下的痕迹,写着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坚持,眼睛时常精光熠熠,里头盛着的关切却是不打折扣。

  如果于叔没牺牲,到了这个年纪,他也会是这样一张脸吗?嗯,会有点像,但不多,因为于叔可比老赵帅多了。

  孟舟按了一下老赵的肩膀站起来,夏日的高温如有实体,压在身上,是沉甸甸的重量,他撒谎道:“没事,昨晚闹了一夜,没睡好,我回去再睡个回笼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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