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行禁止 令行禁止 第77章
作者:野有死鹿
丁了说:“这……没有违反规则吗?”
“不得无故杀人,”张灼地说,“很难揣摩这个‘故’,看看他死不死吧。”
过了会儿,他们楼层的电梯忽然响了一下,紧接着,有人站在了他们的门口,停留了很久之后,敲了敲门。
丁了去看坐在书桌前的张灼地,张灼地眼睛还放在电脑屏幕上,没什么耐心地道:“别管他。”
门口的人说道:“我是隔壁的,问问你们家有网吗?”
丁了被莫名其妙地都笑了,趴在地上继续画自己的画,随后听见那个人又去敲了隔壁的门。
隔壁没有人,只放着丁了的快递和刚借回来的单车,自然没人给他开门。
随后,他们就听到了一声巨响。
那是利器劈在门上的声音。
张灼地不耐烦地出了口气,推了推眼镜。以丁了对他的了解,这几乎就是他情绪非常不稳定的时刻了,很少能看到张灼地脸上能有这样夸张的表情。
估计是那个稿子的进行确实非常不顺利。
张灼地推开椅子,经过了丁了,顺手带上了门,把门关紧之前说道:“别出来。”
随后丁了就听见了客厅的门被打开,然后很快又关上,张灼地出了门。外头的声音很难分辨了,男人说了什么,张灼地始终没有开过口,又好像是碰到了什么,挣扎在喉咙里的痛呼,然后有人按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过了会儿门又被从外面打开了。
张灼地没有马上回到书房,先去了卫生间,把水龙头打开,水流流出来,他抬起头来,在镜子里看见了身后的丁了。
丁了的衣服被染料弄上了黄色的颜色,张灼地的衬衫上也溅着红色的颜色,他洗手的水池很快染红了,脱下眼镜在身上擦了擦,又重新戴上,丁了问道:“死了吗?”
“没吧,”张灼地不大关心,甩了甩手,“留了口气。”
“你见过那个男的。”张灼地不知怎么,还是说了,“上次在电梯里那个。”
丁了回想了半天,似乎有了些印象,张灼地道:“应该是那次让他惦记上了。”
“为什么?”
张灼地笑了下,这一下其实在笑他天真,一个够漂亮的、看上去就有钱的女人,就住在一个婚姻并不幸福的中年男性的楼上,能被惦记的实在太多了,以至于张灼地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丁了是真的不知道这世上的很多看不到的恶意,并不比丁启少一分一毫。
张灼地把衬衫脱了,扔进了洗衣机里,重新换了一身衣服,身上又变得干净得体,冷峻感觉又很快回来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男人没死,”张灼地路过丁了,说道,“证明这不算无故杀人,规则的界限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宽松。”
但是这种宽松怎么看都并不像是一件好事。
仅仅是第一天,他们小区就险些出现两起凶杀案,不知道等其他租客发现电梯里的血迹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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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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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无间地狱(七)
第二天晚上八点钟的时候,他们收到了附加条例,而这个附加条例则比十三条规定还要恐怖得多。
每个人的电子账户是数字和字母的十二位组合,个人编号是十二位的数字组合。电子账户关联着个人编号,都在一个网址中查询、刷卡、签到签退。
初始密码八个八,每个人拥有一分钟的时间更改密码。
而重要的是,在这个条例中,还详细地说明了电子货币的发放规则。
在这些规则中提到,公民可以自行用劳动在造币。规则罗列出二百多种可以用来造币的劳动,例如:清扫街道、农作、维持正常工作,以及报酬最高的一条:举报他人及制裁他人。
通过举报违反规则、违反神的约束、对神不恭敬的人,而获得电子货币。在其后,有详细的价位表。
这是非常令人毛骨悚然的一条附加条例,把规则的弱项,无法用“神”的身份惩罚人类的弊端完全转嫁给了全人类。
张灼地登上自己的电子账户看了一眼,里头有两千电子货币,用的单位是贝。把密码改掉之后,会收到提示,这个账户将成为工资账户,和目前的货币的兑换比例为1:0.25.
这样看来,这并不是一笔小钱了。
他们的判断没有错,附加条例确实真的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因为这一切都显得太过于真实、太可怕了。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种变化,这两天出现的矛盾很多,不少人拿着之前的银行卡和账户取钱、付款,都无法进行操作,网点崩溃,账户冻结,曾经的资金就只变成了一串数字。这让很多企业马上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间站在了同一起点上。人们走上街头疯抢物资,实体店的货物很快一抢而光,而依靠虚拟商品和高新技术的产业则是直接停摆了。
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这座城市正在飞速地倒塌。
就像杨小苗所说的一样,在这个时候,街头最开心的正是那些一无所有的人,他们在这种没有技术壁垒和财富阶级的世界里,活得如鱼得水。
在当天晚上,街头的很多喇叭、无线电、收音机,接收到了一则消息。
“各位同胞们,大家晚上好。”
“在这短短两天,我们的生活遭受了极大的重创,我们失去了很多人,也失去了很多东西,因为切断了网络,我们没有办法清点伤亡的人数,但幸好,他们不曾经受过苦难的折磨,在温暖的夏天永远闭上了双眼。”
“而作为生者,我们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神为我们创造出了一个新鲜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我们人人平等,享受着同样的待遇,获得相同数量的电子货币,我们的生命得到了真正的释放,可以得到真正的自由。
这是一个充斥着死亡和结构性不平等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中,每个人都面临着不同程度的危机,生存的压力无时无刻不在恐吓着我们,催促着我们的围着磨盘打转。神将一切清零,给了我们重新来过的机会。
我相信我今天所说的,也是神想说的,因为我试图站在他的角度去考量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风景确实并不只属于小部分人,每个人都有权利享受自己的人生,获得创造价值的机会,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地因为各种各样的限制而被迫失败。
我曾经从一个偏远的穷乡僻壤,不知名的城镇中走过了童年、少年和青春期,我深深地明白带来的痛苦的,从来都不是贫穷本身,而是失败、低自尊和毫无希望。是这些在使我们一次一次重复走着同样的路径,但我却相信,这一次我们能抓住机会,真正地发挥我们的价值,像我们自己、为家人、为这个社会证明自己的实力。
为了不辜负神为我们创造的这个美好的、平等的世界,我想问各位同胞们这样三个问题:我们能否保证自己的孩子苦恼永远不会高于50分贝?能否保证在漫长的一生中,不让任何一个人抓到一点把柄?能否在七十岁、八十岁、或者九十岁的时候,仍然还能劳动为自己赚取电子货币?
如果你也犹豫了,请你也试着思考,那么神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是让我们互相残杀、掠夺财富,还是真的希望这一切都变得平和和美好呢?我相信一定是后者。
如果你也认同我,请你转播这则广播,让更多的同胞听到这个声音,我们代表了这个世界的另一种可能,我们希望和平,希望在神的旨意下,一切文明能够得到最大程度的保留,在美丽的新世界里,解读十三条规则,我认为是通往幸福,而非杀戮。如果你认同我,请你在袖口戴上红色的标识,让我们知道,你属于我们。
敬告我的同胞们,勇敢是恐惧和自信的中间之路。我们不是敌人,而是朋友,我们不是对手,而是同伴,恐慌毫无意义,我们终将度过黑暗。”
广播播完,万籁俱寂。
张灼地松了口气,他没有念错一个词,语调中充满关切和真诚,在钻规则的空子和隐晦地表达观点中,找到了微妙的平衡。
杨小苗摘掉了耳机,看了眼手表说道:“正好。”
“大众对于这种性质的演讲的注意力不会超过五分钟,”杨小苗说道,“三分半,很完美。”
“我们在明,他在暗,他没有办法站出来反驳张灼地的演说,现在我们就代表着他。”杨小苗有些兴奋。
刘艺烨萎在沙发上,躺在查理斯的身上,说道:“这样不会真的明天就被抓住吗?”
“张灼地说得很对,”杨小苗道,“勇敢是恐惧和自信的中间之路,这句话不错,你从哪儿偷的?”
“亚里士多德。”张灼地仰头躺在沙发上,并没有显露出疲态,但精神似乎有些不如往常那么集中。
杨小苗:“你在想什么?”
张灼地坐了起来,扶了扶眼镜:“在庆幸自己还活着。”
“你没有违反规则,”白风风道,“但是接下来就不一定了。你们打算明天干点什么赚钱?”
“扫大街。”刘艺烨百无聊赖地道。
“全是血,”白风风劝道,“可能还会有些残肢。”
“王骞石,你要做什么?”
王骞石站书架前挑选书,转过身来说道:“没想好,二百多个职业,居然没有一个适合演员再就业。”
“说实话,”王骞石坐下了,“真的会有人信我们吗?”
“你不是靠搞信众维生的人吗?”张灼地反问,“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王骞石耸了耸肩:“但是我们和信仰无关,我只是个消费品。”
“我现在和‘神’站在同一阵营,”张灼地说道,“混淆概念,死皮赖脸,然后分道扬镳,争夺遗产,一些低劣的商业战术。”
“康师傅和康帅傅罢了,”刘艺烨道,“说得那么高级。”
张灼地笑了一下。
这个晚上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了,这并不是一个能马上看到效果的演说,可能获得的效果要在很久以后才能看到,所以众人在凌晨散去,各回各家。
货币发行政策的改变导致整个世界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以在劳动场所劳动为发放货币的依据的发行政策毫无疑问地将一些产业给淘汰掉了。
这就造成了一种很诡异的现象,有一些人还在持续着自己的工作,有些人则原地失业。丁了已经没有办法再给自己的员工和管家支付工资,但是只要他们在丁了的家里劳动,就可以领到政府发放的电子货币。他们的老板从丁了变成了政府。
而所有和互联网相关的工作者全部都原地下岗,念了二十几年书的年轻人们,一下子失去了全部人生的方向,回首望去,发现在餐厅打工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纸面劳动和人力付出比较多的工作忽然成为了社会的主要支柱。供求关系虽然略有失衡,但是产品却源源不断地涌入市场。
大家都没有迷茫很久,马上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张灼地这十几天都在丁了的烤鸭店打工,已经和当时认不出丁了是他们老板的服务员混得很熟了。最近没有什么生意,大部分时间都在饭店里和其他服务员一起坐在奢华的大包厢里打北方扑克。
打了十几天的北方扑克,张灼地感觉自己肱二头肌在甩扑克甩得都健壮了不少,经理在话筒里叫他:“小张,出来接待一下,来活了。”
张灼地穿上制服外套走出去,看见经理站在门廊,神色也有些紧张:“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订包房。”
张灼地道:“今天有鸭子吗?”
“什么鸭子?”经理问。
张灼地:“吃的那种。”
“哦哦,有,”经理忙道,“冰箱里放了一周了,凑合用一下吧,怎么办呢?老板也没钱。”
他们还不知道张灼地和老板的关系,只当两人有些关系,丁了自从十三条下来之后,除了加塞把张灼地塞进这里当服务员之外,就没再露过面。
张灼地没多说什么,推了他一把,示意出去迎接。
张灼地在这里做了十几天,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没有什么生意,待着打扫打扫卫生,打打扑克,唠唠嗑,但是还是很快就赢得了经理的喜爱,感觉这个年轻人是个人才,可以重用,也就是说在贵宾来袭的时刻,来接待一下。
俩人站在门口没等很久,一辆卡宴开了过来。
这个时候,还能开得起车的人已经是少数了,在动荡之下,进出口的东西都收到了很大程度的影响,车无所谓,油钱很贵。
司机先从车上下来,绕了一圈到后座开车门,张灼地和经理走了过去,车上下来了一个膘肥体壮的穿着西装和花衬衫的男人。一看就像是暴发户,大哥气质非常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