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雾 游雾 第242章

作者:商砚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悬疑推理 推理悬疑

  枕头里面竟然是……

  其实自从知道信宿的身世之后,林载川一直觉得有些奇怪,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人,不可避免被周身的环境影响,三观乃至于整个人的言行举止,都会发生既定的改变。

  ——少年何方就是最好的例子。

  短短两年时间,他就被改造成了一个缺乏人性的怪物。

  因为未成年人的精神世界本来就是相对脆弱的,小孩子缺乏对世界的正确认知,很容易被外力“捏造”成其他的模样。

  信宿被谢枫带走的时候还不到十岁,年龄甚至比何方还小,他的周围是谢枫、周风物这类连警察都觉得可怕棘手的人,每个人都想将他“驯化”,信宿为什么能够在那样的环境下,还能毅然选择跟警方合作,在霜降里被侵蚀了十多年,还能有一颗血液鲜红滚烫的心脏?

  ——信宿心里那股近乎惨烈的正义感是从哪里来的?是什么让他伤痕累累、满目疮痍,却坚持着走到今天?

  现在林载川有了答案。

  ……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他枕在额后的父母沉冷的骨灰,是他一刻不能遗忘的仇恨。

  那是一颗淬了毒的钉子,笔直地钉在他的骨髓里,让他向上生长。

  环境无时无刻不在捏造改变他,而信宿也在强行“回塑”自己。

  父母的骨灰那是信宿悬在他自己头顶上的利剑,但凡他的思想和行为有一丝一毫的偏颇,那把剑就会当头而下,砍下他的头颅。

  所以他走到今天。

  山顶凛冽寒风下,信宿几乎面无血色。

  而这个反应好似大大取悦了宣重,他愈发疯狂地张扬大笑起来,眼里的恶意变本加厉,他一字一句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害怕打雷吧,因为你眼睁睁看着你的父母死在一个雷雨天,谢枫还活着的时候,每次在雨天带你出门,你都害怕到应激,怎么,现在自己矫正好了吗?”

  信宿的脑海中开始不受控制闪烁起他所描述的那副画面——

  雷光、雨幕、枪声、血色。

  湿淋淋的、铺天盖地的血。

  信宿闭了闭眼,睫毛微弱颤抖着。

  一只温暖的手伸到他的身边,握住了他那一双满是冷汗的、几乎痉挛的手指。

  信宿知道。

  已经……已经都过去了。

  杀害父母的凶手已经死了。

  其他罪魁祸首也都会得到惩罚。

  没什么好害怕的。

  “谢枫死后这么多年,我对你也算仁至义尽,我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没有道理像一条疯狗一样这么咬着我不放,甚至跟警察一起来对付我,思来想去,我只能想到一个理由——”

  宣重道:

  “十一年前,死在你枪口下的那个警察,好像跟我有些关系,这么大费周章地对付我,是想给他报仇吗?”

  第二百多四十章

  以贺争为首的警察都感觉宣重已经疯了。

  否则他怎么可能说出这么荒谬的话!

  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信宿只有十二岁!

  他怎么可能杀的了一个警察!

  但林载川的心里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宣重说的是真的。

  信宿或许,真的在某种情况下做了这件事。

  山崖上死寂的静默,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落在信宿的身上。

  信宿的神情没有一丝波动,眉眼间温度压的极冷,但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那一双漆黑无光的瞳孔其实是不聚焦的,他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十一年前……

  其实从前很多事他都记不清楚了,那时候他太小了,还没有过目不忘的记忆能力,但只有那件事,那仿佛是用刀深深烙印在灵魂上的画面,信宿至今刻骨铭心的清楚,以至于那时的每一个细节,他都历历在目。

  那时他只有十二三岁,在谢枫的眼里,还是一个处在“叛逆期”的孩子——不听话的时候就会得到惩罚。

  信宿因为少年时候的愚蠢无知,不懂得审时度势,犯过许多荒唐至极的错,当然也受过很多“惩罚”。

  谢枫把他关在地下室里整整两年。

  当年从案发现场把信宿带出来的时候,谢枫就想把信宿“驯化”成跟他一样的人,未来可以作为他的左膀右臂为他效力,甚至继承他的毕生心血——他知道信宿一个是相当聪明的后辈,遗传他们谢家的基因,智商出奇的高。

  可谢枫没有想到信宿竟然那么顽强,明明是一个脆弱到随便什么人都能伤害他的小孩子,可竟然连高浓度的海洛因都无法控制他。

  他宁愿用绳结紧紧扼住脖颈来抵抗毒瘾,也不肯向他低头。

  谢枫在他的身上软硬兼施,除了最低级的皮肉之苦,什么手段几乎都用过了,信宿还是没有要跟他妥协低头的意思,每次见面,都用一双乌亮的、带着反抗的眼神看他。

  好像那一双眼睛里燃烧着不会熄灭的火光。

  在“驯化”信宿的过程中频频受挫,这是在谢枫计划之外的事,耗费了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以至于跟沙蝎的人谈合作的时候,谢枫的脸色也非常难看,阴沉的好像能滴下水来。

  宣重不紧不慢看他一眼,悠悠问道:“一个小孩子而已,有那么难对付吗?”

  谢枫蹙眉冷声道:“性格很倔,闹起来很麻烦,像极了他不知好歹的父母。”

  宣重微微一笑,对那个孩子产生了一丝好奇,“能让你和周风物都束手无策,我倒是有些好奇了,不如带过来给我看看?”

  谢枫思索两秒,给手下人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把信宿从牢房似的地下室里带过来。

  不多时,谢枫的手下单手拎着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孩子走了回来。

  那孩子的体重太轻了,发育不良似的,成年人拎起他轻易的就好像拎起一只没有长大的幼猫一样,在地下室里关了太久,他浑身都脏兮兮的,细伶伶的脚踝上戴着一双金属脚铐,防止他找到机会逃跑。

  宣重伸手抬起他的下巴。

  出乎意料的,这个男孩五官相当漂亮,睫毛很长,眉眼黑白分明,只看一张脸甚至精致像个女孩,但眼神出奇的亮,一双乌黑漂亮的眼睛里,盛着浓重到惊人的憎恶与恨意。

  宣重跟他对视片刻,道:“原来如此,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

  “这种野性难驯的小东西,你不让他的手上沾血,他是不会听话的。”

  宣重建议道:“你们不是刚刚抓到一个‘钉子’吗?让他去解决掉,就没有那么多麻烦了。”

  听到他的话,谢枫突然看了宣重一眼,似乎觉得这个建议无比可行。

  几秒钟后,谢枫“哈”地笑了一声,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简直妙极了,以至于神情都变得愉快起来,他拍了拍手,起身把信宿从地上拖了起来,“走!”

  这里也是一个地下室。

  只不过比安置信宿的那一间更加黑暗阴冷,走进去让人感受到一股几乎毛骨悚然的寒意,潮湿冰冷,浸着一股极为刺鼻的血腥味。

  地下室里面躺着一个不知死活的男人,脸上都是血污,浑身上下看不见一块完好无损的皮肤,手脚都被暗红色的粗重链条锁着,那画面可以说是恐怖至极,信宿被吓的一张小脸苍白。

  谢枫向他招了招手:“来,信宿,过来。”

  那瑟瑟发抖的小孩子似乎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僵立在原地不动了,甚至在摇着头一步一步地不断后退——然后撞到了一具温热坚硬的成年男性的身体上。

  小信宿整个人一颤,神情仓皇回头看去,看到男人极为温和的笑容,那男人抬起手在他的头顶轻轻摸了摸,语气很柔和,没有一丝恶意,然而说出的话却令人颤栗:“去吧,信宿,杀了那个男人。”

  少年实在是太过恐惧了,话音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不……”

  谢枫神情淡淡地看着他,抬步走了过去,拉着他的手腕用力把他拽向地下室的铁门——

  信宿的瞳孔因为过于惶恐而放大到了极致,“我知道错了。”

  他几乎是尖叫起来,第一次对这个男人求饶,“……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谢枫冷眼看着他,心想:原来他求饶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早就应该这样做了。

  他竟然没有想到这个办法。

  谢枫轻轻笑了一声:“知道错了就好,那么,向我证明你的诚意吧。”

  小信宿没有什么力气的手指紧紧握在囚牢的金属栏杆上,死死地把自己钉在原地。

  他语无伦次地哀求:“舅舅,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

  他万般惶恐道:“我会听话……”

  “我以后会好好听话的。”

  谢枫像观察一个实验体一样观察着信宿的反应,而后他竟然从这个孩子的眼里看到了害怕。

  把海洛因注射在他血管里的时候,他都没有害怕过。

  谢枫终于找到了摧毁他的方法。

  他轻而易举地掰开了小孩子的手指,打开铁门,把信宿放了进去。

  他将一把泛着寒光的刀放在信宿满是冷汗的冰冷手心里,低声在他耳边说:“杀了这个人,你就可以从地下室里出去,明白了吗?”

  那把刀落在信宿的手里,马上就脱手而出,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我不要在这里,”信宿用力拉着谢枫的衣服,仿佛是真的走投无路了,竟然张皇失措地对一个恶魔求救,“求求你不要把我关在这里……”

  可没有人会因为他哀求而心软,铁门“吱呀”一声关上。

  谢枫跟宣重一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下室。

  小信宿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消失,在原地呆呆站立许久,才一点点转过头,又害怕又犹豫的,慢慢走到了地上的男人身边。

  他望着那个警察,神情胆怯地抱膝坐在地上,轻轻咬了下唇,半晌,小心翼翼开口:“你、你好。”

  “………”

  听到声音,那警察睁开眼看了信宿一眼,没有跟他说话。

  出现在霜降内部的人,都不可信。

  小信宿又鼓起勇气,小声地问:“你还好吗?你流了好多血。”

  说出的话有如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信宿也陷入了沉默。

  他也一言不发,蜷缩着坐在墙角。

  地上的刀刃闪烁着冷冷的银光。

  刑房里安静至极。

  次日晚上,谢枫才再次出现在囚室前,隔着铁栏杆看到那个警察还活着,他的脸色稍微阴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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