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雾 游雾 第50章
作者:商砚
“根据贺争他们的走访调查,吴昌广这个人性格憨厚老实,在公司里人缘极好,家庭邻里关系也非常和睦,他的妻子说,吴昌广基本不会跟任何人发生冲突。”
信宿一针见血评价道:“是个唯唯诺诺的老男人。”
受害人确实是这种性格,人缘好的原因是不管谁在公司里打压欺负他都不会跟人起冲突,遇到事能忍则忍。
退一步海阔天空,吴昌广的胸怀就是那一片广袤的碧海蓝天。
说好听点,是不喜欢跟人计较,说难听点,就是一个典型的窝囊废。
这样一个从来不跟人结怨的老实男人,竟然横死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被人一刀毙命,简直匪夷所思。
“十二点了,先去吃午饭吧。”信宿起身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工作!”
“………”林载川看着垃圾桶里满满当当的垃圾食品包装袋。
信宿在他办公室里看监控,一上午嘴就没闲着,各种口味的薯片咔嚓咔嚓地往嘴里塞,还吃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林载川根本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竟然还没吃饱。
信宿没察觉到他的沉默,下班前半小时就想好了中午要去吃什么大餐,步履轻快地走出了办公室。
信宿开车去了一家新开的888位的顶级海鲜自助,直到快到上班时间,才恋恋不舍从里面走了出来。
回到刑侦队的时候,信宿发现他的办公桌上放了一个巨大的大箱子。
……不是快递,没有收件人。
信宿有点阴谋论里面可能装了定时炸弹什么的。
他问了一圈也没人知道是谁放过来的,只能小心翼翼打开地打开箱子盖——
然后他看到了许多真空包装袋,里面有牛肉粒、水果干、鱼条、芝士条、坚果……是各种各样的“健康零食”。
信宿有些迟疑地,拿起一包水果干晃了晃,包装袋里发出沙啦沙啦的声响。
……是有人送给他的吗?
除了林载川好像不会有别人了。
但林载川看起来也不像会给他买零食的人!
信宿一时难以置信,抱着一大包零食跑去林载川的办公室:“队长,这些是你买给我的吗?”
“嗯。”林载川从电脑后面抬起眼,“怎么了,吃不惯吗?”
信宿“唔”了一声,抱着在沙发上坐下,“没有,只是以前从来没人送过我零食,有点……受宠若惊。”
以前信宿以“张氏独子”的身份游走在形形色色的上流宴会上,很多人想要巴结他,名车名表、美酒香烟,所有世间好物,都有人上赶着送到他的眼前。
但是……从来没有人送过他这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意义的小零食。
是他真正喜欢的东西。
信宿抱着盒子低头坐在沙发上,心里浮起一股很奇怪的、难以形容的感觉,像一股暖流不远万里经过冰川,微微融化了冰雪的边缘。
浮冰碰撞,叮当轻响。
是对他来说很陌生的情愫。
信宿拆开一包鳕鱼条放进嘴里,鲜嫩、腥甜、美味,他口无遮拦地说:“林队,你这样好像在养一只宠物。”
林载川淡淡道:“你觉得自己是宠物吗?”
信宿跟他对视片刻,嗓子里轻轻“喵”了一声。
——
第五十章
林载川:“………”
这人要是去参加个什么“顺杆爬”大赛,估计能得个特等奖回来。
信宿中午在海鲜自助餐店里泡了一个小时,吃的很饱,只吃了一包鳕鱼条就停下了,想了想,又思索起眼下的案子:“你觉得,何方杀害吴昌广,是出于自愿还是被胁迫的?”
林载川顿了顿:“就何方在审讯室里的表现来看,他明显在维护背后的那个人。”
“不是的。”信宿轻声道:“有时候不敢开口,也可能是因为恐惧,刘静在临死之前的那一刻都没敢把刑昭的名字说出来。”
“忠诚是可以被背叛的,但恐惧永远不会。”
林载川将椅子稍微退后一点,若有所思:“你觉得何方不是被指使、而是被胁迫杀人。”
“其实没有什么区别,不管哪一种情况,何方都不会把那个人的名字在警方面前说出来。”
信宿道:“何方是在十岁的时候从锦光孤儿院失踪的,也就是说,他最早可能在三年前就跟幕后那个人接触过了。”
“三年时间,足够把一个少年改造成一个没有人性的杀手。”
林载川抬手按着眉心:“这个人要有一定的经济能力,很有可能是单身,否则他训练一个孩子,行动会很不方便。他应该有足够多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不会是朝五晚九的普通上班族。”
信宿补充道:“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个男人,或者是相当强悍、强势的女人。”
林载川呼出一口气,给贺争打了一个电话。
“嫌疑人很有可能是年龄在25到45岁之间的单身男性,经济条件良好,从事个体经营,或者公司高层、律师这种工作时间相对自由的职业。”
“从盛光小区的业主中筛选出符合上述条件的可疑人员,跟从18号凌晨到20号中午出入过小区的所有车辆的车主信息,进行交叉对比。”
“明白,”贺争顿了顿:“但可能需要一天时间。”
这种办法几乎跟大海捞针差不多,从一户小区几千人中精准筛选出那么一个两个人,工作量大到难以想象。
“嗯,辛苦了。”
挂断电话,林载川拿过椅子上的外套,起身往外走。
信宿仰起头看他:“你要去哪。”
林载川道:“去见谢芸。”
吴昌广的妻子。
吴昌广不可能无缘无故被人杀害,他的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跟何方或者那个幕后人有关,但目前市局调查到的线索几乎为零。
如果有一个人能提供关于吴昌广的信息,就只有他的妻子谢芸了。
林载川打算去见她一面。
信宿一听他又要去锦光分区那边,本来跃跃欲试想跟他一起出外勤的心顿时枯萎了,坐在原地目送他离开:“林队再见。”
两小时后,林载川开车来到谢芸的小区楼下,抬步走进楼道,找到了她的现居住地。
林载川抬手敲了敲门。
半分钟后,一个蓬头垢面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打开门,隔着防盗门看着林载川。
谢芸的神情萎顿、双目无神,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肉眼可见的不好,看起来吴昌广的死给这个女人很大的打击。
谢芸声音沙哑道:“你是?”
林载川问:“请问吴沿在吗?”
“……他上学去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我不找他,只是有些话不方便当着孩子的面说。”
林载川拿出他的工作证,“谢芸,我是市局刑侦支队刑警林载川,关于吴昌广受害的案子,我想跟你询问一下案件细节,你现在方便吗?”
谢芸盯着警察证上那清秀的年轻男人看了几秒,打开了防盗门。
“……请进。”
谢芸家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多久没有收拾过了,沙发上、茶几上都是杂物。
谢芸拿了一个凳子给林载川,勉强笑了笑,“看我这家里乱糟糟的,让警官见笑了。”
林载川温和道:“没关系,我在这里坐下就好。”
谢芸瘦骨嶙嶙的双手无处安放似的交叠起来,“您的同事昨天来过一次了,也跟我说了案件大概的情况,我知道、我知道那个杀人犯,是个未成年,可能也没办法为我家昌广偿命了……您还有其他想问的吗?”
贺争应该跟她说过了案件基本情况,林载川也没多赘述,只是问:“你对锦光孤儿院这个地方有印象吗?”
谢芸想了半天,然后茫然摇了摇头:“没有,我没去过当地孤儿院。”
“吴昌广生前有跟你提起过吗?”
“应该也没有,我印象里是没有。”
林载川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档案,把何方的照片给她看,“你以前见过这个孩子吗?”
看到杀人犯何方的脸,谢芸一双空洞的眼睛像忽然点了鬼火似的,死死地盯着上面的人。
然后她说:“没有见过、我不认识他。”
林载川又问:“吴昌广跟人有过什么矛盾冲突吗?时间可以追溯到很多年之前。”
谢芸深吸了一口气,情绪不太稳定地说:“没有,从来、从来没有。老吴平时是个遇事就忍让的人,连我们小区里的狗都能欺负他,他那种性格,怎么可能跟人结仇呢?”
林载川稍微沉思片刻。
如果不是仇杀,那个人杀害吴昌广的动机会是什么?
谢芸抬起头,抬手抹了一把眼泪,肩头耸动着:“我知道这起案子最后很可能不了了之了,国家法律保护这样的小杀人犯,可是他为什么要杀我家昌广、为什么要杀他啊……”
“我们根本都不认识他……”
目前案件还在侦查阶段,林载川也不能跟她透露太多,只是轻声道:“警方会尽最大的努力,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
谢芸的情绪显然有些崩溃,对她来说这无异于飞来横祸,原本美满幸福的家庭突然被一个未满14周岁的陌生人摧毁了,而罪魁祸首说不定还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谢芸捂着脸哽咽说:“我跟昌广一辈子没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他总是说,吃亏是福、吃亏是福,从来只有别人占他的便宜。就算以前那样的日子,我们两个人都咬牙坚持过来了,现在好不容易日子好起来了,昌广却……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听到她的话,林载川心头微动:“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吗?”
谢芸用纸巾擦着眼泪,“昌广他爸生前喜欢赌钱,死后欠了一屁股的高利贷,那些追贷的人见到他爸死了,就追到我们两个头上,四五年前的十七八万块钱,我们两个人怎么可能还得起?”
“当时我们的工资发下来就被那些追贷的抢走了,但是高利贷、利滚利,我们那点钱连利息都不够还,欠的钱越来越多,那些人说,要是我们再还不上高利贷,就要把我儿子卖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昌广就跟着人去做了一笔投资,把我们家所有能抵押的东西全都抵了,当入股的钱。幸好那笔投资没赔,利润翻了好几番,让我家赚了不少钱,我们把高利贷还上了、带着我儿子出来了。”
林载川稍微蹙起眉。
这话听起来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什么投资能在短时间里有这么高的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