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雾 游雾 第67章

作者:商砚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悬疑推理 推理悬疑

  虽然说他小冰箱里的各种零食是市局公共财产,谁饿了都能打开拿个三明治吃,但男刑警都不喜欢吃甜食,唯一警花章斐为了保持身形从来远离奶油蛋糕——所以他的甜品几乎从来没有人碰过。

  而且那个蓝莓蛋糕是他打算早上吃掉的!

  信宿神情严肃地在冰箱面前蹲了一会儿,也没想清楚是哪个“嫌疑人”拿走了他的饭后甜点,只能拿出手机再订了一单,结果显示十点以后才开始配送。

  一早上的快乐“啪”一下就没了。

  信宿一脸幽怨地回到他的位置,没精打采趴在办公桌上,决定拖到八点三十的最后一秒再开始工作。

  这时,林载川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手里好像还拎着什么东西。

  他进门就往信宿那边看了一眼,然后抬步走过去,把手里的袋子轻轻放到他的桌子上。

  信宿:“……?”

  他看了林载川一眼,犹疑伸手打开袋子,看到里面有形形色色的甜品,芒果千层、豆乳盒子、巧克力熔岩面包、抹茶麻薯……几乎包含了各种口味。

  林载川垂下眼看他,轻声问:“我没有找到那家甜品店,这些可以吗?”

  信宿反应过来,抬起脸说:“……所以是你吃了我的蓝莓蛋糕吗?”

  林载川跟他解释道:“昨天晚上去跟何方了解案情,把蛋糕带给他了。”

  顿了顿他又道:“如果这些都不喜欢的话,等那家甜品店营业,想吃什么我联系送餐员送过来。”

  “唔。”信宿难得没有挑三拣四,打开那盒豆乳盒子,然后又得陇望蜀地说:“但是我还是想吃蓝莓蛋糕。”

  林载川点了点头,“你要让他们做好尽快送过来,还是我中午下班带你去买?”

  信宿顺手就把预定单取消了,想也不想地说,“中午去买。”

  “嗯。”

  章斐从电脑后面偷偷探过头听着他们两个人的对话,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诡异幻视了一些小情侣日常规划约会行程的画面。

  然后她被自己的脑洞惊了一下,心有余悸地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林载川花了整整五分钟时间跟信宿商量好他的蓝莓蛋糕赔偿方案,才转过身,语气沉静冷淡道:“准备再次提审楚昌黎。”

  听了这句话,办公室里刑警的神情都不算太好。

  楚昌黎绝对是他们近几年见过的最恶劣的犯罪嫌疑人之一,公然持枪袭警、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还在审讯室里肆无忌惮地大放厥词,完全不掩饰他对警方的恶意——

  尤其他还跟“斑鸠”有关系,说话专门往人的心窝子上捅。

  半小时后,楚昌黎被带进市局审讯室。

  昨天下午那场审讯,林载川从始至终的反应都非常平静,没有他臆想中的歇斯底里,楚昌黎没看到想象中的热闹,还想再刺激他几句——

  但还没等他开口说话,林载川就走过来把一张照片放在他的面前,神情淡淡道:“你对这个男生应该还有印象吧。”

  看到清楚照片上少年的五官,楚昌黎的神情不可控的变了变。

  这个人分明早就已经死了,市局怎么查到他头上的!

  林载川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用怀疑,是何方交代的。”

  事到如今,楚昌黎已经不确定他们从何方嘴里都撬出了什么消息——

  这个条子把很多警方不可能查到的事实都摆在他的眼前,他不敢再确信何方一定会守口如瓶。

  林载川一双乌黑眼睛冷冷盯着他,“楚昌黎,希望你清楚,我不是在向你询问这起案件的细节,只不过是让你再次陈述,来判断你有没有在警方面前说谎,值不值得‘自首’这两个字。”

  “所以那些低级、拙劣的话术就没有必要再出现了。”

  楚昌黎稍微拎起眼皮。

  眼前的警察就这样冰冷的、毫无破绽的、居高临下地站在他的面前,不管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都是这么令人痛恨的顽固坚硬,好像不管摧毁他的身体还是他的精神,只要他还能剩下一口气,就能继续无坚不摧地站起来、站在他要抬起头才能看到的最高处。

  林载川直截了当问:“你所在的那个组织,是怎么把何方训练成一个专业杀手的。”

第六十七章

  “——根据何方的证词,在你们的犯罪团伙内部,还有二十多个像他一样的少年杀手。”

  林载川上半身笔直坐在审讯桌后,神情冷淡直视着对面的楚昌黎,话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要集中管理、训练这么多未成年人,并不是简单的工作量,你们内部应该会有一套规范制度,统一训练的‘标准’。”

  “市局调查到的可能跟这起案件有关的失踪未成年人数量还不到一百人,这只是记录在案的数据,事实上的数字恐怕远不止这些。”

  浮岫市有八百多万人口,几乎每天都会有人失踪,如果受害者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甚至不会有人注意到他消失不见,也当然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流浪儿报警。

  像何方那样的孩子,他们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不为人知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而能被市局统计出来的数字,很可能只是真相的冰山一角。

  “你能调查到这么多,倒是让我没想到。”自从跟林载川彻底摊牌撕破脸皮,楚昌黎也不装了,脸上带着原形毕露的冷酷与狠辣,他靠在椅子上桀骜地一笑,脚踝一晃一晃的,“让何方吐出来这些应该费了不少时间精力吧,毕竟他在训练的时候,可是成绩最好的那个……”

  “但是他竟然也不听话。”

  最后这几个字从楚昌黎的嘴里吐出来,几乎能听出森寒冰冷的杀意,让人后背发凉、不寒而栗。

  林载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何方其实没有跟警察说出多少实情,都是他的“反应”在说话。

  楚昌黎似乎很喜欢看林载川冷下脸,更加得意地对他一笑,“你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有专门训练他们的办法,像何方这样的小孩儿,我实在见的太多了。”

  “那些小孩儿刚开始见到我们的时候,都害怕地像一窝兔子,畏畏缩缩地凑成一起,胆子一个比一个小——但是男人怎么能像兔子一样吓的直哆嗦呢。”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相当吊儿郎当,“所以我们想了个办法,练练他们的胆子。”

  “我找了一块地圈起来,把那些小孩都放在里面,然后带着几个人去打猎——”

  楚昌黎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看向林载川,“我还为他们量身制作了一套游戏规则:兔子可以在猎场里自由活动,但如果万一不走运被猎人抓住,就会死在猎人的枪下。如果被抓住的兔子在一天内,主动向猎人上交其他兔子的尸体,就可以逃过一死。”

  那一瞬间,审讯室内外的刑警都听懂了他的意思——那些未成年们被困在一个封闭的“驯兽场”里,还有一些像楚昌黎这样心狠手辣的人,他们以更高等级的“猎手”身份,拿着武器捕杀被困在的“猎场”里的“兔子”。

  而那些少年唯一可以活命的方式,竟然是杀害同伴,来换取自己的生机。

  ……毕竟对抗同样软弱的“兔子”,比对抗拿着枪的强大“猎手”要容易的多。

  所有生物在面对死亡时,都有自我保护的本能。

  旁边的书记员打字的时候手都是发抖的,她听的浑身发冷,又愤怒至极。

  少年人的性命与自由,就被这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如此轻贱、玩弄,还敢这么大张旗鼓、明目张胆地在警方面前耀武扬威。

  楚昌黎肆无忌惮笑了笑:“刚出生的兔子怎么会杀人呢,你不去教他们,他们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牙也足够锋利、一口就能咬断别人的血管……用这种办法最后留下来的就都是野兽猛禽、都是最适合干这一行的人,他们可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得意门生。”

  在审讯室里很少能见到楚昌黎这样的嫌疑犯,再罪恶滔天的犯罪分子,在得知可能面临死刑判决的时候,都是一副痛改前非、悔不当初的模样,希望法律能够再给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像楚昌黎这种死不悔改、丧心病狂到无法无天的杀人犯非常罕见,他对别人的生命漠不关心、好像自己也完全不害怕面对死亡,想要从这种人的嘴里得到一丝线索,简直难如登天。

  楚昌黎一个字一个字恶意地往外吐露近乎恐怖的真相,林载川只是一言不发地听着,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愤怒、厌恶、痛恨……什么都没有。

  “至于那些孩子现在在哪……”

  楚昌黎故意拖慢了腔调,重重嗤笑了一声,“林载川,你不是很有本事吗,怎么求到我面前找线索了呢。”

  如果换一个人坐在这里,甚至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恐怕此时此刻都已经愤怒到想亲手把楚昌黎大卸八块,痛骂他丧心病狂,但林载川似乎有一种天生非人的冷静,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用一双波澜不惊的乌黑眼睛注视他,声音平静开口道:“楚昌黎,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这起案件市局调查到现在,你交代或者不交代,对办案结果都没有任何区别,沙蝎的存亡事实上跟你也没有太大关系,不必把自己看的那么重要——你现在之所以在这里有开口说话的自由,只是市局主动给你一个立功自首的机会。如果你不想坦白从宽争取免死,我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看到对面条子的反应这么平静,楚昌黎好像有些索然无味,他扯了扯袖子,露出他手臂上的纹身,身体往后一仰,“林队长,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如果我这里说了一丝不该说的话,我恐怕都等不到你们的死刑判决书下来了。”

  他用手指在椅子边缘敲了敲,装模作样道,“不然你让我跟何方见一面,让我来开导开导他,说不定他愿意跟你们说点其他有价值的线索?哈哈。”

  “………”楚昌黎的态度显而易见,关于沙蝎的线索他不会在警方面前透露一分一毫,林载川也不想跟他再白费口舌,“在这起案件的侦查阶段结束后,你会被移送到检察院市看守所羁押,直到检方提起公诉。”

  “等待你的会是一张复核通过的死刑判决书。”

  楚昌黎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

  .

  林载川离开审讯室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刑警们的脸色都不太好。

  他们本来以为何方说的“二十多个孩子”已经是全部受害人了,可如果楚昌黎说的话是真的,那么在不为人知的阴暗处,未成年死者的数量可能难以想象。

  “林队。”贺争神情凝重道,“要从卫星地图搜索一下他们可能所在的位置吗?”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大型“猎场”,能够容纳下那么多的“猎人”和“猎物”,发生多起命案而不被人察觉,并且可以完美处理受害人的尸体——

  那一定会是一个相当宽阔的空间,但隐蔽、偏僻、难以发现,而且很可能是私人所有,平时不会有外人经过。

  按照这条线索调查下去,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

  林载川却摇了摇头,低声叹息道:“不需要。楚昌黎说的根本不是实话,一句都没有。”

  “他是害怕何方对我们说了什么,所以从始至终都在故意误导警方的侦查方向,给背后那些人反应的时间……他的话没有一个字能信。”

  楚昌黎涉嫌故意杀人、故意杀人未遂、非法持有枪支弹药,数罪并罚下来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死刑,他在没有自首意愿的情况下,完全没有理由跟警方交代任何实情,说错了一个字都有可能牵一发动全身。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性,他刚才说的话通通都是鬼扯。

  信宿这时插了一句,“‘打猎’的方式可能是假的,但他们训练何方的手段也许是相似的,那些人很有可能也会逼迫那些少年不得不自相残杀,异曲同工。”

  顿了顿,他稍微垂下眼,继续轻声道:“毕竟人在被求生本能支配的时候,会做出很多超脱心理极限的事,事到临头,他们控制不了自己手上染血,等清醒了以后才会彻底崩溃。”

  “第一次恐惧、第二次悔恨、第三次抗拒……”

  信宿微微一笑:“次数多了也就麻木了。”

  “当这些少年开始对于生命失去最基本的敬畏之心的时候,他们的第一步就成功了。”

  “刀具已经有了基础模型,再怎么继续锤炼打磨,就全看的锻刀人意思了。”

  信宿说这种话的时候向来直白的不加掩饰,听的人心惊肉跳,其他刑警的心情更加沉重。

  如果锻造何方这样一把“利剑”,需要用同龄人的血来铸就,那这三年时间……受害人的数量简直庞大到难以估量。

  “不、不可能吧。”

  章斐甚至感觉到了一丝丝诡异和荒谬,以至于她有一瞬间毛骨悚然,好像有什么虫子沿着小腿往上爬,她咽了咽唾沫说,“如果真的死了那么多的孩子,难道没有一个人发现、没有一个人报警吗?”

  信宿笑了一声:“他们连捂住一个人活人的嘴都做到了,处理不会说话的尸体就更容易了。如果受害人不主动出现在警方的眼皮底下,都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遭遇不幸——何方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如果何方没有在这样的‘竞争’中活下来,而是早就无声无息地死在了某个地方,又有谁会知道?”

  章斐一时哑口无言。

  有一瞬间,她甚至感觉微笑而平静地说出这些话的信宿更加可怕。

  整个办公室安静地针落可闻,气氛压抑到近乎难以喘息。

  浮岫市几百万人口,就算警察再怎么手眼通天,也总有看不见的地方。

  杀害吴昌广和冯岩伍的凶手都已经身份清晰,但这起案子还远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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