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由 缘由 第162章
作者:关弦
这事自然不能真就一锅端,很多人都只能暂时进行问询,有实打实证据的才能扣押。牵连的人多了,什么牛鬼蛇神、各番势力尽皆下场,推诿扯皮的、相互拉踩的、急着捞人的、忙于撇清关系的……行动组的办公电话甫一公布就被打爆了,杨局丝毫不慌,只吩咐将所有来电的人际关系全部整理好,其他的对外一概不予告知。
这般沉默不由让人觉得这个行动组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各种小动作也是越发猖狂。
直到今日清晨,行动组突然公示了第一批正式批捕的人员名单,所列罪名及证据具体详实,叫人一看就清楚个中分量。
这下所有质疑与叫嚣的声音都消失了,第一批名单上的人无不面如死灰,而尚且不在名单的人也彻底慌了,终于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那个从来都强大可信站在背后撑腰的黑色组织,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湮灭在司法的利刃下。
而行动组也在此时慢条斯理地摆出了中丶央特别案件调查组的新名号,摇身一变,成了手握最高监督检查权的特调组,宣告此次事件已经得到了中丶央高度重视,所有部门都被要求全力配合特调组的后续工作。
各地羁押的嫌疑人都在有序进行审讯工作,虽然大多数“狼群”成员都拒不开口,但也不乏有良心未泯、愿意借此改过自新的,更新的情报源源不断回报到特调组手上,也进一步涉及到更广泛的范围。
即便是亲手掀起波涛的柏非瑾和杨局,也早已无法预估这场震动到底将会达到什么样的规模。
魏征看着他陷入思索的神情道:“怎么?别跟我说你没想过会闹这么大。”
柏非瑾失笑:“我清楚我交出去的是什么。”
魏征哼笑一声:“你最好是真的清楚。一旦我松口让特调组提审你,就不知何时是尽头了。”
无休止的提审和问询,无穷尽的盘问与审查。
他曾是“狼群”的小狼,这个身份足以让他被推到风暴的中心,一边被怀疑与提防,一边被恐惧与憎恨。
“我没关系的。”柏非瑾只是温和道,神情平静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儿。
魏征左看右看,还是没忍住抬手呼噜了把柏非瑾的头:“你知不知道每次你这幅表情,都反而更人心疼?”
柏非瑾毫无防备又一次懵了,错愕地睁大眼睛看他,手抬在半空不知所措。
“在乎你的人,看到你这样不在乎自己是会生气的。”魏征道,“逞强不是个好习惯,下次记得。”
柏非瑾一时说不出话,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并没有逞强,毕竟这些东西对他而言还真不算什么。
“魏局,”柏非瑾实在不解魏征的态度变化,“您为何……”
这些年来魏征对他一直是不冷不热的,既不会刻意排斥,但也同样没有真正接纳过。
魏征淡淡瞥他一眼:“能走到这一步,有种,是我的兵。”
在那般环境下长大,理应不再相信任何人、也不再相信任何正义,但柏非瑾却选择了相信司法,也选择了留下来承担因此产生的一切后果,无论好坏。
要有多坚强,多沉稳的心态,见过多少风雨又趟过何种磋磨,才能有足够的自信去接受一切未知,有足够的坦然去承受最终也许不尽人意的结果。
魏征自认易位而处,他自己都做不到这个份上。
但柏非瑾做到了。
柏非瑾闻言有些动容,他人生中鲜少有被长辈认同与关心的经历,仅有的几次也就是从前见沈潜父母时,魏征这样的话语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难得迟疑了半晌,柏非瑾才试探着道:“魏局,恕我冒昧,您以后的规划并不是直接进部里对吗?”
魏征慢慢眯眼,意味不明地用鼻音“嗯”一声。
柏非瑾心一横索性明说了:“部里一直想调您进情报丶指挥中心,若是您志不在此,这次特调组的事情您将我交出去之后,就不要再跟进了。”
早在邹懿的药品案时魏征被外调学习三个月,就是因为部里看中他想调他进来,但当时阴差阳错为了给沈潜他们收拾烂摊子而中途离开,这事儿最后不了了之,还让魏征悄悄松了口气。
情报丶指挥中心是中枢部门,魏征不愿踏出这一步并非是放不下身段去当下属,更多是不想放弃多年从事的刑侦工作,而且指挥中心担子太重太要紧,饶是他也不由驻足思量。
柏非瑾猜到他的心思,这次特调组的行动是中丶央直接授权的,若是魏征在这个节骨眼上过多干涉,免不了又要被部里惦记,届时再想脱身就难了。
魏征明显不愿多谈:“自己的事还不够多?都操心到我身上来了。”
柏非瑾也只是点到辄止,轻轻一笑不再多说。
第219章 涅€€重生(47)
有魏征亲自镇在这儿,这次行动掀起的滔天波浪都被隔在了医院一亩三分地外,至少在回南口前给了柏非瑾最后的喘息调整机会。
但很快就到回南口的时候,柏安琮财大气粗,他自己虽然被紧急召回了南口,但却安排了专门的医疗队随行,柏非瑾得知后不免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却没人给他拒绝的契机。
陈容和欧阳翎被魏征提前赶回了南口,这两人也挺能折腾,花了一夜奔波到长辽,还没待够一天又匆匆回程了。剩下潘谨言负责带柏非瑾回南口,魏征跟着给他撑腰,大清早就带队到病房里准备接柏非瑾,结果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啊……”沈潜耐心地重复着。
“我自己来……”柏非瑾的声音很无奈。
“你昨晚也这么说的,”沈潜不满哼道,“我今天问护士才知道你趁我一走就没再吃了。”
柏非瑾没料到他还真去找护士问,顿时无言以对。
“来,张嘴。”沈潜催促道。
魏征推门进去就见看守的警员目光游离地杵在墙角,病床上一人规规矩矩靠坐着,而另一人则单膝跪在床上往前倾,整个身体恨不得趴到对方身上去。
“咳。”自觉丢人的魏师父忍不住出声提醒。
沈潜转身看门口:“魏局,潘队,早啊。”
边说着话,手上的勺子还依旧坚定地怼在柏非瑾唇边。
柏非瑾偏头避开就差塞丶进他嘴里的勺子,压低声唤道:“沈潜!”
沈潜丝毫不在意被人围观,镇定回头道:“我昨天就说了,你要再这样绝食我就亲自喂你,我这是说到做到。”
这次回来之后柏非瑾竟然落下个厌食的毛病,本来沈潜还没太注意到,但有次意外发现端进去的一碗粥出来还能剩下四分之三,这才发觉自家爱人进食简直少的可怜。问了医生,医生也只说可能是身体机能紊乱导致消化系统异常所以食欲不振,又或者是近期受到过强烈精神刺激所以导致的应激反应。
沈潜当时就沉默了,因为这两点大概柏非瑾是全中。
这两天柏非瑾轻描淡写地说过自己在尹忠手里那些日子经历了什么,是沈潜主动问的,为了提前模拟之后可能经历的问询。透过轻飘飘的语言,沈潜不难窥到那是段多么黑暗绝望的回忆,能让柏非瑾坦言被折磨到失去神智、屈服认输,其中惨烈不忍细想。
知道了原因,沈潜也只能想方设法摁着柏非瑾多吃点东西下去。柏非瑾在面对沈潜时,字典里就从来没有“拒绝”两个字,但那也仅限于沈潜在场的时候,沈潜一走他便也不想再勉强自己。
“你……”柏非瑾自知理亏,若是就两人也还好,但这么多人在不免觉得尴尬。
“今天还要坐大半天车呢,”沈潜语气一软开始打感情牌,“到时候中午也没法好好吃。非瑾,你不把身体养好我哪里能放心啊,你看我这黑眼圈圆的,晚上我一个人躺床上本来就空虚寂寞冷,睡也睡不着,脑子里还全都是你这骨瘦如柴的身体……”
眼见沈潜满嘴跑火车越说越离谱,柏非瑾为了阻止他这往奇怪方向一路狂奔的话题,到底认命地张嘴含住勺子将粥咽下:“……好了?”
在场几人都错觉自己看到了柏非瑾脸上一闪而过的薄红。
沈潜满意地笑了,又坚持不懈地喂了两勺,终于被忍无可忍的柏非瑾连碗带勺子夺过去,自己垂着头安静用下半碗粥,然后随手放在了床头柜上。
沈潜瞄一眼,虽然有些遗憾没喝完,但也清楚这大概是柏非瑾现在的极限了,于是顺手接过将剩下的粥两口喝了。
大清早就当背景板被打情骂俏甜蜜恋爱糊了一脸的众人:“……”
“走吧。”沈潜愉悦起身道,“诶对了,魏局你们用过早饭了吗?”
现在终于想起你师父了吗臭小子?!
魏征:“……不用了,我有点腻。”
路上沈潜凭借着反正不要脸的技术,硬是跟柏非瑾挤了一辆车,路上唠嗑的时候柏非瑾难得听到了骆敬辰的消息。
从“青巢”救出的那群孩子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骆秒带着骆敬辰空降福利院的时候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派去的那队刑警被耍得团团转,领头小孩半只脚都快爬上福利院围墙了。
然后骆秒直接拉通了正常来说夜间才会开的防盗网电闸,侵入广播系统,让这群不安分的小狼崽不想死的话就都从墙上滚下来。
刑警们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被群半大小孩摆了一道,匆匆赶来重新将孩子们拎回去,然后过来询问两人的身份。
骆秒真诚微笑道:“我们是来用爱与温暖引导迷途羔羊的教育者。”
刚目睹完骆秒凶残操作的刑警:“……”
呵呵,我信了你的个鬼。
“阿秒……”骆敬辰摆手让骆秒别添乱了,转而跟刑警道,“我们跟杨局说过了,麻烦您安排我们与这群孩子交流一下。”
刑警看着轮椅上娃娃脸的年轻人,半信半疑地打电话向上级核实,然后继续半信半疑地安排了这次会面,最后满脸惊愕地看着改头换面的一群小孩,忍不住怀疑这两人是用了什么非法手段控制了他们。
骆敬辰和骆秒倒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连名字都没留下一个,就同来时一样悄然离开了。
其实柏非瑾还真有点不习惯,这十来年骆敬辰都紧跟在自己身边,突然断开联系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但他自己处于警方监管下,现在并不是联系骆敬辰的好时机。
回到南口后,魏征仗着是自己的地盘,只去局里走了个过场,就再一次顶着压力把柏非瑾送进了医院,还默许了柏安琮悄摸摸砸钱将单人病房升级成了套间。
沈潜本来还有点担心会不会太高调了,但柏非瑾反倒没说什么,而魏征直接嗤笑道:“跟你们俩做的事相比,这点高调根本算不上什么。”
沈潜闻言恍然大悟,于是也心安理得了起来。
“明天上午你的律师会来跟你接洽,”魏征转而对柏非瑾嘱咐道,“下午正式开始审讯,由谨言带二队负责,但会有省厅刑侦的参与。杨局那边我还在沟通,大概最早也要到后天了。”
“好。”柏非瑾颔首道。
“今天先好好休息,多吃点,都瘦成什么样了。”魏征有些嫌弃。
一说吃柏非瑾就想起今天早上,表情登时又有些不自然。
“放心吧魏局,我盯着呢。”沈潜挑挑眉。
魏征“呵”了一声,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想知道沈潜是怎么盯着的。
第220章 涅€€重生(48)
“……现在的律师都这么身残志坚吗?”柏非瑾看着眼前还坐着轮椅的人道。
“律师也是要来医院看病的。”骆敬辰一笑道。
柏非瑾眼神在骆敬辰左腿上扫一圈:“联系好执刀医生了?”
“柏董安排的,武阳家大业大,舍得砸钱何愁找不到好医生。”骆敬辰打趣道,他这几天也没闲着,自然知道柏安琮大张旗鼓地给柏非瑾拿钞能力开路。
“安琮有心了。”柏非瑾向来看人准,柏安琮不光知恩图报,同时也心细如发,接下武阳后是不光是对柏非瑾,连柏非瑾身边人也丝毫没少关照。
“这是润泽事务所的阮泽阮律师,专司刑事辩护。”骆敬辰话锋一转给柏非瑾介绍起身边的男人,“阮律师,这是柏非瑾先生。”
“柏先生,久仰大名。”阮泽上前一步与柏非瑾握手,一身笔挺的藏青西装,鼻上架着副银框眼镜,精致又不失干练。
“阮律师,”柏非瑾也礼貌颔首,“请坐吧,之后还麻烦您费心了。”
阮泽一摆手:“我说的‘久仰’可不是句客套话,我从杨阡的案子就开始关注您了,后来邹懿的药品案,还有前不久的女童受侵案,都看到了您的发声。”
柏非瑾微怔后随和笑笑,骆敬辰找的律师在背景和立场上他是完全放心的,只是没料到阮泽竟然竟然会从那么早就注意到他。
“我很敬佩您,从开始到现在,您的勇气与坚韧世间少有人能比,而且我看得到您骨子里的温柔。这次的事情站在我个人角度绝对不相信会是您做的,”阮泽冷静道,“所以我希望您能告诉我真相,无论是什么,我都会竭力为您辩护。”
“谢谢。”柏非瑾由衷道。
垂眸沉吟片刻,柏非瑾抬眼看骆敬辰:“敬辰,阿秒应该从‘黑匣子’里拷贝了一份证据吧?给我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