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香 永生香 第30章
作者:许一疯
程之逸没再理他,可这样的沉默,时鸣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整场培训会,他都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
结束时,大家都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时鸣的笔记本估计掉在了程之逸的脚下,他捡起之后又飞快地凑近程之逸的耳畔,低语了一句:“老师不系腰带,可不是个好习惯啊!”
程之逸的脸顿时红到脖颈,他整理东西的手狠狠地捏紧书本。达到目的的他,心满意足地撂下一句:“周六早上八点半,校门口等我。”
真到了这个时候,时鸣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程之逸是什么人他清楚,从小养成的高傲和从小脱离人群交际的孤冷,都令他的主动比摘星捕月还要奢侈。
时鸣周五晚上一整晚都没有睡着,翻来覆去地想着。凌晨三点多,他听着自己耳畔的手表滴滴答答地声音,终于忍不住了。
他打开程之逸的对话框,发消息:睡了吗?
时鸣发送之后又开始后悔,这个点程之逸怎么可能还没睡,都说陷入恋爱的人智商有些短路,他今晚第一次体会到了。他刚想撤回,程之逸回复:怎么了?
他大脑飞速运转着,脑海里画着树状图,把每一个问题可能的答案排列出来。随后他还是不打算弯弯绕绕直接问:还记得明天的事吧!
他把问句还是变成了陈述句。
这句话发送过去,忽然像石沉大海。时鸣有些失望,他或许不该这么直接。“对方正在输入”这几个字一闪,时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程之逸回复:嗯。
时鸣立刻坐起身来,刚想说句“不见不散”。
程之逸又说:早点睡吧!周末愉快!
时鸣瞬间燃起的希望又被浇了个“透心凉”,程之逸这句话有种“你想多了”的意味,他有些失望地说:哦,晚安。
一改常态,时鸣没再不依不饶地求着程之逸答应。他把手机扔在了一边,重新躺回床上,这一晚算是要彻底葬送了,他根本睡不着。
时鸣算了算,都快三个月了,程之逸对自己似乎除了讨厌就是嫌弃。既然他不去,时鸣打算自己去,还打算玩两遍,买了两张雪山公园的门票不能浪费。
没睡三个小时,时鸣就起床去操场晨跑,这是他这么多年的习惯。吃完早饭回宿舍洗漱换衣服,因为没和程之逸约会成功,他懒得收拾自己。随便挑了件休闲的卫衣,披了件羽绒服就朝校门口走去。
晨跑的时候,还没下雪。这会儿出来,飞雪已经铺成了一地的白。时鸣不喜欢这样的天气,他甚至都想回去了,可转念一想,都和舍友说了约着人,现在回去脸上似乎有些挂不住。他裹紧身上的羽绒服,低头一直朝着校门口走。刚
走出校外,抬头想要叫个车,就看到雪地里一动不动的程之逸。
雪已经在他的肩上积了一定的厚度,时鸣甚至没来得及去想他为什么会在这儿,已经走过去把程之逸身上和头发上的雪清扫干净。程之逸穿着简单的休闲装,虽然也穿的不少,可冷白肤色的脖子就露在外面,时鸣立马解下自己的围巾给他围上。
程之逸的鼻尖和耳朵都有些冻红了,眼神里因为寒冷朦胧着一层水汽。
“怎么不叫我,我早点出来。”时鸣拉起程之逸的手不停地搓着,放在唇边给他呼着热气取暖。
“我以为你不去了。”
这句话程之逸说的时候没有任何情绪,可时鸣却像针扎一样的疼。正在替他捂着双耳的手,忽然转到身后,把人抱进怀里。
程之逸没有推开他,昨晚他在噩梦里醒来,一个人缩在角落里不敢再合眼,收到时鸣消息的那一刻,他的眼睛不争气地泛酸,忍了好久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他本不打算来,可好像,他真的很需要这个人。
时鸣双臂逐渐把人圈紧,像拥着寒冰入怀。他忽然觉得这个人很像眼前的明雪,平时除了寒冷,除了好看,没什么用,可一旦抓握在手里,很快就融成了水。
程之逸没有回抱他,可两个人的关系就在这场风雪中更近了一步。
程之逸要把时鸣的围巾还给他,对方却忽然从他敞开的衣襟把手伸到了后腰。程之逸皱眉轻哼。
时鸣笑着说:“还不系腰带啊!”
程之逸躲开他的怀抱和他太烫的手:“你话太多了,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那是程之逸永存在记忆册里的一天,雪山公园,一个纯白的冰雪世界,他陪着他去雕刻冰雕,去做水晶银瓶,吃雪地冰淇淋,带他见过了无数新奇,为他的生命里填满了新意。
“累吗?”时鸣站在了滑雪场的入口问程之逸。
对方隔着栅栏出神地望着里面欢闹的人群,摇摇头。他的眼睫上染着热气凝结的晶霜一睁一合,美得有些惊心动魄。时鸣望着眼里噙满炙热的程之逸,温柔地喊道:“阿逸!”
程之逸居然应了一声,他扭头看着时鸣,才恍神这个称呼有些暧昧。时鸣的心被他这个回眸彻底搅乱了,喉结滚动着怦然,他慢慢地凑近,像试探着对方的容忍和底线。
程之逸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飞快地闭合着双眼,时鸣这个举动,他自然知道接下来的是什么。
时鸣见他这么紧张,勾着嘴角笑:“你,眼睫上有东西。”他故意抬手蹭着程之逸的微红的脸颊,把睫毛上粘连的东西摘掉。程之逸条件反射地闭眼,几乎同时,时鸣微凉的唇落在他的眼角。
那里挂满了心事。
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时鸣拉着人就跑进来滑雪场的售票厅:“不累,就继续!”
尽管程之逸不愿意承认,可那天的雪,那样的吻,那个美好的人,胜过所有的绚烂和烟火。
烟火在风雪中升起,程之逸明白,时鸣真的没有骗他。
习惯噩梦缠身,这样的梦能复现成这样,程之逸已经很满足了。从滑雪场出来,出口强烈的光有些刺痛他的双眼,他遮挡眼睛的瞬间,时鸣不见了。那站在光里的人变成了自己最熟悉的亲人。
程沂隆满身鲜血地朝程之逸走过来,一遍遍地质问,凶手呢?凶手呢?
程之逸慢慢地后退,不停地重复着:“父亲,我在找。”
“你没有,你忘了被折辱屈死的母亲,还在医院里的植物人奶奶,忘了被活剐在你面前的父亲,你忘了……”
程之逸开始逐渐崩溃,一声声地尖叫盖过程沂隆阴森恐怖的声音。
冷,世界进入了寒冰纪般的寒冷。程之逸瑟缩在风雪中,艰难地喊着“时鸣”的名字。他似乎听到了回应。
“阿逸,阿逸!”一声又一声,依然带着病弱的孱声。
程之逸爬起来努力地分辨这个声音的方向。直到对方抬高分贝喊叫了一声“程之逸”。
程之逸才从梦中惊醒。
是梦。他浑身被冷汗浸湿,衬衫紧贴着前胸和后背,大口地喘息着。
“你再不醒,我都要叫医生了。”
程之逸猛地坐起身来看向病床,那熟悉的眼神正含着无力的笑容望着自己。
他没有多少激动,或者说表面很平静,好像因为这个人做手术,转入重症,连续熬夜一个礼拜的人不是自己。
“醒了!”在这个久违的对视里,程之逸的开口有些轻微地哽咽。
时鸣动着苍白的唇逗他:“愣什么,过来让我抱抱!”
程之逸没理他戏谑地话,询问着:“感觉怎么样?我喊医生来看看?”
“大半夜打扰人家太没礼貌了。你过来,我就是后背有些痒。”时鸣皱着眉头,摆出一副痛苦难耐的表情。
程之逸也没犹豫,起身坐在他身边,他以为是他伤口愈合产生的正常感觉。把时鸣扶坐起来,让他半靠着自己的肩膀,手放在他的后背,轻声问:“哪里痒?是伤口吗?”
时鸣勾着嘴角笑了笑,贴在他的耳畔低语:“不,不是,是心里。”说完,不顾后腰撕裂地疼,径直把程之逸压在怀里。
从他看到他湿透的上半身若隐若现的春光开始,他的心底就开始痒。犀利的吻不由分说地落在程之逸的唇上。
程之逸从他寻常的语气里感受不到的怒意,都从这个令他窒息的吻里感受到了。
时鸣在生气,在发狠地咬着他红泽的唇,那腥甜的味道反馈回时鸣的神经,他才确定身下的人真的是程之逸。
时鸣醒了好久了,他一直安静地望着沙发上正在梦魇的人,心疼灌满了胸腔。昏迷多日的思绪还在游荡,时鸣根本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想到对方这六年里每一天,每一晚都是这样度过,时鸣又开始恨自己。脑海里浮现着那天会场自己看到的画面,那是这个人最亲的亲人,奶奶,母亲都在遭受非人的虐待。他却一直都希望程之逸能勇敢地走在光里。
他忽然想起,大学时自己和程之逸说过的:“你可以委屈,可以软弱,可以有自己的脾气,可以谩骂,可以歇斯底里,这些鲜活的情绪都组成了真实的你。而不是永远一个人躲在暗处,独自舔舐伤口。”
“程之逸,你老是什么都不说,要我去猜,真的很没劲。”
他需要过他,可那时候自己的浅薄和自负终究还是把他推入了深渊。
程之逸有些缺氧,抱着时鸣的手开始抖起来,对方才放开他,替他舔净嘴角的银丝,带着薄荷的甜。
程之逸从脸到脖颈都翻着红潮,他像刚从深海靠岸的溺水者,竭力的索取着新鲜的氧气,可吸入肺里的却都是苦涩的中药味。
药好,药可以医心。
他撑着身子爬起来,俩人忽然开始莫名其妙的对视,谁都不肯先眨眼,不肯先撤退。直到程之逸的眼角的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滚落下来,时鸣抬手替他轻拭时,他才蹭在他的手心里,宣泄压抑多日的悲伤。
“别哭,你一哭,我都要跟着掉眼泪了。”时鸣替他擦着眼泪。
“阿逸,我们也做个交易。我答应你,这是我最后一次涉险,你也要答应我,以后别再变着法地离开了。”
程之逸以为他会和自己交易以后不再胡闹,时鸣的这个交易似乎有些出乎意料。
对方看着微微愣神的人,笑着解释:“我那天说你胡闹是说你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并不是说你在胡闹,不是吗?”
“你……,”程之逸觉得这个人实在是不好骗。
时鸣不能平躺,他只好侧着身子缓缓躺下,替程之逸解释:“一直以来这个组织他们都像是地下的神秘操控者,因为躲在暗处,所以可以看得清阳光下所有人的行径,你把他们暴露出来,这是一招险棋,却也能达到打草惊蛇的效果。蛇只有惊了,才会有下一步的动作。一直躲在洞里,怎么抓?”
时鸣挑眉笑道:“你不是真的想死,对吗?是在表演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戏码,只是为了惊这一下。”
“难得,你知道还砸了我辛苦搭起来的戏台子。”
“因为那里是上千条人命,我不能不管。”
“又回到当初因为段昀一争吵的问题上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冷血。”
“阿逸,”时鸣并没有责怪他,对这个人的遭遇他心疼都来不及。
程之逸却觉得没什么:“这是真的,我对同情,怜悯这些积极的情绪并没有太多感知。所以我现在也只能谢谢你,救了那么多人,没让我酿成大祸。”
“可我去是想救你。”时鸣认真地说。
程之逸觉得他这句话有些幼稚的执拗,他摇头赶了一句:“你的人生在光底下,我的人生在泥潭里。”
“所以,我当了警察啊!”
第34章 迷局13
程之逸在这句话里看了时鸣很久,忽然带了些委屈地笑了笑:“时鸣,其实你并不了解我。”
在这样的遗憾里,程之逸诉说着曾经的点滴:“还记得当年你因为比武没有选你,你和我闹脾气时说得话吗?你说我又何尝信任过你,这是真的,到今天我们已经有了最亲密的关系,你问我这句话,我也答不出来。我害怕去信任别人。
“唐烬在飞来温华的飞机上问我是不是不信任你,我说我不想你卷进这场阴谋里。其实这是我说服自己的理由。我不会和人相处,这么多年,只有你没羞没臊地愿意贴着我。我把你当成遥远的光,不敢抓在手里。
“我怕一旦我把你拴在身边,你会讨厌那样的我。
“我这个人很糟糕,喜欢什么事都在我的可控范围,唯独那年的你是个意外。我一次次的逃离,只是怕你看穿真实的我。我很霸道,我可以先离开你,但你不能离开我。那种失去的窒息感,会令我疯狂。
“那天我站在台上,你看到了吗?偏执,冷血那才是我,拿一千多人的命开玩笑,那是我,我知道段昀一会死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从他嘴里得出真相,也是我。我的双手,心灵,精神,像在被储藏在冰库里,我没多少人该有的情绪。和我在一起,会很累很累。”
程之逸因为委屈,所以才选择一口气像自我审判一般把话说完。
时鸣也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他,会忽然说这么多,这么多的真心话。
程之逸说得对,时鸣并不了解他。他不是对时鸣没信心,是对自己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