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香 永生香 第34章
作者:许一疯
时鸣没有选择坐电梯,那种静谧对于现在的他就是凌迟。一路狂奔到十二楼,等他推开熟悉的房门,空气里淡淡的薄荷味,以及沙发上散落的衣服,都好像在嘲笑时鸣这一通奔波。
时鸣安静下来,他气喘吁吁的模样真的成了笑话。
推开卧室的门,浴室的水声传来。那模糊的玻璃后面,是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是程之逸。
时鸣走进浴室,对方显然被吓了一跳,手已经飞快地抓下来浴巾,浴室内氤氲地水汽轻散了一些,程之逸才看清是时鸣。他松了口气:“吓到我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之逸关了花洒,打算擦身子。时鸣却走过去,把花洒重新打开,两个人一起淋在其中,他把他手里的浴巾扔到一旁:“你身上还没冲干净,急什么?”
“怕你急。”程之逸说这句话时故意带了些尾音。
时鸣却破天荒地没接这句,外套已被浸湿,淌着水。程之逸往外推他:“伤口不能见水,你去外面等我。”
时鸣固执地一动不动,取下淋浴器给程之逸认真地冲洗。水已经渗进了伤口,时鸣微微皱了一下眉。
“鸣,听话,你先出去!”程之逸已经看到地上的水带着猩红,“我洗完找你。”
下一秒,时鸣忽然泄力地伏在了程之逸的肩头,湿透的墨发粘在了程之逸的脸上。时鸣咬着他的锁骨,侧颈。熟稔的香轻慰着他急躁的情绪。程之逸在细密的啃噬中立刻紧绷全身,他腾出手伸后再次关了花洒。
停了,水声淅沥地滴答在程之逸的后背。
时鸣依然没有抬头,闷重地鼻音说:“我打你电话,你不接。我以为你又走了。”
“疯!”程之逸评价,“就因为这个,急成这样?”刚才开门的那个对视,时鸣眼神里的慌乱,程之逸其实已经明白了缘由。
“嗯,差点疯……,你要再走,我应该会真疯。”时鸣站起身来,身形已经有些不稳了,大悲大喜的激动和伤口发炎,钻心的疼,此刻让他有些恍惚。
程之逸从置物架取了浴袍披上,扶着时鸣到了卧室的床上:“把衣服脱了躺下,我看看伤。”
时鸣听话地脱了湿透的上衣,背对着程之逸趴好。纱布和胶带完全泡了起来,没完全愈合的伤口被这样刺激,又在不停地流血。
程之逸小心翼翼地替他处理:“以后我答应你,就算走,也会和你打招呼。”
程之逸多少是有些心疼了。从前,他很享受这种被在意和牵挂的滋味,可不知什么时候,他开始害怕面对时鸣这一腔热情。
时鸣“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他似乎留不住程之逸,这是他此刻才明白的道理。那些相遇之后激情和缠绵的每一秒,都只是一种短暂的停靠。
他悲凉的发现,自己似乎是个荒芜的渡口,程之逸却是自由的浮舟,不会撞破离愁,也不需要步步回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身后的疼似乎已经到了麻木的时候,时鸣睡着了。程之逸替他重新包扎好后,就听到了对方韵律的呼吸。
带着连他都不易察觉的宠溺笑了笑,替时鸣盖好被子。
时鸣也不算判断错,程之逸的确有离开的打算,但也不是现在。
傍晚还在枯山时,时鸣跟着王骁走后,唐烬把车开到他身边,探出头来说:“那个网站又显示在线了。”
程之逸警觉地问:“什么时候?”
“前几天,今天我们的人才破译出来出来关键字。这次是一个字。”
“什么?又是地点吗?”
“是‘人’!”
程之逸闭上眼睛开始思考这个字,上次是地点,那这次的“人”又是什么。
什么任务需要“人”?
“少爷,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继续留在温华吗?”
程之逸摇摇头:“这里本来就不是他们的主战场,姚文家,蓝屹,姚天明一死,温华对于他们完全没了任何意义。我们要去他们下一步行动的地方。”
“那是哪里?”
程之逸转过身去,冲唐烬无奈地笑:“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知道呢?”随后他坐上车,“调一调最近哪里人口失踪案比较多,比较有规律的发案,范围扩大,不要局限于国内!”
“那这些要告诉时警官吗?”
程之逸没想到唐烬会这样问,他眼底闪过一些冷洌:“你觉得呢?”
唐烬顿时有些难为情:“抱歉,少爷!我只是……”
“他是他,我是我。”程之逸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严肃。
唐烬没再敢接话,一路当好“司机”的职责。程之逸一到市区就回了酒店,再也没出来过。他在等他。
此刻程之逸穿着浴袍就独自坐在阳台,温华的夜景没有天河明亮,他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这里算内陆,看不到一望无际的海,有种令人窒息的感觉。
正沉浸在这一刻的安宁里,手机屏幕亮了,是个陌生的号码。他想了想还是接起来了。
“小程,是我。”
程之逸有些意外,他放下手里的茶杯,问了一句:“石主任!”
“对,现在打给你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他的声音多了些沧桑。
“不,不会。”程之逸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从六年前辞职离开警校,石明寿再没联系过自己,“石主任是有什么事吗?”
“有,方便见一面吗?”石明寿补充,“我也来这个研讨会了,我们住一个酒店,你在房间的话,或许我们可以聊聊。本来打算明天找你,但一想明天早上的飞机,我一会儿就要出发去机场了。”
程之逸忽然警惕地问:“石主任,是,是关于什么的事?”
“Mistral!”
电话两头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石明寿问:“小程,还在听吗?”
“在,我在1206。要不我过去找您吧!”程之逸有些担心,他对于每一个触碰到这个组织的人,都怀有十二分的担心。
“放心吧,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过去看看你,顺便看看时鸣那个臭小子。”
这句话顿时让程之逸有些不好意思,当年被约谈的会上,石明寿一脚踢开椅子离场的背影,还刻在脑海里,现在居然可以这么隐晦的关系一语道破。
“也好,只是他睡了。”
石明寿虽然不像苏建盛那样讨时鸣喜欢,但他是很看好这个聪明又有灵气的学生的。
怕惊了时鸣睡觉,程之逸提前开了门,他已经穿好了衣服,站在门口。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石明寿全部花白的头发,他有些心酸地说:“石主任,好久不见。”
石明寿也有些激动:“真的有些久了。”
两个人到阳台落座,石明寿似乎有些急切,没有多少寒暄,从兜里拿出U盘递给程之逸:“这是这些年,关于Mistral的资料,我想你可能会需要。这个集团成立于十五年前,和十二年前你的亲人被害有三年之隔,我更倾向于这三年,他们在筹备,得到永生香的技术,似乎是他们接的第一单生意。”
程之逸安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那时候因为初建,很多制度的缺陷导致他们暴露了组织的存在,也就被你紧盯了这么多年。这些也是任何人只要一查就能知道的东西。但是后来,他们的行动更加隐蔽,而且区别于其他犯罪集团,他们所作的案与案之间,没有任何关联,连地点都没有关联。有可能在这个城市作盗窃案,下一个东方就开始作抢劫案。这样各地分散,也根本不会想到并案侦查,作案手法多变,作案人员几乎不会有任何重复,但这么多年我发现了他们大部分人有一个共同点。”
“什么?”
“警校毕业。”
程之逸捻着的双指忽然一顿,略有惊愕地看着石明寿。
“这些年他们出手并不多,但似乎每次出手都会有警校生牵扯其中,准确来讲应该是达山省警校的毕业生。”
“这些,这些内在关联,您是怎么知道的?”
“五年前的汤山的一起枪击案,凶手招供时提到了Mistral,但这是第一次讯问,关到看守所后再次提讯时,他已经痴痴傻傻地翻供了。那时候我正好在基层,很快注意到了他的身份就是从警校毕业,但后来没有当警察。四年前文华市一家医疗器械公司董事长被绑的案子,解救时,受害人被绑的绳结叫‘渔人结’,这个绑法是启明自己独有的,因为很复杂,但很牢固,他给学生讲约束带的时候讲到过。这才引起了我的注意。后来,我很难再寻到蛛丝马迹的关联,直到最近这几个月,段昀一,还有那位狙击手,都是省警校毕业的。”
“那位狙击手是……”
提到这里,石明寿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他叫霍昱,不知道你还有印象没,是警战的学生,现在是特警副支队长,他是受邀来的研讨会。今天早上他出门的时候,我正好看到了,他的帽子压得很低,手里提着东西,当时和我说只是出去给人送东西,然后再也没回来了。晚上十点多,就传来了他在地铁轨道卧轨自杀的消息。但这很显然,不是真的。”
第38章 迷局17
程之逸坐在风口,身上没来由的一阵微颤,石明寿的这个发现可以说解释通很多问题。
为什么每次嫌疑人已经到了警方手里,还是会不同程度的遭受伤害,痴傻,疯癫,甚至像段昀一那样,死亡。
以及为什么凶手的反侦查意识,作案手法成熟,严谨,能留下的痕迹和破绽少之又少。
如果是警校毕业的,那又有多少是警局内部的的人呢?
“小程,我知道这是你的一个心结,也是我的一个心结。严峰死之前曾我写过一封信,关于这个组织构建的资料,就是他寄来的,希望我可以帮你放下心底偏执的恨,帮你和警方合作,一起找出当年的真相和背后的人。可惜六年前你一走了之,没能帮你放下心底的恨,我只好秉承他的遗志,能帮你做些什么做些什么吧!交给你这些,是因为下个月我就要退休了,警校教授这个身份不再好使了,能帮你的不多了。”
程之逸有些动容,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者说:“石主任,退休之后,别再管了,别再查了,好好过个晚年生活,这些诡谲复杂交给我。老师当年死得不明不白,我已经愧疚多年了,您要是再有什么事,我终不会心安。”
石明寿点点头:“你也注意安全。”随后他站起身来,“时鸣呢?我去看看他就走。
程之逸轻轻地推开门,时鸣睡得正沉,石明寿看着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眉宇间多了些岁月残留的成熟,到底是经年恍惚,流年易散。
“他的伤,没事吧?”石明寿小声问。
“没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石明寿闭上门,程之逸把他送到玄关,只听对方回身嘱咐:“和警方合作虽然有难度,但你也别再擅自行动了。那个臭小子嘴上不说,其实很不放心你。”
“石主任,他不想让我受伤的心理,和我不想让他涉险的心理是一样的。”
一样,所以无解。
石明寿无奈地摇摇头,离开了。
程之逸关上门之后,脑海里迅速回想着刚刚石明寿所说的信息。
“霍昱。”
曹问尘把霍昱携带的那把狙击枪照片推到秦诗枫面前:“M21,和那天埋伏在国际会展中心外的狙击手使用的枪支一样。这个我和邱明市警方联系过,他们的枪库登记的确记着霍昱领过一把狙击枪。”
秦诗枫有些急躁:“这也有些严谨过头了吧!从公安领来的枪支,我们连购买源头这个线索都没办法摸下去。这些人的反侦查意识太强了吧!”
曹问尘笑她:“警校毕业生,又有这么多年一线经验,你觉得呢?”
秦诗枫没再说话,曹问尘又说:“还有一个好消息是,下午我和邱明那边警方联系之后,他们也很快展开了侦查,傍晚给我打电话,说霍昱出发温华前,他的账户莫名收到一笔巨额转帐,两百万。而且他的妻子和刚出生不久的女儿也在他离开的前一天飞到了M国。你也知道,我们体制内的家属出国都需要特别审批,当时霍昱提交的申请原因是女儿有先天性心脏病,需要去治疗。组织很快就同意了。他们想试着联系这对儿母女,却联系不到,但他们锁定了那个汇款账户虽然挂着国外的IP和名字,但技术员还是查出了他的实际地点就是天河。开户的持卡人,叫陈启。”
秦诗枫立刻站了起来:“天河?我这就联系时鸣。一定要快,这次不能再让他们脱手了。”
曹问尘这次的调查显然非常迅速,霍昱死亡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却能查得到这么多有用的的信息。
石明寿走了以后,时鸣打开卧室门,后背还是有些疼,整个人依靠着门框,交叠着双臂抱在胸前。
程之逸没回头地问:“不再睡会儿?”
“一个人睡,冷。”
程之逸笑了笑,转过身来朝卧室走去:“那我陪你睡会儿,天快亮了。”
“石老头有些老了。”时鸣站着没动,他不太喜欢程之逸这种迁就,挡着他进屋的路。
“知道老师来了,不起来打个招呼,很没礼貌。”
时鸣看着门的方向:“打了招呼,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快退休就好,退休了远离这些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