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不飞 渡鸦不飞 第118章

作者:剑止 标签: 强强 制服情缘 业界精英 悬疑推理 轻松 推理悬疑

  高局目光深沉地望着周悬:“他愿意坚持执行‘鸦杀’任务,直到一切落定,但他希望你能撤出这个任务。”

  所以其实那个时候,裴迁就开始在意周悬了,对他的态度不再是利用和欺骗,萌生了许多不曾有过的情感。

  想到这点,周悬觉得心跳加速,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辅助他的心跳,让他的每一次脉搏都变得更加有力。

  高局作为过来人,见过了各种各样的人,对两个年轻人的私事没有过问。

  其实早在接到裴迁那通请求电话的时候他就看出了端倪,两人双双被送回后方的时候,他就彻底明白了。

  “很对不起裴迁,那次我食言了,我答应过会认真考虑他的请求,却挨不过你的申请,还是把你派了过去,所以他在生死攸关的那一刻选择迈出了国境线。”

  高局认为那是裴迁的报复,但周悬却清楚并不是这样。

  “那之后的事情能跟我讲讲吗?”

  “国安三组跟潜伏在俄罗斯山区的DEA合作突袭了‘17’的据点,他们先是拿段镜词当诱饵,引出了百里述和游隼,安插在‘17’的内应帮忙放走了你们,后来就是你背着人事不省的裴迁穿过战场和山林,回到了我们这边。”

  “关于那个内应,我也有问题。”

  “我知道,你的问题有关温守一。”

  温守一,这是一哥的本名。

  周悬这条命是一哥救的,为此,那人永远留在了火场里,如今遇到了跟他长相几乎没有区别的人,他当然会在意。

  “一哥已经不在了,我是亲自确认过的,不可能有假,况且就算他还活着,也不可能这么多年过去都没什么变化,所以那个人不是一哥……他不可能是一哥。”

  周悬低下头,用掌根抵住额头,想把自己藏在一个安静又隐秘的地方,独自消化这份伤痛。

  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会伪装成永远留在当年的英雄,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与一哥又有怎样的关系?

  “小悬,温守一得活着,他非活着不可。”

  周悬抬起一双被泪蒙住的眼,不解地看着高局。

  “他在前线做的事,没有任何身份能替代,你可以理解为他是‘另一只渡鸦’,即使他本人已经不在了,这个身份也必须传承下去,因为他,关系着太多人的生死,一旦这微妙的平衡被打破,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所以,你们找了一个人,整容成了他的样子……?”

  “是血亲,事实上你当天看到的温守一,是温守一的弟弟,这也是他们相像,但年纪却完全对不上的原因。”

  周悬长吁一口气,他压抑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这一声长叹而释然。

  他仰在座椅的靠背上,只感满心唏嘘。

  “你没有发火呢。”高局有些意外。

  毕竟以周悬这个火爆的性子,他该大发雷霆怒斥他们这些老头子没人性,不顾烈属的安危才对。

  “我不觉得生气,只是有些无奈。”

  “真的不气?”

  “江住和江倦两兄弟当年也是为了循着他们那位英雄父亲的脚步才立志成为了警察,所以江寻前辈的警号才有机会重启两次。世界上就是会有这样一群人,宁愿永堕黑暗,也想让光明永存于世,他们的信仰永远崇高,值得所有人铭记,我又怎么会擅自指责这样高尚的选择呢……”

第116章

  周悬没有多问那位接替一哥守在前线的弟弟是什么情况, 相信高局也不能透露给他太多的信息,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对藏身暗夜中的人来说就越安全。

  不过高局看在他忧心于此的份儿上,还是告诉了他两个令他心安的消息:“不用担心黎恪, 他就在温守一的弟弟那里, 被照顾得很好。还有, 他本人现在也很安全, 没有因为放走你们而受到责难。这些是我能告诉你的全部情报了,他隶属于国安,想知道更多的内容,你就只能去找沈晋肃聊聊了。”

  周悬是很关心他们的近况, 但以他现在的尴尬身份,连见到沈三公子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询问了。

  他暂时安分下来,不去多问那些不该他现在知道的事, 不让任何人为难,对于外界灌输给他的信息也照单全收,做着自己份内的事。

  出院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去烈士陵园给故去的战友们扫了墓, 他提着捧白茶花去看望江住时, 刚好碰见了蹲坐在哥哥坟前抽烟的江倦。

  他像个拿孩子没辙的长辈一样, 抢了那人手里的烟摁灭, “他不喜欢看你搞不良嗜好,抽烟也不知道背着他点,真是的。”

  他注意到江倦的眼睛微微有些红肿, 不久前应该才哭过。

  他关切道:“谁欺负你了?跟哥说, 哥帮你揍他去!”

  江倦被他逗笑了,那勾起嘴角的神态里溢满了苦涩:“周哥, 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哪有人敢欺负警察?”

  周悬又何尝不知,江倦这个宁可憋死也不会说心里话的人受了委屈就只会跑到江住这儿来,早就成了习惯,不管过去多少年,哥哥都是他唯一可以倾诉心事的人,哪怕已经物是人非。

  他单膝跪地,搂着江倦,重重拍拍那人的肩膀,“江倦,这话我一直都有跟你说,不管江住在不在,就算你耳朵起茧子我也要再重复一次,我也是你哥。”

  “嗯,周哥,我明白。”

  但周哥和哥,永远是不一样的。

  这一点他们都心知肚明,也都不愿再说更多。

  周悬自然看得出来江倦最近的日子不顺,却不知从何问起。

  看出他的为难,江倦淡淡道:“人总是在为一些不该有的情感备受煎熬,想开了就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感觉你在说我。”

  江倦很快就平复了心情,问周悬:“你怎么样了?对你的隔离命令今天才撤销,我还没来得及去看看你。”

  “我一切都好,壮得像牛一样,恢复得也快,不用担心我,倒是我一直在担心之前找你帮忙会给你惹来麻烦,你没有受过责难吧?”

  那人摇头,“毕竟在为你撑腰的是高局,我帮助你的行为也得到了默许,总而言之,你们的一切行动都在规划里,有人为你开了绿灯,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他注意到周悬那有话想说的表情,也知道对方想问什么:“有关裴逢的事,上面一直瞒着你,我也不敢说太多。”

  “他……还好吗?”

  周悬也觉得这问题很蠢,被折磨了这么多年,如今又找不到救治他的有效办法,裴逢怎么可能好的起来?

  “原本作为局外人,我是不该知道这些事的,不过任务那天我也和你们一起行动了,算是半个知情人,后来高局跟我谈心的时候有提过这个,严格来说,裴逢的状态其实要比裴迁好,对段镜词来说,还是裴迁的情况更棘手一些,裴逢的麻烦主要在于他自己并不配合治疗。”

  “他……”

  周悬对裴逢的了解都是旁人口中的只言片语,不理解他的这个举动也是正常。

  江倦站起身,在附近缓慢地踱着步子,“我也能理解,他被药物折磨了这么久,为了活下去连自尊和人性都抛弃了,没有生存欲也是正常的,他母亲越是想让他活下去,他就越想解脱。”

  “他的情况真的很不乐观吗?”

  “听段镜词说,他主动放弃了治疗,不想让旁人全力救治他,暂时也没有自我了断的想法,算是相对平静的状态,现在就在隔离病房里保守治疗,打算顺其自然,慢慢等待器官衰竭,最后合眼。作为曾经叱咤风云的‘渡鸦’,他肯定不甘心就这样在病床上默默咽气,但在知道裴迁的现状后,他又释然了不甘,觉得自己也没什么遗憾了。”

  周悬长叹一声,想到这两兄弟的遭遇,他的心就揪得紧,裴迁和裴逢经历过生离死别,却在伤疤即将愈合时再次被名为“希望”的利刃撕裂,比起第一次失去更加痛不欲生。

  他不敢想如果把自己放在他们的位置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但他觉得不管两人怎样选择都是合理的,他都能理解。

  “裴迁在休眠前曾提出过想见裴逢,可能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最后还是想再见见唯一的亲人吧,但是裴逢拒绝了他。”

  江倦表面说得平静,却在背后攥紧了拳头。

  周悬明白,在这一点上他不能理解裴逢的决定。

  江倦也有至亲的兄弟,在血缘关系中也处于弟弟的位置,如果换做是他,他一定希望能再见到江住一次,所以被裴逢拒绝的裴迁,在他看来也是置换立场后被哥哥拒绝的自己。

  “真正的离别在很久以前就发生了,裴逢不希望在意的人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撕裂吧,这一定是他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我尊重,但不能理解,甚至有些火大。”江倦叹了口气,“我知道这是别人的家事,我没有资格多说什么,但我就是莫名觉得如果换做是哥哥,他也一定会做出一样的决定,所以我很稍稍有些……生气。”

  “我是独生子,没什么立场说这话,但我觉得如果有一天你也做了哥哥,就能理解他们为什么会这样选了。”

  江倦目光沉重地望着江住的墓碑,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回到裴逢吧,段镜词觉得他的时间不多了,可能就在这几天,保守治疗的情况下各个器官都有了衰竭的迹象,全靠药物撑着,随时可能咽气。”

  周悬焦急道:“你能联系上段镜词吗?我……想见见裴逢,这个请求会不会太过分了?”

  他话音未落,突然有人从灌木丛里探出了个脑袋:“我就知道你会想见他。”

  就是段镜词本人!

  周悬被吓了一跳,拍着颤动不已的心脏:“别吓人啊,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有一种特殊的草喜欢生长在阴气重的地方,我是跟着他来采药的。”

  段镜词顶着一身的草叶,在江倦身边探头探脑,被后者面无表情地推开了。

  “你想见裴逢吗?”

  “……嗯,不过还是要看他本人的意愿,我其实有点……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身份去看他,这件事可能在情分和道理上都不太能说得过去。”

  “他是愿意见你的,还说过如果你主动要求见他,拜托我一定不要拒绝你。他虽然没有主动要求过见你,心里可是想得不行啊。”

  周悬心里疑惑,他也不知为什么裴逢会想见自己,一切疑惑都在他见到那人时得到了答案。

  周悬被批准去见裴逢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裴逢的极力要求下,坐在轮椅上的他被允许在医院的檐廊下进行这场短暂的交谈。

  其实裴逢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对他来说在精密仪器监护下的隔离病房里虚弱地合眼和在相对危险的环境下痛苦地咽气并无太大差别,那他情愿选择保留最后的尊严,看到最后一道有色彩的风景,不留遗憾地合眼。

  他现在的状态跟周悬在疗养院地下室看到他时没有太大变化,浑身皮肤腐朽,即使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治疗,也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能从狰狞肆虐的伤口创面清晰地看到应在肌理之下的骨骼与血管,无法自行活动。

  他面目全非,牙齿早已掉光,浑浊发黄的眼中遍布血丝,溃烂的脸颊暴露出了藏在口腔内的臼齿,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像一具勉强保持呼吸的骷髅,丝毫看不出从前的模样。

  也难怪他不肯见裴迁,变成了这副样子,他根本没法面对他所在意的人。

  为了进行接下来的交谈,他特意让段镜词给他用了最猛的药,麻痹痛楚以保证他可以说出话来。

  见到周悬的第一眼,裴逢扯动紧绷而无力的身体,艰难地向他低下了头,那是表示谢意的动作。

  周悬忙上前扶住他,却发现裴逢的病号服上有深褐色的液体蔓延开来,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希望你不要害怕。”

  裴逢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不仔细听的话甚至很难辨认字音。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周悬小心地问,这话既针对眼下,又含蓄地延伸到未来。

  裴逢面颊颤抖,费力地吐字:“我听说了你和我弟弟的事,谢谢你能在他最孤独的时候陪在他身边,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做他的支柱……我不知该怎样报答你,也不敢再提出任何过分的请求……”

  “为他做的事都是我自愿的,我从来没想过索取什么,也请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周悬没有透露他和裴迁的关系,在说这话时也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裴逢微微一笑,“我很了解我这个弟弟,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过什么人走进过他的人生,你是第一个,我明白你之于他的重要性,也愿意相信他的选择是对的。”

  他微微低下头以表歉意,“很抱歉,早该死去的我本不该提出无理的要求,也不该插手你们的生活,但我……实在放不下这个弟弟,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到了最后,我还是放不下心”

  周悬没想到他已经猜到了自己和裴迁的关系,神情有些尴尬,还没做好跟对方谈论此事的心理准备。

  裴逢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作为曾经在险恶之地挣扎求生的渡鸦,他是能看透人心的,也清楚周悬的态度意味着什么。

  “我可以放心把他交给你吗?”裴逢问道。

  他很平静地坚信他们的选择是对的,没有对两人提出任何质疑。之所以是问句,是因为他要过问周悬本人的意愿,不能将自己的心愿强加于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