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不飞 渡鸦不飞 第70章

作者:剑止 标签: 强强 制服情缘 业界精英 悬疑推理 轻松 推理悬疑

  这个时候的他没读懂裴迁话里的深意,也没明白那人为何会轻叹一声。

  两人从勉强能找到点信号的半山腰折返回村里,这会儿他们都饥肠辘辘,刚敲门向老石匠说明了来意,肚子就不受控制地咕咕叫了起来。

  老石匠看着他们,“你们是特意来蹭饭的吗?”

  “我们……借点热水就行。”

  虽然尴尬,但毕竟吃饭是人生的头等大事,耽误不得,他们向老石匠借了热水泡面,双双蹲坐在小板凳上,纠结着该怎么问话。

  老石匠那有着先天缺陷的儿子早就忘了见过他们,好奇地围着他们转圈,咿咿呀呀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老石匠喝他:“别烦客人!到爹这儿来。”

  石匠儿子对两位突然拜访家里的客人还怀着好奇心,唧唧歪歪不愿听话。

  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把周悬搞得怪不好意思的,从包里又翻出一盒桶面来:“要不给你也泡一碗吧。”

  石匠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不用了,他不饿,就是馋。”

  儿子一直闹得厉害,老石匠脸上挂不住,却也管不住他,为了不让儿子继续缠着两人吃不下饭,只好帮他也泡了面。

  吃到好东西的石匠儿子总算是消停了,从炕头上拿了几个烫热了的橘子递给他们,嘿嘿地笑着,算是回礼。

  老石匠觉得很难为情,不停地叹气:“让你们见笑了,他这个病好不起来啦,到死都是这样的小孩心智,劳你们多担待些吧。”

  裴迁被闹得没了食欲,拿起了木桌上的石雕观察。

  这是只用大理石雕成的小狗,吐舌摇尾的样子很讨喜,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而且能从雕凿的痕迹看出是最近完成的作品,细节刻画得很到位,一看就是出自石匠儿子之手的作品。

  周悬知道这个病不好治,也不想在人伤口上撒盐,只是问老石匠:“有没有想过把这些小玩意儿卖一卖?赚的不多,也能补贴家用的。”

  “拿到过县城和集市上,买的人不多,赚不到钱呀,还不够折腾一趟的路费……”老人的话中透着深深的无奈和绝望,搂着儿子说:“我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不能不担心他的未来呀……我要是没了,他可怎么办呢。”

  偏偏这小山村不通网,快递也不好运输,不然还能想法子开个网店卖些手工艺品维持生计。

  “您平时就是接些村里人的订单,靠这手艺养家糊口吗?”

  这问题上次已经了解过了,为了引出接下来的话题,裴迁还是多问了一次。

  “嗯,平时就是雕个碑,做做石敢当什么的,偶尔也当瓦匠,帮人盖盖房子,这些活都不常有,村长可怜咱家贫困,就让村里人有什么杂活都找咱帮忙,所以有时候咱也帮他们播种,收收庄稼什么的,偶尔谁家有个事要帮忙放牛,就叫阿虎去,他可喜欢帮忙挣钱了。”

  石匠儿子捧着泡面碗,喝汤喝得正开心,听了这话依然在傻笑:“嘿嘿,挣钱,挣钱……”

  “您每天都能找到这样的工作吗?”

  “也不是,年轻的时候给人干干体力活不觉得有啥,到老了身子骨越来越差,干一次重活累活得缓上好几天,所以现在只能接点轻松的活啦,平时没活就随性雕雕别的,怕手生。”

  “比如呢。”

  老石匠掏出烟袋锅,一指通向后院的大门,“娘娘像啊,我现在老了,眼睛是不行了,基本都是看着阿虎自己雕的,虎子脑袋有残疾,不大聪明,在这方面却很有天赋,年纪轻轻的,手艺都比我好了。”

  “那尊人像是用来做什么的?”

  老石匠叼着烟,抽了几口,往炭火盆里添了把木柴,“人呐,总有自己办不到的事,就得找点精神寄托,有人信神鬼,有人信祖宗,这鬼啊,大多都是被亏欠的债主。”

  他抹了把黝黑的脸,头压得很低。

  看到他这反应,周悬冒出了个不大成熟的猜想,“大爷,该不会觉得亏欠的……”

  只有您吧?

  周悬的猜测不无道理,村民对圣母像和圣母庙都不大上心,一年到头才在祭祖的节日顺带洒扫一下,平时没人供奉,也没人挂在嘴边,只有老石匠惦记,还特意雕了尊石像。

  阿虎吃完了泡面,又围着两人转圈,东摸摸西捏捏,让他们坐立不安。

  老石匠拿烟袋一指后门,“虎子,去送橘子。”

  阿虎傻笑着捧了把橘子,晃悠悠地出门去挨个给雕像送橘子了。

  老石匠叹气道:“唉,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的事,没打算瞒你们,圣母的传说咱村里是一直有流传,但我雕的不是传说里的娘娘,是真实存在过的人呐……”

  “您是说三十年前在山上遇难的那位?”

  老石匠抬起头,浑浊的双眼盯着头顶昏黄的灯泡,陷入了回忆。

  “三十多年前,有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在一个大雪天来到咱村子,想翻过大山到另一边去,那会儿天寒地冻的,她人生地不熟,还带着那么小的孩子,肯定挨不过去的,我就把她留了下来。”

  裴迁提出了疑点:“村民一向排外,您为什么会想留她呢?”

  老石匠面露难色,“唉,有事相求啊……那时候虎子刚出生不久,哇哇哭着要吃奶,他娘刚生下他就走了,我一个老鳏夫只能求村里刚生了娃娃的女人给他当奶娘,那时候一来没钱,二来奶娘也没快没奶了,眼看着虎子就要饿死,我只能求那个过路的女人帮忙,但是……那孩子不是她生的,她帮不了咱们爷俩儿。”

  这可是意料之外的线索,周悬忍不住问:“后来呢?”

  “孩子不是她的,但她为了养活这个孩子,身上带了些奶粉,虎子就是靠她的奶粉和米汤活下来的。”

  “她有在村子常住吗?后来她带来的这个孩子去哪儿了?”

  老石匠唉声叹气,“她刚到村里投宿的时候,别人都关着大门不理她,只有我有求于她,让她进了门,她住了一晚就要带着孩子继续赶路,我说山里要变天了,很快就要降温,这时候在风雪里赶路怕是要被冻死,她不肯听,不管咋样她都要到山那边去,我问原因,她说她受人之托,一定要把孩子送到地方,她自己快死了,必须趁着还有口气把这件事做完。”

  裴迁皱着眉头,张口想追问,思忖了一下还是决定暂时按下冲动。

  “那大冷的天,大人都撑不住,何况是个还抱在怀里的娃娃呢,我念着她帮了我,也救了虎子的恩,想替她把这个心愿结了,就说替她跑一趟,她也答应了。后来跟她说的一样,没几天,她就死了。”

  “怎么死的?”

  “她说是中了毒,没的救。她是咱家虎子的救命恩人,我本来想好好安葬她,可她不肯让我给她修坟立碑,就让我把她丢在能被发现,又不那么显眼的地方,我想到开春的时候大伙儿上山扫墓会路过娘娘庙,就把她送到那儿去了,也是想求娘娘庇佑她,她是个好人,应该投个好胎。”

  “那个孩子呢?”

  “雪化之后,我就把娃娃送到了她说的地方,那里有人一直在等他,之后就把他带走了,去哪儿我就不知道了。”

  阿虎送完了橘子,颠颠跑回来,一头扑进老石匠怀里,咿咿呀呀地朝他撒娇。

  老石匠亏欠地望着自己的儿子,“那娃娃是真好呀,长得漂亮,身体好,哭起来有劲儿,眼神也清亮,谁见了都会喜欢,我当时年轻啊,也有过一些不好的想法,想把他留下,想让他给我养老送终,还好没这么干啊……我那老伴给我留下的虎子才是我真正的儿子啊……”

  阿虎听不懂他的话,依然嘻嘻哈哈地抱着他。

  裴迁终于开口问道:“那个女人带来的婴儿也是个男孩吗?”

  “嗯,是个男孩。”

  “你把孩子送到了哪里?当时是什么情况?”

  “山的那边有个毛子的村子,有几个健壮的大小伙子守在那儿,我一报上那个女人的名字,他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叫……”

  老石匠拍拍脑袋,“人老了,不中用了,记不起来了,好像是个乌鸦的名字,我当时就觉得这名字奇怪,但没多嘴问。”

  周悬怀疑,当年老石匠送走的那个孩子很可能就是詹临。

  但他们还没查到詹临的具体背景,也不清楚对方在酒店时跟维迦说的那番话有几分真假。

  假设都是真的,那他又是怎样辗转到了哪间福利院呢?

  “詹临说他几年前采风到过这里,曾在您这里学过手艺,您对他有多少了解?”

  老石匠剥了个橘子,塞在阿虎手里,让他一瓣一瓣慢慢吃。

  “他啊,不是来学艺的,他也不是个手艺人。”老石匠非常笃定,“他就是找了个借口来找我打听消息,跟你们一样。”

第69章

  老石匠表示, 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早在几年前见到詹临的时候就告诉他了,本来打算藏在心里一辈子,但他见詹临的年纪是三十左右,又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上门来询问真相, 还很在意的人, 他觉得对方很可能就是当年被他送走的孩子, 由着心里的亏欠和对女人救命之恩的感激, 索性对詹临和盘托出了。

  老石匠自知年纪大了,能活多久还不知道,一旦他走了,被丢下的阿虎就是孤苦伶仃一人, 以后的日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过,要是能靠着这段渊源找到个可以依靠的人也是好的。

  詹临在他家住了一段日子,借口采风整天在山里游荡,不知在干些什么, 跟阿虎处的也不是很好,两人相互看不顺眼,凑在一起就要打架, 老石匠才觉得他怕是指望不上詹临来照应阿虎了。

  詹临走后的几个月, 又有一个年轻人进了村。

  这人模样清秀, 性子温和, 待人友善,村里一些年长的人认出他就是小时候来村子住过一阵子的那谁家的小谁,盛情招待了他。

  老石匠对年轻人也有些印象, 但不多, 他没想到年轻人是专程来找他的,目的也是为了询问当年的旧事。

  老石匠原封不动把这段故事又讲了一遍, 年轻人就和詹临一样,也把山里逛了个遍,不同的是他和阿虎相处的不错,经常带着他玩,还会给他做些好吃的,搞得阿虎天天粘在他身后,像条大尾巴。

  老石匠试探过年轻人的心思,想过把阿虎托付给对方照顾,又怕这请求太冒昧。

  对方听了他的苦衷,便用橘子去逗阿虎,问他以后愿不愿意跟着他进城,让国家负担他的后半生。

  阿虎连连摇头说不,他不敢离开村子。

  老石匠也犹豫,毕竟那人还年轻,还没娶妻生子,被没亲没故的阿虎拖累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后来年轻人也离开了,临走前他向老石匠承诺一定会想办法解决阿虎养老的问题,老石匠惦记着年轻人的好,还梦过他几次。

  阿虎对年轻人也是念念不忘,起了石材雕了那人的像,不知为何却是哭相。

  老石匠好奇问过儿子为什么要这么雕,后者就哭丧着脸模仿:“父亲,阿倦……”

  在问话的时候,阿虎还现场表演了一下,将忧愁与苦痛都拧在眉宇间,举手投足间还真有些年轻人的味道。

  周悬望着阿虎,眼神从来没这么柔和过,就像在看故人残留在世上的倒影。

  陷入回忆的周悬顶着寒风,坐在江住的雕像前看了很久很久。

  天上飘着雪花,他便把落在那人身上的冰凌一一拂落,凝视着这张熟悉的脸孔。

  他呵着白雾,喃喃自语:“阿住,你为什么要查这些,又查到了什么呢……”

  他紧握着江住留给他的渡鸦硬币,心里清楚不会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但仍在心底期待那个回答。

  当晚他和裴迁又住在了彩钢房里,这回没了入住房间的限制,但他们都习惯了跟对方住在一起,也就没有纠结这细节。

  他们这次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准备备用的床品,裴迁这个洁癖干脆不打算换衣服了,临睡前就穿着他那套衬衫和修身的休闲西裤在床边坐着,用笔记本摆弄着什么。

  周悬洗漱回来,看着那人不声不响的样子,不知为何有些窝火。

  他望着那人,欲言又止。

  “睡吧,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这儿。”

  “你真的不打算再跟我说点别的了吗?”

  “又来了。”那人朝他投来无奈的一瞥,“一定要在今晚纠结吗?”

  周悬那股火烧的越发旺盛,他上前一把将面无表情的裴迁按在床上,用那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逼迫着对方。

  印象里,除了逮捕嫌疑人,他还没对谁这么强势过。

  “虽然是我自己选择了你,但你也应该表现出一点合作的诚意吧,我们现在都在一根绳上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

  “裴迁,我尽我所能把我的信任都给了你,你至少也该给我点回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