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不息 星火不息 第110章
作者:liy离
抿了下唇,他眸色渐清明,目光游移,最终定定落在魏金脸上,嗓音懒洋洋的,顺着余寂时的话补充细节:“那把枪被打捞出来后,沃江市刑侦支队逆流而上追根溯源,大量检索了附近监控,终于在沃江上游的一个监控区找到你抛掷枪支的监控录像。”
魏金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那个位置怎么可能有监控!”
他话音落下,猛然意识到什么,嘴唇迟迟闭不上,空气仿佛凝固,审讯室内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片刻后,一声低沉而短促的嗤笑打破了沉默,程迩手肘撑在桌面上,掌心托着下颌,头微微歪向一侧,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看来你也不是很能沉得住气嘛。”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如同一把致命的刺刀,直直扎进魏金的心脏,带出血淋淋的一块肉。
魏金下眼睑重重抽搐一下,双眸瞪圆,几欲脱眶,目光冷戾怨毒,眼底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一片猩红。
魏金自出狱以来,频繁往返于沃江市与嵘山市之间,在沃江市南部靠近嵘山市的区域一直有消费。而从嵘山市进入沃江市,最便捷的路线便是绕行嵘山,途经沃江上游。这一位置与沃江市刑侦支队对枪支抛掷位置的推测完全重合。
魏金与郭韵有所关联,如若真的也同为那一犯罪团伙的成员,就不妨大胆猜测,那把枪就是魏金本人在前往沃江市绕行嵘山山脉顺路抛入沃江。
这一猜测虽大胆,却并非毫无根据。猜错无所谓,他们毫无亏损,而一旦猜对,魏金与这一犯罪团伙的关联便再难抵赖。
余寂时抬眸望着魏金,他的表情从慌乱到醒悟再到狠戾,不过片刻之间,但这无一不印证了这个猜测。
很明显,他赌对了。
“你们的犯罪团伙活动地点主要在嵘山市,这些年,你们以年轻妇女和未成年女孩为主要目标,进行人口拐卖。目前大部分失踪者已被录入失踪数据库,却至今杳无音讯。”程迩语气平缓,眸光冷冽,眸底仿佛凝结了一层寒霜。
他稍作停顿,话音陡然一转,语气犀利,“至于军火走私,大量枪支弹药的储存地,又在哪儿?”
最后一句话,他逐字吐出,音量虽未提高,尾音却稍微抬起,质问般的语气直刺人心,带着不容回避的压迫感。
余寂时抬眸,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紧紧锁住魏金,他额头的青筋暴起,神色几度变幻,却始终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漫长的沉默中,余寂时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夜色深沉,时针已逼近凌晨三点。浓重的困意如潮水般袭来,程迩的眼皮沉重地耷拉着,神色倦怠,抑制不住地打起了呵欠。
他姿态愈发散漫,魏金紧绷的神经都稍稍松弛,紧蹙的眉头也缓和了几分。
然而不等他松口气,下一秒,一道寡淡慵懒的声音从程迩口中吐出,划破了沉寂:“耒县,对吧。”
魏金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抬头看向程迩,见他面上只有一片平静,目光又转向余寂时,对方同样面无表情。
他的呼吸一滞,仿佛有什么堵在喉咙,令他感到一阵窒息。
片刻后,程迩再次开口,语气从容:“具体在什么位置?”
魏金的心脏剧烈跳动,耳膜仿佛被震得嗡嗡作响,他薄唇微张,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半分钟才勉强平复下来,同时思绪愈发清晰。
他意识到警方并未锁定具体位置,终于还是松了口气,缓缓阖上了眼。
忽然,他笑了。
笑声从起初的断断续续一两声,到愈发放肆猖狂,最终化作一阵仰天大笑,阴森而刺耳。
“具体位置?”他笑声渐止,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我是真的不知道呢。”
然而魏金的挑衅如同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余寂时和程迩依旧面无表情,只冷冷注视着他。
尤其是程迩,双臂交叠,眼尾微挑,似笑非笑,仿佛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那眼神活活像一根尖锐的长针,扎得魏金眼眸生疼。
知道他不会轻易开口吐露重要信息,两人也不想给他继续放肆的机会了,利落地收拾好桌面,便转身离开审讯室。
夜色浓稠,审讯室外,长廊灯光明亮,恍若白昼,细微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长廊中反复回荡,愈发清晰。
一阵穿堂风掠过,寒意钻着衬衫的缝隙侵入肌肤,余寂时浑身汗毛耸立,困倦被驱散,头脑愈发清醒。
他跟随程迩走进监控室,中控台的大屏幕上,另一间审讯室的画面清晰可见。
市局刑侦支队的警员仍在锲而不舍地审讯郭韵。她起初还嚣张地挑衅,东拉西扯混淆是非,如今却已被消磨得精神恍惚,目光呆滞地盯着某处,一言不发。
章队撑着脸坐在椅子上,脸上写满倦意,手边的面汤早已凉透,红油浮在表面,与泡发的面条纠缠在一起,散发出辛辣油腻的气息。
甘正国此时倚靠着中控台站在一旁,阖上眼,呼吸均匀,似乎已经陷入浅度睡眠,而熬了一个又一个夜,他脸上沟沟壑壑愈发清晰,下巴的胡渣也已经浓密成林。
“章队,甘老。”程迩开口轻唤。
甘正国被猛地惊醒,身形一晃,被余寂时眼疾手快扶住,他艰难地撑开眼皮,嗓音沉浑,因着疲倦略带沙哑,愈显苍老:“怎么个事儿了?”
程迩沉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甘正国与章队对视一眼,心中了然,虽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却也难掩失望,纷纷长叹一声,久久无言。
最终,章队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程迩的肩膀,冷肃的面容都柔和了几分:“没事,郭韵和魏金这边,我们队倒班磨着。你们先去休息吧。”
从监控室走出,余寂时跟着程迩顺着长廊向前,一路向电梯间走去,迎面遇上几名刚从审讯室倒班出来的警员,个个眼神迷离,疲惫不堪。
他们的影子在灯光下被拉得很长。
回到临时办公室,推开门,黑咖啡的苦涩气息扑鼻而来,十分浓重,气氛都被衬得略显沉闷。
盛过速溶咖啡的纸杯被摁瘪丢在垃圾桶,杯底还残留着干涸的深棕色咖啡渍。
大家都还没休息,一个个撑着眼皮,在电脑面前加班,利用耒县地图对各个区域进行大致的排查,键盘声断断续续,此起彼伏。
见两人推门回来,大家才从思绪中抽/离,绷直的脊背缓缓松弛下来,断断续续停下手上的工作。
钟怀林大掌重重揉着酸痛的脖颈,张了张肩膀,脊椎的骨骼发出清脆的咔嚓声,许琅干脆站起身舒展双臂。
温箴言也长叹一口气,抬眸和程迩对上视线,轻微颔首致意后边端起保温杯走出办公室。
钟怀林眉头紧锁,哈欠连天,许久后才细眯着眼,满面愁容地询问:“怎么样了?有没有其他线索可以缩小范围啊,我们这样排查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程迩依旧不言语,只是轻轻摇头。
办公室陷入一片沉寂,片刻后接二连三响起深深的叹息声。
柏绎摘下黑框眼镜,大拇指指腹用力按压着太阳穴,试图缓解眼睛的干涩,可一个哈欠逼出生理性泪水,就将他双眸刺得酸痛无比。
他衣袖狠命揉了揉眼睛,将键盘向前一推,极夸张地喟叹一声:“老天啊,整个耒县面积顶上俩京城,光无人居住的山区就占70%,就算各个乡镇派出所分辖区负责排查,都得十天半个月的,天上能不能掉下个有用的线索啊!”
他话音一落,程迩忽地想到什么,端起手臂,黑眸熠熠,突兀地开口:“你倒是提醒了我,其实除了郭韵和魏金,还有一条路可行。”
余寂时微微一怔,下意识看向他,见他轻垂眼帘欲言又止,瞬间猜到他心中所想,心脏骤然一紧,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掌心贴上他小臂。
他指尖微微发颤,力道渐重。
四目相对,视线相交,余寂时在他眸中窥见一片近乎无情的冷静。
他似乎真的在思考这条路的可行性。
余寂时微凸的喉结轻轻滚动,呼吸愈发沉重,片刻后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嗓音微哑,带着一丝浓浓的恳切:“程队,我们花费多些时间无所谓的,这条路不可以,真的不可以。”
顿了顿,他眸光微闪,神色透着些许不安,语气近乎恳求,“答应我不要去,可以吗?”
管€€€€的精神状态实在脆弱,被拐卖的经历如同一道深不见底的伤口,刚刚结痂,尚未愈合,若是让她介入案件侦查,无异于将她的伤疤硬生生撕开,鲜血淋漓。
程迩良久无言,眸色晦暗难辨,余寂时的目光太过热切,盯得他有些不自在。
最终他都没有应声,只是轻轻抿下唇,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我跟章队商量一下,排查的工作交给各乡镇派出所去办。我们先回酒店休息吧。”
第172章
凌晨四点,夜色深沉,长街寂寥,树木枝桠交错,在夜色中化作一片阴影静默着,狭窄深巷中,偶尔蹿过一只流浪猫,片刻便不见身影,只留下细微、几不可闻的足音。
特案组一行人从公安局走出,一路沉默不语,径直朝酒店方向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反复回荡,愈发清晰。
睡下已经临近凌晨五点,大抵是因为过于疲惫,余寂时又久违地做了一个梦,那个深缠他多年的梦魇。
梦中,窗外大雨倾盆,闪电如同扭曲的毒蛇,骤然间撕裂漆黑的天,雷声轰鸣,震得人心颤。
他蜷缩在衣柜的角落,小小的身躯紧贴着冰冷的木板,手死死捂住嘴,虎齿深深刺入虎口,鲜血的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嗓子像是被什么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雷声中,隐约传来一声枪响,尖锐而刺耳,响彻整座城市,刽子手的手起刀落,鲜血四溅。
他又梦到后来,那漫长难熬的十年,像一场永无尽头的黑夜。他大病一场,夜夜梦魇,精神几近崩溃,可他咬牙挺住,硬生生撑了下来。
他在等,等一个真相大白,等凶手伏法,等正义降临。
然而,正义迟到了太久,久到令他几近绝望,于是他毅然从警,踏上这条追寻正义的路。
他性格本就内敛,失去父母后,愈发孤僻寡言,这令他一度丧失社交能力。而在孤独中,他渐渐习惯独处,学会独立,独自应对世界的一切不公,吞下委屈,咽下痛苦,一路走到了现在。
梦不过一瞬,却是难捱的十年。
一阵轻缓的敲门声响起,将他从梦魇的深渊中拉回。
余寂时眼眶肿胀,酸涩蔓延眼底,令他睁眼十分艰难,他视线由模糊转清晰,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抬起手,掌根抵住额头,指尖止不住地微微发颤。
一觉醒来竟已是黄昏时分,余晖透过玻璃洒进来,房间内的棱棱角角都镀上一层暖橘色。
窗外,残阳如血,被群山环抱的小县城被笼罩在万丈霞光中,低矮的房屋挤挨着,灰瓦斑驳,电线杂乱交缠,将橘红色的天切割得支离破碎。
余寂时短暂地望了望窗外,很快收回目光,从床上起身,脚步略显虚浮,打开门就看到门外站着的人。
钟怀林此刻穿戴整齐,长臂随意地搭在门框上,粗糙的一张脸上浮动着些许笑意,一觉补足了精神,此时此刻显得十分神清气爽。
见余寂时终于开门,他咧开的嘴角弧度又扩大了几分,声音低沉温和:“睡一整天了,咱们一块儿去吃个晚饭,完后再一块儿去局里。”
余寂时轻轻点头,笑意浅浅:“好,麻烦钟哥你们稍等。”
余寂时轻轻合上门,转身进屋欲唤醒程迩,却发现那张床已然空荡,被褥整齐地折叠成方块,静卧于枕上,床单微微褶皱,指尖轻触上去,凉意蔓延,余温早已散尽。
他在那张空床前停顿片刻,便转身走进卫生间洗漱,拧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在耳畔回荡,冷水糊在脸上,令他顿时清醒了几分。
手机屏幕亮起,他翻看着群聊记录,上午七点,程迩就离开了酒店,在群里留下了一句话。
【程迩:我先去一趟市局,你们不用着急,补好觉再来。】
其他同事似乎也刚苏醒,一小时前,即下午五点,才陆续在群里冒泡。
洗漱完毕,余寂时与同事们汇合,一同前往街巷觅食,穿过一道道狭窄的巷口,街道愈发逼仄,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路边摊油香四溢,人间烟火气在破败中悄然弥散,颓然里透着一丝生机。
吃完晚饭,天色已沉,分明是下班时间,市局内却灯火通明,人影匆匆,在长廊中来来回回走动。
临时办公室漆黑一片,大门紧闭,特案组一行人推门进屋,桌面上案卷和昨日一样凌乱堆叠,四周一片寂静,唯有一夜未关的电脑主机,依旧不知疲倦地发出低沉的嗡鸣。
程迩迟迟未归,钟怀林在群中发问,却如石沉大海杳无回音。
余寂时坐在电脑前整理案卷,思绪却如乱麻般缠绕着大脑,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强烈的不安感在心底蔓延,如潮水漫涌,压得他呼吸沉重。
嵘山市夜里起了风,窗外狂风呼啸,树木枝叶在风中摇曳交错,€€€€€€€€,枝桠被风裹挟着狠狠砸向窗户,划过玻璃,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余寂时的注意力被吸引,抬眸望向窗外。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轻响,门被推开。
程迩风尘仆仆赶回,长腿一迈踏入办公室,身姿修长,深灰色风衣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轮廓。
他双臂微曲,端在胸前,语气慵懒:“定位已经发到群里了,市局已经派了一队人去那附近勘察地形。我们现在去武器库取枪,也立刻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