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不息 星火不息 第121章
作者:liy离
见他吞吞吐吐说不清楚,程迩眼尾上挑,神色略显不耐,直白拆穿他的委婉:“排班,但经常有人不当值?”
第187章
冯主任一时语塞,唇角勉强扯出一个弧度,抬手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喉结上下滚动,半晌才从齿缝间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是……但现在毕竟是法治社会,二十四小时值守也就是走个形式,确实没人太当回事……”
“您不用紧张,我们理解。”程迩斜睨他一眼,神色冷淡,轻抬下颌,略一偏头,朝余寂时递了个眼神,两人默契地一齐走向中央监控台。
监控台在炽白顶灯的映射下,泛出一丝金属冷光,密密麻麻的按钮毫无规律地排列,红红绿绿,明明灭灭。
见两人驻足凝视中控台,谁也没有上手,站在一旁的年轻男人立即凑上来,面带笑意,殷勤道:“二位警官需要调什么时候的监控?我来操作就好。”
“4月12日,案发当天,全区域监控。”程迩声音平静如初,眸光晦暗,令人辨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年轻男人手指悬在键盘上空,稍稍凝滞住,虽心有疑惑,但余光瞥见程迩冷峻的侧脸,终究没敢多问,只佝偻着背,埋头开始操作。
余寂时站在一侧,目光掠过凌乱的桌案,一沓泛黄的纸张半敞着,上面覆满细微的颗粒状碎屑。他不动声色地移开压在上面的签字笔,将整叠纸托在掌心。
纸张被簌簌翻动,霉味混着劣质印刷墨味钻进鼻腔,余寂时下意识微微蹙眉。他一目十行扫过表格内容,表格很明显被分割成四个区块。
日期,值班记录,监控调取登记,值班人员签名。
那沓值班表从二月起记录,起初的笔迹还很规整,每个日期方格里都填着端端正正的一个“无”字,签名栏里的字迹也相对清晰。
可越往后翻,字迹便愈发潦草起来。表格被随意的一条斜杠粗/暴划掉,签名也只剩下敷衍的一个姓氏。
到后来,字迹墨色深浅分毫不差,大概率是用同一支笔、同一种力道,一连填补了好几天的记录,最后干脆连这表面的功夫都省了,值班员毫不遮掩对工作的懈怠与轻视,在表格上留下了大片大片的空白。
余寂时大致浏览完整个值班表,发现签名栏里只反复出现两个名字,字迹狂乱难以辨认出所有字,依稀只能猜出两人一个姓“王”,一个姓“海”。
两人的排班规律倒是一目了然。工作日一个白班一个夜班,到了节假日便颠倒过来,循环往复。
见余寂垂眸翻阅值班表,程迩不着痕迹地向他倾身靠近,肩膀轻微相碰,借着余光将排班信息尽收眼底,也大致看明了排班情况。
冯主任虽被两人奇怪的关注点弄得云里雾里,唇角仍挂着一抹职业性的假笑,主动解释:“监控室是由您二位身边这位小王同志和另一位小海同志轮流值守的,分夜班白班。”
程迩轻轻应一声,端起双臂,向后一撤步,后腰抵上冰凉的瓷砖墙。他修长双腿略微弯曲,交叠着,姿态显得十分慵懒,语气也透着一丝漫不经心:“值班人不在岗期间,监控室是锁门状态吗?”
“啊?”冯主任一懵,摸着额头,抿唇咽下困惑,紧接着回答,“锁好的呀,警官,这是……有什么问题吗?”
程迩并未理会他的问题,接连提问,毫无波澜的语气透着一丝莫名的压迫感:“郝警官那晚带人来调监控是什么时间,当时谁当值,又是谁操作的设备,您还记得吗?”
冯主任视线上飘,指腹摩挲着下巴的胡渣,咕哝着回答:“我记得那天郝警官找到我都凌晨一点多了,居委会早没人了。那晚监控室值班轮到小王,但人在家里睡着,还是我接到郝警官电话后打了好些电话,才把他震醒叫来的呢。后续调集监控也都是他操作的。”
闻言,余寂时的视线从冯主任脸上移开,瞥向趴在中控台前操作的年轻男人身上。
他此时十指翻飞,操作十分连贯,没有丝毫急躁,亦没有刻意放缓,直到听见冯主任提及自己,才略一停顿,手腕一抬朝他们示意。那张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意,看不出半分异样,连睫毛都没多颤一下。
若是这小王真篡改了监控,当日还能在重案队眼皮底下协助调查而不露破绽,今日面对他们都复查与怀疑依旧如此气定神闲,这心理素质未免强得骇人。篡改监控发事,大概率和他没有关系。
余寂时垂下眼睫,将这个名字从嫌疑名单上划去,心中不免再次想到,那位只在对话中存在的“小海”。
这个小海,无处不在却又处处隐身,显得干干净净很无辜,可越是如此,越显得十分异常。
这时,程迩忽然抬起手臂,修长食指轻点耳廓,袖口随着动作滑落半寸,露出一截劲瘦的腕。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片刻,最终又落回冯主任身上。
斟酌片刻,他启唇再次求证:“监控室无人值守,但平日锁着,钥匙都在谁手里?都有谁能开门?”
这跳跃的提问让冯主任愈发不解,他搓了搓掌心,答得却干脆利落:“统共三把,我手里有一把,小王和小海各有一把。”
余寂时掀了掀眼皮,和程迩四目相对。
两人视线相触的刹那,程迩歪歪头,眉尾轻轻一挑。察觉出他的询问意味,余寂时毫不犹豫颔首,紧接着,便见对方唇角一弯。
“冯主任,方便让那位小海同志跟我们聊两句吗?”程迩嗓音清冷,虽是疑问句,语气带着些许不容置疑的味道。
冯主任又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声“啊”,不过很快便闭上嘴,压下上扬的尾音,停顿片刻后,轻声问:“现在要见面吗,还是说直接电话交流?”
“请他来居委会一趟吧。”程迩耸耸肩,凝视着他,“您随便找个合适的由头,但必须让他到场。”
冯主任这下才终于明白,警方这次来重查监控,又多次询问排班情况,大概率是先前的监控查出了问题。
到底活了五十多年,他一眼便看出程迩眼中的威胁意味,丝毫不敢怠慢,慌里慌张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紧接着,他抽出别在裤腰带上的老花镜腿,歪歪斜斜架在鼻梁上,眯着眼在通讯录里翻找,找到联系人后,便立刻播出电话。
电话忙音在寂静的监控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冯主任恐怕自己担责,将手机屏幕往程迩面前一斜,语气透着一丝无措:“警官……他这……”
他话音未落,第四声铃响接近末尾,接通音突兀响起,听筒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
冯主任终于松了口气,抬起衣袖擦擦额角薄汗,抬眼看向两人,在得到默许后按下免提。
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似是刚睡醒,鼻音很重,含含糊糊地吐字:“冯主任啊?您有什么事吗?”
“小海啊……”冯主任的视线不自觉地瞟向小王,撒起谎来,声音都虚了几分,“小王这边临时要去医院,白班没人盯,你看能不能过来一趟啊?他说到时候夜班他来给你替上,就算换个班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被子翻动的声响,对方显然还没完全清醒,没察觉出冯主任语气的异常,应答得干脆:“行啊,我收拾下就过去哈。”
接下来的等待格外漫长。
监控室里空空荡荡,只有键盘敲击声断断续续,在封闭的空间内反复回荡。
小王动作利落,没多时便将案发当日的监控全数调出,拷贝进U盘里,递给了程迩。
程迩接过,言谢后便将U盘攥入掌心。
小海来得极慢,四十分钟过去,门外仍毫无动静。程迩眉眼间覆着一层薄霜,眼尾微微下压,透出几分明显的不耐。
余寂时站得久了,难以自制地胡思乱想着,心底也隐隐浮起一丝躁意。
终于,门轴转动声响起,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矮个子男人慢悠悠晃进来,手里还拎着份外卖麻辣烫。
他刚踏进门便扬声喊:“冯主任,我来€€€€”
然而下一刻看清监控室内场景,他话音戛然而止。
此时监控室内光线昏沉,小王站在冯主任身旁,而两个陌生面孔站在中央屏幕前,冷峻面容映着两侧斜洒过来的暗光,下颌线条被勾勒得清晰凌厉,面上如同被阴霾笼罩。
小海嘴唇颤了颤,喉咙像是被一只大掌狠狠掐住,话音被堵塞,手腕一抖,塑料袋倏地从指尖滑落,汤汁晃出来,被塑料袋兜住。
所幸他手掌及时抬起,手忙脚乱地一捞,拖住盒底险险接住,避免了一场灾难。
空气凝滞成冰。
小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硬地站在原地。见场面愈发尴尬,冯主任清了清嗓子,声音干巴巴的:“小海啊,这两位是来查案的警察同志,有些事要问你。”
“啊?问我吗?”小海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一飘,快速眨动,露出满脸无辜与疑惑,“是前段时间那起案子?为什么问我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副故作茫然的表情太过用力,表演成分极其明显,余寂时心下冷笑,目光缓缓下移。
只见他大掌托着半透明的塑料袋,手指正死死扣着麻辣烫盒底,指节用力微微泛白,细微的颤抖带动着塑料袋被扯出几个褶儿,发出几不可闻的€€€€声。
第188章
程迩倏地挑眉,一扫脸上阴郁,唇角漫开盈盈笑意,不紧不慢向前晃了两步,整个人从阴影里剥离出来,在距小海一米处的位置才堪堪顿步。
空气骤然凝滞,静默如藤蔓蔓延,将四周紧紧包裹,严丝合缝。
程迩忽地背过手,微微向前倾身,脸上笑意瞬间消散,嗓音如同淬了冰:“我们还没问,你怎么知道自己知不知道?”
如有刺骨寒风刮过耳膜,小海膝窝一软,本能地后撤,程迩却已快步绕过他关上门,“砰”一声闷响在密闭空间内炸开,震得小海浑身都颤了一下。
“小海同志……”程迩拖着尾音,一字一顿,最后一个音落下,他慢条斯理地转身,掌心轻轻地压上对方肩头,“叫什么名儿啊?”
肩膀上骤然一沉,如同一双鬼手缠上脖颈,小海显然十分应激,被惊得踉跄着往前一连窜了好几步,塑料袋里的一盒麻辣烫汤汁剧烈晃荡,红油汤汁洒出,在塑料袋底部堆积。
背后如有实质的目光仿佛能刺穿皮肉,直抵他心底,看透他一切想法,他脊背僵直,机械地转回身,视线飘忽,喉结艰难地滚动两下,脖颈青筋暴起,强作平静回答道:“海振南,振奋的振,南方的南。”
余寂时轻掀眼皮,目光从海振南紧绷的侧脸掠过,看向程迩。两人视线相接,见他无声地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他立即会意,悄悄拿起手机,发消息给钟怀林。
“紧张什么?随便问问罢了。”程迩悠悠开口,语气慵懒,不假思索便发问,“你家住的那栋楼离案发那栋远吗?”
海振南微微一愣,像是没料到会听见这样的问询,眼底划过一抹侥幸,攥着裤缝的指节都稍稍松开几分。
他仰起脸,唇角扯出笑意,眼底盛着小心翼翼的诚恳:“18栋,双数排的,从南门进,沿主干道右手边的。案发的15栋是单数排,和我家隔条街斜对角,不算远,但也没挨着。”
只是程迩目光过于犀利,只对视一瞬,他便吓得再次缩回目光,仓皇低头,假意拎高外卖袋检查洒漏,红油在透明塑料袋里晃荡,挡住他的脸,也遮盖住他正细微颤抖的嘴唇。
余寂时再次掀起眼帘时,正看见海振南佯装寻找桌案的夸张动作,他原地转了两圈,摇头晃脑四顾,最终才磨蹭着走到近在眼前的桌前,慢吞吞将外卖放下。
他眸光微微一暗,心下不禁冷笑。案发之后监控室加强管理,海振南日日来这里值班,又怎可能不清楚桌案摆放的位置,这一番动作明显是在拖延时间借以平缓情绪。
“那小海同志,”程迩的声音从背后漫上来,懒洋洋的,却凝着彻骨的冷意,“你怕不怕啊?”
他吐字十分清晰,从背后传来,令海振南刚刚松弛下的肩颈又倏然绷直,心跳一次又一次向上冲/锋,一下重过一下,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半晌沉默,最后只听见自己吞吞吐吐的反问:“怕……怕什么?”
他话音未落,脖颈就被一双大掌虚虚握住,指腹重重卡在动脉处,未及他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阴森森如同地狱派遣来索命的罗刹:“怕活人和厉鬼,都来向你索命啊。”
海振南瞳孔骤然一缩,膝盖骨如同被撤走一般,整个身体都失去支撑,摇摇欲坠,在程迩抽回手的一瞬间,他猛地向前栽去。
膝盖砸地,发出咚一声脆响,手肘也磕在地砖上,手忙脚乱中撞到一侧的矮桌,外卖盒从桌面翻落,红油泼洒,蜿蜒着流淌到脚边。
他瘫坐在地面上,猛地抽气,狼狈至极。
程迩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擦拭碰过他肩膀脖颈的手,见他这般不禁吓,眼尾上挑,漫开一抹讽刺的弧度,笑声从薄唇溢出,沉沉缓缓,愈发肆意,在一片死寂中无限放大。
余寂时余光瞥了程迩一眼,见他笑得诡异,便知道他又起了顽劣的心思,一时又无奈又好笑,却再难压抑上扬的唇角。
最后,纸巾被程迩大掌一攥揉成团,随手丢进垃圾桶,他紧接着端起双臂,肩颈挺直,耷拉着眼皮睨视他,神色傲慢:“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这是怕谁向你索命呢?”
海振南嘴唇张张合合,一时哑口,手掌撑在地板上,五指蜷曲,指尖颤抖着抵在僵硬的地面上,指甲泛青。
见他抿着唇一言不发,程迩凝视着他,冷声发问:“4月12日案发当天晚上,八点半近九点到凌晨一点那段时间,你在哪里?”
海振南的脸上一瞬间血色尽褪,只剩一片惨白,牙齿打颤的声音在脑海中反复回荡,如同有尖锤不断地敲打着头盖骨。
“什么在哪啊?”他强忍心中惧怕,嗓音发紧,下颌线绷直,故作茫然地瞪大眼睛,“那天不该我值班,我、我当然在家休息呀!”
程迩似笑非笑,漆黑的瞳孔如同铺洒上一层薄霜,冷得慑人,目光不徐不缓、一寸寸刮过他的脸,仿佛能将他剥皮抽筋。
“哦……是吗?”他语调慵懒,尾音向上勾着。
海振南垂着眼皮不言语,呼吸从唇齿间泄出,未及他松一口气,下一秒,程迩凝视着他,字字冰冷:“那为什么监控拍到你那晚在这段时间外出,去了居委会附近?”
“怎么可能!”海振南额角青筋暴起,猛地抬头,嘶哑的嗓音一瞬间变了调,“哪里的监控?!”
话音一落,额头上冷汗被他浑身的震颤摇落,顺着鬓角向下滑,砸在衣领里,而他意识到自己失态,嘴唇也泛出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