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不息 星火不息 第20章
作者:liy离
林河洲眼角轻微抽搐一下,瞥见程迩走神,默默起身,刚准备离开,手腕就被紧紧攥住。
下一瞬,肩膀上压下一个很重的力道,他整个人被摁在吧台上,酒杯晃晃,莫吉托洒在桌面上,蔓延开来。林河洲的胸脯磕在光滑大理石面上,发出闷闷声响。
周围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吓到了,很快,荣洵川便长驱直入赶了过来,走到程迩身边,拿出口袋里的警察证:“同泽市公安局。”
熟悉的手铐扣住手腕,林河洲面容依旧十分平静,唯独眼眸中,有一片阴冷渐渐显现,狠狠瞪向抱臂站在身侧,一脸淡然的程迩。
警察声势浩大抓人,酒吧老板也姗姗来迟。大半夜被吵醒,他一身花衬衫,顶着啤酒肚,压下不耐烦,堆着虚假的笑意询问:“哎呦,荣队?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扫黄大队前些日子才光顾过,咱现在可以一丁点三恶都不……”
荣洵川冷脸睨了他一眼,他便讪讪闭上嘴。
那两个盯梢的人,明显就是喊给里面人听的,酒吧老板这么快就能穿好衣服出来,恐怕一直提心吊胆着睡不熟呢。
林河洲是要直接带回市局的,酒吧这事儿也不能不管,钟怀林就留下陪着荣洵川盯着两个盯梢的人,等附近派出所协调人手过来。
凌晨三点钟,夜色依旧,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露水味,雾气更浓,零星的车辆碾过长街,独留一道轮廓模糊的尾灯。
把林河洲押送到车上,程迩便直接坐到驾驶位,主动开车。
从白日熬到凌晨三点,大部分时间都处在高度紧张状态,余寂时此刻也稍有些疲惫,短短十五分钟的车程,他竟然睡熟了。
车辆缓缓停在车位,余寂时朦胧中听见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哑意,灼得耳廓酥酥痒痒。
紧接着,他似乎意识到什么,猛然睁开眼,入目便是男人那张脸,笼罩昏暗的车内灯下,近在咫尺,几乎贴在他侧脸。
他尴尬咳了声,僵硬地向后,与程迩拉开距离,嗓音很轻:“程队,对不起。”
“没事儿,不用总说对不起。我不该吵醒你,但是在车里睡容易着凉。”程迩朗然轻笑,正身拉开车门,“先进楼里吧。”
余寂时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此时清醒大半,也拉开车门下车。
荣洵川早就通知过专案组的警官下楼接应,钱括押着林河洲进楼。
程迩这时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见柏绎大半夜依旧很有活力,叽叽喳喳扒拉着余寂时问刚刚的情景,忍不住扯了扯唇角:“大半夜,你真是一点儿不困。”
“那当然,嫌疑人抓回来了,让我睡我都闭不上眼!”柏绎此时异常兴奋。
程迩笑一声,说:“我的意思是,人家困,你别吵了。”
“?”
柏绎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极度受伤的表情,撇着嘴说:“程队,你怎么能这样!你从前都不会嫌我吵!”
余寂时被柏绎昂扬兴奋的情绪和多变的表情逗笑了。整个队里,最活泼的就是柏绎,这种少年人热血的气息,给整个队伍灌入了最热烈滚烫的血液。
柏绎依旧走在最前面喋喋不休,而他和程迩并肩而行跟在后面,相视一笑。
第32章
凌晨三点半,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余寂时轻轻,推开门,朝里面悄悄看了眼,许琅抱臂环胸坐在椅子上垂头休息,而伍新搭了椅子床仰躺着,温箴言的身影早已不见,大抵是又去了停尸房研究什么。
把门关上,余寂时刚想和程迩说,就听见他主动提出:“让他们睡到明早再换班也不迟,我们先找一间空闲的会议室看看。”
他轻轻点头,跟随程迩往会议室走。
打开小会议室的灯,房间彻底明亮,长条桌横在投屏幕布前,余寂时跟程迩坐下后,柏绎也抱着平板电脑推门进来。
余寂时手里是之前打印的纸质版资料,厚厚的一叠,程迩都零零碎碎写了点字,划了点儿重点,笔迹也颇有几分他本人的放浪形骸。
他摊开自己的笔记本,两相比照,垂着眼眸,仔细地重新浏览着。
林河洲的履历算是十分光荣了。初中有聚众打架的处分,后来考进中专学修车技术,便同校外混社会的玩在一起,后续直接辍学,辗转在同泽市各地打工。
“清色酒吧老板冯奂,曾经也是混社会的,后续发达了便金盆洗手,办起这家酒吧,在市内开了连锁,生意火热。”柏绎敲打键盘的手指稍稍一顿,前探着身,边眯眼仔细浏览着,边组织语言说,“按照两个人的时间线,应该在之前便认识。”
程迩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指尖节奏规律地轻敲木制桌面,语气淡淡:“是,之前荣队也讲过,林河洲在清色酒吧做长期服务生,老板为他提供住所,明显就是有一定交情。”
顿了顿,他将资料往桌面中央一推,手掌撑在桌面两侧,站起身,轻抬手腕,纤长食指轻点纸面文字:“你说巧不巧,第三名受害人郑瀚生,就是在这条路的清色酒吧附近失踪。”
余寂时执签字笔的手一顿,笔记本上,圈画着“酒吧失踪”的墨迹还未干。他刚才一眼就发觉这上面的重叠,如今程迩说出来,心中的感觉更确信几分。
柏绎顿觉疑惑:“咦?附近发现失踪人,这清色酒吧居然还能正常营业?老板大胆,里面的顾客也是够大胆的。”
说着,他一边打开同泽市的电子地图,切换到街景,瞥了眼比例尺,随即按动鼠标拉动动态街景,在清色酒吧附近仔细观察一番,自顾自说道,“原来如此,清色酒吧背靠商圈,旁边是双向车道,清色酒吧旁那条街的步行区域隔上一条非机动车道,到这里的一段其实是监控盲区。”
他话音一落,荣洵川便轻轻敲门,随即与钟怀林一前一后走进来。
垂眸瞥见柏绎电脑上的内容,荣洵川便基本上明白他们方才在讨论什么,但出于节省与严谨,还是看向程迩,询问道:“怎么样了?”
程迩抱臂站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问他:“第三名受害人郑瀚生当初是在酒吧附近的步行街失踪,专案组有推断出受害人失踪后具体是如何转移吗?”
荣洵川抬起手臂扶着柏绎身后的椅背,“这一点也是我们最疑惑的。受害人在人行道的监控盲区消失,我们调查了盲区周围的监控,居然都没能寻找到受害人的身影。”
听到荣洵川这个回答,余寂时也觉得意料之中,抬眸看向程迩,与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对上,见他坐回座位,眉梢轻轻一挑,他便知晓他是什么意思。
见其余人还有些疑惑,余寂时开口解释:“这个点之前我也没重点注意过。但现在再看,这个点其实很关键。”
“第三位受害人郑瀚生是在清色酒吧附近失踪,根据资料上来看,郑瀚生其实也经常去酒吧进行消费,而嫌疑人林河洲大概率是与他相识,这点毋庸置疑。”
余寂时抬眸迎着程迩的目光,在他深海般沉静无澜的黑眸中,仿佛窥见微弱的焰。
心中莫名感到踏实,他紧接着说:“郑瀚生凌晨失踪,人行路上行人寥寥无几,酒吧周围除去烟草店都已经闭店关门,向监控盲区的其余区域查看,都是道路公共监控区域,唯独向清色酒吧方向的监控录像,是清色酒吧私人监控提供。”
顿了顿,余寂时在程迩含着几分淡淡笑意的注视下,抬眸看向其余人:“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能大胆猜测,其实郑瀚生被控制后,是通过清色酒吧转移失踪的。”
钟怀林倒抽一口气,挤出川字的眉心沟壑愈深,又看见程迩淡笑着默认,不禁有些讶然:“你们居然又想法一致?思路到底是怎么跳到这一步的?”
“清色酒吧给我的感觉,就并非是表面看来那般简单。方才酒吧老板走出来时,满脸堆着迎合的假笑,面部肌肉的僵硬程度,是能够反映出他内心紧张的。”程迩解释着,眼眸中透出几分嘲讽。
“而荣队也曾说过,扫黄大队经常光顾清色酒吧,罚款、停业整顿是常事。而这位酒吧老板冯奂,为什么会在凌晨三点钟闻声惊动?盯梢的两个不良青年真的只是简简单单为黄色交易做掩护?”
他言至于此,其余人的脸上皆是露出恍然的颜色。
荣洵川眸光微微晃动了一下,向来沉着冷静的眉眼,也流露出几分欣喜,紧接着问道:“这个猜测合理,按照这个方向,我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程迩抬眸和荣洵川对视一眼,干脆利落地说道:“林河洲应当不会轻易开口,但该审还是要审。时间紧迫,柏绎现在就去调清色酒吧提供的关于郑瀚生失踪前后时间点的监控,看看有无篡改痕迹,再麻烦荣队调遣些人手,去酒吧附近蹲守,随时准备带回冯奂。”
“好!”大家纷纷应下。
程迩微微侧身,看向余寂时,见他纤细匀长的手指抵在眼底,轻轻揉动,察觉他生理上的疲惫,薄唇张了张,沉默两秒后问道:“需不需要先休息休息?本来是轮班休息,你一直没歇着。”
余寂时微愣,看向他。
男人的目光温柔宁静,关怀如汹涌的浪,将他的心淹没吞噬,余寂时呼吸微滞,尔后唇角下压,嗓音中透着几分严肃:“程队,你也一直没有歇着。你可以,我也可以。”
余寂时看似乖顺,骨子里却始终透着对自己的狠劲儿,坚韧固执融进血肉,让他从不会随波逐流,自然也会带着一种刀刃未消磨的锋利。这并不是第一次向程迩展露。
程迩停顿片刻,唇角漫开淡淡的笑意,轻声道:“那好,收拾一下,我们立刻去。”
凌晨四点已过,一片静谧的审讯室中,光线不甚明亮,林河洲仰躺在椅背上,姿态很放松,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
林河洲混过社会,坐过牢,对于警察的讯问,依旧万分熟悉,甚至已经不会感到紧张。
因此在程迩和余寂时在座位上落座时,林河洲连眼皮子都未曾掀起,呼吸依旧均匀平缓,肩背塌着,面部肌肉松弛带着点儿疲态,并不把人放在眼中。
对于余寂时的例行询问,他闭口不言,仿佛已经深睡入梦,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
室内灯光昏暗,空气中的浮尘带着细微的土味儿,程迩抱臂,一时也有些犯困,扬起手臂扩扩肩颈,闭着双眸,带着慵懒的气音,突兀地问:“林河洲,你很困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河洲嘴角肌肉抽搐一下,约莫几秒,便睁开双眼,鬓发下光洁的额头上,暴起脉络清晰的青筋,身体下意识微微前倾,眼眸中带着一丝愤恨。
余寂时轻蹙眉头,对林河洲的异常感到有些疑惑。
究竟是为什么,光是听见程迩的声音,林河洲就如此激动?方才程迩进酒吧打探情况,应当是通过和他交谈来拖延时间了,难道是什么话冒犯到了他?
察觉到余寂时的目光,程迩启唇欲解释,听到手铐牵动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对上林河洲目眦欲裂的神色,一时间顿住,眉尾轻挑,倦懒的眼眸中透出肆意又嚣张的挑衅。
“砰€€€€”
林河洲被双手紧紧握成拳,身体前倾弧度更大,妄图摆脱手腕上的枷锁,坚硬的指骨用力撞击着桌板,发出剧烈的声响。
那阴郁的眉眼此时蒙上阴冷与恨意,眼神仿佛要把程迩千刀万剐。
胸脯起伏剧烈,林河洲见程迩神色淡然,甚至带着点儿轻嘲,咬紧牙关,一张俊脸都愤怒到扭曲,脸部绷紧的肌肉轻微颤了颤,几乎是吼出来,狠狠地说:“你们警察,现在都这么会装吗!?耍人就这么有意思?”
“装?耍你?那我要和你澄清一下。”
程迩轻嗤一声,眼尾勾拽出一抹嘲讽的弧度,嗓音清冽又冷淡,“首先,我没有主动搭话,是你总没话找话,其次,我对你的情史没有兴趣,更没有主动询问。”
顿了顿,程迩唇角一挑,露出一抹轻松又顽劣的笑:“不过,如果你想对你的犯罪行为和盘托出,我还是非常感兴趣,并且愿意倾听的。”
第33章
程迩话音一落,林河洲的反应更加激烈。
他双目瞪得滚圆,已然赤红浮起血丝,脖颈上血管凸起,微微颤动,如同潜伏的青蛇。如果不是审讯椅控制,恐怕他已然扑上来,用自己的暴怒将程迩撕成碎片。
余寂时瞥见程迩双臂环胸,微微后靠,一根修长的手指曲起,一下下规律敲打手臂,饶有兴致地盯着林河洲的模样,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好笑,唇角都挑起无奈的弧度。
林河洲整整狂躁将近二十分钟,指关节都被硬桌板磕红,胸脯起伏,浑身上下都止不住地抖动。
见林河洲一张脸憋得通红,最终疲惫地瘫在椅背上,塌下去的肩膀还起起伏伏,程迩瞥了眼电脑上的时间,淡淡开口:“是该省省劲,歇会儿。”
说着,程迩歪了歪头,露出无辜又纯真的神色:“反正会有人轮班陪你的。”
余寂时看向程迩:“……”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话,但这一定有他的道理。余寂时心里这样给程迩找借口。
果不其然,下一刻,刚刚闭上眼放弃挣扎的林河洲又骤然睁眼,狠狠瞪向他,那眼神恨不得化作猛兽恶鬼,把他拆吃入腹。
可惜他现在身心俱疲,确实没有力气再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应,只是那张五官扭曲的脸上,浮着毫不掩饰的一片阴鸷。
林河洲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内心的烦躁,他深知刚刚自己狂怒更似笑话,如果依然被激怒,便是遂了他们的愿,于是面无表情淡淡扫过两人的脸,平静问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余寂时凝视着他那张重归淡定的面容,见他唇角紧绷着,一双浅褐色的眼里暗光浮动,便知道他此时此刻不是诚心和他们交流,因而只是静静盯着他,并没有说话。
而程迩则是随意不少,眉梢轻轻一挑,唇角又掀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我们没想清楚,不如你把知道的都说说?”
“……”
林河洲又被他噎了一下,眉眼间再度浮起烦躁,与程迩那兴致满满的目光碰上,他一口气没有吸进来,也不想在被程迩耍着玩了,干脆真闭上眼,像最初一般仰靠在椅背上,把一切声音都排除在大脑外。
一时谁也不开口,就这样两相僵持了不知多久。
余寂时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手肘撑着桌面,抬起小臂,坚硬的指节一点点在眉心眼尾磨动。
程迩看出余寂时的困倦,抬手缓缓打了个呵欠,一拍他肩膀,站起身道:“得了,咱换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