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不息 星火不息 第89章

作者:liy离 标签: 推理悬疑

  他似乎都不清楚自己方才在想什么,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将他重重包围,脑海一片空白的。

  深吸一口气,他看向甘正国,见他眼眶猩红,正盯着自己微微颔首,也低眉点头,朝他道别:“甘前辈,我们先回去了。”

  和甘正国道过别后,余寂时就跟着程迩往办公室走。

  此时的临时办公室内,每个人都在忙碌,飞速敲打键盘的声音不绝于耳。

  柏绎左手在键盘上移来移去,手指敲下键块,都晃出虚影,右手一直握紧鼠标在操作着什么,神情格外专注。

  见他如此严肃,都顾不上回头看一眼,程迩又将目光移到钟怀林和许琅身上,两人一人盯着电脑查看彭穗丰名下账户的收支,一人翻着账本。

  程迩轻垂眼皮,见钟怀林停下手上的动作看过来,便开口询问:“怎么样?柏绎这是在查什么。”

  钟怀林食指摩挲了下鼠标,将电脑上的统计页面向下€€了€€,琢磨着开口回答:“我们把彭穗丰以一千六百元将骨笛卖出的记录调出来了,时间如周潮笔录中所供述,在今年的3月11日,但我们但发现账本上并没有记录这一项收入。”

  许琅神色冷漠依旧,把账本倒扣在桌面上,言简意赅接了话:“目前也没有翻找到进货的支出记录。”

  “于是柏绎就决定统计一下彭穗丰名下这两个账户关于古玩倒卖的收支,再对应一下账本,看看能不能抓到什么漏洞。”钟怀林说着,眉眼间露出一丝憎恶,“这个彭穗丰连骨笛的账都不敢记在本上,能不知道这东西有问题?”

  程迩轻飘飘地笑了声,对此不作评价。

  彭穗丰一个混迹古玩市场多年的商贩,敢转卖人骨,也敢私藏枪支,能指望他嘴里吐出什么实话吗?

  余寂时在座位上坐下,微微侧过身看柏绎电脑屏幕上的内容,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字,他眯眼才能看得清,却还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柏绎却一目十行,目光上下移动,屏幕也被不停地向下滑动,偶尔停顿看眼分屏的内容,亦或是切出界面比对。

  近黄昏,余晖透过半开的窗帘,斜斜地照进来,将办公室内的一切陈设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电脑屏幕的白光在橘黄色晚霞映照下显得灰暗,字迹愈发模糊,柏绎身体前探,厚重的黑框眼镜被擦了又擦。

  不知过了多久,柏绎绷直的肩膀舒展开来,手指轻轻敲了下Enter键,眉心紧锁,望向许琅的眼神充满急切:“快翻一下账本!前年……就是2053年7月21日,彭穗丰有没有卖出什么大件儿!”

  许琅轻微地蹙了下眉,立即将账本往前翻,找到相应的年份,一目十行地寻觅着对应的日期。

  余寂时站在许琅身后,垂眸看着他飞速翻页,心脏跳动得愈发急促,直到许琅的手指在一个日期上停下€€€€

  是窄窄的一排潦草的小字,不知道彭穗丰写下这行字时是什么心情,横着撇捺都飞出了横框。

  【7.21:清代老砚台:260。】

  许琅嗓音低沉,语气平稳地回复他:“只卖出了一个砚台,260元。”

  柏绎闻言神色骤冷,手掌朝下狠狠一拍桌面,实木桌面都被震得发颤,他紧接着一脸不屑地开口:“真是好一个飞来横财!”

  钟怀林猛然站起身走到他身后:“什么?”

  “我统计了彭穗丰名下两个账户近五年的古玩倒卖收支,每一笔超过千元的收入几乎都能找到对应的成本支出,即便是没有花钱捡漏的物件,也都可以在账本上找到对应的记录。而就在前年7月21日这一天,账本上没有任何记录,但他的生活账户上被另一个私人账户打款整整两千万!”

  两千万?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柏绎轻扯唇角,笑容冷淡,语气透着一丝嘲讽,“飞来横财两千万后,两个月之内,彭穗丰先后购买了两套房产和一辆车,并在高级餐厅大肆挥霍,总支出达到近一千两百万元。”

  他伸手接过账本,眯着眼看向账本上的日期,盯着那短短一行关于砚台260元的收入半晌,鼻腔溢出一抹冷哼,按照顺序朝后面看,果不其然€€€€

  “7月21日一直到9月30日,长达两个月,彭穗丰的两个账户里都没有任何倒卖古玩的收支记录了,同样账本上7月21日之后的下一个日期是10月1日。”

  说着,他撇撇嘴吐槽,“我要是账户里突然多了两千万,也不会做倒卖古玩这种累活儿了。这彭穗丰说得好听是古玩老板,实际上就是中间商赚差价。他两千万入账后基金充足,后面倒卖的件儿变大了,收入才景气起来,不然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发迹了?”

  柏绎一口气说完这一切,余寂时屏住的呼吸才终于恢复正常,他微微蹙起眉,一时间神色复杂。

  还记得之前老刘提到这个彭穗丰,都是说前年突然发迹了,他之前权当废话左耳进右耳出,如今回想起来,才觉察出事情的微妙。

  一个混迹古玩市场二十多年的人,到前年突然发迹,大概率没有任何前兆。

  而他不由自主地去想,这不知从何而来,却在今年3月份被突然彭穗丰转手的人骨笛,到底和这笔飞来横财有没有关联呢?

  程迩此时也冷静下来,指尖敲了敲桌面,说:“顺着查一下这个打款两千万的账户。”

第138章

  不等程迩话音落下,柏绎就将目光移动到电脑屏幕上,手指重新落在键盘上,右手操纵鼠标进行造作。

  办公室内敲打键盘的声音格外清晰,此外再无任何杂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柏绎身上,神情略显紧张。

  片刻后,柏绎微微眯了眯眼眸,敲打键盘的手停滞在半空,开口说道:“倒也是意料之中。这个转账的账户在打款两千万之后不久就注销了。”

  说罢,他对这个个人账户保存的交易信息和身份信息进行了查询,盯着电脑屏幕,眸光晦暗复杂,沉默片刻,组织语言简单概括说道:“账户主人姓名为杨博海,这个账户于前年,即2053年3月22日在华国银行南山市溶水县支行开通,后续有不同的境外账户以进口货物的货款支付为由,朝这个账户进行汇款,共计7笔汇款记录,按照现在的汇率换算过来是两千一百万人民币。而后将两千万打入彭穗丰账户后,于8月17日注销账户。”

  余寂时眉心微蹙,小臂支撑着桌面,弯腰将脸凑近屏幕,仔仔细细地浏览了一遍这个账户的交易记录,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为确保资金的安全和合法性,跨境汇款需要明确合法的用途,杨博海这个账户一直没有引起警方的注意,汇款时肯定是根据规定提供了相关文件。

  可如今看来,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环节出了问题。

  境外账户汇入这两千万只用了三个月,最终直接打入彭穗丰的账户,目的性很强,必然是提前计划好的。

  而这个杨博海选定彭穗丰为这骨笛和枪的接手对象,不知道是考虑了什么因素,还是说其实两人早就认识,只是在相互甩锅妄图脱罪?

  不知何时,程迩已经在另一旁的电脑前坐下,查询起这个账户主人杨博海的相关信息。

  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敲着键块,他神色平静,轻垂眼皮,没有很急切的动作,处处都透着松弛和漫不经心。

  柏绎憋着一口气,脸颊鼓起来,余光往程迩那边瞥了一眼,开口询问:“程队在查杨博海了吗,怎么样了?”

  身侧传来从鼻腔溢出来的、轻飘飘懒洋洋的嗤笑,程迩垂着眼皮“嗯”了声。

  余寂时这才循声看过去,目光越过他发顶,看向他电脑屏幕上拉出来的密密麻麻的文字内容。

  最上方便是杨博海的身份信息。

  最醒目的是左上角那张电子身份证照片,男人面貌并不出众,皮肤粗糙黯淡,方脸上的五官有些松散,高颧骨,塌鼻梁,三角眼眼尾下垂,略显愁苦。

  见同事们看过来,程迩松开鼠标,双肩舒展贴着椅子靠背,仰起头来活动着脖颈,概括了一下信息:“这个杨博海是庆江省广林市人,曾在南陵务工,后面专门做跨境贸易,名下有专门的商贸公司,总部设在南山市。但他这些年似乎是在东南亚定居,鲜少回国。”

  捕捉到敏感的字眼,有一个危险的想法在余寂时脑海中迅速扩散,他眼眸被掀起波澜,怔怔然轻启薄唇,声音发轻:“跨境贸易?”

  “跨境贸易这块儿存疑。”程迩唇角牵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一瞬而逝,他眸色黑沉犹如深渊,“这两千万是通过杨博海的账户打到彭穗丰账户上的,但我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无论杨博海和彭穗丰有什么交易,这比交易和骨笛案件和枪击案有无关系,都必须查清楚。”

  说罢,程迩便站起身,随手捞起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抬起手腕,朝着同事们晃了晃:“杨博海这件事,我需要和南山市那边联系一下。”

  等程迩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余寂时长吁一口气,目光中忧虑难减,垂在腿侧的手微微蜷起来。

  二十分钟仿佛无比漫长。

  心跳在这漫长的等待中逐渐加速、愈发清晰,掷地有声,在耳边盘旋回响,余寂时低着头看着笔记本上记录的线索,停滞的笔尖在条格本上晕染开一片墨迹。

  程迩推门回屋,发现办公室内一片安静。

  偶尔能听见柏绎敲打键盘的清脆声响,凌乱而急促,钟怀林长身立于桌前,掌根贴在桌面上,三指扣响桌面,许琅翻着账本静默不言。

  温箴言端着保温杯喝着热茶,夹在鼻梁上的银框眼镜被水蒸气晕上一篇薄雾,停顿片刻后摘下眼镜继续翻看卷宗材料。

  程迩迈开长腿走到余寂时身后,掌心轻覆在他右肩上,轻声开口:“收拾一下去审讯室,先去试探下彭穗丰吧,他还有事儿没吐出来。”

  余寂时回过神来,点头应下。

  他带了一叠纸质材料,又接过许琅递来的账本,快步跟上程迩,两人直接就奔审讯室去。

  密闭的审讯室灯光冷白,彭穗丰双手被铐在审讯椅上,肩膀塌着,嘴角弧度下垂,耷拉着眼皮双目无神,整个人显得带死不活、毫无生气。

  在特案组进行其他工作的时间里,章队一直有调派警员审讯消耗彭穗丰,一轮轮审讯下来,他显然已经精疲力尽、不胜其烦。虽然从始至终都没吐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但至少已经没精力天花乱坠地胡扯。

  审讯室大门被推开,金属摩擦的尖锐声响惹得彭穗丰眯起眼睛深抽一口气,胸脯剧烈起伏两下,张开嘴唇狠狠咒骂:“妈的,你们有完没……”

  两个熟悉的身影闯进视线,彭穗丰的话音猛然一顿,剩余的音节和空气一同吞进肚子。

  他的目光很敏锐,几乎是一瞬间就锁定了余寂时手上的黑皮账本,肩膀绷直,脖颈上凸起的喉结很明显滚动了两下,眸光微闪。

  余寂时一边落座,一边抬眸凝视着彭穗丰,将他的一切微表情都尽收眼底,唇角隐隐牵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你的账本我们已经拿到了。”余寂时手肘抵着桌面,将账本拿在手里抬起,朝着他晃动两下,嗓音寡淡,“我们并没有在里面找到有关这把骨笛的买卖记录,你可以跟我们解释一下原因吗?”

  彭穗丰和余寂时四目相对,眼球微微凸起,目不转视,许久都没有眨眼,那眼神僵硬而赤/裸,带着毫不遮掩的探究。

  似乎想把两人的头颅破开,直视他们脑海中的想法。

  可惜余寂时几乎面无表情,眉目舒展,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波澜,在他的凝视下,就连眨眼的频率都没有任何改变。

  坐在他身旁的程迩更是一脸的漫不经心,双腿交叠,背靠椅背,似笑非笑半眯着眼,姿态优雅,似乎始终置身事外。

  彭穗丰悻悻然收回目光,觉得口腔干涩,嗓子像是黏在了一起,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半晌才语速缓慢地回答:“我可能是忘了记吧,谁记账都很难记全乎的,这骨笛很便宜的物件儿呀,千来块的小钱忘记了很是正常的嘛。”

  余寂时垂了垂眼皮,将黑皮账本放置在桌面,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纤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键盘,顺着他的话问:“小钱忘记了正常,这点我们当然可以理解,但两千万呢?”

  彭穗丰咕咚一声吧唾沫咽下,额头上有汗水细细密密地渗出,随着头颅小幅度的颤抖,顺着鼻梁缓缓滑落,滴落在桌面上,发出细微如细针落地的声响。

  将近一分钟都没有得到回应,余寂时抬眸看向彭穗丰,对方深深低着头,令他看不清神情,可轻微抽颤的手指却将他的紧张暴露无遗。

  “你前年突然发迹,短短两个月买房买车、大肆挥霍,消费记录每一项都可以查清楚。”余寂时目光沉静,瞳眸里透出清明的光亮,不紧不慢地追问,“古玩倒卖是如何一夜赚得两千万,你也一齐跟我们讲讲?”

  彭穗丰深吸一口气,嘴唇抿紧,这件事被发现他虽然有所预料,但也确实想不到什么很好的应对方式,于是打算将沉默贯彻到底。

  空气仿佛凝固,彭穗丰也一动不动,对余寂时的盘问置若罔闻,仿佛一尊静止的雕塑,任是他如何盘问,都没有丝毫的反应。

  余寂时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但言语温和,显然并不算犀利,然而对付彭穗丰这样的人,少不了有人唱白脸施压。

  审讯进度的停滞不前,令坐在一旁高高挂起许久的程迩终于有了点儿动静,他直起身来,掀开眼皮紧盯着彭穗丰,目光一如既往冷漠、凌厉。

  “古玩行业的利润率并不高,赚着零售倒卖的钱,却一夜进账两千万,如此暴利,你是涉足了什么黑灰产业吗?”

  他嗓音慵懒,语调平稳,手肘撑着桌面,宽大的手掌将下颚托起,微微歪着头,似乎只是漫不经心的一问。

  彭穗丰骤然抬头,反应极其激烈,声音明显高了几个分贝:“怎么可能啊!我要是有这门路还用得着卖古玩?”

  这说得倒是实话,只是没有门路。

  余寂时指尖动作一顿,循声看向他,他此刻脸颊涨红,抻着脖子,侧颈青筋暴起,眼神里透出恼羞成怒的愤恨。

  似乎是被一身干净泼了脏水,遭遇了天大的污蔑。

  对方的反应似乎是意料之中,程迩弯了弯眼眸,声音染上点儿讽刺的笑意:“那合法的事儿怎么不能说?怕我们掌握了你的生财之道,抢你生意不成?”

  又是将近一分钟的沉默。

  彭穗丰终于恢复冷静,脸上没有了多余的情绪,干裂的嘴唇被舌尖的口水润开,眼神左右飘移,突兀地转移话题,颇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程警官,你们查的是那人骨笛的来源,我这两千万和那东西无关,来得合理合法,关于这件事我有权保持沉默吧?”

  “嗯,是这个理儿。”修长骨感的手指轻敲侧脸,程迩垂着眼帘应声,紧接着歪头一笑,“那就不纠结两千万,既然我们从你账户里都查不出这人骨笛的来源,你自己也不肯说,我们是不是也有理由怀疑杀人制笛是你本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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