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卦当真 第80章

作者:册神不是吹 标签: 玄幻灵异

  风澜每每听了这话,严肃的小脸憋得通红,小声嘟囔了一句“你乱讲”,风澈哈哈大笑后就抛之脑后。

  直到有一日,风澜来找他,怀里的布包叮叮当当直响,当着风澈的面敞开露出的金光,让他以为风澜出去抢了哪家商贾的金库。

  风澈拽住他就要痛斥他为了几块金子竟然做出如此厚颜无耻之事,再仔细一看发现,入目的虽然金银珠宝居多,但还有几块零零散散的灵石,像是风澜从平时的零花钱中存下来的剩余。

  看来是这小子攒的金库。

  风澈得出结论,但一时不知道这抠搜精要干嘛。

  他疑惑地问道:“风澜,你什么意思?”

  风澜挠挠头,闷闷地说:“分你,这些是全部,我大方,让你挑三块,”他不舍地看了一眼布包,脸红了一下,补上一句:“不要挑太大的。”

  风澈新奇地看着他,挑了一块看上去挺好看的粉色珍珠,瞥了一眼风澜,发现他在低头抠手指,就是力气用得有些大,风澈都怕他把指甲薅下来。

  风澈试探地颠了颠中间放着的那朵金花,发现还挺沉,正准备问这个行不行的时候,发现风澜在旁边瘪瘪嘴,看上去要哭了。

  他赶紧收手,捡了两块碎银子放兜里,然后把布包一推,送到风澜面前。

  “好了,你拿回去吧,我承认你对我风家的忠心了,小抠搜精。”

  风澜听了前半句,开开心心地拿起布包,包起来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后半句好像是又被骂了。

  他站在原地涨红了脸,也不知道怎么反驳风澈的话。

  风澈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借着身体的阻挡,偷偷摸摸把刚刚那颗粉色珍珠塞回了布包。

  抠搜精舍不得,自然要还回去。

  他看着风澜委屈巴巴的表情,笑了一声:“当我小弟嗓门要大,气势要足,不许哭了,啥时候不哭,啥时候收你当小弟,即使你是抠搜精也收。”

  风澜小声说了句:“嗯。”然后忽地止住,大声应道:“是!”

  风澈乐呵呵地拍拍他的脑瓜。

  *

  记忆戛然而止,一种名为怀念的情绪自心底汹涌而来,他想起风澜当年的正经与羞赧,再到如今的歇斯底里,眼眶里的酸涩被他生生压下。

  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冷眼旁观,只在时空某一节点拨乱反正,修改结局后转身就走。

  但他毕竟只是活生生的人。

  他踩上水晶路,地上镶嵌的水晶凸起刺激着他脚掌的神经。

  原本风二世祖最讨厌这种硌脚的路,偏偏他平时的必经之路几乎都是这种东西铺的,每次走时,风澈都要绕着凸起的石头在平地乱跳,一边蹦跶一边大喊这种破路狗都不走。

  但这是风家祖上布局排布的聚灵风水,风澈就是再作,风行舟也不可能给这些路撤了。风澈就索性跳到房顶四处乱窜,偶尔还领着风澜上蹿下跳。

  后来风澜长大了点,就不觉得风澈这样做是对的了,他经常拽着风澈,含含糊糊地说:“家主教导了,要走正路。”

  风澈几次没听,后来盯着风澜绷得紧紧的胖脸,莫名觉得对方正经又认真,难得没反驳两句,勉勉强强陪着走了。

  后来走正路成了风澈的习惯。

  只是,风澜不知何时已经忘了走正路的约定。

  风澈的脚步没有停,一步一步地朝里面走。

  身下的影子在一旁的灯盏照耀下逐渐拉长,落在晶石上形成斑驳陆离的碎片,挣扎舞动的形状,像极了风澈此时的心情。

  风澜啊,你到底,为什么走到今日这步……

  【作者有话说】

  风澜是陪着风澈一起长大的,在九岁之前,风澈在家里待着,平日里的玩伴就是风澜。

第82章 罪人功臣

  风澈踏入洞府,漫长的甬路隧道似乎没有尽头,蜿蜒曲折却只能单行,周遭一片漆黑,连一盏灯都没有燃起,他走了很久,远处的转角终于露出些许光亮。

  他朝着光亮行去,转向右边,骤然从漆黑处走到这里,面前烈烈的光芒灼得他眯了眯眼,忽然身前一暗。

  风澜沉沉的呼吸带着烈酒的气息,扑面而来,狠厉的目光落在风澈身上,凛冽中透着一股杀意。

  风澈错开眼,装作没看清对方眼里的杀意,鞠了一躬:“首席。”

  他等了许久,面前的人没扶他起来,更没有说一句话,只转身进了洞府里面。

  风澜一挪开,身后大片的光倾泻过来,几声瓷器碎片受碾压的脆响就这么灌进风澈的耳朵。

  他突然想起传音之中那几声清脆的碎裂声。

  他一时难以避免自己的探索欲,余光跟着风澜的背影一路向下,看见了遍地碎裂的瓷片,蔚蓝的、翠绿的、赭石的、朱红的、莹白的……层层叠叠和地上斑驳的酒水混杂在一起,冲天的酒气就源自其中。

  风澜一步一步踩上去,每落一步发出“咯吱”一声脆响。

  一丝稀薄的血腥味儿就这样飘进风澈的鼻腔。

  他瞳孔一缩。

  风澜赤足而走,脚下伤口纵横交错,丝丝渗血,他一路走到桌案前,在瓷片上蜿蜒着一道狰狞的血色裂口。

  疯了,不知道疼么?

  风澈搭在一起行礼的指尖微微用力,收回眼底翻涌的忧思,恢复了漠然。

  风澜已经不是当年的风澜,明明是最冷静自持机敏果断的人,身为撑住风家当年大厦将倾的功臣,也会在几百年后沉溺于凡人的烈酒,醉心于滔天的权贵,甚至状似疯癫。

  他只是觉得荒唐。

  他收回行礼的双手,直起身子整理衣袖,然后站在原地,只是抬头看着风澜。

  风澜没理会他自顾自起身的做法,侧身坐在桌案上,顺势将一条腿放在台面上,另一只脚轻轻点地,拿脚尖扒拉着地面上那堆瓷器碎片。

  一时空间里只有哗啦哗啦的碎片碰撞声。

  风澜看了一会儿,挽起袖子,附身从桌案后翻出一瓶崭新的酒壶,单手握住壶身就往嘴里灌。

  他喝得很急,壶嘴里的酒倾倒而出,几乎是没有断续地将一壶喝下肚。随后他啪嚓一声将酒壶摔在地上那一堆碎瓷片上。

  整个黛青抛釉的冰纹茶壶绽放出万千碎片,风澜定定地看着,抬手抹了抹唇角,笑了一声:“酒啊,真是个好东西……”

  风澈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

  修炼之人,自筑基辟谷之后,凡尘烟火便不会影响身体情况,只能说风澜这么多的酒喝下去,既不会像凡间酒客那般,一醉解千愁,更不会像凡人紧急处理伤口时,可以麻痹自己的痛觉。

  在少时,他陪着风澜一起喝酒,都未曾见过对方显露过醉意。

  他不懂对方为什么还像少时那般沉醉于酒水,也不知对方刻意伪装出如此颓唐的醉态,究竟是何意。

  风澜自顾自说了半天的话,来来去去只那一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终于,他想起门口站着个人,撑着半边脑袋撩起眼皮看过来:“迟斯年,你今天为什么没输呢?”

  风澈垂眸:“姜启灵剑失控,提前认输,非我本意。”

  风澜低低笑,随后声音越来越大,头颈后仰,脖颈上青筋暴起,似乎在极力抑制着什么。

  他突然收住,头重新歪到了手上,捧着半边脸嘟囔了一句:“好一个阴差阳错啊……”

  他面色俶地阴沉下来,身形一动,足下“缩地成寸”迅疾而出,人已经站在了风澈面前。

  他略一俯首,低低地问道:“我且问你,风瑾可知我要反?”

  他一句话如同霹雳,在风澈耳边炸响,轰鸣声遮盖其他声音,只留下那句“我要反”。

  他在异眼之中看见的、最近隐隐感受到的,与风澜亲口告诉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相当于完全坐实了他谋反的心思,不顾先祖忠义,背叛风家的血脉亲情。

  风澈脑中被情感左右的刺痛感让他无暇顾及其他,只是默然站着。

  风澜见他不说话,两手按在他的双肩上,笑得癫狂:“他知道,他绝对知道!可他偏偏——”

  他猛地转身,闭上了眼:“偏偏如此哈,哈哈哈”

  风澈见他如今这一幕,心如死灰。

  风澜这般精神状态,即使他告知对方风澈未死,恐怕对方也听不进去。

  为今之计,只有盘算明日午夜如何在风澜手下保住风瑾的性命。

  风澜似哭似笑半天,终于恢复了冷淡的模样,回身对风澈道:“我倒是无所谓你是不是我这一边的——一点微末力量,风瑾也不会以你为倚仗。虽说你未执行我的任务,毕竟让我看清了他,便不杀你了。”

  风澈听了这句,自知这几日迟斯年好歹是安全的,待他归还身份,迟斯年被他灌输记忆,就能安安稳稳待在风澜身边了。到时候他将风瑾带走,风澜也查不到迟斯年头上。

  他俯身欲再拜,准备随后离去,谁知风澜一袖子已经甩过来,直接将他轰出了洞府。

  身后结界层层关闭,直到整座洞府虚掩在一片模糊之中。

  *

  洞府内。

  四下无人,风澜神经质地看了一圈,重新走到桌案旁蹲下,扒着下方的四角,企图再翻出一壶酒来。

  他摸了半天,直到手落了空,呆了片刻,索性一下坐在地上。

  此时他不复风家长老院首席的果决冷静,只剩一身颓丧和癫狂。

  风氏一家,满门忠烈,最在乎的便是黎民百姓,其次便是忠义孝悌。

  若是真正的风瑾,断然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牺牲百姓利益,更不会明知自己将反却坐视不管,反而去寻求其他家族的支持庇佑。

  然而那人都做了,为了续命,强行征收赋税百年;为了保全性命,看见昔日的忠臣失义也无动于衷;为了寻求姜家庇佑,去巴结试探姜疏怀……

  那人演的很好,甚至在一百年里将他骗得团团转,只在这些年露出了破绽。

  风澜承认,假冒之人很了解风瑾的为人处事,只可惜,那人不懂风家世代坚守的是什么。

  风瑾是温和守礼步步为营,但他毕竟是风家子,宁愿自己死,也不愿见百姓灭亡,拼上一条命,也不许仁义有失。

  他用整个风家地界百姓试探多年,期间犹豫不决无数次,终于在今天场上见到了他最不想面对的事实,明白了就是有些人装得再像,也终究不如本尊。

  这场绵延了百年的骗局,早就该结束了。

  先家主故去,风澈已死,风瑾下落不明,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他谋反当日逼问假冒之人,得到一个风瑾早就在一百年前已经被杀死的结局。

  风家再无后人,只不过他一个在苟延残喘苦苦支撑。

  便让他去做那千古罪人,顶着世人压力完成先家主遗愿,让为人族而死的风澈继位。

  去给风瑾一个名正言顺离去的结局,而非沦落他人之手,甚至至今尸骨未寻。

上一篇:人偶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