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之中 第56章

作者:藥師 标签: 灵异神怪 惊悚悬疑 BL同人

  武士连头都没回,只向前迈了一步,做出方便拔刀的姿势,咒力缠绕在刀身上,乌鸦天狗即将靠近的瞬间,弯月一般的刀光从乌木的鞘中迸发,无声无息又迅如雷霆。

  尚未来得及触碰到他的木棍掉落到了地面,和乌鸦天狗的半边身体一起。

  屋舍里旁观了全程,毫无帮忙意图的少年甚至称赞般地拍起手来,“斩得很漂亮啊,真是厉害的新阴流剑术,不过为什么禅院要用这个?”

  拓实看了一眼太刀上不起眼的家纹,无奈地咂舌,不愧是六眼的眼力,什么都瞒不过去。

  “在下的咒力过于稚弱,只是能够看到诅咒的程度,又没能继承到术式,所以必须借用咒具。”他一踏上外廊,一边解释,“也正因为实力低微,在下并未被迎入禅院,弊姓佐藤,佐藤拓实,今晚实在多有打搅。”

  “是那群老爷爷会干的事,真是的,几百年都没变过。”少年耸耸肩,“不会动你的记忆的啦,狐狸偶尔会说点胡话,别在意。”

  “我是悟。”有着传说中眼瞳的少年这样说道,然后指了指身后的僧人,“这家伙是狐狸。”

  法师瞥了他一眼,将手臂揣在衣袖里。

  “叫我伯藏即可。”

  大概是护卫或者家臣吧,就像义经传那样,装作僧人和侍童吗?说实话拓实对两人的身份并没有深究的兴趣,“既然只是误会一场……今天也很晚了,可否容许在下告辞?擅自打搅的部分,改日再正式道歉和拜访吧?”

  “啊,很遗憾,暂时不行哦?”名为悟的少年笑起来,“因为五条家其实压根不知道我的存在啦,所以,得让你密保才行。”

  “对了,这是你的同伴吗?因为一直呆在门外不走的缘故,狐狸的咒灵就把他请进来了。”

  五条指着正被几只骷髅架进来的青年中人。

  “这样人就齐全了,我们来定个束缚吧?”

  他笑着说道。

  拓实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是被你害惨了,源三郎。

  还以为会被怪物吃掉的青年被吓得够呛,结果实际上只是那个少年和武士说了会儿话,然后他们各自伸出来的手腕上就出现了一圈深色的痕迹,仅此而已。

  被臭着脸的僧人以“根本没有打扫出其他房间来”为由拒绝留宿,直接扫地出门的两个人,在凌晨的大门口傻了好一阵才无可奈何地提起尚未熄灭的灯笼,慢悠悠地走回家去。

  源三郎是很想把这件事彻底抛到脑后,就当从未见过僧人和少年,就此把他们忘记的。然而武士拓实却很正经地准备了做客的礼物,第二天就带着自己上门去正式拜访。

  僧人和少年也若无其事地接待了他们,好像昨晚的事情压根没发生过那样,僧人甚至还询问了源三郎关于可靠的跑腿老仆的雇佣事宜,而名为悟的少年则开始跟武士闲聊一些关于京都的传言。

  青年觉得他大概永远搞不懂咒术师们到底在想什么。

  无论如何,源三郎和这对诡异的主仆莫名其妙地熟悉起来,直到某次他接收的房子里闹鬼闹得实在不像话,甚至出了人命,而拓实却说自己对付不了,让他去请伯藏法师的时候,青年才明白武士刻意跟人家交好的理由。

  “别一脸惊讶,虽然这里的诅咒大概有一级,但阴阳寮的一级术师根本不是你能请得到的,那两位可是特级的大人物,对我来说需要豁出性命去对付的东西,他们大概只需要抬抬手指。”

  虽然拓实这样说了,但那两位大人物平时压根没什么架子,偶尔中人请法师去给人念经超度,他也会同意,名为悟的少年甚至常跟青年抢点心吃,导致源三郎经常会忘记他是位货真价实的贵人。

  至于为何他们离开了京都,在遥远的江户买了屋舍居住下来的理由,青年和武士都很识趣地没有打探,只把两人当做朋友来往。

  因为来往得多了,源三郎便知道法师每隔三个月就要独自外出几天,至于究竟去了哪里,阿悟并不告诉他,只说对方去找东西了,过几天便会回来。

  这次他去拜访的时候,也恰逢法师外出的日子。

  “你还真容易碰到这样那样的事情呢。”亲自来开门的五条一看源三郎提着点心朝自己干笑的样子,就明白青年大概又碰上麻烦的委托了。

  “怎么说呢,大概是因为江户城里厉害的阴阳师和修验者并不多的缘故吧?”青年十分无辜地说道,“拓实大哥说,有能力的术者都会跑去京都,剩下的一些则喜欢隐居,轻易很难找到靠谱的术者。小妖小怪的话,搬家就能解决,也不至于找到我头上来,最后就变成只有大麻烦才会被介绍给我了。”

  “嘛,反正我也很闲,就陪你去看看吧。”

  “……呃,不让法师大人跟着,没关系吗?”

  “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失礼的事情,但我比狐狸强哦?”

  “——咦??”

  源三郎一脸将信将疑的表情,鉴于少年虽然时常戏弄他,但从不在正经事上开玩笑,所以青年姑且还是带着他一起去见了委托的人。

  是一位贵女的乳母。

  名为菖蒲夫人的中年女性尚未显出老态,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仍然乌黑发亮,她在一处雅致安静的别院接待了源三郎和五条。

  “两位就是前来驱邪的人吗?”她打量了一眼温和可靠的中人和他身边坐姿挺拔,一眼就能看出学习过礼仪的蒙眼少年,雪色的长发梳成利落的马尾,尚未剃发,明显还是个孩子。“但我记得,邀请的应当是一位法师……?”

  乳母的语气十分温和,与其说她在责备,不如说更像在问询。

  “是的,师傅出远门了,要过几日才回来,源三郎又说这事情很紧急,所以我擅自先来看看情况,身为弟子的我修为有限,但先阻挡一二也是好的。”假装法师弟子之类的,五条已经做得相当熟练了。

  “原来如此……”菖蒲夫人脸上显出忧愁的神色来,“正好不在家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在法师大人回来之前,便只好先拜托你们了。”

  “请称呼我为阿悟即可。”

  于是,乳母便向他们讲述起家中所遇到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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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四十六

  菖蒲夫人所侍奉的贵女菱花,由于天生体弱,从小就被家人送来江户附近的别院修养常住,多年都未回去京都。因为性情娴静,和本地的贵女们相处得还算不错,甚至还有几分才名,但最近不知为何,菱花时常觉得有人在庭院里窥视自己。

  最初的时候,菱花以为是新来的仆人迷了路,因此只是叫侍女去庭院里看看,好将人带走,结果侍女出去之后,却发现院子里什么人都没有。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几次,侍女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得罪了主人。

  直到她终于在某次怒气冲冲地拉开门的时候,看到了庭院木桥上伫立的陌生女子,等到侍女去驱赶对方的时候,那女人却扭头跳入下方的池塘,将少女吓得不轻。

  匆匆赶来的仆从们一阵打捞,但除了杂草和金鱼之外,池塘里什么都没有——那才是理所当然的,这片人工挖出来作为景观的池子,只有区区几尺深,只能淹到不足腰的小孩子,成人若是站在池塘里,水都没不着胸口。

  然而,跳进去的女人却不见了踪影。

  虽然没人受伤,但贵女和侍女们都受了不小的惊吓,便叫了有名的修验者来念经,窥视的女人就不再出现,过了半个月都相安无事。当大家以为这事总算结束了的时候,某日雨后,被侍女陪伴着午睡的菱花又开始觉得有人在窥视她。

  这次甚至不在庭院里,而是在外廊下的草地上,从垂挂竹帘下方的缝隙里,隐隐约约能看到缓缓走过的女人的衣衫纹样,华丽的袿衣呈现出夏日的杜若配色。袿衣是只有贵女才能穿着的服饰,但哪个贵女会做跑去陌生人家里窥探主人的举动呢?显然是鬼怪之流故意幻化的外形。

  侍女们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去驱赶这个女人了,所以乳母只好去找有名的修验者来驱邪,每次他们来念过经文之后,就能稍稍安生一个月或者半个月,但最后又会在某日重新出现在桥上,或者在外廊边徘徊。

  让菖蒲夫人更加不安的在于,菱花表示这女人已经站上了外廊,正一次次试图走入屋舍里。

  熟悉的修验者们没能派上用场,实在没了办法的乳母只好托人寻找能够驱邪的乡野人士,于是便找到了在江户一角还算有名的源三郎头上。

  听完叙述的少年点点头,“既没有伤人,那应该不是什么凶恶的精怪,也许我就能对付,请允许我去府上一观。”

  这已经是五条第二次说他要去宅邸里‘看看’了。

  菖蒲夫人不动声色地撇了一眼少年蒙眼的布条,以及旁边全程只赔笑不说话,完全一副仆人做派的源三郎,“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悟君。”

  而看到少年起身之后,并不需要源三郎搀扶引路,虽然蒙着眼睛,行动间却与常人无异的样子,乳母脸上的微笑总算变得真切了几分。

  去往别院并没花费太多时间,整间宅邸十分宽敞,修整得优雅静谧,是一处修养的好地方。

  五条本想直接面见身为宅邸主人的贵女,却遭到了拒绝。

  “菱花大人性情很内向,连宅邸里服侍多年的老仆都要隔着帘子才敢说话,平日里除了和侍女们游戏之外,也只去几位相熟多年的贵女们家里玩耍,因为身体不好,外出踏青是极少的,所以没法轻易跟外男相见。”菖蒲夫人这样解释,“但驱除不吉的话,您直接在这庭院中等待即可,那女人……那东西已经几日没有出现了,今天午后又下了小雨,肯定会来的。”

  少年轻轻别过头看了她一眼,“她总是在雨后才来吗?”

  “正是。”

  源三郎靠近五条,在他耳边低语,“和雨有关的话,难道是借伞人或者濡女吗?”

  雪发的咒术师轻笑了一声,“借伞人是男人,那位菱花小姐压根不见外男的话,不可能从他手里接伞结缘的,濡女时常出没在水边,但她全身都是湿透的,很好辨认,侍女们不应当没看见。”

  尚未看到实物,诅咒的原型便无从猜测。

  虽然不被允许见面,但五条还是被仆人们恭恭敬敬地请到了主屋的外廊上,因为那东西只在贵女附近出没,而菱花小姐本人则躲藏在主屋最深处的和室里,等待着侍童将邪祟驱走。

  一开始,少年还仪态端正地跪坐了一会儿,但随着时间渐渐流逝,因为没事可做而陷入了无聊的五条便懒洋洋地靠到旁边的廊柱上,双腿也落到木板外,就这么随意地坐在外廊上晃悠没有穿鞋的脚丫,一点不在乎旁边陪伴的男仆一脸震惊的表情。

  源三郎只能回以尴尬的笑容。

  “啊啊,慢死了,作祟而已,需要拖延成这个样子吗?真是没用的咒灵。”主人家对他的印象绝对已经跌到了谷底,但少年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甚至还口出暴言,“唔,干等着好无聊啊,源三郎,去拿点点心过来吃吧?”

  即便明知道会被报复,青年还是坚定地拒绝了他。

  “不行啦,阿悟,要好好代替法师大人工作啊,伯藏大人可不会这么散漫哦?”

  “没有散漫吧,我‘看得’很认真。”少年指指自己的眼睛,“算了,不吃点心就不吃吧,那来玩球吗?”

  “……你连球都带来了吗?”

  “因为肯定会很无聊嘛。”五条从袖子里把一只漂亮的线球掏出来,上面精巧地缠绕出了重重叠叠的靛青花纹,宛如花朵一般,从绀青开始,逐渐覆盖上琉璃色,杜若色,露草色,浅葱色,青藤色,空色,水色,最后则是大片盛开的月白。

  虽然东西很漂亮,但源三郎看到之后只觉得厌烦。

  “工作的时候当然也不能玩球。”青年拒绝的非常正经——但他只是不想陪五条玩而已,或者说,他只是不想被五条玩。

  回想起上次因为一时大意而答应了少年,结果只有他在院子里追球追得跟狗一样,五条则全程把手揣在袖子里,悠闲地坐在外廊上欣赏自己狼狈摸样的记忆,源三郎便发誓绝对不要再跟五条玩任何游戏。

  任何的。

  “只是抛接球而已。”少年脸上一副‘你连这都不行吗’的表情。

  “不玩。”可惜,深受其害的青年已经不会再上他的当了。

  “算了。”五条倒不会特别纠缠,立刻转身去问旁边陪着他们的男仆,“你要玩吗?”

  “呃……”对方一脸为难的样子。

  “只是丢来丢去,最简单的那种哟?”

  “那也……”

  “只玩一会儿,落到地上就算我输,球还可以送给你。”少年抛了抛那只极好看的线球,仆人的眼神忍不住随着飞上半空的小球移动起来。

  “好吧。”男仆点点头。

  又一个轻易上当的笨蛋,源三郎向对方投以同情的目光。

  线球被少年轻轻抛给男仆,轻易地接住之后,他似乎是打算快点结束,便故意抛去旁边一点的位置,然而五条丝毫没有起身接球的意思,仍是懒洋洋地坐在原地。

  接着,令男仆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那只球在接触地面之前,便被无形的什么的东西打了一下,刷地一下,高高飞向庭院的半空。

  “啊,快去接哦?要是轮到你的时候落地,就得赔给我一个同样的球才行。”

  “等等,这我没听说啊!”

  “两边的赌注当然是一样的吧?”少年理所当然地说道。

  于是男仆只好立刻跳起来,甚至连鞋也来不及穿,光着脚跑去追那只球,而源三郎看着他在庭院里狼狈地东奔西跑,追着那只只要阿悟不想,就绝对不会掉到地上的线球,越发觉得开始就拒绝的自己十分明智。

  “真是的,伯藏法师不在的时候,阿悟你就会变得格外坏心眼呢……不,应该说是暴露本性吧?”

  “嗯?就算狐狸在旁边我也照样玩啊。”五条若无其事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