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 第10章

作者:凤歌琴音 标签: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GL百合

  她身子端端的坐在桌案前,却像是漂浮在浪潮迭起的汪洋之上,她心中涌起很奇异的紧张,似是在手无缚鸡之力时明晃晃的暴露在敌人目光下。她从未听闻还有这样的感情,原来女子同女子之间也可以互生情愫么。

  她看着桌上立着一摞的册子,手还是控制不住又取了一本,缓缓翻开来看,抗拒又微微好奇。师父记录的很详细,有一些过往她还是记得很清楚,一边看一边回想,当时许多懵懂未知的场景豁然开朗。

  原来当时师父偶尔时喜时悲,是因为同那位公主相识相爱,一切都要追溯到那一场师父以一敌千的战役。凭着师父的武艺,带着王爷逃出追杀本不是什么难事,可当时对面为了灭口,连俘虏也下了杀无赦的命令。于是师父一步不退,以一人的血肉之躯打退了一千精兵,让数百位辽国俘虏平安的护送到京城,就此结下了与那位公主的良缘。

  其中一些话似是在浓情蜜意时写下“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有一些像是与爱人争论过后哀伤的自我质疑“阿兮问我是不是因为毁了她的辽国心怀愧疚才对她这般好,我不能否认,我的确一开始对她有怜悯同情之心,可谁讲同情之心不能生出爱慕之花,我偏要证明给她看。”

  “证明给谁看?”耳畔突然响起声音,萧白玉啪的一声合上了册子,魂魄未定的抬起头,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个人,已经站到了桌案前,她却半分都没有察觉。

  不知道她看到了多少,萧白玉心揪了起来,不管怎样师父就是她师父,绝不能让师父入土后还要遭受流言蜚语的中伤。她语气冷漠到拒人于千里之外:“你怎么进来的。”

  秦红药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当然是从大门口堂堂正正走进来的,是她看的太过入迷,自己走到身边都没有发现,才随意的瞟了一眼她手中的簿册。没料到她反应如此激烈,似乎是被惊吓到一般,于是声音放低了些:“已经深夜了,我见你一直没出来就过来看看。”

  她竟在书房里看了整整一天么,室中无窗,瞧不见外面的天色,不知不觉已将师父的手记看完了大半。除却一开始的惊讶震撼,一本本慢慢看下来,却是剖出了师父的另一面,藏着的那份深情执拗的模样。在她印象里,师父一直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潇洒女侠,提着一把刀闯遍江湖,却也有不为人知的柔骨浓情。

  她将书册一本本摞好,既然师父生前不曾让任何人得知这段关系,甚至自己身为她最亲密的弟子也并未听过阿兮这个名字,就让这份回忆沉默在时间的长河中,掩盖在江湖的血雨腥风之下,无人可以指责质疑,只是师父自己的一段情,从未打扰到旁人。

  秦红药瞧她脸色不太好,还以为这一日下来都没寻到那三人的下落,手搭上她肩膀道:“别急,这条路行不通还可以……”

  她的话落在半空,悬悬的没有了下文,在她手刚碰到那人肩膀时,萧白玉仿佛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急退了两步,避之以唯恐不及。看着秦红药微眯的双眸,其中的神色不解而逐渐冷淡,她也觉得自己动作过了些,却不好解释,只抿唇沉默的立着,空气似乎也停止了流动,僵在了两人之间。

  秦红药瞥见地上还掉着一本簿册,俯身欲要去捡,另一人动作更快,几乎是抢着把它拾了起来。这下她彻底被惹怒了,处处高人一等的她何时被这么一而再的轻视过,尖细的下巴微微一抬,声音冷的像是裹了刀子:“你这是再发什么疯癫。”

  萧白玉攥着书册的一角,将它整齐的与之前的书册叠到一起,回头望了望她染上薄怒的脸庞,轻轻对自己叹息了一声。不愿听到她这般陌生的语调,也不愿再被她轻佻的对待,便有些生硬的转了话锋:“师父的确记下了三位前辈的隐居之地,我们休整几日便可出发。”

  她口中还是说的我们,可明显是有意隔开了距离,莫不是还在气恼之前的玩笑话,她当真如此重视她的师兄么,秦红药唇角浮起淡淡的波纹,勉强可以称之为笑意。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书房,萧白玉想到自己在这里呆了一天,她应该也是一日颗粒未进,而早上那顿也是刚吃两口就被打断了,她实在没法放着不管,便道:“去东厨吧,弟子都歇息了,可以自己做些东西用。”

  秦红药也不多话,不置可否的点头,情绪并不高昂。萧白玉知道是因为自己有意的推拒,也无法过多解释,只是挑起了别的话题:“你会切菜么?”

  说话间两人走进了厨屋,油灯被点燃,昏黄的灯光蔓延进堂前。秦红药随手掂起一块如玉的白豆腐,一手抽出一把厨刀,以刀带剑,将豆腐往上一抛,手腕上下翻转,眼前刀光缭乱,使了一套正宗的庖丁解牛剑法。豆腐被整齐的切成片,如烟花在空中绽放,她手中厨刀一横,豆腐工整的码在刀背上。

  萧白玉顿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不错,你还是去帮我生火吧。”

  秦红药挑眉,厨刀一抬,举到了她眼皮子底下:“我切的不好看吗。”

  “好看,但做饭不必这么花里胡哨。”萧白玉拿过她手中的厨刀,先是将豆腐码在青花瓷碟中,又依次将青菜,豆干香菇切成小块,动作干净利索,握刀的手腕毫不拖泥带水。另一只手将铁锅过油放于火上,只待把油烧热就能下菜进锅。

  可等了半天都不见油锅蒸腾起热气,她疑惑的低头看了眼灶台,只见几粒极小的火星一闪而逝,半点温度都没有。秦红药也低着头一脸认真思索的表情,苦想无果后终于抬起头问道:“我已经丢了三个火折子进去,怎么还是点不燃?”

  “……你从未踏进过后厨吧?”萧白玉取过铁钳,将灶中的煤炭捅松,将点燃的火折子扔进去,一面翻动一面轻轻吹气,火势忽地就旺了起来。炭火一烧,灶中噼啪作响,暖暖的温度扑在脸上,软化了她一直紧绷的表情。

  在那人看不到的地方忍不住浅浅的勾了勾嘴角,秦红药给人的第一感觉总是直抒胸臆的张扬狂傲,不管是那大胆的穿着或是过目不忘的凤眸红唇,再合着她有意无意的挑衅狂妄之言,只让人觉得这女子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挡她者唯有死路一条。可这些日子阴差阳错的相处下来,她偶尔也会犯傻,偶尔也会露出美的惊心动魄的纯净无邪,不知何时对她的了解已远远超过了他人。

  萧白玉掂动着厨勺,又取了块生肉细细的剁成肉末,她不爱荤腥,不过另一人或许会喜欢。秦红药后退了几步,双手环胸时不时看向她忙碌的背影,蒙蒙的烟雾在她四周笼罩,多少给她染上了些烟火之气。恍若美人自画中走下,活生生而有血有肉,她时而操刀时而掂勺,繁忙又游刃有余。从背后看她裹在素色衣衫中的腰肢格外纤细,就是这么一副看来弱不经风的身体撑起了整个九华派,当真算的上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强者。

  楚腰纤细掌中轻,脑海中忽然跳出一句话,放在她背影上的目光就再也挪不开,在被淡淡油雾笼罩的后厨中,已经能嗅到锅中饭菜的美味,一切都朦胧而令人欣喜。秦红药略微迟疑的伸出手,抚上了她的后腰,脚下一挪,前胸几乎贴上了她的后背。

  “铛”的一声脆响,厨勺敲在了铁锅边沿,凝固再无动作。秦红药没有理会这声杂音,只是低头瞧着自己的手,她单手握在腰侧,那腰却细到给人一种错觉,仿佛若是用两只手环上来指尖都能相抵。她指尖动了动,忽地有丝凉意自指上传来,有血迹渗进了手下青色的衣裙中,竟是一时不查被那缠在腰间的残月弯刀割伤了手指。

  突如其来的痛楚拉回了她的思绪,才意识到她现在不合情理的动作,她本只是一时兴起想用手掌量度一下那腰身,却几乎是双手环着腰将萧白玉抱在了怀中,就算她平日里如何放浪形骸,都觉得有些逾矩了。可怀中的人却不动不响,连呼吸声都隐了下去,冰冷僵硬到好像是抱着一尊美玉雕像。

  锅中油花还在噼啪作响,可落在两人耳中都是漫无边际黑暗的寂静,好像眨眼间五感失灵,只剩下触觉是鲜活的,只能分明的感觉到那掌心的温热和腰侧的柔软细韧,一时天地无声。

第22章 凤飞翱翔兮(贰)

  门外传来轻盈又不带掩饰的脚步声,有人似是无心而来:“掌门师妹,这么夜了还不曾入睡么?”

  这一声终于让秦红药回了神,她抽手回身,一跃攀上了房梁,靠在梁上坐定。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搓了搓指尖,自细小的刀口中渗出的鲜血滑腻的涂满指腹,都遮不住烙印在上的软嫩触感。

  陆坦之进门便嗅到了香味缭绕,瞧见灶台前伫立的青衫俏影,笑道:“掌门师妹若想用些宵夜尽管叫弟子们去做就是,何必亲自动手。”

  萧白玉这才动了动厨勺,将险些糊在锅底的菜肴翻了个面,随手铲些泥土扑灭了灶中火焰,洗手擦净后缓缓转过身,面色如常道:“一时忘记了天色,也无需吵醒旁人。”

  陆坦之露出些怀念之情,叹道:“许久没有尝到掌门师妹的手艺了啊,还记得以前师父她们就对师妹手艺赞不绝口。”

  她将菜肴盛在盘中,青绿的叶雪白的豆腐,点缀些色泽香润的肉末,看起来好不丰盛。她闻言顿了一下,又微微一笑:“陆师兄也一起用吧,我好像做太多了。”

  香气早已扑鼻,陆坦之也不扭捏,主动摆好了碗筷,撩起前衫坐下,边动筷边问道:“掌门师妹可在师父书房中得到了些线索?”

  “有了些眉目,陆师兄可听说过竹叶村,七鼎山和幽兰谷涧这三处地方?”她虽在师父手记中得知了三位前辈隐居的地点,可她鲜少出山,对这些地名一知半解。想来陆师兄云游四海已久,应是听说过才是。

  陆坦之思索了一下,点头道:“竹叶村在杭州以西几十里的方向,是个盛产茶酒之地,七鼎山则是在成都以南乐山大佛以北,不过最后一个谷涧我却的确不曾听过。”

  萧白玉心里有了着落,谢过师兄后便止住了话头沉默进食,她自是没有忘记房梁上还藏了一人,却一筷一筷吃的仔细,偶尔与师兄谈几句近年来的琐事,一顿饭足足吃了半个时辰。秦红药在梁上咬紧牙关,愣是在湓溢的饭香中忍住没发出一丝声音,她敢肯定那人是故意的,明知她快两天没好好吃东西,把她师兄留下一起不说,还慢吞吞的急得她望眼欲穿。

  终于等到陆坦之放下了筷子,却并不起身,收起笑意正色道:“掌门师妹这一路去寻阎泣刀想必危险重重,不如我同你一起上路也好有个照应。”

  “不过是去拜访三位前辈,陆师兄不必担心,还是守好九华派最为重要。”萧白玉回绝了他的好意,此话一出也没了回旋的余地,陆坦之也不强求,收拾好碗筷后起身告了辞。

  他刚一出了房门,萧白玉温润的脸庞立即冷了下来,淡漠的丢下一句话:“锅里还有剩的,你自己拿。”

  秦红药灵巧的翻身下来,满意的牵出一抹笑,她心里还是记挂着自己的。她也不讲究,取了竹筷就去夹锅中的饭菜,含在嘴里还没嚼了两下,一张脸就垮了下来,青菜苦涩肉末焦糊,那人是故意把炒糊的留在锅中。

  她抬头刚要抱怨,就对上了萧白玉渗着寒意的目光,好像是在威胁她你敢吐出来试试。秦红药一时理亏,只好屏着呼吸勉强一口咽了下去,顿觉口中苦味浓重,着实折磨。可那瘆人的目光并没有挪开,落在她身上如坐针毡,她硬着头皮又夹了一筷子烧糊的饭菜。

  不过就是不小心轻薄到她了,就算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也不必这般气恼吧,都是江湖儿女,更何况她又不是男子。筷子凑到唇边,秦红药瞧着那卖相极好味道却着实不敢恭维的菜肴,忽地把筷子一扔,四处望了望见夜深人静,便关死了后厨门窗,施施然的立在萧白玉面前。

  她举动颇有一番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的架势,她手中握得却不是剑,而是捏起裙内的暗扣,一颗一颗解了开来。萧白玉冷着脸看她要搞什么花样,一时没反应过来,眼见着她一手抽出腰带,罩在外面的长裙顿时失了束缚,款款的敞开,只留一件贴身的亵衣虚虚的遮在身前。

  大片晶莹剔透的雪白肌肤明晃晃的暴露在眼前,阴影没入她胸前深深的沟壑中,一路蜿蜒向下,汇聚在她紧致的腰身处,在昏黄的油灯下美的朦胧又不真切。她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颇为满意道:“这样够了吗,你若是还生气我可以把亵衣也脱给你看。”

  她道歉的方法如此直接了当,萧白玉怔了几秒,目光迟缓的从她胸口挪到她腰腹处,每一寸的线条都极尽优美之能事,吹弹可破又紧绷有力。听到她开口询问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是极度震惊后的木然,她竟在自己面前脱得上半身只剩一件薄薄的亵衣,那万种风情透过一片薄布跃然眼前。

  秦红药本觉得按理来说她不该再生气了,自己不过摸了摸她的腰身,就让她连腰带胸都看了回来,可见她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抬手便去解亵衣的肩带。

  萧白玉不料她真的要脱最后一件,情急之下直接伸手按住了她的肩带,触手所及尽是温香软玉,可却像是伸手进了沸腾滚烫的开水中,烧的她猛地收回手。身子往后一腿,后腰撞在了木桌的桌角上,硌的她生疼,这一撞倒是把她理智撞了回来,她偏过头死死的盯着灶台。

  其实并不是非要盯着灶台,她只是寻一个角落,让她在那粉妆玉砌的肌肤上无处安放的目光有个落脚之地。她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咬牙切齿:“你怎么这么……你怎么是这种人!”

  “你是不是想说我怎么这么不知廉耻啊?”秦红药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萧白玉极快的瞪了她一眼,又把目光转回了灶台:“你知道还……”

  她理所当然的接了一句:“在廉耻和你之间我当然是选你了,看了你就不许气恼了。”

  萧白玉简直是被气笑了,当一个人可以这么不要脸的时候,这气也就生不下去了,又不能真的动手打她。她语气偏生这般坦荡,好似之前的轻薄举动只是无意之为,可腰间残留着她手掌握过的火烫却骗不了人,但连自己都不得而知,当时为何没有一刀砍过去,反而呆滞的像是武功尽失。

  六月的夜晚算不上冷,但偶尔夜风吹过门扇,还是溢出丝丝凉意,萧白玉余光瞥见她肩膀动了动,终于松了口:“把衣服穿好,我不恼了。”

  秦红药却得寸进尺:“那我的饭呢?”问罢她还皱了皱眉,一脸不悦:“我看你明明就对你师兄上心的很,还把我的那份晚飨给了他。”

  瞧着她一副恶人先告状的模样,萧白玉先是无话可说,又觉得她这话着实怪异,陆师兄同她怎可放在一起比较。而且这顿饭本就是做给她的,也不想想自己是干了什么混账事才被饿了一顿,不过她举止向来轻佻挑逗,方才应该也是一时兴起,不必放在心上。

  她把之前剩下的一点食材洗净切碎,秦红药穿回衣裙,见了她的动作衣带也不及束紧,随意系了个结就来帮忙点燃灶火,动作倒是学的挺像,这次一下就燃了起来。萧白玉丢给她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重又放油热锅,不多时一盘鲜香四溢的菜肴就装成了碟。

  萧白玉本不想动筷,可每次看着她吃饭都觉得好像很香,倒不是说她举止粗鲁,她自是细嚼慢咽吞咽有度,脸上总是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上次在农舍中也是因为这样自己才把一碗农家饭吃了个碗底空空,秦红药瞟了她一眼笑道:“你想吃就拿双筷子来啊,干嘛盯着你自己做的饭咽口水。”

  萧白玉并不承认自己会做出这等不合礼仪的举动,只当她在胡说,秦红药站起身取了双竹筷塞进她手里,将菜碟往她面前一推:“你下厨真的有几手,难怪你师兄对你的手艺念念不忘。”

  “你怎么总提我师兄。”萧白玉还记得她说过对陆坦之并不感兴趣,可现在短短几句话里已经提了两次,心头不由得沉了下去。

  秦红药端正了脸色,拿腔拿调的说道:“‘这一路危险重重,我同你一起上路也好有个照应’,有我一个照应你就够了好么,别又像你的那些徒弟,说着助你一臂之力,到头来还要你帮他们们收拾。”

  原来她是在介意这个,萧白玉虽然不是很懂她介意的点在哪,不过心情也是放松了下来,嘲讽道:“师兄并没有那样说话,而且你现在自身难保,哪儿有资格说我徒弟。”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吃罢饭,圆月已经高高的悬在天上,不知不觉中萧白玉吃的有些多了,撑的难受,便叫秦红药先回房休息,自己在山上散散步。她却无甚所谓:“一起走,刚吃完我也不大睡得着。”

  白日里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她一直留在房中,九华派弟子作息循规蹈矩,深夜里也不怕再碰见旁人,萧白玉也就随她去了。一路踏着夜色慢慢踱步,谁都不曾说话,两人的脚步声渐渐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在静谧的夜里听在耳中别有一份舒心安逸之感。

  一直隐隐约约听到瀑布的流水声,两人心照不宣的向着水声走去,不多时流水飞溅声愈来愈清晰,瀑布已远眺可见。九华山三面环瀑,山中常常雾气缭绕,眼前的瀑布自山坳间奔腾而下,滚滚流水倾泻,有水滴飞溅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打湿了衣角。

  秦红药在瀑布前站定,抬头看着月光同水花混在一起,洒出晶莹的微光,忽地开口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个传说,一对师兄妹每日都在瀑布前练剑,久而久之瀑布上就映下了他们的影子,而他们的后人就从瀑布的身影上悟出一套精妙的剑法。”

  也不知这真的是个传说还是她又信口胡诌了个故事,便默默摇头,她却蓦地来了兴致,转头道:“不如我们也来比划比划。”

  这大晚上的吃饱没事干在瀑布前过招,不是疯了便是傻了,她偏偏总是能认真的说出这种失了理智的胡话。月光下她双眸明亮,细眉入鬓,似是将瀑布的晶莹都融进了她眼中,笑意缱绻,平白让人生不起拒绝的心思。

  萧白玉伸手折了瀑布旁的一根树枝,秦红药瞧她动作便知她是同意了,也伸手取了根树枝,脚尖点地,身子倏得飘在空中,轻巧的挽了个剑花。起手便是天王七剑的荡剑式,树枝在空中连刺,挥出片片残影,剑光铺天盖地的向立在地上那人笼罩而去。

  手中的树枝仿佛有了自己意识,反手便是冥河十刀的残存亦末路,此式招如其名,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攻不守,迎着对面杀招而上。树枝相碰,如意料之中的一样,每一招都被对方轻易的化解,谁都不能再进一步。

  即使这样两人手下还是一招快过一招,萧白玉也被激的精神振奋,冷冷清清的面容染上了认真,在空中辗转腾挪,树枝时劈时砍,翩翩如仙。两人时而树枝相抵互相弹开,时而擦肩而过,身影高高的投在瀑布之上,凝聚在一起又被水流打散,分分合合。

  周遭漆黑一片,只有瀑布借着月光微微照亮了她们两人,身子交错而过时她清楚的看见了秦红药含在眼底的笑意,明媚而专注,仿佛那眼中只能装的下一个人,她看见自己的身影倒映其中。萧白玉忽地就忘记了招式,紧盯着她的双眸,那里似乎潜伏者一片寂静深邃的大海,将人拽入其中,往下沉溺。

  她手下的动作已经都是下意识的反应,秦红药对着她目不转睛的视线,出招也渐渐慢了下来,两人已不知谁再进攻誰再接招,互相引着使出一招一式。最后一招时两根木棍柔柔的交叠在一起,看着彼此的眼睛同时向前一送,只听一声轰隆巨响,瀑布竟被她们一招劈成了两半,中间横亘了一道深壕,生生的让瀑布从中断流。

  水花淋遍了全身,两人都是被瀑布迸溅时浇了一头一脸,各自有些惊诧的看着断流的河水,任由衣衫发梢上的水渍滴答落地。好一会儿,那道深壕才慢慢被水淹没,重又恢复了瀑布的原貌。

  她们心知肚明,这一招的威力已比第一次用出来破弑龙石时强上百倍,秦红药抹了把脸上不断淌下的水迹,没惊讶于这一招断水的威力,也不曾懊恼身子被浇了个通透,只是略有些遗憾道:“怎么没在瀑布上留下影子呢。”

  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吧,萧白玉没理会那么离谱的事,看了看手中完好无损的树枝,试着再使出方才的那一招,却没有了那种意随刀走的感觉。秦红药偏头望着身边的人,她濡湿的鬓发黏在脸侧,便伸手帮她挽到耳后,手指顺着她耳侧滑下,轻轻的托住了她的侧脸,自脸颊滑下的水滴在她掌心汇成一团。

  秦红药知道方才自己走神了,望着她的目光再挪不开,低声道:“我在你面前总走神呢,谁叫你生的好看又英气。”

  其实用英气来形容她并不太对,可那看起来纤细柔软的身子却能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威慑力,秦红药一向喜欢强者,不曾想到有一天也会用强者来形容一个女子,她当真很合自己的心意。

  又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赞扬之语,这回心情却轻轻的飘了起来,抚在脸侧的手指轻柔有力,骨节圆润而分明,是这天底下最美最毒辣的武器,触之顽石洞穿血肉销溶。可现下感觉不到一丝的危险,反而温柔的让人心生不舍,萧白玉抿了抿唇,没想着去躲开。

  “回去吧,衣服也要换一换。”她先行一步,秦红药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后,瞧着她挺拔肃立的窄肩细腰,终于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意,目光胜券在握,好像叫人无处可逃。

  进了掌门卧房后,萧白玉挑了一套自己不曾穿过的九华派弟子便装给她,拉过屏风在两人之间一挡,一人一边的擦拭更衣。秦红药在那边忽然认真问道:“萧掌门,你对这件衣服有什么特殊感情吗?”

  萧白玉不知她何处此言,便答道:“那只是一件随处可见的弟子便装,你穿了走动也方便。”

  “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只听刺拉一声布帛破裂的声音,随即传来秦红药满意的叹息:“这下舒服多了,原先胸口太紧了。”

  萧白玉心中下意识的就觉得不妙,穿戴完毕后走出来一看,原先束颈含胸的便装被她从衣襟中央撕开,款款的在胸口处敞开,那道雪沟隐约可见。蓦地就气上心头,秀眉紧锁:“你就非要穿的像个风尘女子么?”

  秦红药有几分无奈:“谁叫你们的衣衫这么小,况且这样不好看吗?”

  不得不承认,保守紧致的便装叫她穿出了万种风情摇曳生姿,腰部被束紧,看起来玲珑有致体态绝佳,瞥一眼都觉得是刺眼的美艳。可她毕竟要穿着这一身同自己上路,一想到旁人也将她这副模样看的清楚,心中就陡然有了些许不适。

  让别人瞧见了成何体统,她不知廉耻自己还是知羞的,保不准把她们当成了勾栏之女。为自己心中的不适找了个合理的缘由,萧白玉寻了一件九华派男子长衫,相较之前的宽松许多,板着脸丢给了她。

  秦红药还未穿过男装,她拿着衣衫打量半天,犹疑的问道:“穿这个我是不是得先束胸?”

  眼见着天色还有一个时辰就要亮了,萧白玉没精力在和她纠缠衣服,欲要上榻时才发现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今晚莫不是要同她一床而睡。

  秦红药看出她的迟疑,勾起坏笑,故意道:“萧掌门若不嫌弃就和我将就一晚,若嫌弃了我只好坐一夜了。”

  被她拿话一堵,萧白玉也不能赶她去别的地方睡,她回身坐在桌前,淡淡道:“你去睡吧,我坐着眯一会儿。”

  秦红药俯下身,手臂环过她的肩膀,下巴垫在她肩上偏头说道:“你我同是女子,萧掌门是在怕什么,这般担心的话就学古人在床榻中放一碗水,我要是越过了立即刎颈自尽,如何?”

第23章 凤飞翱翔兮(叁)

  她下巴压在肩上,轻轻的,有温热的气息吹佛的脖颈上,那话中似乎有灵动的小蛇,拼命往耳里钻,她总是有舌灿莲花以假乱真的本领。萧白玉隔开她的手臂,声音同窗外的夜色一样平静:“我们的关系还未亲密到能同床而卧。”

  秦红药并不恼,被甩开的手臂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笃定道:“你的确在怕我,有点像那些小姑娘瞧见了自己心悦的少年郎,第一反应就是躲开。”

  她的话像一根尖锐的刺,刺破了萧白玉的镇定自若,她语气染上了怒意:“你又在胡说什么!”意识到自己声音不受控制的拔高了些,她收住话头,转念一想又冷笑起来:“普天下躲你如蛇蝎的人数不胜数,莫非都喜欢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