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 第34章

作者:凤歌琴音 标签: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GL百合

  药丸在她口中融化,姜流霜一手覆在她背心处,运转功力为她祛除寒意,如此几番后她青白的嘴唇终于有了些许血色,睫毛开始微微颤抖,即将转醒。在她睁眼前一瞬姜流霜抽回了手,往后挪了几寸隔开了距离,眉头蹙的死紧,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姜潭月朦胧的视线中映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她反复合眼又睁开,恍惚的目光黏在她脸上,之前将她冻晕过去的寒意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流淌全身的温暖,一瞬间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死了,不然怎么会如此舒适,甚至还见到了以为再不会相见的人。

  她动了动手指,缓慢的抬起想要触碰眼前的人,伸到一半又畏惧的缩了回去,许久未开口的嗓音沙哑,却还是硬逼着自己开口道:“堂姐?……莫非我已经冻死了么,我怎么会再见到堂姐……”

  时隔八年,彼此还是能一眼将对方认出,姜流霜瞧见了她的动作,硬是忍住握住她手的冲动,垂眸应了一声,但随即就发现这一声带着不同寻常的艰涩,近乎哽咽。本以为不会再有任何情绪起伏,可这突如其来的悸动让她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勉强清了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道:“是我,伯父呢,你们又是怎么一回事,药方绝不会有问题才是。”

  姜潭月猛地睁大眼睛,确信了眼前这一幕实非虚幻,连呼吸都已停住,目光反复在她脸上徘徊,直到再无法忍耐时忽的扑了过去,双手死死环抱住她的纤腰。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披着一件外衫,而堂姐只穿了一件内衬,想来是她的外衣,脸庞深深的埋进她的肩头,三日来的打击惶惑惊恐无助顿时倾泻而出。

  当话语都堵塞在胸口时只剩眼泪能表达感情,冰凉的泪珠一颗颗坠进脖中,姜潭月伏在她肩头低低呜咽,再怎么压抑都克制不住身体的颤抖,仿佛是一头受伤的幼兽。姜流霜双手僵了半晌,还是轻轻环住了她,一下下在她脊背上轻拍着,她的呜咽声好似一直传进心底,化作一只有型的手,揉捏着心脏,叫她也跟着喘不过气来。

  秦红药看她们好像都忘记了自己还身在大牢中,随时都会有人进来查看,应是先问清真相要紧,刚准备上前提醒她们,手腕却被另一人握住,萧白玉默默向她摇了摇头,示意还是先别去打扰她们为好。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识得情这种滋味,萧白玉怎么看她们也不像普通的堂姐妹,她们肢体相接时有明显的挣扎推拒,又忍不住去依赖抚慰的意思,同她和秦红药很像。

  好在姜流霜还记得正事,用尽力气才能让自己先推开怀中之人,望着她朦胧的泪眼开口说道:“堂妹,别哭了,先跟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才能救你们出来。”

  姜潭月抹了抹眼泪,粗糙的囚服刮的她脸颊一红,姜流霜看不下去,拿下她的胳膊,用自己的手指替她擦去泪渍。她缓了一缓,情绪将将稳定了下来,但依然拽着面前之人的衣角不肯松手,姜流霜也不催促她,鲜少见的极有耐心等待着她开口。

  “堂姐,我和爹爹真的没有害死太子,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三日前突然就有人闯进医庐,说奉王爷命令捉拿姜家,还说,还说我开的药方有问题……”姜潭月鼻尖一动,似是想到三日前突发的噩耗,胸口又是一酸,眼看又要落下泪来。

  萧白玉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慰道:“我们都相信潭月不会害死人,背后肯定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事,你不用怕,照实说就好。”

  “玉姐姐?你怎么也在这里,咦,还有秦姐姐……”姜潭月受惊一般的抬起头,一直被堂姐占得满满当当的视线终于出现了其他人,她模模糊糊的想起秦红药的确对自己说过堂姐身在北漠,那她们认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你总算看见我们,我们都在这里快立成雕像了。”秦红药打趣道,她一句话搅动了牢房内沉重的气氛,让姜潭月破涕为笑,她又不想让两位姐姐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赶紧擦净了脸上的泪痕。

  秦红药看她一副哭成小花猫的样子,揶揄道:“用不着紧张,你看你玉姐姐和我也是一头乱发,比你的样子还要花上几分呢。”

  萧白玉瞪了她一眼,但瞧着她蓬头垢面的样子的确半点风采都不再有,想来在她眼中自己也是这幅模样,四人互相看看,都是好似逃难的艰苦难民,那还分得出护法掌门怪医医仙的身份。姜潭月扑哧一笑,总算是停住了眼泪,这么多人都在她身边,尤其是堂姐也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好像瞬间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姜潭月也有了精神,坐直身子继续道:“太子来成都巡视民情,暂住洛王府,五日前忽然病倒,便请了我同爹爹去府上诊治。但那只是普通风寒,我开了一副方子,按理来说三四帖药就可痊愈,爹爹也说我的方子没有问题,但三日前却忽闻太子死讯,洛王爷下令抄家,我们就被捉到这里来,爹爹也被他们关在了另一处。”

  姜流霜听着她井井有条的叙述,看她短暂的发泄情绪后又很快冷静镇定下来,心中自豪而悲凉,这就是自己的堂妹,身陷囹圄还能如此理智,却又知这八年的分别中她定是遇到了种种困难,才能磨炼出这样一番心智。而且听她这么一说,太子的死定是同这位洛王爷脱不了干系,很有可能他就是真正凶手。

  秦红药却忽然蹙起眉,沉思了片刻偏头向身边的人问道:“白玉,洛王爷这个词很耳熟啊,你记不记得我们在哪里碰到过这个词?”

  萧白玉点头道:“我记得初见潭月的时候,同她争抢月色睡莲的那伙人就说他们是洛王爷派来的。”

  姜潭月接话道:“正是,那伙人硬要抢夺睡莲花,还是两位姐姐出手才保了下来,我也曾担心洛王爷是否会因为那件事来找麻烦,但却一直安然无事,我猜……他可能按捺到今日终于忍不住,便将太子的死因落在姜家头上。”

  被她们一说,秦红药也是想起那日情形,还记得当时她随口说出自己是修罗教中人,让他们那位王爷去北漠寻仇,她似是想通了什么道:“我倒觉得那段安然无事的日子里他是去找修罗教的麻烦了,只是无功而返不得不找你出气。”

  这般一想就都说得通了,姜流霜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塞进姜潭月手中,嘱咐道:“你若是觉得冷就服一颗,能暂时御寒,我要去洛王府走一遭,看看那狗屁王爷到底在搞什么鬼。”

  姜潭月急忙拉住她手腕不准她走,连声道:“堂姐不可,洛王爷是朝廷中人,洛王府又守卫森严,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难不成你想十日后被问斩么!我千里迢迢从北漠来这不是为了给你收尸的!”姜流霜控制不住的拔高音量,想要甩开她的手,可看到她哀切的面容又狠不下心,手僵硬的抬在半空不知是收是放。姜潭月冷不防被她吼了一嗓子,眸中水气一闪而过,却还是紧紧握着她的手,低头道:“就算我要死了,也不愿堂姐同我一样身陷险境。”

  “你!……”姜流霜被她一句话堵得骂都骂不出,恨恨的盯了她半晌,她早知这个堂妹从小就固执,认定的事怎么都肯放,当初刚随父亲来到姜家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个笑的天真无邪的堂妹,不管自己怎么冷脸相对,她都会上来拉住自己的手,奶声奶气的唤一声堂姐。

  包括在自己离家远走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固执的握着自己手腕,挣都挣不开,强硬的掰开一根手指马上又握了上来。只是当时父亲死后,她不甘埋没父亲传下的毒术,硬是要证明自己用毒也能医人,又察觉到自己心里那隐隐的禁密之情眼看就要破土而出,再不能留在姜家,咬死牙关也要离开。

  谁能想到八年后,兜兜转转一圈,还是被她这般握住手腕,还是同样的挣脱不开。

  萧白玉看了看僵持两人,同秦红药对视一眼,彼此都是心有灵犀,便开口道:“除了硬闯洛王府外还有一个法子,我们可以先去检查一下太子尸身,潭月,你知道太子尸身现在何处么?”

  姜潭月闻言抬起头,眼中又燃起希冀,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太子尸身就在城外的地陵中,那处地陵是城中一位达官显贵为自己身后事所造,太子暂时安放在那处,十日后会同我们一起运送回京。”

  秦红药挑眉问道:“太子的尸身怎么会如此不当回事,不应该立刻送往京城葬在帝陵中么?”

  姜潭月也是一知半解的答道:“我也不知,只是当今皇帝病重,应是没工夫理这些事,都是他弟弟谦王下的命令。”

  再怎么病重连自己的儿子都顾不得了么,那可是当今太子啊,皇帝一旦病重驾崩不就是太子继位么,现在太子也命丧黄泉,那这皇位又会落在何人手中。秦红药隐隐感觉这天下当真要大变,难怪近几年来不论江湖闹得多么腥风血雨,她们修罗教灭了一个又一个的帮派,朝廷都始终一言不发,原来是在争权夺位自顾不暇。

  不过即使朝廷争得再怎么凶狠,应是不会波及武林中人,现下要紧的也是查清太子真正死因,为姜家平反,给萧白玉合成寒玉蟾蜍膏恢复功力才是正事。只是现在开口询问黄寒玉的下落似乎不合情理,她秦红药也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人,姜潭月当初怎么说也是倾力相助过她们,待助姜家脱离险境再谈此事也未尝不可。

  秦红药挽起萧白玉的胳膊,信心满满的许了承诺:“潭月你放心,有我和白玉在,你堂姐肯定不会有事的,等出了这大牢你们再叙旧也不迟。”

  姜流霜一眼瞪过去,为这个不听话的堂妹憋着的火气都发在她身上:“我什么时候用得着你保护,你好好看着你家白玉就行了。”

  姜潭月见她们这般总算放下几分心,目光得了空在秦红药和萧白玉之间来回了几轮,轻轻咦了一声又露出纯净的笑颜:“秦姐姐,你总算和玉姐姐在一起了么,我还为你们担心了好久呢。”

  姜流霜心中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怀疑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她显然是一脸由衷的喜悦,看向两位姐姐的目光竟是熟悉的羡慕之情。

  秦红药也是一愣,忽的想起当初因这个小姑娘一句话理清心中情义时,姜潭月曾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自己,似是忧虑似是担心,又带着些遇到知音的满足感,当时只以为她是在惊诧这等荒唐之事,现在看来她分明是对这种感情一清二楚。她看了看面前这对堂姐妹,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抬手拦住萧白玉的肩头,笑道:“不错,潭月你也要多多努力啊。”

  萧白玉在她臂弯中又化作一颗番茄,还好发丝凌乱旁人也看不出她的表情,她伸手在秦红药腰间一扭,立刻便听到她倒抽一口冷气,偏头瞧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唇角也是悄然展开,好似蝶翅轻扇。

第70章 携手相将(伍)

  三人打算在探明太子死因前先莫要打草惊蛇,狱卒的尸体自是交给姜流霜去解决,又嘱咐了姜潭月几句,欲要悄悄溜出大牢。姜潭月见堂姐只穿着一件内衬,便脱下身上披着的外衣交还给她,姜流霜却不收,硬邦邦的说道:“你顾好你自己先,这些年伯父难道没教你武功么,怎么连点御寒的内力都没有。”

  姜潭月不顾她的推拒硬是把外衣罩在她身上,她怎会不知堂姐一向面冷心热,那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到现在还变不了,她晃了晃手中的瓷瓶,笑道:“有堂姐的灵丹妙药,我怎么会怕冷。”

  秦红药先拉着萧白玉往外走去,她已经能隐约听到细索的爬动声,约莫是姜流霜的那群宝贝们又闻到了食物的气息,真不知道那些蜘蛛蟾蜍小小的身体到底是有多大的胃口,多少人都不够它们吃。临出门时只听到姜流霜无奈的叹了口气,软下嗓音道:“堂妹,你闭上眼睛,我处理一下这两具尸体。”

  大牢门口空无一人,她们的马车也被捕头牵走,许是明日便会有人在城外某个角落发现他的尸首,但怎样都查不到她们头上就是了。身处巴蜀之地,夜里也不像北方那样死冷,微风吹过只有凉爽之感,萧白玉松了松自己的披风,秦红药把她裹得太厚了,这般戴着手铐走了一圈背部都泛起些许汗意。

  秦红药可是把她放在心尖上,双眼片刻都不离她,她刚想脱一件外衣,就眼疾手快的止住了她,重新将她披风束好,虚虚的环住了她道:“夜风伤人,忍到进了客栈再脱。”

  萧白玉腾出手来理顺了发丝,简单的一盘在脑后束起发髻,抹去了脸上可以沾上的脏污,总算又露出清清丽丽的面容。秦红药左臂捆着刀剑,只能直直的挂在她腰间,弯都不能弯,自然也不能打理一下乱发,萧白玉瞧她还是那副乱糟糟的样子,忍俊不禁的弯起眼眸,伸手擦净了她的脸庞,双手绕在她脑后拢起长发,认真给她梳发盘髻。

  秦红药就着她的姿势低头,靠在她肩头同她耳鬓厮磨,听见她淡雅到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埋怨道:“你迟早要把我捂出痱子,不是要下地陵看看那太子么,去什么客栈。”

  她的声音贴的极近,直往耳朵里钻,好像连她的嗓音都化作一张丝网,牢牢的覆住自己,每多听一分丝网便收紧一分,满心都是喜欢。

  “检查尸首这等事你我又帮不上忙,我们在客栈中等着便是。”秦红药倒是不客气,直接把所有的活都丢给姜流霜一人,她倒是乐的清闲。萧白玉剜了她一眼,暗想她这种人到底是怎么还有朋友的,不轻不重的拍了下她的肩头,提醒道:“是谁刚才说大话叫潭月放心的,一扭头就不干自己事了是吧。”

  秦红药撇了撇嘴,为自己争辩道:“我还不是担心你累了,这马车上几日怎能睡得好,真是不识好人心。”

  她敢自称好人,那世上当真没有坏人了,萧白玉也是对她的厚脸皮无语,叹息道:“现在是睡觉的时候么,就算待在客栈中又怎能安心,还是一道去看看吧。”

  秦红药不愿让她叹气,便都顺了她的意,片刻后姜流霜自大牢中走出,抬眼望了望寂静的街道,成都附近她还是有些印象,大概知晓城外那处地陵在何处。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姜流霜脚尖一点,跃上屋檐,悄无声息的飞檐走壁,避开了偶尔经过的巡逻守卫直奔城外。

  秦红药一手挽住萧白玉的细腰,瞧着姜流霜奔过的路径,嘱咐道:“我现在可只有一只手,你抱紧我。”

  萧白玉皱了皱眉,这话听来不大舒服,秦红药总是说话毫无顾忌,这等忌讳的不详之话也说的顺口,轻斥道:“莫要乱说自己,我会抓紧你的。”

  秦红药因她话中显而易见的在乎而欣喜,偏头连呸三声,算是自己说错话的惩罚,才稳稳的托住她身体,身子一提,在屋檐上一借力,飞也似的赶上了姜流霜。三人一路脚不点地,穿过静谧的成都上空,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寻到了她们口中的城外地陵。

  但出乎意料的,比起大牢和姜家附近,地陵外的守卫却是相当严密周全,许是因为到底是停放着太子的尸身,几乎是派了重兵把守,火把几乎连成海,远远望去人头攒动,不像陵墓,倒像是百日中的闹市。秦红药抱着萧白玉立在树杈之上,姜流霜也轻飘飘的落在一旁,都在诧异这里竟有如此多的守卫。

  太子尸首停在此处已有三日,朝廷甚至都不愿派人前来接应早日迎太子回京,分明就是一点都不重视他,但他的尸首却被人里一层外一层的防守起来,着实古怪。萧白玉一见这般阵仗心里更有了底,压低声音道:“看来这太子尸首果真有问题。”

  “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是这么守着,就越说明那王爷心虚。”秦红药赞同的点头,看来一切的真相都在太子身上,只要瞧一眼他的尸首,便就真相大白。只是陵墓外至少守着百来人,将入口严密的封锁起来,看起来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她眯细双眸远远打量着那些人,随便挑一个来看都是中气十足,脚下轻缓而踏实,足见轻功不低,即使人潮汹涌,但望去只觉井然有序,大气声都没一下,绝不是之前的庸俗之辈。

  还以为进入此处会比洛王府轻松些,不料都是一样的严防死守,不过倒还在能应付的范围内,粗略扫了几眼,解决这些人应不是难事。姜流霜便有些不耐烦,直冲道:“我们干脆硬闯吧。”

  “那你还不如直接去把洛王爷绑过来,省的再费力气。”秦红药翻了个白眼,暗想难怪姜潭月会担心她这个堂姐,脾气这么风风火火,还没说两句就要硬闯,那和大摇大摆走进洛王府有什么区别。萧白玉显然也是同她想到一处,硬闯绝非良策,说不准可以伺机引一个人过来,像进大牢那般如法炮制,摄了他心神再引她们进去,只是陵墓不同大牢,她们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才能被放行。

  枯败的树枝蓦地微微一晃,秦红药眉峰一凛,一手将萧白玉护在怀里,左手一抖黄巢剑便从袖中滑出,剑光忽的划破漆黑的夜色,出手如电,眨眼间剑刃已架在不速之客的颈上。萧白玉被她带的脚下一滑,再踩不稳树枝,好在秦红药手臂死死的箍在她腰间,抱着她腾在凌空中。

  借着一闪而过的剑光看清了来人的面目,两人都是一怔,但明显来人比她们还要惊讶,声音不受控制的提高:“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把守在陵墓外的官兵耳朵一动,三三两两的视线向这边投来,手中已举起长/枪,紧紧盯着貌似传出声响的方向。火把举起仔细探查了一番,目之所及除了枯树老藤再无其他,夜深人静的城郊处连风吹的声音都听不见,他们严神戒备了一阵,才又微微松懈收回了目光。

  这边秦红药已带着萧白玉滑下树干,几人藏在不甚茂密的杂草枯枝中,借着树林勉强遮去了身影,见那些官兵不再看向此处,秦红药才松了力道,收剑入鞘,双眼瞪向来人:“你那么大声是想找死吗?”

  来人一席紫衣,赫然是在黄巢墓中分别的沈绘,她一脸不服气,但还是压低声音道:“谁叫你突然拔剑,还不准别人被你吓到吗?”

  “你再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别人背后,迟早有天被一剑捅死。”秦红药回嘴道,感觉到萧白玉紧紧环着自己不放,又心疼的轻抚着她的脊背,瞬间失去了斗嘴的心情。

  沈绘在夜色中看不清她们动作,一脸这也能怪我的表情,轻哼道:“我的鲸息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倒是想有声音,之前瞧见你们身影还有些不确定,才想走近些看,谁知道见面就被你赏了一剑。”

  自黄巢墓一别后已过了半旬有余,沈绘自是听过江湖上流传的风言风语,现在应该到处都是追杀萧白玉的人,她怎么还会出现在成都附近。不过看起来她们两人都一如之前,还是黏糊的很紧,沈绘想起在墓中时起的一身身鸡皮疙瘩,不禁无语问苍天,莫不成自己又要旁观她们恩爱了。

  秦红药轻轻在萧白玉腰间拍了拍,安抚着她紧绷的身体,右手依然揽着她不放,给她所有能给的依靠。萧白玉双手还抓在她身上,方才刹那间脚下一空身子就直往下坠,她下意识的提气运功,丹田经脉中却是空空如也,烂熟于心的轻功一招都使不出来,身子沉的仿佛不属于自己,才反应过来自己功力尽失,这幅身体比常人都不如。

  心里好像也忽然空了一块,第一次清晰认识到她不仅不能再握刀,甚至连简简单单的树枝都站不稳,若不是有人撑着她,早就摔得不知道东南西北。萧白玉默默贴紧秦红药的肩头,脸颊蹭着她柔软的衣衫布料,压抑的叹了口气。

  她真切的渴求着恢复功力,不再当一个没用的累赘,能真正和秦红药并肩而行。可一旦恢复功力后又怎会再有并肩的机会,念头在这里忽然卡了壳,她到底再期盼着什么,在仿佛极乐的地狱中反复煎熬,时而喜悦又时而绝望,明知现在的温暖是一杯毒鸩,多饮一口便会毒深一分,却又忍不住的期望着毒发的那一刻。

  萧白玉还没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一呼一吸间便已收敛好心绪,再抬头时神情重归平淡,只有秦红药能感觉到方才几瞬她有多用力的抱着自己。想也知道她是为了失去的武功而失落,便避开了她的伤心事,简单让沈绘和姜流霜互相认识一下,才继续道:“我们打算进地陵看看太子尸首,应该不是病死那么简单。”

  沈绘睁大眼睛,她忽的反应过来姜流霜这个名字,难怪听来耳熟,原来是因为有人总在她耳边叨叨,她迟疑道:“你们也是为了潭月而来?”

  秦红药挑了挑眉,本来还存了一份戒心没有如实相告,却听到了她话中的也字,貌似也是同道中人。蓦地想起她曾说自己住在七鼎山附近,难怪会同姜潭月相识,想来她也是要进地陵瞧一瞧太子死因,便放下戒备道:“不错,只有证明太子不是病死的,才能为姜家平反。”

  沈绘闻言看向姜流霜,咯咯的笑了起来:“所以你就是潭月口中的堂姐罢?潭月总和我提起你,说你多么多么好看聪明呢。”

  姜流霜一怔,面上不知不觉泛起热来,却强自冷下声音道:“听她胡说,我同她八年都未见过,她怎知我长成什么样子。”

  这般一来一回还不知要说到什么时候,秦红药眼看沈绘又要接话,见缝插针的打断她们道:“好了,先想想怎么进地陵罢,总不能真的硬闯罢。”

  “做什么要硬闯,法子我早就想好了啊,我挖了一条地道直通地陵,喏入口就在这里。”沈绘指了指她们身旁的大树,仔细一瞧才发现树旁的确掩盖着一个洞口,树根附近的泥土都被挖开,若不是瞧见她们身影,沈绘早就钻进地洞中进了地陵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怎么就忘了这人还是鬼谷派弟子,对盗墓掘洞这方面可以称得上的精通。萧白玉也是微微一笑,暂且放下心头纷乱的思绪,专心致志解决眼前这一事,反正急也急不来,留给她的时日还那么多,又何必庸人自扰。

  沈绘先行钻进洞中给她们开路,几人一个接一个的没入洞中,地洞不宽不窄,恰好能容纳一人直身站立,每隔几丈还插放着火把,把整个地道照的亮堂堂,当真是准备充分。约莫也就不到百丈的距离,就摸到了地陵的正下方,沈绘先悄悄探头看了一眼,陵外守卫森严,陵内却是空荡一片,只有一尊金棺孤零零的放在正中央,连丝光亮都没有。

  她拿起地道中的一支火把,轻巧的窜出地道,将火把插在墙上,不大的地陵在光亮中一览无余。秦红药检查了一下脚底和头顶,确认没有任何陷阱机关,才放心让萧白玉站在地陵中,自己则上前推了推金棺棺盖,微微一晃就有尘土自棺材缝隙中簌簌掉落,这些人不仅没把棺材封死,甚至连简单擦拭一下都没做过,完全没把太子尸首当回事。

  秦红药回头看了一眼姜流霜,见她耸动鼻尖四处嗅了嗅,探明这棺材中的确没有藏着毒物,才放心的撑住棺盖,尽量不出声响的缓缓推开。棺盖一动,就有些许异味窜出,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太子已经死了三日,即使现在正值冬日,巴蜀之地也没有冷到哪去。

  随着棺盖一点点被推开,太子的尸身也渐渐显露出来,还勉强能看出个人样来,秦红药屏住呼吸,忍住了这扑面而来的腐败味道,只是这气味扑面而来,即使闻不到,眼睛都能被熏到几近流泪。她强压着恶心往棺材内扫了几眼,一闪而过的铁光引去了她的视线,一边探手去摸那处铁光,一边回头唤道:“流霜,你过来看看,有东西。”

  忽然间,被推开一半的棺盖猛然间合上,秦红药还没转过头,来不及抽手,整条胳膊都被卡在棺盖仅剩的一条缝隙中,好在臂上的刀剑帮她垫了一下,没当真夹断她的手臂。萧白玉几步跨过来,用力推了推棺盖,但棺盖却纹丝不动,好像突然被焊死了一般。

  “白玉,我没事,你别伸手,小心夹住你。”秦红药用身体挡开她,试探的活动了一下手臂,但棺盖合的很紧,再加上刀剑也直楞楞的卡在一起,竟是抽都抽不出来。看来想拔出手臂只能震碎棺盖了,但这样一来再掩盖不住发出的声响,必然会惊动到外面的守卫。

  姜流霜还以为是萧白玉力气不够才无法推开,她走到两人身边掌上运功去推,却也是无用之功。

  秦红药刚打算运起内功融掉金棺,四周墙壁却忽然开始咔咔作响,眨眼间自墙壁中飞出极细的金丝,嗖的一声穿破空气钉在另一面墙上,尾端深陷墙内。紧接着又是数条金丝飞射而出,尖锐的破空声不绝于耳,沈绘一个闪身丝线将将蹭着衣衫划过,却锋利到直接隔空划破衣衫,甚至在她手臂上印下浅浅一条血痕。

  沈绘一手掷出数十枚暗器,可只听几下叮当声后,撞上丝线的暗器竟碎了一地,铁沫四处飞散。她心中一惊,想不到这金丝这般厉害,只得左右腾挪闪躲着疾速飞射的丝线。姜流霜虽不用兵器,却也亲眼见到那细线穿透暗器,铁质暗器根本阻挡不了那物分毫,当下也只能全靠身法扭动避过那物。

  极细极坚韧的金丝自眼前一掠而过,寒光照在眼底映出深深冷意,秦红药听到耳边传来极近的嗖嗖声,再不抽出手臂就会被这丝线穿体而过。可还没等她运功在手,身后猛然传来冲劲,将她整个身子扑在棺盖上,柔软的身体覆盖在她背上,把她死死护在身下。

  秦红药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她毫不犹豫的震碎棺盖,回身一把揽住萧白玉的身体,手掌发力遥击,眼看就要扎进两人身体的金丝被掌风一催,竟没有断裂,力道也没有减弱半分,只是微微偏了方向,擦着两人的身体直窜而过。

  这丝线居然是坚不可摧的金蚕丝,有着吹毛立断隔空见血的锋利,秦红药左手抖出黄巢剑,剑锋裹挟内力连劈几下,此时剑刃撕破空气之声比之前更要尖锐刺耳,贯穿两面墙的金蚕丝应声断裂。紧绷的丝线从中断开,发出清脆的弹崩声,两截丝线高高的扬起,又柔软的垂落下来,丝毫看不出原有的锋利,任谁也不敢相信这等柔软轻细之物竟能刺破皮肉。

  秦红药又是一剑挥出,砍断了另外两人面前的金蚕丝,沈绘同姜流霜都是衣衫破烂,布料上左一道口子右一道划痕的,一些地方都有零星的血迹,相当狼狈,不过都没什么明显的伤痕。秦红药顾不得方才这一下弄出多大响动,急急的检查着萧白玉的身体,见她衣衫完好无损,连一处破口都不见,才总算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敛眉高声道:“你吓死我了,我又不是躲不开,以后不许这样!”

  萧白玉靠在她身上没有说话,身子一点点倾斜压在她手臂上,秦红药看不到她表情,还要继续开口时地陵的大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手持长/枪的守卫一列列跑进,双手一抬枪尖都直冲着四人,团团将她们包围起来,大声喝道:“什么人敢私闯太子陵墓!”

  眨眼间陵墓中堆满了人,火把明晃晃的杵到眼前,亮的人几乎都睁不开眼,守卫训练有素的缓缓逼近,四处都是闪着寒光的长/枪,堵住了她们所有的去路。

  看样子是不得不硬来了,再怎么不想打草惊蛇都已惊动了所有人,都走到这步已没有回头路,怎么着都要查明太子死因,而且方才分明在太子身上看到了不同寻常的铁光,可能那就是探明所有蹊跷的证据。秦红药一振长剑,剑气自周身轻撒而出,威压一出直逼的包围圈后退一步。

  守卫们知晓面前几人定非凡俗,当下也运上全身功力,双腿深深扎根在地上,前面的一排手持长/枪的官兵忽的蹲下,第二排手中已举起弓箭,长弓拉满了弦,几十只箭矢对准了包围的中心。秦红药冷哼一声,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欲要上前一步,萧白玉却一动也不动的压在她手臂上,她心中疑惑,余光瞥了一眼怀中之人,却只看见她低垂着面庞,好似看不见眼前众人一般。

  沈绘手中扣紧暗器,姜流霜也抬了抬手指,她的毒物们闻讯而动,只待她一声令下就汹涌而至。只是秦红药不动,她们还以为又有新的考量,便也暂时按兵不动。

  “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都挤在此处。”在交战一触即发之时,一道声音突的从陵外传来,打破了紧张的僵持局面,守卫们俱是一楞,从外至内让出路来,手上兵刃虽没有放下,却也转移了视线,齐齐喊道:“参加洛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