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 第33章

作者:凤歌琴音 标签: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GL百合

  “这有什么公不公允之说,便当我们已是拜过了高堂便是,白玉来,我们要拜堂了。”秦红药尾音很轻,似是怕叨扰到谁的美梦,又似担心眼前这一切才是真的海市蜃楼。萧白玉用力握上她的手,十指相扣,结成一座巢,默默告诉她,不必害怕,这一切都是真的。

  两人相视而笑,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似是成为了她们的宾客,风声树叶声也似是成为了道贺声,在夜色的幽雅静谧中,秦红药勉强定下激烈跳动的心神,深吸一口气,开口悠长的念道:“一拜天地——”

  这一拜应是用上了一生所有的恭敬祈祷,郑重万分,身子深深俯下,额头叩在湖边潮湿的泥土上,交握的双手撑住地面,相信此生再不会如此诚恳的叩头祈福。秦红药唇畔浮起笑意,衷心道:“这一拜先谢苍天,让我在万千人中遇见白玉,至白首不弃不忘,愿白玉能抛却纠缠永保清明。”

  微风掠过湖面,水声悠扬清澈,似乎所有风波仇恨都被湖水湮灭,月亮收敛了颜色,静静的藏在云丝中甘愿做一份陪衬。两人直起身,又再度深深拜下,萧白玉感受着两人相握的双手,掌心的曲线好像都纠缠在一起,再无法分离,她合起双眼,一字字念到:“再拜厚土,许我同红药一处安稳,永生不移情不离魂,愿红药将前路明畅百岁无忧。”

  一拜天,暂且放下过往的仇恨,一拜地,权且忘却将来的冲突,两拜过后,便只有珍贵而鲜活的当下,短暂却难忘的时光,幸福喜悦又明知前方是痛苦深渊的她们。

  两人膝盖转动,相对而跪,秦红药低头瞧了瞧自己的黑裙,先是不满的皱了皱眉,随即便想到这是她拜堂的时候,绝不应蹙眉,又翩然笑道:“我应是换一身红裙才对,我还未见过白玉穿红衣,你现在就这般好看,穿上红衣还不知要迷死多少人去。”

  萧白玉抚了抚她的眉眼,秦红药不施粉黛都眼含春水,口若含丹,唯有那弯刀一般细长的眉威严满满,绷起脸来煞气极重,一旦柔下双眉微微笑起时,却是百媚丛生,惹的人一看再看。秦红药任由她抚摸过去,透过指间缝隙的双眸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深情专注的目光直直撞入心底,只觉她眼中似是流淌着天上的银河,月亮所有的光芒都比不上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波光。

  “你穿什么都是给我看,而我再好看也只有你一人看得到。”一向沉默寡言的人说出情话竟是如此直抒胸臆,非但不觉狎昵,到让人心神巨震,直盯着她的薄唇,恨不得再让她说五遍十遍,深深刻在脑海里才好。

  爱恨都被双膝跪入尘泥,两人静默的相望,秦红药并不催促她,只待她微凉的指间划过面庞,最后四只手两两交握,萧白玉抿了抿唇,将秦红药唇畔的笑意小心珍藏起来,才轻轻点了点头。

  “夫妻对拜——”声音悠长绕梁而起,在空阔的湖边阵阵传远,在尾音不绝之时两人互相拜下,一向挺立的脊背只为对方折腰,这一拜久久未起,皇天厚土都再为她们做见证,见证这一段隐秘而深切的爱情,见证两人明知会分开此时却依然死死相守的决绝心意。

  这小小的一片绿洲已是她们最后一处静谧,秦红药直起身,将她的手牵引至心口,交叠的覆在她手背上,心脏在两人手心下缓慢而坚定的跳动着,每一下都似在证明亲口许下的承诺。萧白玉低眸轻轻笑了起来,反手握住她,两人相携的站起身来,景色还是来时的样子,却又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不知是谁先主动,双唇自然而然的贴合在一起,萧白玉身子虚弱,气息不如她长久,秦红药也体贴的分分合合,唇瓣相连,藕断丝连,喘气声清晰的回荡在唇间。只是没人能忍得住心头悸动,初初分开只够喘一口气,又紧紧的黏住,舌尖毫无顾忌的互相探索舔舐,尝遍彼此口中的每一分滋味。

  你看,我们已对彼此的唇舌如此熟悉,谁还能否认我们不是一对夫妻。

  你听,纠缠的水声飘散在空气中,声声都在诉说我不会离开你,你也依赖与我。

  缠绵渐渐火热起来,再顾不得有没有喘息的时间,舌尖相碰相缠,津液交换,索取与被索取都密不可分。来不及溢出的轻喘声都被一并吞入口中,声音顺着耳骨被吃了下去,比听在耳中更是有刮心之感。秦红药受不住心头被这般轻刮,手不自觉的抚上她腰身,掌心异常的火烫烧出她浑身一抖,忽地按住了在自己腰间不安分的掌心。

  被这么一阻,秦红药终于舍得放开她的唇,萧白玉剧烈的喘息了几口,脑中都因缺氧有了阵阵眩晕之感,她之前仗着内力雄厚气息充足久吻不松,还没发现接吻竟是件体力活。好在秦红药放在她腰侧的手坚定的撑住了她,不然她很有可能双腿一软直坐下去。

  秦红药撑在她腰间轻缓的抚摸两下,低笑几声道:“我是很想继续,但我们该回去了,我可不想流霜等不及了冲过来打断我们。”

  话音未落就听到姜流霜远远的在另一头叫道:“谁闲的没事干去看你们亲热,我还怕长针眼!”

  萧白玉这才一惊,她是失去功力听不到远处的声音,却忘记在场之人都是内力高深百尺之内任何声响都逃不过她们耳朵。一想到方才拜堂的喁喁私语都被人听了去,薄红自脖颈处逐渐泛上,干脆想一头栽进湖里算了,秦红药可不会让她跳湖,硬是拉着她往回走。

  姜流霜自篝火旁凉凉的瞥了一眼走出树林的两人,她周遭的地面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迹,但一具尸首都瞧不见,想来连同骨头都做了那些毒物的美食。她似笑非笑道:“你们还真是好兴致,在这种鬼地方拜堂成亲,你们谁是夫谁是妻啊?”

  秦红药一点都不脸红,大咧咧的在篝火旁坐下,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听白玉的,她说谁是就谁是。”

  萧白玉立刻就感觉姜流霜饶有趣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脸色僵硬到极致,窘迫的一句话都说不出,白净的面上都是红晕一片。秦红药举起水囊凑到嘴边,借着饮水的动作藏住嘴角的偷笑,余光不停瞥着她的神情,真是难得见到白玉这般困窘羞涩的模样。

  姜流霜若有所思的撑着下巴道:“想一想你家白玉给你脖子上留下的痕迹,那种激烈程度,我看你就是被她吃定了永远翻不了身罢。”

  “咳咳……你乱说什么,咳……”秦红药狠呛了几口水,又想说话又想咳嗽,面上一时涨的通红。姜流霜来回打量了一下两人,啧啧道:“你们就像两颗番茄一样,一个比一个红。”

  萧白玉红晕本已冲上脑门,但一听此话羞意退的很快,抬起头瞧了一眼秦红药,那眼神的意味很明显,分明是在质问她是什么痕迹,又是谁留下的。秦红药被她一眼逼得咳嗽都忘了,憋着一口气就开始解释:“白玉你别多想,是你亲口吻下的,之前你走火入魔压着我……不不,是我引诱你压着我,然后……”

  没等她说完,萧白玉直接站起身一头扎进了树林中,秦红药慌忙站起身追了过去,两人拉拉扯扯的身影被树影遮去,只听一个人边咳嗽边解释,越说越乱,直到最后另一人终于忍不住堵住了她的唇,声音才忽然停了下来。

  姜流霜忍不住笑出了声,那笑声中带着隐约的羡慕,半晌后笑声终是沉寂了下来,转成一声无奈而悠悠的叹息。

  时光往往就是如此神奇,当独坐床边守着昏迷未醒的心上人时,一夜就会变得极其漫长而难熬,活生生像枯坐了一旬。但当两人相携漫步或对坐谈天时,一夜只如一眨眼,短到一个交睫天色就会亮起,晨曦柔柔洒下,催促着几人启程上路。

  萧白玉身体因生生造化丹的滋润好了许多,骏马也能撒开了蹄子飞奔,只再用了几个时辰便走出了荒漠,摸到了塞外的边关处。进了边关没走几步,就瞧见了那座北定桥。桥面还是那日激战后的破损,桥头的两座石狮只剩孤单一只,冻结的河面依旧凝固,只是不见了当时的那具尸体,许是他的手下事后又来收尸了罢。

  马蹄刚踏上拱桥一端时并未发现什么,至走到桥正中央最高处时,才发现北定桥的另一端站着一人,肩头衣衫都结了厚厚一层霜,看来是在此等候多时了。秦红药眯细双眸,透过一层白霜看清了那人的脸,竟是点苍派掌门年墨。

  秦红药在他面前停下了马车,一双眸如淬了毒的利刃扫视着他,年墨一眼认出了面前的女子,那玄黑的裙和凌厉的眉眼,叫人见过一面便再难忘却。他抬起头又低下,踌躇了半晌才小声问道:“我听闻这里是萧掌门最后出现的地方,你可知……她可是和你在一起?”

  “是又如何。”秦红药摸了摸腰间的黄巢剑,她可还没忘了当初萧白玉为了保这个人如何同自己针锋相对,甚至在为师父守丧三月间都不惜破了规矩大打出手。若是年墨当真能为了阎泣刀或是别的什么要对萧白玉拔刀相向,那便让他连萧白玉的面也见不着就死在自己剑下。

  萧白玉好不容易能走出众叛亲离的阴影,秦红药不能让任何人再影响到她的心绪,尤其是被她一再救过的人,若也听信谣言转头对付她,那对她的打击就不是一点半点了。现在她只需要安安稳稳的同自己在一起,一步步恢复功力就好,剩余的一切障碍自己都会为她扫清。

  年墨看出了秦红药明显的敌意,瞥了眼她身后的轿子,萧掌门应是在那里面。眼神刚飘过去,就听到轿中有人轻咳几声道:“年掌门,请恕白玉身体不适不能出面相见。”

  听到萧白玉的声音,他并不十分惊讶,或许早就心中有数,这几天间江湖上已传遍,俱是说九华派掌门与修罗教护法交情匪浅,只是今日亲眼一见,还是很难想象这样的两个迥然不同的人是如何有交情的。

  他偏头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不会有谁的耳目埋伏在附近,才终于将手中紧抱的包裹塞进秦红药手中,垂头道:“我听闻萧掌门受了重伤,这些是我点苍派的独门药方,希望对萧掌门有所帮助……”

  他声音渐微弱,许是心虚也许是满怀歉意,萧白玉明明一再帮他,但当她陷入困难时自己却做不了任何事,忽然他双拳握紧,抬头拔高嗓音道:“不管他们说萧掌门怎样,年墨心中有数,萧掌门始终是对我有大恩大德,我点苍派大门永远为萧掌门敞开。”

  秦红药不冷不热的看着他,暗想这个还算有些良心,萧白玉听到这番话应是会更觉踏实。半晌后,才听到轿中之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点苍派与北定桥一个南一个北,年墨能在此几乎是跨过了整片中原,也不知他费了多少时日来此,又花了多久等候,她压住话音的微抖回道:“多谢年掌门挂念,还请年掌门自己也保重身体。”

  年墨静静对车轿行了一礼,转身跨上马匹绝尘而去,秦红药将他给予的包裹摊在腿上,随手拨了一拨,确认没有藏匿的暗器毒物之类,便交给了姜流霜,叫她检查看看都有什么能给萧白玉补补身体。

  姜流霜咦了一声,嗤嗤的憋不出笑,秦红药在外面看不到她手中事物,只听她同萧白玉说道:“你这位朋友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这堆方子中居然还夹着一份房中秘药……你知道是什么吗?”

  萧白玉刚溢出一个“不”字,忽地便收住了声音,她念头转了几圈,隐约明白这是做什么的。姜流霜见她紧紧抿住的唇,火上浇油道:“对,这就是帮助你们有夫妻之实,行周公之礼的好玩意呢。”

第69章 携手相将(肆)

  自北定桥至成都七鼎山一路倒是相当安稳,江湖传言萧白玉在北定桥一战后便失去踪影,许是杀手都闻讯追她进了北漠,也或许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想不到她竟还敢大摇大摆的走进中原。秦红药初时还全神戒备,剑不离身,两三日的平静后也是微微放松下来,只是绝不会让萧白玉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马车紧赶慢赶,总算在夜幕来临之前又回到了成都附近一带辽阔而起伏的陵地,秦红药停了马车举目远眺,那日路上遇见姜潭月被领去医庐时并未注意走法,现在还当真认不得路了,她回头掀开车帘,先瞧了眼闭目养神的萧白玉,脸色还不错,也并未入睡,才放心唤道:“我们快到了,流霜你来指路。”

  姜流霜钻出马车,接过她手中的缰绳,却迟迟未牵引骏马前行,目光沉沉的望着夕阳西下时晕上一层深红的丘陵谷地。阔别八年又再度回来这里,一路上都不曾有太多顾忌,可当真看到了记忆中的景色,蓦然便有几分的近乡情怯,不知那间医庐是否还是自己脑海中的模样,也不知当年轮廓稚嫩的女孩如今会是怎样亭亭玉立。

  “我看潭月那小姑娘挺想你的,你不用害怕什么啊。”秦红药见她久久出神,她脸上虽没什么表情,隐隐的忧虑却都写在眉间,一瞧就能猜出她在想什么。

  “是么。”姜流霜下意识便接了一句,转瞬又回过神来,她掩饰性的一扯缰绳,恼怒道:“你知道什么,还潭月,你和她很熟吗?”

  秦红药哈哈的笑出声,转身钻进了马车,丢她一人在外边发火。姜流霜扯着缰绳的手松了又紧,最终在渐渐落下的夕阳中深吸了一口气,冷下一张脸牵着马匹踏上回家的路。

  萧白玉未曾睁眼,熟悉的香味窜入鼻中,便自然而然的伸出手去,秦红药却躲了一下,先解下腰间的黄巢剑放在位上,同阎泣刀排在一处,手才轻轻搁在她的毯子上,柔声道:“我身上寒气重,先缓一缓再碰你。”

  不消她说,她一坐进轿中就扑面一股冷风袭来,风中有清澈而寒冷的味道,萧白玉抬眼找到了她的手,不顾她的躲避,牢牢的握进掌心,牵着她的双手一起放进毯中。秦红药一向体热,手指总是温热的,但现下从指尖到掌心都是冰冷一片,面上也被冷风吹得微红,萧白玉责备道:“你怎么不运功御寒,中原虽比不上北漠那么冷,但终究是冬天了。”

  几乎冻僵的手指被萧白玉体温熨烫过的毯子包裹,暖意渐渐淌遍全身,秦红药还是担心凉到她,稍稍一暖便把手抽了出来,活动了一下脖肩不以为意道:“我倒不觉得多冷,路上不知什么时候会窜出敌人来,不大想把功力耗在这种地方。”

  萧白玉蹙起眉,直接倾身靠了过去,双手一展毯子严严实实的围住了两人,她身上寒气当真很重,脸颊碰到她肩头的衣衫都是微微一抖。秦红药往后一缩,脊背却顶在了轿壁上,没有再躲闪的空隙,被她结结实实的抱了个满怀。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任性的。”秦红药有几分无奈,还是运起内力流转过身体,将体内的寒意逼出,皮肤逐渐有了温度,也不再会冰到身旁的人。萧白玉的身体可是受不了一点凉意,之前被夜风轻轻一吹就病重到那种地步,再不敢拿她身体开玩笑。

  也不知道萧白玉是不是看准了这一点,说不听的时候干脆不说,反正总有各种办法让秦红药听话。萧白玉仔细给两人围好毯子,再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庞,回暖的温度触摸起来相当舒适,才满意的在她肩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重合起眼:“你现在发现也不晚。”

  真是败给她了,秦红药假装苦笑一下,又转成了心情极好的笑颜,确认自己身体完全暖了过来,才回抱住萧白玉的身体,将她腰部往上托了托,让她完全靠在自己怀里,偏头看了一眼她翘起的嘴角,打趣道:“比起轿厢是不是靠在我身上比较舒服?”

  听到她这种得意的语气就想打击她,萧白玉眼也不抬幽幽道:“你为什么要和木头去比,木头搁在水里还能浮起来,你能吗?”

  显然是不能的,旱鸭子这等事居然也能被她拿来嘲讽,秦红药暗暗咬牙,发誓自己一定要学会游水,只是冬日里下水就算没病脑子也得冻出病来,她堵了一口气道:“那来年夏天你教我游水,再教不会就是你的责任了。”

  只是这话一出口秦红药就知道不妙,她们明明说好这段时间不谈过去不讲以后,只享受现在普通而平凡的生活,来年夏天时她们两人有没有命活着还不知道,何谈其它。果然怀中之人也是一僵,半晌都没有回应,秦红药敛去笑意,伸手在她背上轻拍了几下,无言的安慰着她。

  感觉她僵住的身子又渐渐放松下来,秦红药才默叹一口气,两人便相拥的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再没有言语。这样的亲密幸福都是偷来的,能有一刻便是一刻,又怎能再去奢求更多,能在暗潮涌动的血腥江湖中偷到这片刻的喘息,已是万幸。

  夜幕中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医庐的影子,姜流霜欲要放缓缰绳,又忍不住紧了几分,催促着骏马再快些。可骏马再走几步,却忽然被人勒住了身子,急停下来,她皱紧眉头,似是眼前这一幕不可置信,她看了半晌,猛地跳下马车,身子跃到医庐前,紧盯着木门上横竖贴着的封条。

  轿厢中的两人也下了马车,萧白玉被秦红药里一层外一层裹了个严实,相比较起来两人简直不是身处同一个季节。萧白玉目力弱了许多,在夜色中看不清医庐的模样,但也察觉出医庐似是破败了许多,大门紧闭,屋旁的花园也是杂草丛生,几乎遮盖了生长的药草,门庭冷落不见一人,四周冷清而脏乱。

  秦红药心里一沉,她看的清楚,木门被钉死,封上了官府的木条,俨然一副被抄了家的样子。她走近仔细瞧了瞧封条上写的日子,是三日前发生的事,忽然间钉死的木门被人一掌拍开,姜流霜身影一闪钻进漆黑一片的医庐内,满地都是瓦罐瓷器的碎片,几乎所有的瓶瓶罐罐都被人打碎,屏风也被撕破推到在地,所有的橱柜抽屉都被人翻开,满屋疮痍。

  片刻后姜流霜才走出来,一张俏脸沉的仿佛能滴水,她心里急切万分,握紧的双手都因用力过度微微颤抖,她声音冷过冬日里吹来的风:“黄寒玉不见了,这是我们姜家传家之宝,从不会挪动,他们一定是出了大事。”

  这种事一看便知,还用得着打破封条么,不过秦红药也不愿再去刺激她,看见这一幕想来也是乱了她的思绪。现在要紧的是应先找周边的百姓问个清楚,他们姜家这么大的名声出了事定是人尽皆知,只是还没等她开口,静谧的夜色忽然喧闹起来,不远处火把陡然竖起,掺杂着刀剑碰撞的铿锵声,十几人向这边涌来,团团包围住她们三人。

  来人俱是身穿官兵服,随从各自手持火把,镣铐,枷锁,沉重的铁器与硬木相撞,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领头之人似捕头模样,一手撑胯一手握上腰刀,方方正正的面容却偏生小鼻小眼,面上腾起得志的意满之色,还未看清楚被包围人的模样,就迫不及待的大吼道:“姜家果然还有同伙!大胆逆贼竟敢自投罗网,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秦红药上前一步挡住了萧白玉,也挡住了姜流霜微微抬起的右手,示意她先莫要冲动,又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这伙人,见他们走动时脚下沉重,气息也不匀称,便知不过是群莽夫,不足为惧,遂刻意柔下声音道:“这位官爷,我家妹子病重,特来求医仙诊治,实在不知什么同伙逆贼的,这……究竟怎么回事?”

  她眉头微蹙,露出些许慌张之色,当真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火把照亮四周,官兵们看到被包围的不过是三个貌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纷纷对望一眼,粗野的放声大笑起来,其中一人大声嘲笑道:“哈哈哈,什么医仙,不过是个毒死当今太子的逆贼罢了,你还敢来请他诊治,我瞧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人儿,不如先给大爷们来点乐子再去找死吧!”如此荒诞不经的话一出,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捕头也是咳嗽几声,勉强板起脸色训斥道:“你们就算不是姜家同伙,也犯了私自撕毁官府封条的大罪,我们爷们在这里守了三日,总是要有点收获,先把她们押回成都监牢再说。”

  “对对,冬日里在这鬼地方守了三日,把她们抓去给洛王爷交差便是,说不准王爷他一高兴,还把这小娘子赏给我们兄弟,那真是赚大了!”

  秦红药背在身后的手指悄悄弯成爪,面上却还是一片慌乱无助,嗫声道:“可我这妹子的确撑不了太久啊,敢问官爷们那医仙一家可也被关在成都监牢?”

  捕头丝毫不把她们放在心上,边挥手让随从把她们捆了去,边随口答道:“不错啊,十日后便押送洛阳问斩,你们莫要着急,怎么都会让你们死在一起的。”

  “这样啊,真是多谢官爷了呢。”秦红药得到满意的答复后轻轻一笑,刚举起镣铐准备锁住她的官兵一怔,眼中满满映入的都是女子妩媚的笑意,他还未来得及表露恍惚的赞叹,面容却瞬间凝固,脖颈处不知何时已横亘着五条深可见骨的爪痕,鲜血还尚未滴落,她身子便瞬间窜了出去,五指成爪下了狠手,招招都是一爪毙命。

  十几人的最后一眼都是模糊的黑色残影,甚至看不清秦红药的身影怎样穿梭在人群间,只一眨眼的功夫,所有人的动作全部死死冻结,毫无知觉的手一松,沉重的铁器咣咣落地。萧白玉琢磨了一下,淡淡的声音随风送来:“红药,留一个。”

  秦红药身子一顿,五指堪堪停在捕头的喉口处,那捕头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茫然的看着忽然一动不动的随从们,还有眼前这个明明方才还一脸慌乱,现下却笑的这般阴狠的女子,看一眼都忍不住浑身发抖。但很快,他连颤抖的力气都失去,肩头猛地一下剧痛,没有任何反抗余地的便晕倒在地。

  秦红药随意拍了拍手,结果十几条人命的手指竟白净如初滴血不染,她回头唤道:“流霜,交给你了。”

  姜流霜沉默的抬了抬右手,不知从何处传来细细索索的声响,转眼间便连成一片,有大群细小的物事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毒物灵巧的爬上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口器一张露出小而闪的寒光,一口一口极快的吞噬着尸体的血肉。她走近晕倒在地上的捕头,刚刚俯下身,紫儿便从她袖口间窜出,顺着衣衫爬上了他的胸口,尖牙钻破他的皮肉,一口咬在他心头上,毒素瞬间窜遍他的心脉。

  秦红药径直走到萧白玉身边,伸手覆盖住她的双眼,在她耳边小声笑道:“白玉还是别看了,我怕你看了以后几天都吃不下饭。”

  萧白玉没有躲闪,只是她这动作有些欲盖弥彰,这回离得近,就算眼睛看不到耳中还是能听到那些毒物啃噬的声音,略微一想那个画面,心中的确有些发麻的凉意涌上。好在秦红药温暖的手心覆在眼上,两人衣角摩擦,听到的更多还是她盈盈的笑声,不得不承认是舒服了许多。

  “刚杀过人的手不要来碰我的脸。”萧白玉确实有点嫌弃,即使不见血迹,但那血腥味还是掩盖不了。只是相比较起来还是她的手更让自己想触碰,只好一边嫌弃一边忍着被她捂住双眼。

  秦红药看不见她的双眸,但瞧见她嘴角似乎含着笑意,也知她不是真的厌恶,便更不肯放手,似是哄骗小孩般道:“不怕,我刚刚拍过手了,干净得很。”

  萧白玉抿了抿唇,因她的温柔心里软到极致,总是向前一步保护自己的她,这双手即使染了再多血腥,回到自己身边时永远是干净而温暖,她的所有柔情只会给自己一人。耳中细索声渐渐小了下去,刚想着是不是已经被吃的渣都不剩,捂在眼上的手就放了下去,双眸眨了一眨才适应夜色的黑暗,面前果然空落了一片,毒物同尸体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那捕头直挺挺的站在姜流霜身边,眼神呆滞毫无表情。

  之前让秦红药留一个活口,也是想着她们若想了解事情真相,必定是要上成都监牢走一遭,亲口询问姜家几人。监牢最好还是不要硬闯,威胁一个官兵将她们带进去才是最好的法子,只是没想到姜流霜的本事这般怪异,那捕头好似都丧失了心智,一举一动都在听她的命令。

  秦红药看出她的疑惑,边俯身捡起三副枷锁,边解释道:“那是流霜的看家本事,她那条蛇——就是紫儿,吃了不知多少天下至毒之物,被它咬上一口,就会变成这般的傀儡模样。”

  姜流霜接过一副枷锁,借着秦红药帮忙把自己锁了起来,一言不发的坐进马车,她现在全身心都放在了监牢中的几人身上,连说话的本能都已忘却。从这些人寥寥几句中得知姜家竟医死了当今太子,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她们姜家几代传承下来的医术,不说起死回生也是药到病除,怎可能会医死别人,若姜家的药方没有问题,那定是有人暗地捣鬼陷害。

  似乎是什么洛王爷命他们在此守着捉拿同党,也不知姜家是怎么惹到朝廷的人,若能平反便是最好,但若是那人位高权重定要姜家死,那只好拼着鱼死网破也要劫狱了,大不了……便把他们都带回北漠。

  秦红药掂了掂手中枷锁,略有些沉重,便不舍得让萧白玉抗在肩上,自己把手伸进枷锁的孔洞中,抬眼示意她来帮一下。萧白玉也是头一次见这玩意,摸索着寻到下面的锁洞,入锁时清脆的咯噔一声,她打量了一下铐着枷锁的秦红药,心中忽然有些异样,好像这一锁就能将这个人永远锁在身边,这般被禁锢住,便也再翻不起浪来。

  秦红药见她眼神闪烁了一下,约莫猜到她心中想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越是亲密的相处,彼此就越是了解,发现了不少可能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趣事。这世上多少人都喜新厌旧,可有谁知道秦红药期望的却是能同这个人白头到老,已经无关乎色相,纯粹被她这个人所吸引,每过一天都能发现新的事物,永不腻味。

  这般想着嘴角不知不觉露出笑意,萧白玉忽的伸手拨乱她额前发丝,把她一张脸都掩在发下,皱眉道:“莫要笑,被押进大牢的人哪有你这么高兴地,再狼狈一点好了。”

  “喂!”这可真够蓬头垢面的,秦红药哪能受得了自己这般模样,奈何双手又被枷锁铐着,想理一理乱发都做不到,但现在也的确不是什么顾忌颜面的时候,一是姜家犯了这么严重的事怎么救是个问题,二是黄寒玉尚不知所踪,唯有处理好姜家这回事才能得知下落,也就由着自己这么一副乱糟糟的样子去了。

  秦红药在地上散乱的铁器中踢了几脚,勾起一副较轻的手铐递给她,瞧着她自己把自己铐起来,两人才重坐进马车。被夺了心神的捕头坐在车架上,随着姜流霜动一动手指,他僵硬的牵起缰绳,马头一转哒哒的奔向成都。

  这般被送进大牢倒是简单,只是黄巢剑同阎泣刀成了问题,定是不能再佩戴在身上,也不能再藏在马车中。好在萧白玉只是戴了手铐,还算活动自如,便将刀剑用衣带捆在一起,再绑在秦红药左臂上,衣袖垂下也是勉强能藏住一对兵刃。

  上一次来成都时还是两人隔阂深重之时,犹记得萧白玉为了冲破穴道在孟湘的帮衬下吃了一肚子的辛辣食物,可是好好辗转反侧了一整天。现下再进成都已是三更天,酒楼商铺已都闭上了门,路上除了偶尔经过的打更巡逻之人再不见其它,有守卫欲要上来盘问,但一见马车上坐着的是本城捕头,俱是恭敬一礼后便放行,一路毫无阻拦的来到成都大牢前。

  门口守卫持枪而站,捕头勒停了马车,跳下车一板一眼道:“本捕头捉拿了姜家同伙,你们将她们三人押进大牢,本捕头先行一步去禀报洛王爷。”

  守卫领了吩咐,一掀车帘将三人赶下马车,三人在路上时都拨乱了头发,夜色中乍一看都是脏乱一片,守卫一眼也不想多看,持枪押着三人走进大牢。有一人余光瞥见了捕头转身离去的背影,但明显不是向洛王府而去,疑惑的出声唤了一句,但他却是头也不回的直向城外走去,漆黑的夜幕中谁也没注意到一条细蛇从他裤腿下爬出,又眨眼没入到被押送的一名犯人身上。

  姜家犯了如此重罪,也被格外重视关在了大牢最底一层,守卫扳动把手,沉重的牢门嘎吱嘎吱的升了上去,一眼便望见姜潭月坐靠在牢房一角,只穿了薄薄一件囚服,嘴唇被冻得青白,似是昏迷似是沉睡。大牢最底一层再没有其他人,姜流霜双手忽地一挣,枷锁猛然碎裂,硬木猝然爆裂,溅了一空。

  她甚至没有回头管那两个守卫,一掌拍开了牢房的门锁,身影一闪已蹲在姜潭月身边,双手轻轻把她扶了起来。守卫一惊,刚要大喝出声,另一人的枷锁也被挣开,秦红药下手极快,让他们两人一声都发不出来便是眼前一黑,一个活口也没留。

  她掂起萧白玉的手铐,手指覆在坚硬的铁面上,功力一运便将手铐融成铁水,一扯就彻底脱落。两人很有默契的都没有踏进牢房,只是远远的望着牢中两人,给她们留出些许空隙。

  一触才知姜潭月身体到底有多冷,想也知道,她本就不是武林中人,在这又阴又冷的地方还只穿一件囚衣,估摸是被冻晕过去了。姜流霜解开自己外衫,紧紧的裹在她身上,又摸出药丸塞进她口中,她牙关因为寒冷咬的死紧,手指用力才撬开她齿尖,手指都印上了深深的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