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 第37章

作者:凤歌琴音 标签: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GL百合

  但她们进去的容易,出来时却已被团团包围了起来,还是那群地陵中见过的守卫,同样是一层长/枪,一层弓箭的排兵布阵,好像早就料到有人会来劫狱一般。秦红药看着他们的阵仗心中一沉,这般打算好守在牢门外等着她们,莫非是调虎离山之计,她倏地一惊,什么废话都不再多说,一抖手便是长剑出鞘。

  姜流霜也不含糊,手指一抬四周就传来爬动的细细索索声,有些守卫甚至还没注意到脚下,便被钻进裤腿的蝎子狠咬一口,一条腿登时又青又肿,刚哀嚎出声就被剑光一瞬间抹了脖子。但不愧是训练有素的将领,不曾慌乱了手脚,互相掩护着杀上前去,长/枪一戳一扫,长弓便蹭的一声出了箭,直封死两人的去路。

  这几十人武功都不算低,一人对上的话还真有些吃力,但在她们两人面前就又是另一回事,秦红药心中着急,出手狠厉万分没有半点情面,剑光掠过之处长/枪断裂弓箭突坠,百十来只毒物也是一通狠咬,阵型眨眼间被击溃,个个东倒西歪,被毒的面目全非。

  秦红药一甩手将两人都交给姜流霜,跃过一地不忍直视的惨象,如奔雷之势般往回赶去,刚接近客栈就察觉出些许不对,实在太安静了,完全听不见老板娘同店小二的走动声。她大步踏了进去,只见店里的伙计都沉沉躺在地上,不知生死,桌椅板凳也被乱刀劈碎,一室狼藉。

  她心急如焚的纵身跃上二楼,萧白玉那间房门大开,楚画倒在门口,肩下映出一滩血,身上有明显的刀伤,她还有一点意识,颤巍巍的伸出手抓住秦红药的裤腿,憋着一口气道:“快……萧掌门被人劫走了,一个男子……我打不过他,小绘追在他身后,在路上给你留下了记号……”

  男子,使刀,武功高强,还能同洛王爷使出这一招调虎离山,心中几乎立刻就有了一个人的影子,秦红药俯身点了她周身穴道,先止住了她的出血,姜流霜片刻后就会回来,应是能保住她的命。便身子一冲撞破了客栈屋顶,沿着沈绘一路插下的飞镖疾速追去,夜风撞在脸上都化做了刀锋,如同她面上也无比锋利的阴暗神情。

第73章 不得于飞兮(叁)

  当客栈紧闭的大门被砰的一声撞开时,来人直冲萧白玉而去,楚画最先破门而出,反手抱起琵琶,琴音噌然响起,声波阵阵传荡开来,逼近的刀锋生生被琴音弯折了一半。但一接手便知来人武功之高决计无法抵挡,她同沈绘都是在轻功上登峰造极,外家功夫却远远算不得高手,只得尽力运转内功,以乱心摄魂之术干扰来人心神,拼命为另两人拖延时间。

  但来人内力深厚,只微微一顿立即又挥刀出手,刀光劈开荡来的琴音,琵琶猝的几声脆响,三弦猛地崩裂,被割破的指尖汩汩淌下血来。这短短几瞬怎么也不够沈绘带着萧白玉窜出客栈,来人破了琴音,刀气顺势撞上她肩头,又连跨几步迈进房中,出手如电,连点上萧白玉的穴道,指头点在她空荡的经脉上也是一怔,压着嗓子喑哑的大笑起来:“哈哈哈,你当真失去了武功,不错不错!”

  沈绘只来得及闪身躲在帘后,她本在屋内,又无声无息,是以来人都没发现房中还有一人,他四下扫了几眼,不见阎泣刀的踪影,虽想多问几句,但知被他以调虎离山之计引走的两人随时都会回来,便横腰夹起萧白玉破窗而出,跃上早已准备在客栈门口的汗血宝马,飞也似的奔出成都。

  沈绘先去扶倒在地上的楚画,却被她一把推开,她虚弱的目光凌然而不可抗拒,沈绘明白她的意思,只期盼姜流霜能眨眼就出现在面前,但寂静的客栈中还是空无一人。脚下踌躇了一下,沈绘咬着牙钻出窗户,轻功踏到极致,竟能堪堪追上汗血宝马的影子,她时不时的甩出暗器嵌在树干上,给身后之人留下记号。

  但她心里清楚,以她的轻功都追的如此困难,时不时就会让马尾消失在视线中,秦红药即使再追来恐怕又要费许多时间,到时放虎归山就更难救下萧白玉,即使前景并不乐观,她还是一口气都没松,硬是以轻功赶在骏马身后。

  来人尚未出声时萧白玉就认出了他,她被陆坦之卡在臂弯中动弹不得,幸而之前受了黄寒玉的浸润,已是根骨强健,在扑面而来的烈风中也能勉强睁开眼睛,隐隐辨认出是在往九华山的方向而去。她心下了然,陆坦之此行是做了万全准备,洛王爷本已决定放人,却又忽然变卦,定是他在背后出了主意,借这一遭引走守在自己身边的人,还备好万里挑一的好马,就是笃定以秦红药的功力都追不上他。

  陆坦之没有大张旗鼓的告知武林中人,群起围攻自己,只一人偷偷摸摸来劫了自己去,大约能猜到他心想何事。萧白玉确认自己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也微微放下心来,静心等待着他下一步动作。

  陆坦之快马加鞭,一心只想着先回到九华山,这样即使修罗教的人再追来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心中还是琢磨了一下,若是不着急动手,暗暗集齐武林群雄再将她们捉个现行,萧白玉就坐实了勾结邪门歪道之名,九华派的掌门之位又舍他其谁。但他还是压不住贪婪之望,想得到的更多,萧白玉这条命还不是在他手上,什么时候杀都不迟。

  成都至九华山五六日的路程,汗血宝马仅仅用了两日,陆坦之一次也不曾停歇过,骏马肩上不断淌下深红的汗水,马身眼看着都掉了一圈膘。这般疾奔两日下来,马匹即使没有累死,也至少得修养一月才能再站起来,但他哪里管得了这些,在小路上一见到山脚的影子,便夹着萧白玉腾身而起,一脚狠踏在马背上,借力自后山迅猛窜上,避开众弟子耳目。

  汗血宝马长嘶一声,委顿倒地,马腿一抽一抽,血似的汗水流了一地,眼看是活不成了。

  陆坦之落下脚后也是气喘吁吁,他挟着萧白玉大步走进山洞,甩手将她丢在地上,忍耐已久的激动之情终于暴露无遗,双眼都泛起光来,大口喘气摩拳擦掌,哪里还看得出翩翩公子模样,他急声问道:“阎泣刀现在何处,你藏到哪去了,还有师父怎么都不肯教我的那套刀法,你一定也会对不对,快说!”

  萧白玉当然认得这个地方,三面悬崖一面山壁,于山峰顶部凿出的山洞,乃是师父闭关练功之所的观音峰百岁洞,洞中供奉观音像,地上还摆着打坐的蒲团。此处远离正殿,地势险峻杳无人踪,自师父失踪后也再无弟子来过这里。旁人也决计不可能自悬崖峭壁攀登而上,只有她同陆坦之知晓这后山还隐藏着一条暗道,说是暗道,也不过是九华婆婆在山壁上凿下数十处可以落脚的坑洼,被杂草藤蔓一掩,更是无去无回。

  就连陆坦之想攀上百岁洞都得耗尽气力,不消说无异于平民的萧白玉,就是看准把她压在此处便再无路可逃。萧白玉瞧了他一眼,盘腿坐好,面上平静无波道:“阎泣刀不在我手上,这一路上有多少杀手劫道,陆师兄你还不清楚么。”

  到现在她竟还能淡淡地唤一声师兄,陆坦之一愣,心中腾起火来,憎恶她这幅波澜不惊的样子。即使手无缚鸡之力的被自己擒来,她还是一片自若,一双眸清亮而不露惊慌,被她不温不火的目光扫上一眼,都好像地位互换,自己才是她眼中的囚徒,战战兢兢的等候着她的问罪。

  莫非这就是师父传位与她而不是自己的原因么,陆坦之脸上涨的通红,双拳紧握,双目赤红似是一头吃人的狼。不,不是这样的,她现在已经落到自己手中,要杀要剐都随自己心意,她不过是强装镇定,都是师父看走了眼,掌门之位从开始就应是属于自己,而不是这个武功尽失与废人无异的师妹!

  但她一路被自己挟持而来,也是清楚她身上并无可藏匿刀刃之处,阎泣刀当真不在她身上,许是被旁人趁火打劫,也许是落在修罗教手中。陆坦之咬牙切齿道:“那刀法呢,师父纵横武林全凭一套冥河十刀,呵呵,她怎么都不肯教我,就算……”

  他忽然止住了话头,脸上阴晴不定,最后还是没有说下去,只阴阴的笑了几声。萧白玉心头一提,抓住了他话中的蛛丝马迹,但他还算谨慎,没有因着自己毫无反抗之力就口无遮拦,便也不动声色反问道:“什么冥河十刀,师父传授刀法时从不偏私,从未单独教过你我,你既不会,我又能如何知晓。”

  陆坦之看出她是打算来个一问三不知,若说师父从未偏私,他是绝不相信的,否则他这个师妹怎么会从小便压他一头,不论是刀法还是内力,往往略胜他一筹。明明自己才是更用功练武的那一个,不论寒暑冬夏都日日从鸡鸣练至深夜,却怎么也赶不上她。

  但陆坦之也不恼了,气息慢慢稳定,心神也冷静了下来,他到底还没有真正当上掌门,隔着那一层纸也不好肆无忌惮的进出师父书房,待萧白玉一死,他光明正大的坐上掌门之位,九华派上下的武学还不都尽归他所有。

  只不过还不想如此轻易的放过她,也不想放过任何一点有关阎泣刀的线索,他甩甩袖子,皮笑肉不笑道:“我倒想看看师妹能嘴硬多久,不吃不喝你能坚持几日呢,十日?半旬?哦我都忘了师妹现在是个废人,恐怕五日都撑不下去吧,若是你把阎泣刀的下落告诉我,我还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萧白玉倨傲的身形不摇不晃,嘴角轻轻一勾,竟露出同秦红药有几分相像的讥讽笑意:“陆师兄既如此想要习得师父刀法,何不一刀杀了我,就能堂堂正正的当上掌门,再没人阻止你。”

  她无需抬头都能知道陆坦之脸上定是僵住了,这一句话正好戳到了他的软肋,也是他现在最顾忌的一点。萧白玉越想心下越是了然,话尾都带上几分舒心之意:“陆师兄是怕自己坐不稳这掌门之位罢,九华派上下尊我为掌门已有十年,弟子们即使那日因你和金铁衣怀疑过我,最后还是选择相信我对么。”

  她声音清冷,这般朗声说来,在山洞中回荡的震人心魄,半点不似阶下囚。

  陆坦之刚刚挂起的温润笑容又有要破碎的倾向,再怎么不愿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离开九华山十年的确有些失策,不仅没能在萧白玉之前找到师父遗体,还几乎是将掌门之位拱手相让,任她在这十年中建立起不可磨灭的威严。但当时一半是心虚,一半是想不惊动师妹,自己先行寻到阎泣刀,凭着宝刀打她一个措手不及,但事实终不遂人愿。

  “你得意什么!就算那些人现在信你,你现在半死不活,难道九华派就要一直群龙无首么,他们还不是得推我为掌门。”陆坦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他不急于这一刻,好好饿她几日挫挫她的锐气,到她奄奄一息之时还怕她不肯说实话么。

  陆坦之一走,山洞中紧绷的氛围骤然冷却了下来,萧白玉松了松肩膀,站起身走到崖边,扶着洞壁向脚下的深渊望了一眼。重重叠叠的云层遮住了她的视线,周遭山壁光秃一片,就算知道她毫无内力,陆坦之离去时还是劈断了山洞附近的藤蔓枯树,完全不给她留下一点落脚之处。

  她并非担心陆坦之会用各种法子折辱与她迫她开口,这悬崖虽深,后山却是靠着一条奔涌的大江,再不济也能纵身跃进江中,在九死中寻一生的希望。只是想到陆坦之做了这么多准备抓她过来,想来是还有后招,秦红药若是因救她心切一头扎进来该如何是好。

  悬崖山壁间刮来寒风,突来的猛然风势让萧白玉几乎站不稳,向后踉跄了两步跌坐在蒲团上,即使已经经脉稳固根骨强健又如何,她还是没有丁点内力,连一阵山中强风都抵挡不住。她默默苦笑一下,到底还是太高看自己了,这样的她即使跳进崖下江中,那一丝生的希望怕也是极为渺茫。

  好在黄寒玉流转在体内的余温尚在,即使天色亮了又暗,在高山谷峰中也没有多少冷意,只是不同往日有内力支撑,不过十来个时辰未曾饮水,喉咙中就有了类似着火般的干渴。她失去武功后一直都被秦红药照顾的周到,还没体会到寻常人竟如此不耐饥渴,就连现在她唯一能做的都是干等着秦红药来救她。

  享受着秦红药的爱,还口口声声的要对她喊打喊杀,这样的自己未免也太可笑可悲了。若不是秦红药为她夺来黄寒玉疗伤,被这么夹着奔驰一路恐怕她连命都早没了,萧白玉回手探上背部,有些粘腻之感,伤口应是又裂开出血了,不过有紫儿那一口,她倒不觉得痛。

  萧白玉在漆黑的山洞中仰头望着高大的观音像,看不清雕像慈善的面容,却也知观音娘娘定是带着笑,慈悲而怜悯的俯视着她,一手砌玉瓷瓶,一手甘露扬枝,将圣水春露播撒世间。

  虽然九华山附近的百姓大都信佛,山脚小镇中也建了不少祠堂佛庙,再加上九华山腰上就有前代留下的古刹寺庙,这座山可以称得上是香火鼎盛,但她却从未拜过神佛。并非是生来就不信天地鬼神,只是在师父的教导下对神佛敬而远之,却不想师父竟选了供奉观音像的百岁洞做为闭关打坐之地,莫非在师父弥留的最后几年间,也遇上什么天意难违之事么。

  萧白玉忍着饥肠辘辘的苦楚翻身跪在蒲团上,恭敬的拜了三拜,思绪转了几圈,唯一能许下的愿望还是盼着秦红药平安无事。她未曾听见山中传来有敌入侵的埙鸣声,想来秦红药要么是没有追来,要么是暂时按兵不动,不管是那种对她来说都是好消息。

  她久久跪坐在蒲团上,出神的凝视着观音像,耳畔出现一丁点响动都会心头一跳,生怕是九华山的埙鸣声层层响起。萧白玉又是忽地一个回头,四周空无一人,只有夜晚的狂风刮过山洞口,发出利箭般的嗖嗖声,她从不知自己竟是个会一惊一乍的人,明明方才面对想取自己性命的人都能镇定自若。

  萧白玉摇了摇头,自嘲的垂下眼角,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坚持跪在蒲团上,放佛想让观音菩萨看到自己的诚意。直到天色将白,姗姗而来的日光一寸寸上升,日出时的曙光自云层中散出,一缕光芒穿进了山洞中。

  萧白玉忽然觉得有些晃眼,她下意识的眯细双眸,目光往旁边偏了偏,用余光去扫那一抹刺眼的光芒。原来是一缕日光打在观音像的玉石上,光滑洁白的玉石成了一面铜镜,不偏不倚的把阳光倒映了回来,本来正好飞进她眼中,她一偏头光束便直直的落在山壁上,照亮了那一块小小的漆黑角落。

  目光一晃又凝了回去,她看见被照亮的地方似乎刻着些许东西,但以她现在的目力却什么都看不清。双腿跪到酸麻无知觉,萧白玉撑着地面试图缓缓的站起来,饥饿到有些眩晕,刚撑起一半的身子都晃了几晃。跌跌撞撞的走向山洞一角,歪着身子让开照来的日光,仔细瞧了瞧刻满蚊头小字的山壁。

  粗略浏览几列后大概明了这都是师父闭关打坐后留下的心得,许是整个山洞中只有这处能被倒映回来的日光照亮,师父便在此处记下突发奇想的武学心得。萧白玉又看了几列,感受到师父当年的气息,在一天一夜的禁闭后终于露出些许笑意。

  的确有几处心得恰好能解决她这十年来练功的疑惑,若她现在武功在身,再看上师父的心得,极有可能突破内功的瓶颈。只可惜她一身空荡,即使看到这么宝贵的武学心得都没有丝毫的用处。

  反正她被关在此处无事可做,也不再管有用无用,只管一列列看下来,遇到她同样深有感悟的地方便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也会遇到些地方她尚有别的想法,欲要学师父一般刻下来,身边却没有任何尖锐之物,也只得作罢。

  直到最后几行,发现师父的口吻忽地有些无奈落寞,神功在前却不得不放手的满满遗憾可惜之情:“几百年间相传称霸武林的瑶光神功,琢磨了三十年才悟出修炼法门,却更无从下手,实在可惜可叹,将功法暂记与此聊表心意。”

  瑶光神功这四个字一映入眼帘,萧白玉猛地坐直了身子,双眸瞪大仔细又看了一遍。传闻瑶光神功蕴含天雷地火之威,练成后身体几近拥有伏魔金身,真气如雷电霹雳,据说此神功入门初基时就可凝烟穿纱,在武林中人尽皆知,却从未听说有一人练成过。

  师父竟悟出了瑶光神功的修炼法门,却不知为何放弃修炼此功,若是师父将瑶光神功练至大成,必定可以横扫千军,又怎会落到被别人追杀的地步。萧白玉满是不解的看下去,却见功法中明明白白的写着,此功修练至六七成时,因内力太过刚猛霸道,经脉再无法承受,必先废掉全身的功力,再度修炼时因体内已有了内力的底子,便可事半功倍破而后立。这般下来练成神功,才可收放自如,运功如意随心,无物可撼。

  欲用其利,先挫其锋,钝刀无刃,大巧不工!

  怪不得师父说无从下手,即使神功在前,又怎舍得毁掉一身的武功修为,从头开始修炼神功。还不能让毫无武学根基的人来修炼,那样第一步就会经脉爆裂身亡,非得一个内力高深之人毁掉全身功力,方可学习修炼此功。

第74章 不得于飞兮(肆)

  萧白玉对着石壁怔了半晌,心想这般雄霸武林的神功功法竟被师父刻在九华山的山洞中,却从未在她的手书中见过,想来师父也不想把这非得自废武功才能修习的邪门功法流传于世。但自己却不偏不倚失了一身功力,又被陆坦之囚在此处,他本意让自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却阴错阳差下让自己见着这门功法,莫非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念至此,她又抬头遥望了一眼观音像,菩萨慈善的面容在一缕日光下熠熠生辉,嘴角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也明朗许多。不知从哪来的气力,萧白玉翻身跃起,重直跪在蒲团上,心下感慨万分,若不是自己跪在这里一夜,被日出的阳光晃了眼,也决计不可能注意漆黑的角落中细小的刻字,当真是师父在天之灵保佑着自己,便又磕了三个响头,感谢师父,也感谢天地。

  萧白玉拖着身体挪到石壁前,将功法先行诵读几遍,背得熟了,然后参究体会,自第一句习起。她自生来就在九华山,初能言语时背诵的就是九华纯阳功的口诀,是以瑶光神功的口诀虽拗口难懂,于她来说却也不是难事。

  但修炼此类繁复神功时,定是要人在一旁照看护守,初习时免不了内息走错经脉紊乱之险,但她一是担心秦红药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冲上山来,二是身处高峰之上,纵使什么都不做也是在等死,说不准还会被陆坦之当做把柄,威胁到秦红药的安全。便狠下心照着口诀功法修习,即使习之有害,最多也不过同她跃进江中一个下场。

  她存了这个成固欣然,败亦无畏的念头,居然进展奇速,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就熟背下神功口诀,然后在蒲团上盘腿而坐,将功法尽数参详领悟,便依法运起功来。

  三天三夜的时间飞一般的滑过,身体有着练功的底子,再按照功法尝试聚起内息时便容易很多,进展一日千里,不过静坐三日,气息流转之力却像是已有三年的功力。内力虽远远达不到之前的境界,也能将将抵抗饥饿干渴,三日不吃不喝下来身体并无太多不适,但想要凭借这股微弱的气息跃下山崖还只是痴人说梦。

  不过耳力倒是灵敏了许多,隐隐听到山壁上有人踩踏而来,气息粗重,萧白玉收了内息,故意歪坐在蒲团上,装作虚弱无力的模样。果听几步后,陆坦之出现在山洞口,身体挡住了泄进来的日光,洞中再度陷入漆黑中,他缓缓走近,打量了一番歪躺在地上的萧白玉,虽看不见她脸色,想也知她定是饥寒交迫奄奄一息。

  陆坦之心里畅快,本还在九华山上布下天罗地网以防追兵,却不知是那些人不曾追上他还是根本想不到是他出手把人擒来,四天三夜过去竟无一人闯山。他笑呵呵地说道:“掌门师妹,现在是否肯老实说出阎泣刀的下落,再等几日被活活饿死了可就悔之晚矣。”

  他语气中透着满满的得志之味,萧白玉也不抬头,免得让他看出自己面色其实并不差劲,只沉下嗓音道:“陆师兄有功夫盘问我,不如去问问你请来的杀手还快些。”

  毕竟四日不曾饮水,她嗓音的确沙哑难辨,无需假装声音已是粗粝,陆坦之瞥了她一眼,见她连坐直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便再不把她放在眼里,冷哼道:“还真是嘴硬,简直和师父一模一样。”

  萧白玉藏在袖中的手缩紧,尽力压抑住突生的怒火,她果然没猜错,陆坦之当年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美名其曰出山修行,只不过是心虚的先走一步。她不再回应,只怕一开口就控制不住凄厉与怨恨,难怪师父当年被追杀的走投无路都不肯再回九华山,明明山上有更安全隐秘的地方让师父藏身,却被逼到惨死在荒海孤岛上。

  以自己现在浅薄的功力是必不可能打过他,只能吞下恨意死死压抑,被掩埋了十年的真相,一点点抽丝剥茧露出本来面目,才发现原来从小长大的师兄也有如此险恶的用心。萧白玉在心底冷笑,比起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秦红药那坏的明目张胆的真小人倒还更坦荡些。

  陆坦之见她不应,也不冲动恼怒,自顾自道:“阎泣刀一定在修罗教那妖女手上吧,若我放出消息说你已落在我手上,不日便会集齐天下英雄声讨九华山叛徒,你猜她会不会来救你?”

  萧白玉心里一咯噔,他这般说法莫不是已看出了她们之间的关系,小心地用眼角扫了他几眼,见他面上除了得意外并无别的意思,估摸只是把她们当成一伙,没往深处去想。也是,谁人能想到女子同女子间会有夫妻之情,没看过师父手书前,就算给她百倍的聪慧机敏,也决计想不到自己对秦红药的钦佩同情竟是出自隐约的爱意。

  只是一想到秦红药是否当真不知自己被擒在此处,才迟迟都未现身,若他放出消息,保不准她真的会自投罗网。但她一向机警,应是不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对她的信任本是相当肯定,但思绪到这里又自己怀疑起来。真的不会么……若是她遇了险,自己想必也会不管不顾的冲去罢。

  心中的镇定被动摇,她强自淡然道:“我同她不过是各取所需,阎泣刀的确在她手上,她得了刀又怎会再管我死活,应是早就回北漠逍遥去了。倒是陆师兄你真敢这么放出消息去,我想九华山弟子恐怕再也不会原谅你,你还坐得稳掌门之位么?”

  倘若陆坦之多一分心思,便会注意到她难得说了这么长的话,但他一心一意都在阎泣刀和师父失传的刀法上,也对掌门之位觊觎已久,恨不得立刻让九华山上下承认他的掌门身份。她一句话又一针见血的指到他顾虑之处,他的确不敢拿这件事开玩笑,好不容易趁着萧白玉出山几月笼络不少人心,成功只在一步之遥。

  本以为困上她几日,又饿又渴的处境足以让她神志模糊,再套她的话便轻而易举。谁知她同修罗教的关系竟如此浅薄,让他根本抓不住把柄,陆坦之再不愿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也罢,不肯说就由她在这里自生自灭,九华山还不是只会在他一人手中。

  陆坦之丢下几声冷笑,出了山洞踏壁而下,再不管她死活。他一走萧白玉便坐直了身子,不能急在这一时,再给她些许时间,让她功力提升到可以出洞就好,只希望秦红药能耐心等她,别当真一时冲动闯上九华山。她远远的望着忽然亮起的洞口,轻叹一声:“你千万不要有事……”

  “我怎么就有事了啊?”阔别几日的声音忽然窜进山洞,视野中空无一人,但分明是听见那人肆意骄纵的嗓音。萧白玉目光一呆,猛地站起身三步并做两步的冲向洞口,甚至运上了体内微薄的气息,却差点刹不住力道一头栽下悬崖。

  “喂,你小心点。”秦红药一手盘着从上直垂下的绳索,双脚踩在山壁上借力,整个人都吊在半空中,见萧白玉有些收不住力道,都探出一手想要扶她,但距离还是差的有点远,这边手一松,那边撑在山壁上的身体都往下滑了几寸。

  萧白玉探出半个身子,有点费劲的偏头才看到她,只见她身子垂吊在半空,背上负了一个小包裹,顺着绳索往上看都寻不到尽头,也不知她从何处一路滑到山洞口的。纵使知道有绳索借力她这般吊下来也不大费力,但还是胆战心惊道:“你抓稳了,进来再说话。”

  秦红药运功抖了抖绳索,示意上面再放下来点,但麻绳晃了一晃紧绷起来,似是已到最长的极限。她目测了一下自己用洞口的距离,凭着一跃之力还是能跳进去,便扬了扬下巴道:“你让开一点,我要跳过去,别撞到你。”

  萧白玉往后挪了几步,双眼一眨都不眨的盯着她,双手紧张的抬起,欲要接住她。秦红药瞧她面色如常,身形不见虚弱,便也露出安心的笑意,一手挽住绳索,先向后退了几步,提起一口气,双脚猛踏几下,带动着身体沿着山壁大跑几步,待绳索崩到极致时忽的放手,一猫腰整个人钻进了山洞中,被早已等待在那里的双手抱了个满怀。

  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萧白玉一直吊着的心终于随着怀中的人一并落稳,双手更是紧紧勒住她的腰背,深深呼吸着她的香气。秦红药在她怀中倒是有些奇怪,她不吃不喝应有四日,未见力气虚软,反倒更加强硬了些,不过感受到她紧贴在自己身上的心口砰砰的剧烈跳动着,暂且把别的事放在一边,也反手抱紧她,一下下在她脊背上轻抚着。

  萧白玉埋在她肩头,声音沙哑而模糊:“你什么时候来的,陆坦之没有发现你吧?”

  听到她嗓音粗哑,秦红药才稍微推开她,拉着她坐在蒲团上,一边解下背上包裹,掏出水囊和干粮递给她,一边道:“早就来了,听见你们在里面说话我就在岩石后藏了一会儿。”

  萧白玉拧开水囊的动作一顿,有点不敢去看她脸色,迟疑道:“那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啊。”秦红药一点头,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瞧着她,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在外边绞尽脑汁救你,你居然说我回北漠逍遥了,心都寒了啊。”

  萧白玉就知道这句话会被她拿来挑逗自己,明明彼此都心知肚明这话的意思,还偏要引自己说出些甜言蜜语才甘心。她的笑意比正午的阳光还要夺目,忍不住一只手盖在她脸上,遮去她直勾勾的目光,吞了几口清水才开口道:“我那只是……你又不是不懂!”

  秦红药也不避开她的手,反而仰起头在她掌心印下一吻,倒是她冰凉的手心被双唇一烫,自己缩了回去。萧白玉习惯性的干咽一口,却不想刚饮过水,原本干涩的喉中湿润起来,这一下吞咽声竟大到清晰可闻,但这个时候这种声音难保不会让人误会。

  果见秦红药讶异的看了她一眼,又坏笑起来,细语道:“白玉,几日不见,你这是……饥渴了?”

  就知她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萧白玉扶了扶额,目光往下一偏忽然顿住,这时她们盘腿而坐才发现秦红药的裙角居然破破烂烂的,有一道一道被划破的痕迹,她伸手欲要掀开裙角,却被人一手按住了。

  秦红药不着痕迹的挡下她的手,故意缩了缩双腿,像是一个要被轻薄的良家姑娘,玩笑道:“干什么呢,说你饥渴还真的上手啊,快点喝水吃饭,我还得想办法把你带出去呢。”

  她带着萧白玉在山崖上往返倒不是问题,绳索也足够牢固,沈绘也在上面接应她,但带着一人还得不声不响的离开九华山就有些困难了。尤其是陆坦之下了狠手,山上各处都有人把守,看起来不像是九华山弟子,倒像是别门别派的杀手刺客,全凭着沈绘绝顶轻功的带领下才一路摸到山顶。

  听得出来她是故意偏开话头,萧白玉就更加怀疑,非要掀起裙角看上一眼,并未听到九华山上有埙鸣声,按理来说她应是未同人打斗过,怎么裙摆会变得如此破烂。秦红药硬是压着她的手,不知道在掩藏躲闪着什么。

  但她一用力触感就格外鲜明,手背明显感觉到压着她的掌心有些凹凸不平,萧白玉一手握住她手腕,将她手心翻了过来。目光只瞧见一瞬,她手就忽的一缩,连武功都用上,手腕灵巧地从她指间滑走,眼看就要藏进袖中,萧白玉手一探如电光闪过,又牢牢的将她手腕捉了回来。

  摊在眼下一看,她白嫩的掌心竟横亘着一条一条粗糙的伤痕,最长的一条几乎从指甲划到手腕,差一点就能割破她手腕命脉,其余更是许多零零星星的擦伤,五个指尖没一个完好的,俱是或多或少的破皮,有些地方都露出红肉来。

  萧白玉喉中一哽,又把她另一只手也拿起来看,果然也是一般惨象。只有蹙紧眉才能压住直冲眉心的酸涩,像是有粗石在胸口滚动,一阵阵沉闷的生疼,初见她时的喜悦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明明饮过水的嗓音又干哑了起来:“这是怎么弄得?”

  秦红药也不躲了,却像是没听到她问话一般,直直的盯了她半晌,反手试了试她的脉搏,隐隐感觉到经脉中似有内劲流过,倒是同她沉下的神情天差地别,又惊又喜道:“你功力恢复了么,不对,太浅了……莫非你是重新练过么?也不对啊,这内劲没有几年是出不来的。”

  她竟能抓住自己躲开的手腕,那一瞬的速度足够让秦红药惊讶,方才的疑问一并冒了出来,她力道大了不少,几日不吃不喝也不见虚弱之色。她体内确有内息流动,不再是先前空荡荡的脉象,但这内息着实算不上强,却也绝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就的。

  “一会儿同你说这个,你先告诉我这是怎么弄得。”萧白玉不让她回避问题,想来裙摆下的擦伤应该更为严重,不然她也不会躲躲藏藏不让自己瞧见。

  秦红药摆摆手,不当一回事道:“皮肉伤而已,几天就能好,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