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 第41章

作者:凤歌琴音 标签: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GL百合

第79章 使我沦亡(肆)

  强壮凶猛的黑熊一爪拍打下来,妇人的尖叫被憋在喉咙里,周遭的老者下意识的捂紧孩童双眼,都不敢去看那最后的血腥画面。却未听到应有的黑熊撕咬声,出乎意料的,利爪与铁器狠撞出刺耳尖锐的声音,倒在地上的妇人双眼圆溜溜的睁大,瞪着眼前横亘而出的长刀,爪锋卡在刀刃上动弹不得。

  黑熊再凶猛不过是寻常野兽,哪能在习武之人手下撑过半刻,萧白玉灵巧的抽出阎泣刀,反手砍向黑熊掌间。但黑熊皮厚结实,比血肉之躯硬上许多,钝刀使了巧劲劈下,也不过只能没入皮肉几寸,黑熊吃痛,躯干傲然立起,厚实的双掌胡乱挥舞,足有两个叠起来的成年男子般高大。

  明知萧白玉再出几招便可将黑熊制服,秦红药瞧着有些不耐烦,黄巢剑伧啷一声出鞘,锋利的剑芒如暴雨般洒下,寸寸剑光点点没入黑熊躯体,黑熊顿时僵直在原地,双爪高高抬起却无法落下,看起来古怪又可笑。秦红药干脆利落的在黑熊颈间补了一剑,剑招极快极细,连血都不见溢出,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震起大片尘土。

  众人惊讶的看着这一幕,虽然这黑熊是被部落中的勇士抓回,但当时也是伤了不少人手,布下大量陷阱绊索才将这头横行在东北的巨熊抓回部落。却不想耀武扬威的黑熊在两名女子面前如此不堪一击,甚至撑不过几瞬的功夫,便死于她们的刀剑下,众人目光由惊讶转为赞叹,见黑熊掌下的妇女完好无损,又激动的欢呼起来。

  有人上来扶起倒地的妇女,其他人也都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感谢起两人来,有人问女侠姓甚名谁,有人招呼着两人进帐篷坐下休息,还有人已经端出了热茶烤肉,碗碟几乎都杵到两人鼻子前。部落的淳朴百姓感谢起人来也是直接不做作,被救下的妇女跪在地上千恩万谢,众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倒让她们十分不自在,不知该先回答谁的话接受谁的好意。

  秦红药本只想问路,但人多口杂吵得她都问不出来,她心中更是烦躁,立时就打算运功吼停他们。萧白玉却探手过来挽住她胳膊,轻轻晃了晃,安抚她先莫要着急,毕竟人家只是对她们感恩戴德,没有恶意。

  萧白玉竟主动伸手挽住了她,秦红药气息一顿,吼声就憋在口中,这微微一停的功夫,妇孺儿童的嘈杂声就渐渐小了下去,人群让开一条路,只见二十几个虎背熊腰的壮汉自外鱼贯而入。壮汉身穿皮草,背负弓箭,手持短/枪,后面还抬着几只死去的麋鹿山兔巨鹰,显然是打猎后满载而归。

  即刻就有老者拥了上去,向回来的部落首领一五一十的讲了两位恩人的事,部落中的勇士乍一见领地中出现陌生人,先是戒备的举起短/枪,但一瞧地上死去的黑熊,再加上众人七嘴八舌的叙述,警惕之心顿时放松下来,纷纷打量着据说能几招打败黑熊的两人,惊艳赞叹声不绝。

  部落首领已近中年,身强体壮,肤色黝黑,一手将短/枪甩立在地上道:“我是鲜卑部落的首领拓跋严,多谢两位恩人救我族人,还请进帐中坐下说话,让我们部落好好招待一下两位恩人。来人,将猎物好生烤了去,送进帐中。”

  秦红药只当这是群原始野蛮的部落,却不想他们还真懂待客之道,当下也不再推拒,大步踏进帐中坐下,待要等人群散开再询问前往长白山的路。萧白玉本不喜人群熙攘之地,只打算受了他们感谢问出路来就离开,但瞧着秦红药已走进帐中,从她臂弯中滑落的胳膊僵在了身侧,不得已也被人群簇拥着进了王帐。

  烤肉着实花费功夫,但片刻后浓郁的肉香就飘进帐中,秦红药动了动鼻子,这几日迁就萧白玉的口味甚少点些大鱼大肉,隔久了再闻到如此浓香的肉味的确食欲大动。围来的人群送上美酒小菜后自觉退出了王帐,只留他们三人,拓跋严大手一挥,豪爽道:“来来,莫要客气,尽量吃尽量喝,我早闻中原英雄辈出,今日一见果真大开眼界。”

  大盘大盘滋着热油的烤肉端上桌来,萧白玉象征性的动了几筷子,便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秦红药进食,见她吃的相当美味,不由得微微一笑,留下来倒也挺好,中原鲜少能吃到这般香纯的野味,也是苦了她这几日同自己餐餐清汤寡水的。

  王帐门帘忽的被掀开,一青年壮汉带着一股冷风冲进帐中,手中提着一只巨大的野猪,比寻常山猪还要庞大两倍有余,野猪长长的獠牙闪着寒光,却被汉子一只手抓住颈上厚皮,似是拎包裹般轻松。青年骄傲的将死去的野猪甩在堂中,意气风发道:“爹,你瞧,这是我同弟弟一齐抓住的,弟弟设下陷阱捕住后,我同野猪搏斗了半个时辰,终于一拳将它打死了,献来给爹爹下酒!”

  拓跋严拍掌大笑道:“不错不错,都是爹的好儿子。阿骨打,先来拜见我们族的两位救命恩人,莫要失了礼数。”

  拓跋阿骨打一回到部落就听闻黑熊闯出牢笼伤人,那黑熊他们都不知出了全部人马捕捉了多少次,伤了多少人才勉强囚住它,却不想被两名女子几招之内打死,心中早已大为惊奇。不消父亲多说,他的目光就落在帐中两人身上,这一看竟是看呆了,半晌都眨不了眼。

  两人想着在这偏远部落中也不会有人识得她们,便都摘去了斗笠,秦红药感觉有道视线紧紧黏在自己身上,好一会儿都不曾挪动,她不悦的抬眸扫去一眼,狭长的眸中锋芒毕露,似是在警告他再多看一眼连他的眼珠子也一起挖出来。

  阿骨打却被这一眼勾的热血沸腾起来,天生不服输的性子冒出头来,冲动上前道:“不知女侠可否赏脸同我比试一场,我想瞧瞧能几招就打死黑熊的武艺到底是何等高强!”

  秦红药慢条斯理的咽下口中食物,拿起手帕擦净唇角,在帕下冷冷一笑道:“同你比试倒是没什么,只要你金疮药准备的够多。”

  萧白玉面无表情的看着阿骨打,甚至可以说是在瞪着他,他落在秦红药身上几度晃神的目光让她极不舒适。听到秦红药半笑半讥讽的声音后心绪微微平静了些,却还是不想他再出现在眼前。

  阿骨打楞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此话何意,拓跋严暗暗摇头,叹息自己的儿子不知天高地厚,整日只想着比武打架,丝毫没有他弟弟的沉稳厚重,这让自己如何安心将首领之位传给他。念至此便沉声喝到:“阿骨打,莫要无礼,你先出去,不要打扰到恩人。”

  阿骨打有几分不服气,但不敢违抗父亲命令,便提起野猪往外走去,期间又悄悄瞥了秦红药几眼,只觉此女子光芒耀眼势不可挡,暗暗下了决心定要同她比试一场见见她真正风采。拓跋严瞧着堂下两名女子气度不凡,定非常人,他有一事藏在心中已久,奈何在部落中都寻不到一个可以商量的人,说不定现在正是合适时机。

  拓跋严当下正襟危坐,诚恳道:“两位女侠来自中原,武功过人,定是见识不凡,我有一事已困扰许久,想同二位商量一下,不知两位肯否赏几分薄面?”

  萧白玉一听前面这些恭维之词,就知约莫是先礼后兵,再联想到他之前看着阿骨打的神色喜悦挣扎相交杂,若真听他说了十有八/九会惹事上身。不料秦红药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口吻也是极为肯定道:“你是在苦恼该把首领之位传给这阿骨打还是他那个弟弟罢。”

  拓跋严惊讶万分,瞠目结舌了半晌都未说出一句话,这秦女侠不过初来乍到,只是见了阿骨打一面,却将自己心中的苦恼说的分毫不差。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又听秦红药淡然道:“这事我并不感兴趣,我之所以留下只是想问你是否知晓如何前去长白山。”

  她即使说中了拓跋严心想之事,语气也无聊无波,似是件完全不值一提的事。拓跋严有几分尴尬,呵呵的笑了几声道:“女侠可是要前去长白山?长白山近日屡生雪崩,进山的路都被积雪堆石堵住了,若想进山只能等来年五月,积雪才会消融开来。”

  难怪她们一路走来都瞧不见长白山的入山之路,按理来说就在这附近才是,原来是被雪崩堵住了道路。秦红药瞥了眼身旁的人,见萧白玉一直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目光闪烁了一下便收了回来,她们谁都等不及来年的五月,她思量了一下问道:“若叫你的人手开挖被积雪堵住的山路,几日可通?”

  拓跋严一向是有恩必报之人,两位女侠救了他的族人,不论她们需要什么都本该尽力而为,但听了她这个要求还是犹豫片刻道:“长白山雪崩的厉害,入口已被几十丈的积雪掩盖,多数积雪已结为坚冰,即使派全部人手开挖,也足得两月有余。”

  秦红药沉默了下来,面前吃剩的烤肉也渐渐散去了热气,油渍已在冬日中凝结成一层厚黄,看起来十足的倒胃口。她算尽一切,却不曾料到都走到长白山的脚下,却被雪崩堵住了去路,若不能取得雪色蟾蜍让萧白玉恢复功力,那之后的盟主大会的一切后续都会化作泡影。

  她的确不曾说谎,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萧白玉,她都要让萧白玉当上这武林盟主,团聚起整个武林一同对抗朝廷的压迫,这样才能使她的计划缓步前行。只是她算人算事却没算到天灾突现,几十丈的积雪堵路,绝不是她一人的功力可以融化,好像整个人都钻进了死胡同一般。

  拓跋严见她脸色不大好,试探性的问道:“不如两位女侠暂住在我们部落中,兴许不用到五月,二三月时积雪就会开始消融,到时再派人去挖通道路应是会快上许多。”

  秦红药不再多问,为今之计也只好暂住下来,稍后再去长白山脚下瞧瞧,说不定会有别的法子。萧白玉听闻雪崩堵山,知道此时定是进不了山,有个地方让她安定下来修炼瑶光神功倒也不错,便点头应了下来,反正还有两月左右,到时依旧无法进山再回中原也不迟。

  只是累着秦红药还要陪自己在这严寒之地受苦,萧白玉看了她一眼,想说红药你先回九华山等我罢,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接到她的回眸,她半分余光也没有分给自己,话到嘴边就又咽了下去。她已经开始后悔同秦红药僵持起来,虽明知见死不救不是什么正当行为,但也是秦红药个性使然,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打不过她,不能强硬的调转马头回去揪出凶手。

  只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自责转成了迁怒,她不能也不会强迫秦红药为她转变性子,她只能默默坚定自己的内心,充其量日后再遇到这些事时先秦红药一步发现就是了。

  拓跋严引着她们来到帐篷前,有些歉疚的转了转手腕道:“现下部落中只剩这一顶空着的帐篷,明日我会叫手下再腾出一顶来,今晚先委屈二位挤一挤了。”

  萧白玉正巧想寻个二人独处的时候同她细说一番,但见秦红药却没有进来的意思的,料想到自己昨日的冷淡当真伤到了她,不禁又是歉疚又是心疼,再不愿与她这般隔阂,伸出手向她一引道:“红药,来,我有话同你说。”

  秦红药见她一再示好,但被她冷落了一天心中始终凹凸不平,暗自咬咬牙,却没有去握住她的手,双手背在身后渐渐握紧了拳。心道她不会是要说些慈悲为怀的大道理罢,若真是那样,当真会气的拔剑相向。自己已经为她退让的够多,但自己性子就是这般,看不惯的就杀个干净,再也看不到心里就舒坦了,她能接受便接受,若是接受不了……

  分明是一片为了她好的心意,却被她以正义为名这般冷落,现在几句话就想和好如初?秦红药狠下心撇开目光,不理会她伸来的手,冷着脸转过头道:“拓跋首领,我想去长白山脚下看看。”

  拓跋严困惑的看了看她们二人,貌似她们也不是仇敌的关系,怎么感觉剑拔弩张的。他迟疑的点了点头道:“我这就派人领女侠去长白山,请稍等片刻。”

  直到他转身离去,秦红药的余光依然能瞥见她的手抬在空中,好像自己不同她进去就不收回去一般,这又是什么意思,拦着她的时候她硬要掰开自己的手臂,不理她的时候又固执的要来牵自己的手,合着要走要来都随她心意么。

  目光忍不住挪到她脸上,见萧白玉抿着唇,双眸坚定执着的望着自己,伸来的手不摇不晃,硬是搁在空中让自己难受。秦红药心中生恨,她能扫一眼就看穿别人心中所想,可不管怎么钻研萧白玉的神情,都瞧不出她到底想说什么,一面想听她的温言软语,一面发狠的想她若是说出些不爱听的话又该如何,双足像是生了根一般扎在地上,不愿靠近,又无法后退。

  “女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长白山!”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有人背着木箱匆匆向这边跑来,萧白玉眼睫一动,手缓缓放了下去,沉默的望着秦红药,以一种苍白的神情。

  秦红药急切的转过身,举步往外走,隔绝了她的目光,只是那如芒在背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许是她的视线一直落在背上,后背都泛起些许仿佛火烧般的灼痛。秦红药快走几步,几乎让引路那人跟不上她的步伐,刚喘了一口气又小跑的追上她,都分不清谁在为谁引路。

  明明她已走出很远,回头去望时都瞧不见帐篷的轮廓,秦红药动了动肩头,只觉背部没一处是舒服的。她似是转移注意力般瞧了身边的人一眼,随口道:“你是汉人罢。”

  背着木箱的年轻男子点了点头,笑道:“我叫卓盛,是中原人士,以贩卖皮货为生,半年前来到这里,一留便留了半年有余。”

  其实他话中留了一句,还等着秦红药再问他为何留在这荒凉之地,但不想她连应都没应一声,自顾自的往前走去,似是完全没再听他说话。卓盛挠了挠后脑,又疾走几步追上了她,引着她一路来到长白山脚下,果见原本进山的小路已被堵死,巨石积雪堆积,周遭又有林木掩盖,是以来时都未曾发现这里还有一条路。

  秦红药仰头看着几十丈高的坚冰积雪,坚冰光滑积雪松软,山体也被冰雪覆盖,一眼望去没有着力之处,绝不可能踏着冰雪攀上山去,除了走山路别无他法。

  卓盛见她步伐停顿下来,见缝插针道:“其实我当时来这里时遇上了棕熊拦路,多亏首领的二儿子阿里不答救我一命才侥幸活下来,我便一直留下来欲要报他的救命之恩。最近首领有传位之意,在两个儿子间摇摆不定,阿骨打虽是嫡子,但除了刚勇好斗外一无是处,明显首领同族人都更看重阿里不答的谋略沉稳。”

  秦红药依然望着被冰雪覆盖的长白山,连半点目光都没分给一直在身边念叨的人,卓盛被她无视的彻底,却依然不泄气,再接再厉道:“首领许是要按照古法来挑选继位者,让兄弟俩生死搏斗,赢得那一人便是首领。阿骨打善武艺,阿里不答若同他对打,定是占不到什么便宜。”

  “你若再废话一句,今日你便会成为棕熊的盘中餐。”秦红药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那比东北雪山上吹过的寒风还要刺骨的目光让卓盛瞬间噤声,他心中无比胆寒,被这女子瞧上一眼,比棕熊喷出的吐息更令人惧怕。

  卓盛心中剧烈挣扎,已经有了退却之意,不愿再为阿里不答劝说这位女侠,却又抵不过阿里不答许给他事成后的丰厚报酬,给自己一再鼓劲后才敢嗫嚅道:“其实我知道还有一条路能登上长白山……”

  秦红药闻言轻巧的看了他一眼,眸中寒意淡了下来,连唇角都勾起夺魂的笑意,一笑起来立时光彩夺目,她似是起了兴趣道:“哦?把你的条件说来听听。”

  卓盛见她头一次露出笑意,心中大定,底气也足了几分道:“我方才听到阿骨打对旁人说定要同女侠比试一场,就请女侠同他打一场,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这样阿里不答就能轻而易举的取胜。”

  “你们算盘倒是打的精明。”秦红药低笑一声,藏在袖中的手指曲成了爪,上前一步靠近了他,双眸盯着他的神情,目光似是化作蛛网牢牢缚住了眼前的人。她笑的盎然,语气也颇为轻松,再问了一次:“你当真知道另一条路?”

  卓盛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她的目光并不凶狠,但被她看着却总有种如履薄冰心惊胆战的感觉,他眺望了一下林中放哨的勇士,这片区域都是阿里不答的手下,心知只要他大喊出声立时就会有人冲来。仗着有人撑腰,卓盛挺了挺胸膛道:“不错,这条路只有我同阿里不答知道,女侠就直说答不答应吧。”

  秦红药目光略微下移,盯住了他的喉管,只要他说出那条路在何处这里便会立即碎裂,她的确是个恶人,这种夺权的手段倒也见怪不怪,他们错就错在不该拿这事来威胁她。还从未有人敢威胁过她,谁都无法掌控她,她口吻依旧不急不缓:“可以啊,告诉我另一条路在哪。”

  卓盛松了一大口气,自袖中掏出一卷羊皮纸,展开后一手捏着一边,压的极低,向她递来道:“这就是长白山的地图,上面仔细绘着另一条路,一看便知。”

  他说着一看便知,却好像是故意把地图翻转过来一般,底面朝上,若想瞧见地图必须接过来再翻开。秦红药瞥了眼他手中的地图,含起睥睨的冷笑,她刚刚抬起手,手腕却忽然被人抓住按了下来,命门毫无防备的被别人握在手中,随即耳边就传来熟悉的声音:“红药,该回去了。”

  刚聚成利爪的五指还没出手,一听这声音又微微松了下来,秦红药轻轻摩擦了一下指尖,想不到萧白玉竟会追她出来。

  卓盛吓了一大跳,捏着地图的手一抖,丝毫没察觉到还有人离他们如此之近,秦红药也是怔了一下,萧白玉这回不仅是单单伸出手来,而是直接拽住了她的手腕,毫不迟疑的带着她往回走。秦红药又瞥了一眼那张地图,卓盛一时手抖地图抬起来一些,这般斜斜看过去就发现那羊皮纸正面竟是空白一片。

  即使已经有了些许猜测,真正确认时还是有些失落,秦红药动了动手腕,却被另一人握的死紧。萧白玉感觉到她想要挣脱的力道,拇指安抚似的在她臂上磨蹭滑动几下,却半点也不肯放松,依然快步向帐篷走去。

  秦红药若真想挣脱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望着眼前之人的背影几乎忘了抽出手来,深知她即使挣脱了萧白玉也会再抓上来,一次一次直到自己肯听她说话,她一向就这么固执。

  萧白玉把她拉进帐篷中,仔细掩好门帘,确认周遭无人后,才转头面对着她,先仔细看了她一会儿,才神色平淡道:“他在地图下藏了暗器。”

  秦红药不去看她,面上露出毫不遮掩的讥讽之情,只嗤笑一声道:“我知道。”

  在地图下藏暗器,都是她当年玩剩下的伎俩,这种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在她眼前显摆,若是萧白玉再晚来一步,怕是卓盛早就全身穿孔一命呜呼了。萧白玉盯着她,明明说着埋藏的危险,表情却丝毫不见忧虑担心,目光连挪也不挪道:“林中还藏着弓箭手,弓已经拉了满弦,你有什么旁的动作立时会射出箭来。”

  “不仅如此,那地图上还涂着毒,我都知道。”秦红药不屑的想了想卓盛的举动,就凭他取出地图时一瞬的动作,就把他所有的后招都看的一清二楚。只是还存着一个念头,万一那地图是真的,怎样都要拿来看上一眼,反正又没有什么毒能伤的了她。

  她们不过是在王帐中坐了半个时辰,阿里不答就能做好这么多的准备,不仅偷听了王帐中的对话,又临时做了假地图,还安排弓箭手埋伏在长白山周围,不论是暗器还是涂毒,都想着要将她先制约住,一心一意只能为阿里不答所用,一旦接过地图中了毒,便再也拒绝不了他的命令。看来他所谓的有谋略倒也不是什么假话,只是这谋略用错了地方,竟敢算计到她的头上。

  萧白玉直直凝视的目光太过引人注意,投在脸颊上如火焰灼烧,秦红药终究忍不住回看了一眼,见她直接而贪恋的眼神毫不避讳的落在自己脸上,好像要将昨日错过的都看回来。秦红药忽觉有些古怪,萧白玉明知以她现在微弱内力都能发现的事,自己又怎会不知,但她却偏把这当做是件顶顶重要的大事,严肃认真地将自己拉回帐篷一句句细说。

  就好像她只是随意找了个借口,就是为了有理由同自己说上几句话,只不过刚好有摆在台面上的理由,就被她信手拿来用了一般。

  “你就是要同我说这些瞎子都知道的事么?”秦红药明知不是这样,却还是故意刺她一句,看着萧白玉偏了偏头,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似是完全没想过怎么把这个借口圆回来,也不曾想过脸上担忧的神情应假装的再多些。

  似乎她只是一心想着找个借口能让两人面对面相处便罢了,演戏演到一半都懒得再假装下去,不再说些彼此都一清二楚的废话,只要盯着秦红药瞧个仔细便够了。如此粗糙而不工的心计,不会惹人生气,反倒是像是一匹顺滑的丝绸裹住了秦红药起伏不定的心情,被她全然收拢起来细心呵护。

  秦红药还从来都不知道萧白玉也是会耍心机的人,知晓自己不愿同她说话,就趁着有危险的时候把自己拽回来,变着法搭起话来。也不知该说她聪明还是愚笨,哪有心机使到一半就卡了壳,连怎么圆回来都没想过,若是自己不接这个台阶她又该如何是好呢。

  “没别的事我就出去了。”秦红药双臂环胸瞧着她,姿态冷淡到拒人千里之外,不过嘴上说着要出去,脚下却动也未动。但见萧白玉蹙起眉,似是一副苦恼思索的模样,见秦红药依然不肯对她露出笑,眉头一低,都染上几分神伤之色。

  看着她难过果真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心中刚刚腾起的舒适眼看又要随着她眉梢而灰落下去,秦红药无奈的叹了口气,刚要开口唤她,就听到萧白玉蓦地生出一句:“你什么都知道,却没察觉到我接近你不是么,万一还有别人像我一样没被你发现,出手偷袭你怎么办。”

  秦红药一挑眉,若不是被直说出口她都不曾发现这一点,她察觉的到百丈之内埋伏的弓箭手,也看得穿卓盛指间袖中微不可见的小动作,却的确未曾听到萧白玉靠近的声音。

  不对,也并非是没有听到,以萧白玉现在的内力修为,即使尽力掩藏声息,也会一清二楚的落在耳中,只是秦红药下意识便清楚这是谁的声音,明知她不会害自己,便轻易忽略了过去,在当时危机四伏的处境中,全身心都专心致志在一切陌生或是有敌意的声响上。

  看着萧白玉直挺的站在三步之外,不远不近,目光明明渴求的附着在她的身上,双手垂在身侧却动也不动,也不知是害怕被拒绝还是尊重秦红药的意愿,只要她不点头就不会轻易上来碰她。

  真是拿她这副脆弱又坚强的模样毫无办法啊。

  “傻瓜,不会有人同你一样的。”明明在骂她傻,尾音却带着似有似无的叹息,秦红药松开环抱的双臂,撤下了自己的防备姿态,牵住了萧白玉垂在身侧的手指,轻柔的展开她握紧的拳头,五指探进她指缝中。早就看到她双手都攥成了青白色,若再不将她的手指解救出来,迟早指甲都要被她自己握折了。

  萧白玉急切的回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已迫不及待的伸出去抚在她腰间,紧紧环抱住了她的身体。秦红药在心底也是长长舒了口气,萧白玉就好像她的后盾一般,她在前面不管怎么拼怎么闯,都不用去担心背后有人偷袭,只是因为有这个人在,心里有底。

  不得不说今天一天她都很是心浮气躁,直到现在一颗心才总算安定下来,秦红药一下下抚摸着她的肩背,手指插进她浓密的发尾中,两人贴在一起的心脏渐渐跳成了同一个步调。半晌后,秦红药才靠在她耳侧,带着独属于她一人的宠溺笑意道:“喏,下次再给我摆脸色看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萧白玉埋在她肩头,双臂紧紧卡在她腰窝之上,声音闷闷道:“那我生气的时候该怎么办?”

  秦红药吻了吻她的鬓发,脑中一转,差一点被自己的想说的话逗笑,咬着她几根发丝憋住了笑意道:“生气便好好的生气,不许冷落我,你哇哇的骂我一顿,我要是服气就道歉,不服气也哇哇的骂你一顿,直到我们中间有个人服气道歉。”

  萧白玉哪里会骂人,她绞尽脑汁也不过能想出来混账一词,还指不定能不能骂的出口。生气时该如何是好只能放到以后再说,只是冷落这种互相折磨的事真是再也不要的好。秦红药抚着她的后背,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想一直藏着拖着,直问道:“下回你还会因为昨日那般的事而生气么?”

  同样的问题萧白玉已经思考了一个晚上,她头也不抬得道:“对于那些没有真正仇怨的人,我会先劝你,但不会强迫你杀不杀或救不救。当然我觉得罪不至死的依然会出手相救,能救的下来便是他们福分,救不下来也只能怪我学艺不精打不过你罢了。”

  秦红药低低的笑了几声,庆幸自己的眼光没有错,她并未给自己套上任何枷锁,她守着她的本心,自己也继续随心所欲。秦红药四处看了看,见帐篷中只有一张简陋的床榻,连桌子都是矮脚小桌,只能席地而坐,便抱着萧白玉坐在了床边。

  萧白玉被她侧身抱坐在大腿上,两人身高本差不多,这一样一坐几乎比秦红药高出大半个头来。这姿势当然不大正经,她刚想自己坐到床上去,却被秦红药拦了一下:“我可瞧这床上虫子不少,你真要坐下去?”

  听她这么一说,萧白玉目光飘向床榻的狭角缝隙处,果见有些细小的虫子钻进钻出,有些还是能叫上名堂的爬虫。这身处树林之中,草木茂盛,床榻又极低,只有一顶帐篷遮风避雨,当然是少不了虫子。

  萧白玉立时移开了目光,默念着眼不见心不烦,身子却是不再挪动,只稳稳的坐在秦红药腿上。秦红药藏住唇边的笑意,其实她若是散开功去足能将这些小虫都吓跑,不过现在还不急,便让她多抱一会儿罢。

  手指抚摸着秦红药盘好的发髻,一路滑倒她后颈处,萧白玉无意识的在她脖颈处滑动着指尖,一边问道:“鲜卑部落这事,你打不打算管?”

  秦红药仰起头来看她,红唇翘了起来,萧白玉配合的低下头,轻轻在她唇间落下一吻。秦红药明显对这个吻不大满意,却因为她坐在自己膝上够不着她的唇,只能望着她薄薄的唇瓣止渴般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道:“管也可以,你想帮谁?”

  萧白玉仔细瞧着她的面容,想起在王帐中阿骨打盯着她的眼神,眸色暗了暗,皱眉道:“我谁也不想帮。”

  秦红药哈哈的大笑起来,她看的出萧白玉这目光中强烈的独占欲,原来她也是会吃醋的人啊。秦红药一手探上她的后脑,轻轻将她往下压了压,这下终于如愿以偿的含住她的唇瓣,一边品尝着她清凉的淡香,一边模糊道:“那我们就在一旁看热闹罢……这权位相争兄弟阋墙,哼,剧情倒是很耳熟呢。”

第80章 使我沦亡(伍)

  情人间的喁喁私语磨散在唇间,萧白玉居高临下的双手捧住她的脸,反复轻吮着她的红唇,指尖用上力抚在她的脸侧,无比确认她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听着秦红药似笑似嘲的讽刺,她漫不经心的问道:“是么,你还在何处见过这种事?”

  说话间唇瓣互相摩擦,万分亲昵,秦红药探出舌尖点了点她的薄唇,引诱着她也伸出舌来,一触即缠,一缠即久久不分,推杯换盏流连忘返。好不容易尝够了她的味道,才随口道:“古往今来这种事还少么,每每朝堂政权交替何曾不经过一番血战。”

  萧白玉微微抬起头,与她纠缠过的舌尖在口中缓缓流转了一圈,吞咽了一下认真道:“你有烤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