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 第51章

作者:凤歌琴音 标签: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GL百合

  沈绘她们四人为了避人耳目自后山徒步而上,即使用上轻功也要费大半个时辰,看来是等不到她们赶来相助了。萧白玉极快的下了判断,一直压抑的力道突然间如同泄洪般自筋脉中奔涌而出,寒冰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散去,她一寸寸站起身来,重重压在肩头的力道被她硬抗了起来,凌空搭建在山壁上的阁楼都有些微微的摇晃,若不是正死拼内力的两人功力都已出神入化,控制自如,木质的阁楼怕是早已灰飞烟灭。

  忽然间,耳中一直在逼近的脚步声蓦地消失,紧接着便是几声沉重的闷响,似是人肉之躯重重砸在了地上。萧白玉一怔,在内力交锋凶险万分的时刻还能抽出几分心力,暗想莫非是她们四人已赶上山来,提前一步除去了埋伏么。

  “哼,萧掌门不论是武功还是心计都大大出乎本公意料啊,这一招黄雀在后真是令本公佩服,本公都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明日萧掌门大展身手的时刻了。”随着话音一落,如同泰山压低般的力道也忽的撤去,满屋的冰霜猝然间退去,若不是窗棱还残留着片片湿意,无人会相信不久前此处还是一片冰雪霜盖。

  萧白玉缓缓收功入体,深深的吐纳了一轮,平复着胸口有些急促的起伏,她暗暗心惊,门外这人与她比拼内力时尚还能开口说话,足见他尚未用出全力,这次倒是自己托大了,若不是她们赶来的及时,还不知是怎样一个结局,不曾想金铁衣身边竟多了一号如此厉害的人物。

  紧绷许久的脊背都有些僵硬,她活动了一下脖颈,侧耳倾听片刻,确认那不知来头的人已远走,再没有任何响动后,才伸手推开木门,被冰封过的木头冰冷生硬,微微一碰都有刺骨的寒意。月色融融的照在栈道上,朱红的圆木泛着温润的光,迎着月光隐隐看到栈道另一头似有人影浮动,萧白玉神情松懈了几分道:“你们来的当真及时,辛苦……”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连同她的呼吸,仿佛是锋利的刀锋劈下,所谓的镇定,理智都被一刀斩断,她怔怔靠在门框上,手指不知何时嵌在木门开裂的缝中,木屑顺着她指尖簌簌落下,留下一个个残缺漏风的孔洞。如同脸上那张永远完美,永远镇定自若的面具被一把扯下摔碎,那些不可见人的,压抑许久的脆弱,悲伤,恐惧,不安骤然暴露在烈日下,粘稠的血液被瞬间蒸干后,曝出千疮百孔的心脏。

  蹲在栈道尽头的那人似是在毁尸灭迹,抹去那几具尸体上留下的所有痕迹后,才站起身向这边望来。那目光中陡然腾起的光芒瞬间盖过了熠熠的温润月色,她的面容只在月光下一晃而过,紧接着便是一阵风自身边掠过,两扇木门碰的一声合上,萧白玉手腕一紧,已被拥进一个温柔到近忽落泪的怀抱中,鼻尖抵上了她干硬褶皱的衣襟上。

  萧白玉忘记了呼吸,却无可奈何的被她身上的气味所裹挟,呛人的硝石,苦涩的灰尘,咸如海风的汗渍,还有,还有……好像时时刻刻都萦绕在鼻间,不敢在夜间合眼睡去,因为在午夜梦回时都似乎能嗅到的那股冷香,许是经常被毒花毒草包围,越是剧毒就越是芬芳,浸染出独属与秦红药一人的体香。

  有一个瞬间萧白玉几乎以为自己的指甲扎破了掌心,以至于能感觉到并不存在的剧痛,在肌肤上一跳一跳,如同跪在烈焰堂废墟中时失去的知觉又回来了似的,那时无法察觉的,烧破皮肉的灼烫,磨烂指尖的粗糙钝痛,一并涌了上来,甚至比当时剧烈千百倍。

  她的掌心本当真会流出血来——若不是秦红药握着她的手腕下滑,五指轻柔又坚定的同她合掌相握,抵住了她不可自控的力道,凭她那样用力的攥紧双手,指甲许是都会应声而断。

  萧白玉便是在这种模糊又不真切的疼痛中突然了然的,她拼尽全力才能泰然自若的站在金铁衣面前,不至于打烂他的胸骨,教他在见面的刹那便死无葬身之地;她硬撑着在几位友人面前打起精神,没有让她们瞧出半分的自暴自弃;她将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一切的意义,只是为了等到此时此刻如此用力,又如此倾尽所有的一个拥抱。

  她胸腔中酝酿着一场饱胀的暴风雨,没人看的出,因为她的神情太过无动于衷,绷紧的下颌线密密的贴在另一人的锁骨上,她没有闭眼,也不曾皱眉,就连双手也只惫懒的垂在身侧,任由另一人紧紧握着,没有任何回应的意味。

  但那些人并不包括秦红药,当她因疲惫而变得极为沙哑的嗓音在萧白玉耳边响起时,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被她突兀的戳破,自经脉血液中挤压而出,将已经空白一片的神智轰的支离破碎。

  “白玉,白玉,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几乎是同一瞬间,那压抑而细碎的哽咽争先恐后的溢出喉咙,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直到舌尖尝到渗入嘴角的咸湿后,萧白玉才近乎意外的眨了眨眼。

  一道水幕固执的凝在视线中不肯落下,但分明每刻都在不停地滚落下来,大颗大颗的珍珠,圆润饱满,滑过颧骨,脸颊,嘴角,所经之处都一片湿漉。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悲戚的模样,眼尾甚至红过自身体里淌出的鲜血,不断涌出的水意是合起眼来都承受不住的重量,她也不愿合上眼,哪怕视线中只有一片朦胧的水光,她还是睁着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人。

  其实目光所及只有她微微敞开的衣襟和纤细优美的锁骨,那锁骨上覆盖了一层晶莹的光泽,滴上去的泪冰冷急促,似是穿破了皮肉,滴在她炽热的血上。

  “红药,我好痛苦。”她的声音模糊而平静,夹杂着克制不住的哽咽,却比天底下最厉害的毒药还要致命,秦红药骤然收紧了手臂,接住了她所有的泪,所有的伤。

  萧白玉再没什么好坚持的,她身子一倾,终于跌进了另一双手臂中,她像是抓紧了即将离开的生命一般死死的攀附在这一双柔软又坚定的手臂上,随后,一切无依无靠的情绪都在刹那间轰然决堤:“红药,你再不能离开我……永远不能。”

  秦红药反复咬着下唇,失去血色的苍白唇瓣被咬的鲜红,可无论如何也抵不过直灌鼻腔的酸涩,她紧紧拥抱着怀中不断颤抖战栗的女子,抚摸她弓起的细瘦脊背,触手可及的瘦骨嶙峋轻而易举的让她察觉到痛楚,那是比身体上受再多伤都要直入心扉的痛楚。

  “我都明白,我也一样……我被困在火器室的地下密室中,很深的密室,上头压了不知几百层的砖瓦断壁,其实融开石壁到功力耗尽时只要稍微调息一阵,就能继续运功,可我一想到你,就一分一秒都多等不了,我……”

  萧白玉忽然抬起头,不顾自己脸上一片湿濡的泪痕,狠狠的堵住了她的唇,一手按在她后颈,唇舌急躁的辗转了起来。舌尖反复舔舐过她干涸开裂的唇瓣,柔嫩的舌被她唇上绽开的死皮刮破,一时间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自己的,她的,都囫囵的混在一起,又急切的被一口口吞咽了下去。

  无需她再解释什么,两人手心甫一重叠时萧白玉便感觉到了,她掌心无数凹凸不平的,粗粝的痕迹,那是不久前一一浮现在自己掌心的伤痕。伤疤在姜家姐妹无微不至的医术下完好如初,但再一触碰到她掌心同样的伤,当时不管不顾的在废墟中挖掘的软弱和真心,一瞬间暴露无遗。

  当时的一颗心是如何仅存怆然,在仿若整个世间阴云密布的绝望和煎熬中崩溃。

  在自己拼命挖开废墟寻找哪怕一丝一毫的踪迹时,心心念念的深爱之人,也抱着同样的心情在废墟下的某个角落里努力着,只为了能再站在自己面前。

  脚下踩过方才裂成无数碎片的木桌残屑,萧白玉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一般,含着泪激烈的吻她,眼睫每一扇动都会掉下泪来。秦红药承受着她近乎疯狂的吻,微微张开唇,给予她极大的包容,任由她的舌在口中胡乱的搅动着,又忍不住心底的疼惜,便用力含住她的舌,不肯再让她乱动,柔柔的吮吸着,抚平她舌上被刮下的伤口。

  萧白玉的唇齿刺痛着她的锁骨,手指和舌尖的温度又让她情不自禁的鼓胀起来,如同干瘪的植物吸到了饱和的水分,她的身体迫切的拥抱着萧白玉,让两人无往不利的理智都染上了情靡的绯色。

  “但是这里的一切都只是一闪而过,因为有一把红锁。你们懂得。”

  萧白玉喉中一哽,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却没有再前进一步,只认真的注视着她,即使有了情动带来的点点薄红,都掩盖不住她原本苍白的脸色,衣衫也是灰尘仆仆脏污破烂,内衬的黑裙都有了条条道道的划痕,露出底下皮肤上或深或浅的红痕。

  即便这样,即便已经疲惫不堪,即便身上伤痕累累,都不舍得拒绝自己莽撞无理的索求,一双美眸中只有自己一人,深情而纵容。看着看着,干涩的眼眶又觉有雾气弥漫,萧白玉彻底败给了自己的心,什么规矩什么绳墨都可以不要,不管不顾的俯下身去与她亲密无间的贴在一起,鼻尖抵在她脖颈间,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对不起,你肯定很累了,我还这样……我去打水给你洗一洗,很饿吧,我给你拿食物来。这么多天,你一直被埋在地下么,我当初应该再坚持一下,说不定就找到你了。”萧白玉伏在她身上细细碎碎的念着,秦红药微微笑着,也不打断她,轻缓的抚摸着她披散下来的长发,双眸眨动的速度越来越慢,似乎随时都会合上。

  “你还说我,你自己都瘦成什么样子了,抱起来都不那么舒服了,必须得喂你吃很多很多……”她声音越来越小,被困在地下数日,强撑着赶来黄山,又出手为她情理了一波杂碎,早已连呼吸都疲惫万分,说到最后只剩下绵长的呼吸声,抚摸着长发的手也悄悄滑落了下去。

  萧白玉靠在她胸口处静静的听着她有力的心跳声,好一会儿后才眨去眸中的雾气,抬起头来望着她宁静安好的睡颜,轻轻凑上去吻了吻她的面颊,唇齿微动,似是许诺,又似是在告诫自己:“我再不会让你离开我。”

第95章 天南地北双飞客(陆)

  清晨卯时,一下下庄重悠扬的鸣钟声惊起蛰伏的飞鸟,顺着山风传遍谷巅,震散了弥漫在天都峰上的浓雾,迎接第一缕日光的到来。

  整夜寂静的峰顶忽然间活了过来,惊鸟乱入林,云雾扰山丘,阁楼的木门一扇接一扇的被推开,来往打水洗漱的弟子们络绎不绝,各个门派抖整衣束带,磨剑擦掌,只待今朝一鸣惊人显出赫赫威风。此时众人似是都抛去了礼数,彼此擦肩而过时连假惺惺的笑容都懒得摆出,只把所有的力气都留在比拼武艺之上。

  在人们来来往往低声碎语间,唯有最偏一角的丹红阁楼依旧安静如初,好在地势偏远,搏不到任何注意,只当本就无人居住。房内一片宁静,简陋的床帏随意散下,起伏着轻不可闻的呼吸声,似是流动的空气都慢下了脚步,满眼都是静好的岁月模样。

  萧白玉轻缓的眨动着双眼,一瞬即逝的漆黑后便又看到身旁安稳入睡的侧颜,安稳又幸福。其实她比钟声醒的还要早,却不舍得惊扰尚还熟睡中的人,不过外面渐渐沸腾起来的嘈杂声却没那么体贴,顺着透风的木门清楚地听在耳中,她皱着眉瞪了一眼昨晚打斗后孔洞疮痍的木门,撑起身子捂住了秦红药的双耳。

  秦红药眼皮微微一跳,唇角已然浮出点点笑意,侧过脸蹭了蹭她的掌心,悠然的长舒一口气,像是醒来有一段时间了。她一笑萧白玉也不自觉地弯起眉来,替她抿了抿耳边鬓发,轻声道:“昨夜替你擦了身子,你的衣裳是再不能穿了,用我的罢。”

  秦红药抬起一半的眼帘,尚还氤氲着睡意的嗓音柔软动人:“只是擦了身子么,我可还记得萧掌门如何折腾一个累成半死的人,你也不怕旁人听了去。”

  萧白玉含着笑,若有若无的抚摸着秦红药被包扎好的伤处,对上她略微泛着血丝的瞳孔,在那摇曳的眼波中瞧见了自己的面庞,深褐色的眸子,淡红的唇,在清晨浅淡的光亮中,美的似非人间。萧白玉无可避免的回想起这些日子的苛难,仿佛觉得已经在没有她的年岁里苦熬了很久。

  “不会被人听去的,弟子们一直在不远处守着,昨夜给你擦净身子后……”萧白玉顿了一下,还是省去了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某事,声音小了些:“小绘她们也上了山,我便唤流霜进来给你包扎了伤处。”

  秦红药懒散的应了一声,还是不大想动,只深深静静的望着她。萧白玉抿了抿唇,明知此时不应赖在床上,可陷在她眸中的身影如此清晰,便干脆的放弃了本就不强烈的挣扎,任由时辰一拖再拖。

  “你回来的消息,告知过你们修罗教的人么?”光是这般看着她,萧白玉心里就震荡不已,是一种很朴素的快乐,却鲜少体会的到,忍不住去拨她额前的发。秦红药抬手碰了碰她手背,转而又把它一下反转在掌心,紧紧握着。

  “我一出来就赶到这里,还没机会见到旁人。同我说一说罢,我消失的这些日子里发生了什么,看起来整座华山的名门侠客都对我们修罗教很上心,句句不离口。”普天之下能把名门侠客说的像是腌臜杂碎一般的可能也只有秦红药一人,话锋温软,却无法忽略那满满的讥讽与嘲笑。

  她似乎总是这般语气,温柔而嘲讽,带着妩媚的残酷,但萧白玉却连她这种口吻都爱极了,怕是连秦红药的一根头发丝她都觉得动人。心下不可抑制的为自己如此极端的偏爱而羞赧,但又有何妨,她们谁也不碍着,谁也无法打扰。

  “你脸红了。”秦红药一针见血的戳破了她的心思,手指随意的搭在她心口,指尖微微用力,顶住了她心口细嫩的皮肉,双眸轻敛道:“你心中又在想什么害臊的孟浪之事,难道昨夜一晚还索求不满么?”

  萧白玉脸红的更彻底了,却更衬出她连月奔波心神俱疲的苍白唇色,秦红药看着她惨白的唇上几道细小的皲裂,已不消再多问金铁衣到底在背后谋划了什么,便知这些日子她定是过得艰难。这下存心挑逗嘲笑她心思不纯的话再说不出口,舌尖在口中转了几圈,终是化作一声绵长的叹息。

  秦红药偏过头吻住她的唇角,探进去摩挲着她的舌尖,退出来意犹未尽,又舔了舔。抵着她额角低笑道:“不碍事,你那些心思,我也喜欢的很。”

  萧白玉猝不及防的被她偷了香,往日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萧大掌门竟下意识想抬手捂嘴,手都抬了几寸才意识到这动作太过小儿女作态,又硬生生压了下去,徒留唇舌上被她吮过的水渍渐渐滚烫,蒸腾出片片火热来。

  秦红药将她动作看了个清楚,丝毫不给面子的大笑起来,这一笑终于是打破了自重逢来就一直隐约隔阂在两人之间的心有余悸,两颗心再度安安稳稳的挨在了一起。萧白玉看着她肆意的笑容驱散了眉间笼罩的阴霾,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轻灵笑声落在耳中,便也情不自禁的弯起嘴角,与昨夜在金铁衣面前冷漠寡淡的笑容判若云泥。

  似是终于从之前的愁云惨雾中苏醒了过来,这清朗的笑声穿出木门,不多时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如同一把锋利的铁镐用力一刨,被担忧惊恐埋藏的精气神猛地破土而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随着几声如释负重的长叹声,随之而来的便是几位友人清脆的咯咯笑声。

  “腻歪够了没,快收拾收拾出来了,你俩别是把这当成自己家了吧。”姜流霜隔着门喊,即便说着嫌弃的话,那语气中洋溢的兴高采烈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好了好了,咱们就剩这最后一件事了,搞定了让你们两尊大佛好好亲热,快点,我看其他人早就上了天都峰了。”沈绘踮着脚四处望望,整排的阁楼除了她们外已空无一人,想来不远处的天都峰此时定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秦红药扫了一眼门外的人影晃动,一个翻身已立在地上,如瀑的黑色长发滑落,遮住了她大半光裸的脊背,发尾悄然隐没在她身上的处处阴影中,又凌乱又美艳。感觉到身后人的目光凝聚在自己身上迟迟不肯挪动,她了然的回头丢去一瞥,故意慢条斯理的拎起床头早已备好的衣物,一件件穿的细致而优雅。

  萧白玉目光游动,把自己三十年来修身养性的功力都用了出来,才勉强眨动了一下双眸,将脑海中的纷纷思绪归了整,终于想起来还有许多地方要叮嘱她小心行事。萧白玉有些懊恼,却又寻不到由头去怪罪谁,难道自己总是有意无意的被勾引去心神是旁人的错不成。

  萧白玉决心不去看她,只是目光扫到地面时发现她正赤足站着,虽说天气不算极寒,但毕竟在深山中,潮气还是重的很,在地下被埋了那么久,她现在的身子骨怕也不是特别健朗。萧白玉也顾不上自己穿衣,只披着个内衬也翻身下床,推着秦红药坐在床上,抓起鞋袜半蹲在床边。

  “抬脚。”萧白玉说的自然,没有觉得半分不对,秦红药却愣了一下,她目光在自己脚背和另一人手中的鞋袜上徘徊了一圈,像是明白了什么又觉得怀疑,她试探性的伸手去接,萧白玉手上顿了一下,倒也不坚持,把鞋袜递给了她。

  秦红药脑子里有些转不过弯,抬脚便要去穿袜子,小腿上忽然被人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她抬眼便瞧见了萧白玉含笑的双眸,里面藏着狡黠的神采,好像是忽然兴致所至的调皮,是一种从未在她波澜不惊的眼中出现过的光彩。

  “脚底沾了那么多泥灰,也不知擦一下,不嫌脏。”萧白玉没有收回搭在她小腿上的手,轻轻一揽,便让她的腿架在自己膝上,手掌毫无征兆的覆盖在她脚底,掸去了她方才沾在脚心得灰尘,亲昵的像是做过了数遍。

  微凉的指尖初一触碰脚心,秦红药就不由自主的轻颤了一下,有些冷,有些痒,脚心的触感每一寸都被放大数倍,麻痒顺着小腿直窜脊骨,上半身生生的软了下来。她分明觉得有些怪,却不知为何无法把腿收回来,萧白玉搭在她腿上的手也不过是虚虚按着,半分力气都没用。

  秦红药瞧着自己线条优美的小腿架在另一人的膝盖上,目光迟钝的挪到她为自己细致擦拭的手指上,最终不知何时又落到她脸上。萧白玉由半蹲转成了跪坐,只穿着单薄的内衬,双眸半抬,些许的碎发落在眼畔,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时不时遮挡住她眸中明亮而灵动的光彩,但她却毫不在意,因着喜悦而舒展的眉眼为她笼了一层明媚的光芒。

  她指尖小心的捻过细小的土粒,不想让指腹下细嫩的肌肤有半分不适,风华无双的女子简简单单的跪下,毫不嫌弃的为爱人擦拭脚心。

  秦红药甚至都不知道一直捏在手中的鞋袜什么时候被她拿走,待到回过神时小腿又被拍了一下,萧白玉仰头看她,本是想提醒她已经好了,却不想对上了她低着头略带些迷茫的眼神。

  极少见她这样模糊而柔软的目光,像是疲倦,又像是身心都猛地松懈下来,萧白玉正要开口去问,秦红药却忽的一倾身,将她整个人都搂在怀里,紧紧地。

  萧白玉本能的想回抱她,却碍于两只手不算干净,只能僵硬的抬在两侧,有些不明所以。

  秦红药却不管她的困惑,双唇郑重的落在她侧脸,印下深深的一吻,在她耳旁轻轻的吐气道:“你拥有了我,我便永远是你的。”

第96章 天南地北双飞客(柒)

  门外的几人左等右等,只听得门内淅淅索索之声不断,正当等不及都要破门而入时,她们盼来盼去的两人终于施施然的推门而出。即使昨夜为秦红药包扎伤口时已匆匆忙忙的见过一面,这时再看她熟悉眉眼时还是恍如隔世。

  姜流霜嗓子哽了一下,一时失语,掩饰性的啧了一声道:“你们还真是不紧不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来黄山郊游。”

  秦红药眉梢一挑,故意瞥了身边人一眼道:“这可怪不得我。”

  萧白玉表情不怎么坦然,但还是轻咳一声回道:“嗯,不怪你。”

  喂这应该算是□□裸的调情了吧,其他几人都是一脸不忍直视的神情,但即使沉默下来,任谁都能感觉出弥漫在周身雀跃的氛围。最后还是姜谭月认真说了句正经话:“秦姐姐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次盟主大会一定会很顺利呢。”

  沈绘闻言忽的一个激灵,先左右四下看了看,才压低声音凑上前道:“你不会就准备这样大摇大摆的上天都峰吧,上面全是等着要你命的人。要么我们玩一手狸猫换太子?我去假扮成你的模样,把所有人都吸引过来你再冲出来杀个出其不意如何?”

  楚画挽着她的胳膊把她拽了回来,无奈道:“秦护法同萧掌门想来早有安排,你只要不节外生枝给她们惹事就足够了。”

  沈绘扁了扁嘴,显然不是很服气,但还是乖乖的回挽住她。秦红药笑她依旧一副小孩脾性,打量了下她的小身板调侃道:“你若是想假扮我,怕是要再多长个十年……不对,你应是早就过了长身子的年龄吧。”

  “哼,什么时候长得老也是值得炫耀的事了?我就是再长二十年也长不成像你这样年过百半的脸。”沈绘吐吐舌头,睁着眼说瞎话也脸不红气不喘。

  虽然两人斗嘴的场面看多久也不觉得烦,但萧白玉还是不得不出声打断:“好了,闲话就说到这里,我们走,上天都峰。”

  这个“我们”里面显然不包括秦红药,萧白玉深沉而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所有的关心嘱咐已溢于言表:“你自己多加小心,我们在天都峰上等你。”

  秦红药对上了她带些恳求的目光,似是她已在心底默默祈求了千万遍自己的平安,一时有种深刻的悸动自心底直窜而上,仿佛在催促着自己张开双手拥她入怀。但她们已耽搁的太久,而此处也绝非亲密相拥的好地方,秦红药强忍着冲动略点一下头,翻身轻巧的攀上楼顶,在阁楼朱红的瓦片上连踏几步,身子一折便消失在山峰间笼罩的云雾中。

  萧白玉又望了几眼她最后消失的方向,才深深吸了口气,抚平衣衫抬步向前走去,一直守在不远处默不作声的几位弟子们悄然的跟在她身后。余下的几位姑娘对视几眼,也不多嘴问一句两人到底什么安排,已全然信任了她们,只要她们几人在一起,便不会惧怕任何险阻。

  日头渐渐升高,比起山间小道的不见鸟兽,天都峰上召开盟主大会的场地中却是人满为患,按理来说盟主大会半个时辰前就该开始了,但他们的武林盟主金铁衣依旧稳稳的坐在上位,一言不发。满堂的名门侠士即使满心困惑,却也不愿在这个时候随意出头造次,天都峰上便陷入了一片古怪的安静中。

  就连守在场外的几名金府弟子都战战兢兢的等待着,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是在等谁,毕竟谁也不会忘了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会面,连他们的金盟主都是那位九华派掌门人的手下败将,更别提他们几个跟班随从了。

  他们并不清楚昨夜那短暂的交锋意味着什么,却也不禁在心底怀里这次盟主大会是否会有意料不到的结局,他们早已习惯每一年的盟主大会对于金府来说都只是走个过场,到最后盟主之位依然会是他们老爷,但这次,谁都不能再肯定了。

  但他们老爷看起来又不是特别担心在意的样子,他们想不通,便免不了心慌。正当他们心神不定时,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队人,他们一眼便认出那正是姗姗来迟的九华派,赶忙打起精神提起一口气,不等那队人走近,便已经呼喝出声:“金府末学后进,恭迎九华派萧掌门大驾!”

  守门弟子还算有几分功力,这一声呼喝随着内力传至场上,金铁衣不为人知的捏了捏手指,眼角的皱纹堆在了一起,他便从皱纹中挤出些余光来,反复确认过那身熟悉的束身长袍尚还立在他身后,紧绷的神情稍微松了松。

  这下群雄便清清楚楚这迟来的盟主大会到底是为了等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缓步走进场中的一行人身上,倘若目光有锋芒,萧白玉那身白衣想必早已千疮百孔。

  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的听闻过江湖上飞窜的流言,更有不少人当日同金铁衣一起逼上九华山,先不说那些流言到底是真是假,眼前这位掌门人是正是邪,单说她与当今武林盟主有了那般深的过节,今日还敢前来,就足以是一场好戏。

  有人迫不及待想看这出好戏,有人又暗自担心今日盟主大会又出现了一位劲敌,还有些受过九华派恩惠的人们不由得心生忧虑,她这般孤身前来,仅带了几个侍女随从,岂不是羊入虎口危险万分。

  众人一个个各怀心思,气氛更加诡异的宁静下来,明明一眼望去人头攒动,却偏偏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像是在场的成百上千人都没有心跳似的。

  但见九华派一行人却完全不为所动,寻到了自己的位置便依序落座,不往旁瞧一眼,如同自己才是这场大会的主人。

  金铁衣拾级而下,走下丈许,便停在石级上朗声道:“众位朋友请了!”

  天都峰顶上山风正大,众英豪心思又都在刚进场的九华派身上,本少有目光去瞧金铁衣。但他这一句话却是清清楚楚的传进众人耳中,游荡的思绪猛然被抓了回来,众人一齐抬起头,这下便只盯着金铁衣去看了。

  金铁衣抱拳道:“众位朋友瞧得起金某,惠然驾临黄山,老夫心中感激不尽。今日气象也正当好时候,诸位瞧瞧这天都峰顶,绝巅独立天心,万峰在下,云开日朗,纤翳不生,无怪历代帝王均建都于黄山山麓,此峰正是诸位英杰比武夺帅的绝佳好地。”

  他这话说的漂亮,又巧妙的引到了帝王之象上,众人听他朗朗而谈,又随着他的话去瞧四下景象,目光再去仰望着高高在上的金铁衣,仿佛他已经化身为他口中的帝王,眼中不自觉的带上了钦佩之情。

  金铁衣心下满意,正要回身上阶,重坐在自己的高位之上,却忽然听到了出乎他意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