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泪 第14章

作者:书自清 标签: 欢喜冤家 三教九流 GL百合

她摇了摇头,然后又问:“为何……你会替了你二哥?你二哥呢?”

“他现在何处,我亦不知晓。”孟旷缓缓道,“我家世袭军籍,父兄死后,需要有人来袭我们家的军籍。照道理,便是轮到我二哥,但我二哥身子羸弱,根本不能去当兵,那会要了他的命。本来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就是花钱寻一个人替二哥去服役,但是我们没有这么做。父兄死得太蹊跷,我们兄妹三人一致想查明他们的死因,而此事背后牵扯甚广,若我们只是一介平民,难以接触秘辛,唯有进入锦衣卫,才能借助锦衣卫的资源和人脉查明真相。我要替我二哥袭家里的军籍,女扮男装入锦衣卫。二哥为了帮我扮成男子,为我打制了修罗面具和隐藏女子身段的身甲,编造了颞颌惯性脱臼的谎话,帮我先通过了入锦衣卫最开始的体检。他为我袭军籍最后做的一件事就是——离开京城,隐姓埋名流浪外地。

对外,我们宣称孟家三女孟晴嫁去了外地,不久后病逝。我二哥化名孟子修,成了我们家流落在外的一个远房族叔,辗转各地当教书先生或卖字画、替人写信为生。他偶尔会寄信回来,简单写一写近况,字里行间还要刻意用些隐语。我们回信,会给他寄一些钱财衣物。

这些年他在外,也在不断地查父兄之死,但没什么进展。我最近一次收到他的信是半年前,他人在应天府,最近一年他都在那里,刚到就大病一场,靠着赵氏米行在应天府的几个老伙计照顾,好不容易病愈,只说又要启程。今年元月初,我出任务去了西北,今日才归,不知他最近是否也曾来信。”

她顿了顿,最后道:“我和暧儿从灵济宫的老家搬了出来,搬到了校场口。这院子原本是赵氏米行的,我父兄和娘亲出事后,大舅心灰意冷,加之近些年粮米时艰,难以为继,生意典出去大半,这院子也腾了出来。打扫一番,我和暧儿住了进来。我当时已入锦衣卫,暧儿无人看顾。恰逢当时这丫头萌生了学医的念头,于是罗道长和他的弟子清虚就来帮忙,暧儿拜了罗道长为师,学习医术。暧儿十八岁时,罗道长外出游方行医,将这灵济堂全权交予暧儿打理,留了清虚襄助。方才你见到的那位年轻道士,就是清虚。”

穗儿听她慢慢说完,一时无言以对。

孟旷沉默了一会儿,遂起了身道:“时间不早了,你歇了吧。你这间屋子门窗我都会落锁,有什么事儿需要出去你就喊我,我就在你隔壁。”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房间内门,原来这间房与南侧的厢房内部是有门互通的。

穗儿看着孟旷把这屋子内的窗户一一落锁,终究忍不住道:

“为何这般锁着我?我也不会逃。事到如今,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我不知你是否当真无处可去,锁着你,是为了查明真相。”孟旷淡淡道。

“你不信我……”穗儿抿唇。

“抱歉,我入锦衣卫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怀疑。何况你已知晓我家中秘密,干系重大,不锁着你我亦不会安心。”孟旷似乎是一下说了太多,眼下也不愿再多做任何解释,最后带门出去,干脆地落了锁。

穗儿独自一人坐在房里,缓缓抬手撑住额头,幽幽长叹了一声。

……

出了门,外面天已暗下来,暮日西下,虽已开春了依旧寒意逼人。孟旷拎着一串钥匙出了二进院,去了一进院,

进了东厢房。孟暧正在药柜边拣药,清虚在帮她分别打包。屋里不知何时还多了一个年轻男子,而立之年,中等身材,面容俊秀,唇边蓄着一圈短髭,一身青缎团领常服,戴乌纱官帽,胸背的补子绣鹭鸶,乃是一位六品文官。

孟旷一进门,就听这位六品文官抱怨道:“旷哥儿这是中邪了吗?咱家被那女人害得这般惨,她还把那女人带回家来?”

“表哥。”孟旷沉着脸打了招呼。

那六品官扭头看到孟旷站在门口,一时不由噤声。

“今儿下值这么早?户部事儿不多?”孟旷一边问,一边把手中的钥匙串儿挂在了腰间。

“算着你这两日要回来,赶着来见你啊,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位被孟旷唤作“表哥”的六品文官没好气地说道,随即在一旁待客用的圈椅上坐了下来。孟旷“噗嗤”一笑,面上现了暖色,屋内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边上的孟暧和清虚依旧顾自拣药分包,全把他俩当做了空气。

表哥名唤赵子央,字玄玟,与已故的大哥孟旭同龄,是孟家大舅赵云安唯一的儿子,也是当下赵家的顶梁柱。万历十四年进士,二甲进士出身,排在二甲最末,又因家中为米粮商贾,熟悉粮运,善于精算,故刚及第没多久,便被极度缺人的户部补了缺,一下走了大运,不久后做到户部山东清吏司仓科主事。赵家一个商贾之家,一百年才出了他这一位做官的。也是因为他入了官场,大舅才把生意典了大半,一是本就做不下去,儿子出息了便干脆靠着儿子;二也是怕外人闲言碎语,毕竟商贾之家出身不好,官场要遭人歧视。

“我说你啊,真是神通广大,怎么出个差居然把那女人给找回来了?怎么找回来的?”

“碰巧给撞上的,前日晚上在妙峰山上避雪,不曾想她只身一人上了山,后面还缀着一帮追兵。这帮追兵是武骧卫西营的人,被我和老郭给灭了。”孟旷简短地解释道,随即坐在了赵子央身边的另一张圈椅上,目光落在隔着桌台的妹妹身上。

“不会有事吧?郭大友甚么反应?”赵子央紧张起来。

“他不知道我和穗儿的事儿,但因着那帮追兵,他的意思是要查清楚。

”孟旷道。

“哎呀,这如何是好?郭大友此人精明谨慎,要真让他查,还不得被他翻出旧事来?到时候你的秘密也保不住。”赵子央忧心忡忡。

“他不会查的,对他来说保命比好奇心更重要,不该插手的事儿他绝不会碰。”孟旷倒是很笃定。

“哼,你可真是想当然。总之我提醒过你了,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省得,多谢表哥。”

“差事儿办得如何?”赵子央又问。

“呵呵,表哥,你知道规矩的。”孟旷笑了。

“是也是也,你乃钦差缇骑,行动保密,我自不该问的。”赵子央拉长了音调无奈道,随即又问:

“那你接下来意欲何如?将这女人带回来可无甚好事,切莫又惹麻烦上身。”

“无论如何,当年的事儿也是要追根究源的,若是怕惹麻烦我这些年就不会一直继续查。这一回遇着老天垂怜,终究让我撞着她,把她带了回来,此为上苍所赐之机,我定不会放过此机缘。我刚问了她一些话,这些年她辗转入了宫,怪不得咱们怎么也找不着她。只是,她防备心很重,这些年她因着遭人掳掠,严刑逼供,尔虞我诈,于人不信。为求自保,她如今说任何话、做任何事,都掺着七分虚,是不会轻易漏了真的。她的话里半真半假,有些可以信,但有不少事却瞒了不说,亦或含糊其辞,她头脑聪慧机敏,我亦不如,且须仔细斟酌才可下判断。”

“那当年姑父和旭哥儿的事,她怎么说的?”赵子央问这句话时,孟暧停了手上的动作,凝神在听。

“她不知晓,她说水囊里下了蒙汗药,刚出城,就在三元驿附近,她喝一口水囊里的水,就人事不知了,后来发生了什么她都不清楚……”当下把穗儿与她叙说的九年经过又详细转述了一遍。

“你觉得她说的是真是假?”赵子央问。

孟旷一时没回答,看了一眼孟暧。孟暧突然开口道:

“先顺着蒙汗药的线查吧。”

孟旷见她终于肯开口说话,不由露出欣然的笑容,应道:“暧儿说得在理,若要知真假,先从蒙汗药入手查。”

孟暧白了她一眼。

14、第十四章

万历二十年二月廿九,申正时分。千步廊西,锦衣卫北镇抚司衙署内匆匆行出二人,沿夹道至长安右门,出示锦衣卫令牌。为首者年约四十,面容刚毅,蓄短髭,头戴乌纱帽,一身绯红的锦衣卫锦缎常服,上以金线绣飞鱼纹样。跟在他身后的是个魁梧高大的锦衣卫,恰是郭大友。

“北司紧急军务须觐见圣上。”为首者面无表情地对守门禁军说道。

皇城禁军不敢拦,当即放行。北司缇骑只要有颁发的面圣腰牌,便可随意出入宫中任何地方,何况这为首之人乃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大人,就更是不可能阻拦。

骆思恭携郭大友入了门,一路穿过端门,至午门准备入紫禁城。在午门处二人等了一会儿,由守备午门的当值锦衣卫大汉将军派人向宫内传讯,通知司礼监请见皇帝。约莫一刻钟后,一当值的传讯内监快步而来,告知圣上此时正在东暖阁,立传二人去阁内。于是二人忙大跨步随传讯内监一路赶往东暖阁。

过午门,穿过金水桥,过太和殿广场,自中左门入中和殿广场,又自后左门过保和殿,至乾清门内左门入,沿夹道直取景和门。入景和门至内廷,折北再行一段路,过交泰殿东侧至坤宁宫东,这里便是东暖阁所在。

内监引他们至白玉阶下,微微躬身一喏,便退了下去。东暖阁白玉阶上,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正立在其上,此人年约不惑,中等身材,身着直身内侍盘领衫,戴三山冠。面庞白净,五官端肃。瞧见骆思恭而来,远远地行了叉手礼,走近了,便听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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