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泪 第141章

作者:书自清 标签: 欢喜冤家 三教九流 GL百合

孟旷心中则有另外一个想法,这位信阳郡主竟然时常入寺庙拜谒,莫不是心中有所求啊,她必然是困扰极多,才会寄托于佛法开解。也不知她这样一位被宗室除名,不缺钱财的郡主,到底有什么天大的烦心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方丈是住持的升级,方丈一定是住持,但住持不一定是方丈。住持更像是职务位,方丈更偏向荣誉位。方丈还可能掌管不止一座寺庙,也不是所有寺庙都有方丈。但像是“天下第一禅林”灵谷禅寺这种级别的寺庙,其住持肯定就是方丈了。(明修灵谷寺已然被战火摧毁大部分,只有无梁殿留存,现今规模不及当年的十分之一。)

园头:寺庙僧侣职务之一,掌管经管寺院的菜园。除此以外,有的寺院还设“知山”,经管寺院的山林竹木。

知客:寺庙僧侣职务之一,客堂的主要负责人,掌管全寺内外日常事务和接待僧俗客人事宜。

明代那个年代的比丘寺也会小规模有选择地接待一些女客,但大多不会待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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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第一百二十一章

结夏安居期间, 寺庙客院十分空荡,众人能够分到一人一间屋子。在属于自己的独间安顿下来,休息了约莫一刻钟之后,孟旷等人离开了男客院,顺着檐廊通道穿过一道敞开的双扇木门,来到了禅修堂之中。这禅修堂跨入后便是礼佛的大堂,四围分散着八间静修室,供客人独自研习修行,或与寺中座师面对面参禅论道。

知客僧妙清为他们专门安排了一间静修室, 孟旷等人入内饮茶,等待了一会儿, 女眷们除了伤重的班如华, 全部都来了。入席列座,知客僧再为众女眷上茶, 随后便退出了静修室。

郭大友清了清嗓,率先发言道:

“这次咱们算是很幸运, 趁乱出来了。但是相信大家现在也明白过来了, 咱们这回能逃出来, 全因黎老三在城头制造出了混乱。看样子这黎老三恐怕是一直潜伏在城中,还观察着咱们的一举一动。这个人可真是深不可测, 我想他必然在南京城内也有眼线, 否则他从哪儿找到咱们的行踪?”

“我猜他恐怕在更早的时候就跟着咱们了,咱们离京前他就失踪了,一直藏在暗处呢。”白玉吟道。

信阳郡主沉默地听着他们交谈, 她也不回避,众人也没避开她,大家心照不宣。因为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旅程还得仰仗信阳郡主,她明面上不求回报帮助众人,实际上所求无非就是众人所掌握的情报。郭大友眼下算是众人的主心骨,万事都由他拿主意,当然他也会充分听取众人的意见再做决断。郭大友既然没打算继续回避信阳郡主,众人也就任由话题继续下去了。

郭大友道:“白姑娘的猜测也是我的猜测,眼下咱们只能算是暂时逃开了潞王的追捕。神策门骚乱后,潞王有可能仍然留在南京城中,也有可能因为受到惊吓而逃离南京。但不论怎么说,他仍然会以南京为中心向外四散搜捕我等。但这已经可以说是徒劳了,这一回他对上我和十三,折了不少猛将,养的上千打手,带出来的也让十三杀了不少。南京城中配合他行动的城卫军和应天府捕快也可谓是损失惨重。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短时间之内,他是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而唐福安胆小如鼠,素来依傍潞王,遭了这一劫,他也已如惊弓之鸟,恐怕自此以后再不敢离开潞王半步,要利用潞王保护他自身。因此咱们现在要担心的不是潞王,反倒是黎老三。他制造乱子让我等得以逃出内城,到底有何图谋?他眼下人在何处,是不是还盯着咱们,这都是不好说的事儿。说不定他就在这灵谷寺外潜伏着呢,这家伙……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此前他绑架穗儿姑娘,如今放走咱们,恐怕也是因为不希望咱们落入潞王之手。这说明他仍然没有放弃要绑走穗儿姑娘。”吕景石道。

此话郭大友尚且未置可否,但却让孟旷和穗儿同时蹙起了眉头。若说黎老三不希望穗儿落入潞王手中,那是自然的。但这就代表着他一定是想要再抓走穗儿一次吗?恐怕未必。如果真如白玉吟所说,他一路上暗自追踪着自己一行人来到了南京城,若是只为绑架穗儿,这未免缺乏说服力。实际上他们一路来南京,他是有机会绑走穗儿的,比如他们乘船南下的过程中,在中途许多城镇都曾上岸采买,其中不乏穗儿离开孟旷和郭大友身边的时刻。若他想要绑走穗儿,那么就当及时下手,免得夜长梦多。但事实上事情并未发生,是因为绑架穗儿这件事他觉得他自己独力难支?还是说他改变了策略?毕竟他当时身边只剩下一个女性同伙竹妍。

孟旷认为,单凭他和竹妍,在自己等人完全不曾察觉他们存在的情况下,绑架穗儿其实并不费劲。竹妍有一手神乎其技的针灸功夫,刺人穴道可使人瞬间丧失抵抗力。而黎老三乃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锦衣卫,熟悉各种各样的侦查手段,更是能设计出完美的脱身路线和藏匿地点,这都不是问题。在京中绑架穗儿可比如今他们在半路上绑架穗儿要困难得多了。何况据胡福来和东子供述,黎老三还有一个同伙,就是曾经同孟旷在净乐堂交手过的那个蒙面的蒙古鞑子。此人曾经潜伏在九指王身边,如今九指王倒台被詹宇抓捕下狱,他应当回到黎老三身边了。

那么,假使黎老三是改变了策略,打算一路跟踪孟旷和穗儿等人南下,他的目的是什么呢?孟旷开始顺着往下思考。

刚冒出一个念头,她就听身旁挨着她坐的穗儿出言道:

“我有一个想法,黎老三是否是想随在我们身后,以便探听到有关我所掌握的万兽百卉图之虚实?”

孟旷望向穗儿,眸中露出清浅笑意,这丫头又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她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郭大友闻言则沉吟了下来,随即眼珠微微转动,思索了片刻,道:

“我此前认为他们可能是想随着我们去接触我与十三此番的任务对象,也就是浙东一带涉嫌私贩军火与倭寇的人。但仔细一想却也不对,我与十三此番的任务是秘密任务,直接由北镇抚司指挥使发布,黎老三没理由能知道我们南下是为了什么。如今看来,穗儿姑娘所言才是关键。”

沉浸在思索中的穗儿没注意到身旁孟旷的视线,听郭大友说完,她立刻点头道:

“我曾被黎老三抓走,当时听到了黎老三与他的同伙之间的对话。此人似乎背后还有一个主子,他们一直在谋求达到某种政治目的,扭转朝中的局势。他们认为张居正留下的万兽百卉图之谜乃是改变局势之关键,这图中不是埋藏了巨额宝藏,就是隐藏有极大的朝政机密。在京中掳我失败后,他便立刻改换了策略,打算再度隐入暗中,随在咱们身后。他应当是认为我遭到了郭大哥和十三哥的控制,我们此番出京一定是意图解开万兽百卉图之谜,他们是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么做相比于把我掳走后严刑拷打逼问自然是要更为省力。”

白玉吟点头赞许道:“没错,穗儿妹妹言之有理。”

吕景石不禁问道:“那咱们该怎么办?难道任由那黎老三跟着?”

郭大友笑了,道:“他愿意跟着便跟着。咱们这趟出来,本来的任务是查探私贩军火与倭寇的事儿,查找万兽百卉图只是附带的,而且线索都是断裂的,咱们要查万兽百卉图也无从下手。只有等完成了军火案调查后,我再写信给大哥,让大哥申请新任务,派我们去江陵找张居正第四子张简修,才有可能打听到老五张允修一鳞半爪的消息。”

听郭大友说到此处,孟旷不禁腹诽了一句:二哥早就查过张简修了,他一直被囚禁监视着不得自由,估摸着很有可能对他五弟弟张允修的下落全然无知。

“唉……可恨那方铭为了骗小穗姐出宫,编造了张允修出没于山西的幌子。眼下天大地大的,咱们实在是不知该去哪儿寻张允修了。”孟暧轻声道。

此时孟旷抬起手来开始打手势发表意见,穗儿坐在她旁边,看懂了她的意思后转述给众人道:

“十三哥说,不若将计就计,对方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们就来个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咱们时刻留意着后面的追踪者,等他们出手了咱们反倒能把黎老三抓住,落在咱们手中不怕他不抖露些秘辛。弄清楚他到底在图谋些什么,还有他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咱们也多一手准备。”

“哈哈哈哈!十三,你可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郭大友不禁大笑出声。

“那潞王和唐福安,咱们此后该怎么对待?”白玉吟还是问出了一个她最关心的问题。

郭大友望向白玉吟,沉吟了片刻道:“白姑娘,我知道你对潞王和唐福安有深仇大恨,但此时也并非咱们复仇的时候。潞王杀不得,唐福安要杀也得视情况而定。”

“潞王有何杀不得?”白玉吟冷冷道。

“他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亲弟弟,也是李太后幺儿,杀了他等于要把整个朝局搅得天翻地覆,皇帝与太后怎会对此善罢甘休?而但凡与潞王有仇的人,都会被列入抓捕名单。白姑娘,你觉得你能逃过这个抓捕名单吗?与你关系密切的我们又是否能洗脱干系呢?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想想开国初年的三大案,牵扯了多少人又杀了多少人,复仇一时爽快,可接下来会引起无穷无尽的株连,害死多少无辜的人。潞王该杀,但不能杀,不杀是为了稳定朝局人心。白姑娘,我知道我说这话很刺耳很难听,但这是必须接受的现实。”郭大友严肃地说道。

白玉吟长长叹出一口气,道:“郭千户,我何尝不知你所说的利害。但……这么多年了,我白家不能白白被害到这个地步。至少……潞王必须付出代价,不死也要付出代价。”她沉了口气,道,“若我没有办法让他付出代价,我也必须要让庇佑他的朝廷付出代价。”

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一出,整个禅修室内顿时陷入了惊骇的沉默之中。孟旷与穗儿不禁很有默契地相视了一眼,她们此时内心的想法是一致的,她们终究明白了白玉吟谋划一切最终极的目的。她这么多年为寻到孟子修,不得不倚靠并牵制着潞王做自己的保护伞,但其实她私底下没有一时半刻放弃过刺杀潞王这件事。若真要追究起来,她此时就可被当做反贼拿下,但如今不论是郭大友还是孟旷,谁又不是心底起了反意呢?

“唉……我现在担忧的是,我们回京后一切是否还能如常。若潞王在京中做手脚,指挥使和我大哥也保不住我们。”郭大友不无担忧地说道,“何况锦衣卫中还有不少想抓穗儿姑娘的人,当时咱们在京城暗中保下穗儿姑娘时,他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此后时间长了他们也就能回过味来了,我们此番出来,恐怕也没有退路了。”

“是啊郭千户,还有我和景石,本是被安排到南京的内官监采办上任的,如今也不能去了。无故不赴任报道,乃是犯了大忌,景石和我也就成了宫中外逃的罪人了。”韩佳儿忧心道。

禅修室内气氛陷入压抑,众人都为前途之渺茫而担忧。此时,信阳郡主朱青佩突然发话了:

“我虽不知诸位具体经历了甚么,但听你们话语间,似乎与我那皇叔等朝中贵戚结下了不小的仇怨,以至于遭到了追杀。如此一来,我也不用担心大家与我的立场不一致了。诸位放心,吕中官、韩姑姑,你们二人都曾是宫中旧人,做事必定周全,吕中官还做过宫中采办,乃是我商行中稀缺的人才。若不嫌弃,你们以后可以跟着我做事,只要我不倒,就保你们衣食无忧。”

韩佳儿和吕景石惊讶地看向信阳郡主,一时之间失去了反应。信阳郡主则继续道:

“我听你们言辞中提及走私军火与倭寇的事,这正是我近段时间的烦心事。我在浙杭一带的商行近期接到了大笔的订单,有人从我们的瓷器行订购大批的硝石原料。”

“从瓷器行定硝石原料?”郭大友一头雾水。

“硝石是制作釉彩的原料,我手底下有不少民间的瓷器窑坊,也与很多硝石矿有着长期信赖的合作关系。硝石矿都是官采官办,受到管制,卖出都有定量,买家也都要登记在簿。如果是正经商人,要买硝石,直接找官办的矿去买就行。这买家却拐了个弯找瓷器窑坊来买,买的量也十分巨大,根本就不是正常民办窑坊用来做釉彩的量。这分明是要躲避官府的追查。我手下的瓷器行掌柜觉得不对劲,不敢卖,就把这事儿报给了我。但已有不少瓷行受不了这利益诱惑,已经和对方交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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