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泪 第237章

作者:书自清 标签: 欢喜冤家 三教九流 GL百合

“这是那朝鲜书记官的女儿,我在书库外面碰见的。多亏了她我才能潜入书库,我已经记下了目前倭军的全部部署,任务算是顺利完成了。”穗儿轻声向孟旷等人解释道。她的话,当然身边的几个锦衣卫都听见了,他们都是巡勘所之中被选拔来做诱捕张允修的秘密任务的,对穗儿的身份本就知情,因此穗儿并不忌讳。

众锦衣卫听闻穗儿的话,不禁大喜,如此一来,他们潜入平壤城所需要完成的任务就已然完成了一小半,接下来只需要以目前搜集到的所有把柄作为交换,迫使小西行长做交易,完成下一步诱捕计划了。

众人加紧步伐赶往议事厅,穗儿半途中想要将小女孩安顿到某个安全的地方去,毕竟带着她进议事厅并不合适。奈何这里是被倭军占领的平壤城府衙,又有哪里是安全的?方才她们可以算是激怒了倭军之中的某些人,那个忍者很难说不会返回来报复,他当然不敢直接冲着孟旷和穗儿等人来,但这小女孩彼时是和穗儿在一起的,说不定就会被对方针对。心思细腻的穗儿想到这里,最后还是放弃了将小女孩送到别处去的想法,何况这孩子似乎特别喜欢穗儿,一直紧紧地贴在她身侧,穗儿就算想让她离开她也不愿意。

既然如此,那就把这孩子带去议事厅吧,想必她父亲也在议事厅之内,正好让他们父女团聚。不过在此之前,穗儿还想问问这孩子的娘亲在哪里,兴许她可以把孩子送到她娘亲那里去。

孩子个矮腿短走不快,穗儿将孩子抱在怀中,边走边与孩子互动。孟旷见状,也特意为她们放缓了脚步。

她尝试着打手势问小女孩她的娘亲在哪里,小女孩分明理解了穗儿的询问,却不回答,小脸上满是伤感愁绪,小大人似的努力憋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穗儿心想,她恐怕已经没有娘了。“娘亲”这个概念在穗儿的心中很重,她也是打小没了娘,受尽了没有双亲庇佑的苦楚。亲生的娘亲,养育她的养母,还有在宫中对她百般保护的老嬷嬷,三个女人都被她视作娘亲,而穗儿无一例外地都失去了她们,经历了三重的丧母之痛,让她对眼前这个没娘的孩子涌起了无限的怜惜。

“你识字吗?你叫什么名字?”穗儿在她的小手掌中写下了她自己的姓名:李穗儿。没想到小姑娘真的很聪明伶俐,也看得出来她父亲非常疼爱和重视这个女儿,教导过女儿汉字。小姑娘在穗儿的手掌中写下了“李顺贞”三个字,原来这孩子也姓李。与明朝一样,大多数朝鲜女子其实没有正式的大名,顶多只有个乳名或小字,唯有一些身份特别尊贵的女性,在朝鲜主要是两班贵族的女子,才会有正式的大名。“顺贞”这个名字,虽然并不多么特别,但显然也并非是一般的女孩子家能拥有的大名,看来这孩子的父亲应当也是两班士族。只是在这国王西狩,家园遭到入侵的危难之际,哪怕是两班子弟,也是难以自保。

问到了孩子的名字,穗儿没有再继续耽搁时间,众人很快赶到了议事厅之外。而小西行长和郭大友等人,已然在其中等候多时了。

小西行长此时的面色很难看,他的座椅边上,躺着一具丢了头颅的尸体,鲜血满地,他杵着带血的太刀跨坐在椅子上,此时此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这个丢了头颅的尸体,就是他派出去的亲兵之一,因为见到了被排放在府衙南门口一长排的尸体后,仓惶跑回通报,被他直接斩毙于议事厅内。明朝人太过欺人,分明是他们提出要前来和谈,却趁机闯入城中刺探,让他窝了一肚子火。如今他掌控军事情报的副手弥左卫门已然死亡,负责情报刺探的忍者集团覆灭,他派出去的相当一部分亲兵也都丢了性命,已然让他忍无可忍。为了挽回颜面,他当着明朝使团的面杀掉了这个报信的亲兵,但他却仍然不得不强忍怒火,不能对明朝使臣下杀手。而走进议事厅的孟旷等人,更是让他恨得咬牙切齿。

穗儿将小女孩的脑袋压入怀中,不让她看见地上的尸体。然后凑到郭大友耳畔,极为轻声地简要叙述了什么。小西强忍着怒意,催促道:

“人到齐了,说出你们的筹码来,但凡有一个条件越过了我的底线,你们也不必走了,留下头颅让我祭旗!”

一直沉默的郭大友从对面的椅子上站起身来,有意无意将孟旷和穗儿等人挡在身后,开口道:

“将军息怒,如今您也是进退两难。撤出平壤,乃是以退为进,避免蒙受更大的损失。只要您能和平撤出,我可保证明军绝不会围攻平壤。您的粮草也就只够吃半个月了,各类辎重、补给全都稀缺,您也需要时间整顿不是吗?”

小西的脸更黑了,因为他最要命的粮草补给问题显然已经被明朝人摸清了。他恨得牙根痒痒,最后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你说……让我能得到岛津家的土地,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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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第二百一十三章·☆

郭大友气度沉稳, 他没有急着回答小西的问题,转而十分清晰地展示出了明朝方面的筹码:

“小西将军,我的这几位刺探情报的同袍, 已经掌握了你后勤补给的情况, 与此同时, 也掌握了你军目前所有的军事部署。我想你大概不相信, 认为我是在虚张声势,没关系,咱们大可赌一赌, 看谁赌得起。”

小西行长强压怒意,冷声道:“我知道, 你们进了书库, 看到了我们的舆图。你不必对我施压,回答我的问题。”

“不着急, 我们慢慢谈。”郭大友却依旧我行我素, 始终要让谈判的走势把握在他自己的手中,“如今, 你的情报头子没了,情报网瘫痪,再难获知我明军部署。你孤军深入, 独守在这平壤城中, 一万多人,一万多张嘴要吃饭,总计粮草最多也只够吃一个月, 一个月后就是生死线, 你后方补给线建立不起来,若我军前来包围你, 你就是被活活困在城中的炮灰。而你的东北方向咸镜道内,加藤清正与你有罅隙,并不会来驰援,你与黑田的联军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退回大同江以东,与你军其余部队汇合,寻找补给充足的地方休整。

与其等到我军来打平壤,将军为何不先行撤出平壤城?一来将军可说这是战略性的撤退,避免真正意义上的败北。二来,还能将被迫撤退这口黑锅扣到加藤清正不来驰援的头上,使其在你方太阁殿下的心中矮上一头。三来,将军集中有生力量,才能图谋日后的反攻。不过,将军,我毕竟是明人,我得站在我朝的立场上说事,我如此设身处地为你着想,你也得有所回报。否则你不愿撤出平壤,又执意不与我们合作,我只能让我大军前来围打。另外,我们掌握了你军目前的部署,这份珍贵的情报,我们可以做个交换。我们可以把我们从书库抄来的那份舆图交还给你,你去联络位于江原道的岛津义弘,让他将其军中一名唤汪道明的我朝叛徒交过来,如若不交,就向太阁告发岛津家三男岛津岁久意图谋反之阴谋。岛津岁久就在我们手上,他在我东南沿海秘密活动,采购军火,可是证据确凿之事。到时候,我们用岛津岁久换汪道明,将军就算完成任务了。”

郭大友这里玩了个心眼,因为穗儿并未抄下舆图,只是记在了脑子里,但按照常理推断,相信小西不会认为有人可以单凭记忆记下舆图,交出抄写的舆图,这笔交易便可在表面上成立。但实际上,明朝人仍然掌握了倭军的部署。

不过小西如果足够谨慎,恐怕也不能轻易相信明朝人交出了抄写的舆图,倭军的部署就不会泄露了。就看这位将军如何权衡了,他能选择的余地不多,郭大友还是很有把握的。

小西面上神色风云变化,时而阴沉,时而愤怒,时而困惑,时而又陷入沉思,直到郭大友叙述完,翻译完毕,他沉思良久。突然指了指不远处正在笔记手书谈判记录的那位朝鲜书记官,说道:

“让他不要记了!把刚才明朝人说的话都销毁!”

这朝鲜书记官名唤李炳元,年纪其实不大,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面容端正,在朝鲜人中也算是一表人才,一身书生气。他方才见到自家年幼的小女儿被明朝人抱进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如今突然被小西行长指着说了什么,更是懵怔。边上的翻译官用朝鲜语转述了小西的意思,李炳元还是愣着不动弹,似是头脑一下陷入了空白。一名倭军将官不耐烦,走上前骂了一句,并狠狠往他腰身侧面踹了一脚,踹得李炳元一下跌下了座椅。愤怒无比的他扭头怒视踹他的倭军将官,那倭军将官骂骂咧咧拔出刀来恐吓他,李炳元紧抿双唇,只能低下头慢慢爬起来,缩在了议事厅的角落里,忍气吞声。而他方才做的记录被那倭军将官送到了小西手边,小西没动,一旁识得汉字的宗义智亲自拿过记录册,翻了两下,将方才他记录下的两页纸撕毁,丢入了火盆。

看到父亲被打,穗儿怀中的小姑娘泫然欲泣,穗儿忙捂住她小嘴,低声哄她:“莫哭莫哭,你阿爹没事。”孩子可能是知道自己不能哭出来,故而死死地忍住了。穗儿心中很是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小西开始对郭大友说话:“你的要求,无非是两点,一是倭军撤出平壤城,二是要我促成用岛津岁久交换汪道明的事,我理解的没错吧。”

郭大友点头。

小西继续道:“第一点,撤出平壤,可以,但时间由我来定。第二点,交换人质,可以,但我必须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个叛徒,他是否关乎什么关键的情报?”

小西行长不可谓不蛮横,在自己大量把柄都握在明朝人手中的情况下,依旧在谈判之中加诸各种各样无理的限制条件,仿佛他还能有多大的优势一般。郭大友冷笑,道:

“小西将军,是否是我还没把当前的情势与你梳理清楚,你是否还需要再听一遍?”

小西行长却突然将刀指向郭大友道:“你以为你能威胁我?我不怕你们明军,你们要么接受我的条件,要么就打,老子奉陪到底。还有你别忘了,你现在身处我大军包围之中,我随时可以要了你们的命,你们再能打,万人大军包围之下你们能打得过吗?这里没你狂傲的余地,在我小西行长面前,你先给我跪着说话。”

小西行长的强硬态度,虽然在郭大友的预料之中,但仍然不禁让他感到头疼。看来这个倭国将领确实有很强的对抗意志,不知道是真蠢还是硬撑,总之他似乎不吃硬的这一套。有道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不过这种战场外交礼节,对陷入绝境的倭军来说,如果把他们逼急了,也难保他们不会发疯反扑,那身在敌营之中的自己等人确实就陷入了危险之中了。何况交换到汪道明之后还并非是他们任务的终点,利用汪道明诱捕张允修才是。他们还需要利用平壤城做口袋,若是惹毛了倭军,被迫要逃出平壤,那计划就要全面更改了。

不过眼下看来,恐怕事情可能必须得发展到这一步了,不管怎么样,先得把汪道明握在手里。

郭大友决定做出让步:

“哈哈哈,将军说笑。我郭大友这双膝盖,这辈子跪天跪地跪君王跪父母,其他人面前一律不会打弯。既然将军愿意撤出平壤,并交换人质,那是再好不过。谈判,不就是互相让步,达成一致意见嘛。我同意将军的要求,撤出平壤的时间可以由你来决定。至于我们要交换汪道明的理由,这其实很简单,此人曾是我锦衣卫南衙镇抚使,知晓我们朝中许多重要机密,甚至是军事机密。”

“哦?”小西行长一听就来了精神,原来这汪道明竟然还有这重身份,此等级别的叛徒,怎么就投靠了岛津家,若能到他麾下效力,岂不美哉?

郭大友一看小西行长的神色,就知道他上钩了,那么他说出汪道明身份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将军,这可是我们附送给你的一份礼,有此把柄,你当可随时与岛津氏做几笔划算生意了,我知道将军最想要的是地盘和人口,我才会说,岛津家的土地,将军有可能拿到手。”

“呵呵……”小西行长笑了起来,随即半威胁地道,“不错,是一笔划算的交易。你们明朝人在我的地盘上实在是不怎么懂礼数,挺好笑,还自称甚么天朝上国、礼仪之邦。不过这笔买卖倒也有点诚意。就这么成交了,但我要声明一点,你也要搞清楚,这只是私下的买卖,上不了台面,不会有文书为证,也不能让我们各自上头的人知晓。所以,这些日子,就请诸位明朝使臣留在我这府衙内吧,老老实实待着,莫再给我惹半点事端,否则,我手下人的枪管可不会再留任何情面。”

你的地盘?这分明是朝鲜人的国土。不懂礼数?若你们倭国人懂礼数,就不会去侵犯他人领土。寇匪终究是寇匪,满脑子强盗的想法,郭大友满心鄙夷,面上却仍旧笑眯眯的,不动声色。

郭大友对小西行长的基本谈判战术,就是抓住倭军彼此之间分裂、各自为战的内部问题,加上小西行长急切想要保住军功的想法,初期的谈判目的已经达到,初次入平壤的任务也算是圆满完成。接下来第一梯队能在平壤城内做的事情不多了,就看外面接应的第二梯队能将这个艰巨的任务完成到什么程度了。

这场谈判从十一月二十三日的深夜一直持续到十一月二十四日的天亮时分,双方散会后,明朝使臣团被赶来增援的新一批倭军押送着回到了给他们安排居住的院子里,被严密软禁了起来。包括朝鲜书记官和翻译人员,全都被赶到了这个院子里不许出来。

二十四日当夜,孟旷奉命在院子四周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回来后,与郭大友、穗儿在屋内密谈。

“不行,恐怕消息传不出去。我方才查了一圈,外面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密密麻麻布满了倭军,他们知道我们是搞情报的,擅长潜行,所以警惕性非常高,围墙四周甚至还拉了绳子拴上了警戒铃。这院子前门、后门两道出口,都有重兵把持,且每隔一个时辰换一次岗,进出院子给咱们送物资的人,不论是进去还是出来,都得搜身,而且只穿一条兜裆布。倭寇没打算给我们机会往外传情报,虽然让我们把武器带进来了,但我们现在也不能再与倭寇起冲突了。王诩的飞鹰没办法落下来,目前只能藏在平壤城外的山林里。”孟旷详细描述现在的情况。

郭大友和穗儿陷入沉默,穗儿有些焦虑道:“这么一来,我们想要和第二梯队取得联系就很困难了。如若事态一直如此,我们还如何与第二梯队配合诱捕张允修?”

郭大友却道:“小西行长在打坏主意,咱们不能轻易信他。他虽答应了我们撤出平壤,但时间要他来定,就说明他压根没打算撤。此外,他要知道汪道明身份和利害关系,说明他打算在交换人质之后,将汪道明收为己用,如此一来我们就成了多余之人,是他必须要除掉的对象。他就没打算放我们走,尤其是在咱们已经掌握倭军部署的情况下,等人质交换完成,小西取我等性命的时日恐怕就来了。现在让我们把武器带进来,恐怕只是起到一个安抚人心和麻痹我们的作用,到时候说不定就关门放火,把我们活活烧死在这里。我们必然是要和小西发生冲突的,也不用担心打草惊蛇了。”

“那这么说,诱捕张允修的计划必须做出更改了,不能在平壤城中了?”孟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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