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我更懂成精 第154章

作者:蓝色青花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GL百合

  梅花阑站在原地没有动,撑头趴在石桌上的人却低低出声道:“回来了。”

  “嗯。”

  庄清流目光遥遥落在她脸上,轻声道:“过来。”

  梅花阑脚步轻缓地走近坐下,看一眼桌上的酒坛,又看了看她手中抱着的酒壶。庄清流并未翻转杯子也给她倒,只是好像有些困地偏头枕在石桌桌面上:“你知道,烛蘅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梅花阑目光轻轻落到她脸上,点点头。

  庄清流便转了一下头,将脸埋进了臂弯道:“因为我小时候没有同伴,没有朋友,没有说话的人。很想要一个。所以从外面将她捡了回来。因为她是我捡的,所以名字都随我——用我的名给她赐的姓,叫烛蘅。”

  可那不是她起的,那是庄篁起的。

  庄清流其实非常、非常不喜欢,那个时候跪在地上冲庄篁认真道:“她应该有自己的名字,有自己姓,为什么要随我?”

  庄篁很轻易地答:“因为她只是你的随从,自然要跟随你。”

  “自始至终,我师父就不在意她。”庄清流拢着酒壶的指端虚虚搭在桌面,“可是从小到大,烛蘅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庄篁心里,我跟她天差地别。她一直觉着自己不够好,所以想证明给庄篁看。”

  梅花阑将她的话都听在心里,轻轻伸手,扶起庄清流的脸后,往她贴趴着的桌面前放了一张柔软的手帕。

  “我师父是个很说一不二的人,从很小的时候,只要我犯错,就会连累烛蘅跟我陪罚。烛蘅始终一声不吭,心里却一直在拼命追我,我会的东西,她一定要练会,我学的东西,她就加倍去学。虽然不说出来,但在她心里,一直在跟我比较。”

  “这样的关系,有时候让我一点儿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相处。但是我但凡不理她,她又会敏感,会多想。所以久而久之,这些年以来,我偶尔会喜欢一个人待在房子里,会躲避,会不想见她。她都以为我永远闲不下来,又在鼓捣什么要受罚的东西。”

  庄清流轻轻咳嗽了两声,脸转而按在手背上:“梅畔,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也很喜欢学你们这里的笛子,很喜欢小人画,很喜欢带着全故梦潮的动物一起大合唱,很喜欢很多东西……可是我每次自己偷偷鼓捣,就会受罚。烛衡也会跟我一起受罚,我每次让她起来、让她不要跪,她都不听。所以那些我很喜欢的东西,我后来都没有再学过,都不敢碰。”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觉着,她就是我师父给我上的一层紧箍的绳索。”

  而烛衡最常对她说的一句话,就是沉默着:“我能怎么办。”

  庄清流耳边响着这样的声音,将头深深埋进了臂弯:“我也很累啊。”

  她手中的酒壶被带翻,倒滚在了桌上,一点眼泪却顺下来无声流进了鬓角。

  梅花阑心里的情绪如水溢般漫了出来,从身后轻轻搂住她,有些生疏地温柔哄道:“别哭。”

  庄清流:“我没哭。”

  梅花阑:“嗯。”

  庄清流别了下脑袋,改口:“我只哭了一点儿,不多。”

  梅花阑:“嗯。”

  庄清流:“我不是因为她。”

  “嗯。”

  又改口:“不光是因为她。”

  “嗯。”

  庄清流道:“我是因为、那些雷老劈我,我不开心,就想掉眼泪。”

  “……嗯。”

  梅花阑终于伸手轻轻一抄,温柔地把她抱回去了。

  这种样子,很难说没醉。

  庄清流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冲着天花板看了很久,做了个跟梅花阑醉酒一样的将头拧向枕头的动作,埋了一会儿后,起身披好衣服出了门。

  梅家仙府的所有山林已经全部复栽好了,梅花阑一早就起来四处看了几个地方。

  庄清流融进茂密斑驳的枝叶中后,忽然无声握起了她的手,在梅林中慢慢地走。

  梅花阑转头看她。

  “怎么啦?现在长大了,能牵住手了,还想牵手指头吗?”庄清流并没侧头,只是变了根小拇指给她,轻笑道,“那给你。”

  梅花阑静静看了会儿她侧面卷曲的睫毛,伸手平静地抄过,将她温暖的手掌重新握住。

  两个人穿过山野,又拐过小径,细细的风在旁边吹拂,到处却都还没有开花。庄清流左转右看地抬手,哒哒拨弄了两下梅树后,目光放远地原地转了一圈,问:“什么时候会下雪啊?”

  她说话在尾调很轻很轻的时候,这个“啊”字就好像在撒娇。

  梅花阑忽然低低笑了起来:“又问了。”

  每年没下雪的时候都要问,下了雪却又躲在屋子里不出来。

  目光落在她脸上眨了眨后,梅花阑抬头说:“很快。”

  庄清流也笑起来,转头低眼,见到她历来会随身带着的剑这两天都没有拿了。应该是之前在翻山岭的时候,劈虞辰岳的陷阱毁掉了。其实是很普通的剑,她之前也想过给她一把更好的,可那把剑是戚忽的。而梅花昼一直用的剑,是梅宗辞的。

  大风刮了起来。

  庄清流裹紧了毛绒大氅,仰头看天轻声道:“这个冬天,还怪冷的。”

  梅花阑用手将她握得更紧了一些。

  庄清流目光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看了一会儿,嘴角微微勾起:“小鬼,我要回去了。”

  梅花阑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用清澈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什么都没有说。

  她身上的伤,雷劫,身份,还有很多东西在等她。

  翻山岭遍地的血仍旧没有消散,可能得需要一场大雪,才能干干净净的埋葬。

  庄清流站在高高的树巅,目光安静地看了很久,抱着梅思归道:“没见过这个场面吧。”

  梅思归缩在她大氅的衣领里只探出一个脑袋,没有出声。

  庄清流视线下落,低着头轻声抚摸:“人真是厉害……对不对?”

  梅思归抱住她脖子:“啾。”

  庄清流垂眼瞧瞧,忽然在它脑袋上画了一个圆形的徽纹,鸟崽子当即就双眼迷离地睡了过去。接着几个飞掠后,一人一鸟落在了思归崖上。

  庄清流亲了下梅思归的小脑袋,将它放进梅花阑怀里:“我可能会顾不上,留给你。”

  “嗯。”梅花阑什么都没多说地伸手,抱过梅思归抬眼道,“等下雪的时候,我在这里接你。”

  这样啊,下雪的时候。

  本来已经离开的庄清流身形无声中转了一个弯儿,等梅花阑已经离开后,偷偷在崖上的十步亭下埋了酒。心里想如果下雪的时候真能再见面,就一起好好喝一杯。

  做完这个,她又转瞬消失,身影出现在了上梓裴氏的地界。今天是裴煌装殓下葬的日子。

  身为裴启独子,哪怕死得莫名其妙,葬礼也办得热闹而隆重,穿丧衣的人从山腰蜿蜒到山脚,长长望不到头。不管哭没哭出来,表情都是沉重而悲痛的。

  跟死了一只无人问津的鸟天差地别。

  庄清流并没多看两眼,无声从上空掠过,在装殓的一瞬间,往裴煌的尸骨里弹了个什么东西。旋即便摸着手心的一只金鸟离开了。

  仙门百家的密议和最后准备一切照旧,故梦潮也是一样,温暖如春,风平浪静。

  庄清流没有见到烛蘅,也没有特意去找,回来后就一直睡在房子里的大喇叭花内,一只白毛狐狸蜷着尾巴偎旁边。

  不知道过了几天,始终在半空飞来飞去的金鸟忽然往西南的方向看了一眼,终于扯着庄清流的衣摆动了。

  庄清流掀开眼看了看后,身影掠出,跟在了它的身后。

  金鸟追随着臭鱼糖球的味道,一路飞出故梦潮,越过波涛澎湃的海面,又经过上梓裴氏的墓地绕转了一个圈儿后,折线直直往东,飞向了长庚仙府的巴陵地界,最后停在了一片青山绿水的崖顶。

  庄清流从脚底蜿蜒湍急的水流上挪开目光,端详了一下四周后,伸手收回金鸟,摸摸它道:“辛苦了。”旋即身影轻轻一闪,顺着崖壁的藤蔓向下,消失在了半空。

  成片的桃花林,狭长的山洞,广袤的平原,巨大而瑰丽的玫瑰树,墓碑一样拉着长长影子的剑冢,最后是一片尸骨遍地的荒漠。

  庄清流终于在一个人影身后无声落了下来

  这个人,是庄篁。

第123章

  一望无垠的金色沙漠上,庄篁缓缓转头,将目光直直定在了庄清流脸上。

  过了很长时间,她才轻轻眯眼问:“怎么跟过来的?”

  庄清流没说话,平静地看了眼她身边已经呈跪姿的裴煌尸骨,又转向旁边,一个接一个,一排接一排,一片接一片地看了出去。

  偌大的荒野沙漠上,满是经年累月而积攒下的跪地尸骨。

  庄篁看着她的神色瞬间了然,眉尖轻轻动了一下后,瞥一眼脚边的裴煌尸骨:“怎么会想到?”

  “之前在梅山的引雷峰,你总不至于是想救后焰。所以他的命没用,那有用的,就只能是他的尸体了。”庄清流并没看她,目光仍旧在四周缓慢地巡梭,语气异常平静,“所以我现在该叫你什么,师父——还是镇山僧?”

  大风吹起黄沙,将视线遮挡,面前的人都同时变得模糊而不真。

  其实从一开始,关于这个神秘的“镇山僧”就有太多的蛛丝马迹可寻了:永远见不到的面,却永远能掐准的庄清流的行踪,对所有事诡秘的了解,处处难以解释的巧合。

  当然最重要的,终归是那些摇摆游走于指灵盘上的行踪——每次要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故梦潮上的人就会悄无声息的离岛而出;而故梦潮上离岛而出的人,总是会下一瞬就出现在邓林虞氏的仙府之内。这些一次又一次堆积起来的行踪,终于在天长日久后,将诡异的真相指向了深深埋藏着的水面之底。

  这也终于能让人想通为什么庄清流和烛蘅第一次直接入虞氏仙府的时候,庄篁会忽然出现在那里。

  “因为当时坐在山洞之内的高僧,就是你啊。”庄清流终于抬起眼。

  庄篁并没有被拆穿后的丝毫变色,反而在庄清流脸上看了片刻后,负手笑了起来:“这么算计我啊。”

  “你没有算计过我吗?”

  庄清流目光一动不动地也落在她脸上:“没有算计过别的人吗?”

  “后殷的梦魇,梅畔中的美人骨,兰颂的玉灵,梅花夜母子掌握的换灵脉之术,段缤脸上不断浮起的参纹,始终逃脱不掉踪迹的彤鹤,虞辰岳自以为掌握了隐秘的所作所为,自导自演的故梦潮结界碎裂,甚至那些被‘偷’出去的族人……这些,都是谁在背后设计?又是谁在背后推动?”

  庄篁轻轻挑眉,从容反问她:“哪里有设计?又跟推动有什么关系?你认真看看,这些事的每一桩,每一件,每一个关键的决定,都是他们自己做的,全部都是。这世上每天所发生的事,背后总有着千奇百怪的缘由,但重要的不是缘由,是这件事真的发生了。你已经当了这么多年故梦潮的少主,早该知道论迹不论心的道理——”

  “最简单的一句,那些人本来不就是那些面目吗?”

  庄清流静静站在旁边不说话。

  “当一个人本身强到打不过的时候,那就只能找她的软肋。”庄篁目光在她浑身上下巡梭了一圈,语气仍旧不紧不慢,“人族才最擅此道。”

  庄清流点点头,扫过她脚下的影子:“这么了解他们啊?”

  庄篁嘴角勾起来:“不用多了解。当你拥有和挣到什么好东西的时候,就总会有人想来将它抢成自己的。哪怕没有天地灵气稀薄这回事,那些卑劣的人跟你翻脸,也是不用掐指就能算出来的。”

  庄清流好像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仍旧点了点头。

  庄篁轻轻挑眉,打量她的眉梢眼角:“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庄清流在沙地上慢慢低头走着,手掌展开,随便掠过了一片摇曳带盐的叶子:“那自然是——想知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庄篁轻笑一声,忽然伸手一抓,带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瞬,两人已经坐在了一辆正在行走的马车上,穿梭在繁华而热闹的市井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