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浅醉 第20章

作者:时醉 标签: 近代现代

  渴望亲近一个人,本来应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好了,”杜云砚等墨迹干透,把几张纸推至顾文曦面前,“麻烦你帮我挂起来吧。”

  “为什么是我?”

  杜云砚的眉眼半弯:“谁让顾少爷长得高呢?”

  顾文曦听着这酸气的理由不解,就差那么两三公分而已至于吗?忽然想起前阵子讽刺过他不如自己高。

  要说这人某些方面旷达,也有些方面还真小心眼。

  顾文曦踩着梯子贴春联,外面传来小孩子的吵闹声,耳边乱哄哄的。

  除夕的前一天,顾文曦又跟着杜云砚到镇上购买食材。三十是个周五,尽管没到周日,但杜云砚说可以做肉。

  镇上的人更多了,他们不仅去了超市,也去了市场,临街的各种摊贩和人流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顾文曦不得不把车停到较远的位置。据说集市到三十中午才收摊。

  回来的路上,他们遇见了妍妍的母亲,骑着摩托车行在乡道上。

  杜云砚降下副驾车窗:“陈姐,去接妍研的爸爸吗?”他俩早听云妍说过,她爸爸二十九到家。

  “对。”女人掀起头盔面罩,笑着说道。

  “妍研高兴坏了吧?”

  “可不是吗,”她再次踩上脚蹬,“我先走了啊!”

  “嗯。”

  他们继续开车到民宿,西天边覆满淡茜色的云霞,像涂了层细腻的胭脂。

  除夕下午,杜云砚早早地摆好了供桌,几样果品和甜酒陈列其上,三根香静静燃烧,烟雾缭绕,有点刺鼻的气味。

  杜云砚双手合十,站在前方,虔诚地鞠躬。

  乡下一些地方有除夕夜祭祖的习惯,不过他会祭拜的亲人应该只有母亲吧。顾文曦没有多嘴,站在旁边,也跟着轻轻鞠躬。

  两人的年夜饭简单而不单调:年糕、牛肉、煎鱼、八宝饭、茄盒……到后面各喝了热的甜酒。酒酿本来就没什么度数,加热后更和普通饮品无异,并不会醉人。顾文曦却有点想念曾经喝过杨梅酒后微醺的混沌,不似现在这样清醒。

  餐厅里也有电视,这段时间几乎没开过,但是今晚,杜云砚还是按下了开关。晚会主持人穿着颜色喜庆的衣服,以元气的嗓音做着开场致辞。节庆的气氛很容易让人忘记自己,融入进集体的欢愉。顾文曦盯着那些不断变换的画面,有些懒散地放空了大脑,他既没有回房间,也没有提出换台。

  杜云砚的注意力似乎不在电视节目上,双眼总瞟向窗外,像欲在茫远的夜空中寻些什么。

  越接近零点,外面放炮的声响越杂,有的是噼里啪啦连成了串,有的是偶然低低的一声闷响。

  他们也在镇上买了鞭炮和礼花,是在顾文曦的强烈坚持下买回来的。

  到了这个时候,顾文曦自然不肯错过。他拉着杜云砚一起到院里放炮。除夕的夜里,看不到月亮,门前剩一盏孤灯照着。他先把那红通通的辣椒串似的长鞭炮拿杆子挑起来,然后点燃。

  刺耳的炮声瞬时炸响,驱散了冷清的气氛。杜云砚稍稍捂住耳朵,站开一些距离。

  整个过程里顾文曦沉默着,只是在不停更换新的炮仗,直到鞭炮全部耗尽,又点上了小型礼花,放在地上,金色的火花从中间向上、向两侧喷洒而出。杜云砚走近了一些,和他一起注视着燃烧中的金色火焰,像在观看一场盛大的演出。

  礼花的声音不大,其他人家的鞭炮声仍不绝于耳,吵闹了一阵子。

  等到周遭渐渐安生下来,礼花继续燃着,光芒耀眼。

  “云砚,”顾文曦唤身边人的名字,“下周我就走了。”

  “嗯。”

  “我走了以后,你会想念我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低,杜云砚静了半晌,答非所问地说:“回去以后好好和家里人相处吧。”

  “云砚,我觉得应该告诉你,我对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杜云砚伸出右手食指竖在他的唇间,比了个“嘘”的手势。

  “文曦,我们之间,这样就很好,”杜云砚说,“谢谢你陪我过年。”

  说完这句话,他笑着转身,烟火几乎燃尽。

  “如果我再回来呢?”顾文曦冲着他的背影问,“你能让我把今天的话说完吗?”

  杜云砚没有回头,笃定地说:“你不会回来的。也别再做不值得的事。”

  他再度踏进餐厅,沉寂了一分多钟的乡村之夜,忽又像早就预设好了时间,四处鞭炮齐鸣,喧嚣不止。

  作者有话说:

  说句欠打的话,还没到异地恋阶段,因为还没在一起,也还没到后期,但是真的……快了!

第26章 回家

  头顶上飘下一片树叶,悠悠地落在脚下,顾文曦把它捡起来,打发无聊似的把泛黄微卷的叶面理平整。

  杜云砚让他稍等片刻,拿了些吃的出来——水果和自己做的面包,甚至还有一小包肉干,让他带在路上。

  顾文曦看到后“嗤”地笑了一下,除夕夜被打断的对话并未给两人的相处增添尴尬,他反而庆幸没有过快说出冲动的话。

  “喜欢”甚或“爱”这样的字眼于顾文曦而言不是难以启齿的情话,可是面对杜云砚,那天未吐露的、可能伴着轻佻的语词并不能称为有意义的“选择”。

  晨光熹微,拖长了两个人投在地上的影子,明明站开了一些距离,影却像依偎在一起。

  顾文曦的信用卡解冻了,他想把欠的食宿费补上。杜云砚没有接:“不用了,你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干。”

  “我帮你的哪抵的上房费——”他蓦然顿住,视线在对方脸上转了一圈,“还是说你觉得我特别才不收钱?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不客气了,”他也不给杜云砚反驳的机会,自顾地说下去,“或者下次来我再给你也行。”

  杜云砚抿了下唇,眼睛始终敛着,望着地上的影,落下四个字:“路上小心。”

  天气晴朗,站在篱墙边,远处深色的山脊已现出轮廓,阳阳和贝贝围着顾文曦转了两圈。这狗属实通人性,知道他要走,一早上跟他比跟杜云砚都更亲近了。

  杜云砚目送他上车,看着他降下车窗,朝自己挥手。顾文曦的笑容爽朗而洒脱,也许他经常这样,告别每一个旅程中的过客。

  至于他说的那些话,杜云砚没太放在心上,一切总归要回到正轨。待白色的SUV消失在乡道,他转身走回独居的小楼。

  然而当天中午,他收到一封来自S市的挂号信,猝不及防地扰乱了平静的生活节奏。

  -

  汽车沿着盘旋的山道开出去。天气说变就变,刚才的一片清明、辽阔视野,不久便被零星的小雨取代。

  温度没到零下,雨滴凝不成雪,淅淅沥沥地落着。雨刷打成自动模式,只在雨点密到一定程度时,才懒懒地晃一下。接着又有新的落下来,仍然细弱无力的,不足以遮挡视线。但玻璃上渐渐蒙了层白雾,顾文曦不得不打开除雾模式。

  这雨几乎跟了一路,中午开到个休息站,他没有下车找饭店,而是拿出杜云砚让他带的那些食物。

  面包和他第一次早餐吃的那种差不多,只是里面加了红豆沙,细细粘粘的,有点清淡的甜味。

  下午他的车刚开进S市就赶上堵车,等到天黑才看见公寓楼的影子。城市灯火闪烁,夜色中的高楼像浮于幽暗洋面上的巨轮。

  顾家的大宅更远,他今天没回那边,直奔自己的小窝。

  打开公寓门,按下电灯开关,整洁干净的大厅一览无余,白瓷砖地板泛着镜面似的光,显然近期被打扫过。想也知道是顾煜清或顾文珩叫的人,有这里钥匙的也就是他们了。

  不出意外,冰箱里也放了些吃的。搁以前就算有人帮他准备好材料,他也懒得自己做,宁可点外卖。不过现在他能做的东西多了,暂时也没胃口吃大餐,先煮了饭,再随便捡两样肉出来化冻。

  他给杜云砚发送了一条告知自己到达的微信,之后坐在沙发上看杂志,偶尔瞟一眼茶几上的手机,安安静静。

  过了几分钟,没等来杜云砚的信息,倒是顾文珩一个电话打进来。

  “哥,”他的声音一贯健气,“怎么样,公寓收拾得不错吧?”

  “挺好啊,”顾文曦一听就明白了,“你给弄的?”

  “我只是个监工啦,是爸让找的人。”

  “是吗……”这也不算太意外,顾煜清严厉归严厉,还是有心思细腻的一面,“谢谢你们。”

  “那你明天回家吗?”

  他说的“家”自然指顾宅,顾文珩不爱住校外的公寓,寒暑假都住家里。顾文曦把杂志扔在一边,对着话筒下意识地点头:“回去啊,我上午就回去。”

  “太好了!那我让梅姨多做点吃的。”

  梅姨是他们家请的阿姨,家里没别的亲人,过年也留在顾家。

  “嗯,好。”

  挂了电话,顾文曦的心软了不少,只是手机上和杜云砚的微信聊天界面仍停留在自己发过去的那条【我到家了】。

  公寓全年恒温,穿着毛衣还有点热,他靠在沙发上,双目微阖。煮好的饭溢出香味,飘到厅里,他却已经睡去。

  -

  第二天,顾文曦如约回到顾宅。

  “文曦回来了?”先向他问候的是顾文珩的母亲邹慧。

  “嗯,慧姨好。”

  一家人都在,顾文珩热心地说去帮他拿刚买的饮料。

  顾煜清见到离家数月的大儿子,既无疏离,也无夸张的热络,放下看到一半的手机,觑着他问:“不是说瘦了三十斤吗?”

  顾文曦懵过一瞬,笑了出来:“爸,你不是没信吗?”

  “当然没信,”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从沙发上站起来,“你跟我来一下。”

  父子两人单独到一楼茶室谈话。顾文曦有点奇怪:“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

  “文曦,那天——”顾煜清沉下声,“其实是你妈妈的忌日吧?”

  顾文曦的记忆立刻回到两人吵架的那天,因为在陵园待了大半天,他到家晚了,直接导致了后面的争吵。可是过去这么久,他早就放下了,甚至不愿再想起。

  “现在说这个干什么呢?”顾文曦抿着唇,“都过去了。”

  “我还是要对你说——抱歉,我忘记了,后来还是小梅提醒我的,我才知道你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

  顾文曦知道父亲算是个重情义的人,对他母亲或许没什么爱情成分,但愧疚总是真的。他缓缓道:“好了,这么多年了,我想她还是不希望你困扰的。”

  半晌,谁都没再吭声,气氛有些沉闷,顾文曦随口调侃道:“刚才那么严肃,我差点以为你叫我来商量和哪个名门千金联姻呢。”

  “你——”顾煜清的表情半笑半不自在,“别那么没正形,我绝对不会干涉你和文珩的未来婚姻。”他自己吃过苦头,岂会再用这种藩篱困囿子女?

  “真的?”顾文曦乐了,“你是说我以后找谁都行?”

  “对,前提是你能定的下来,”顾煜清说完,意识到什么,“难道你又谈恋爱了?”

  “没有。”八字没一撇的事,他还不敢在顾煜清面前嘚瑟,只能旁敲侧击地试探,“我就想问问,你确定——什么人当你儿媳妇都可以?”

  “是啊,你还能找个妖怪不成?”顾煜清也是爱开玩笑的,“就算真找个妖怪,你能降得住也行。”

  顾文曦自我安慰地想,找男人总比找妖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