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浅醉 第35章

作者:时醉 标签: 近代现代

  云翰装饰上去的奶油花型非常精致,有着螺旋状的纹路,上面还铺了层草莓。几个大人没那么嗜甜,主要做着好玩。吃最多的还是小孩子,一人捧一个碟子,嘴巴上很快沾满奶油和蛋糕屑。

  “叔叔,过两天我生日,能不能多吃一块?”

  “那我生日刚过,也应该多吃一块!”

  ……

  “好了好了,那就最后一块,”杜云砚帮他们分蛋糕,“马上要吃晚饭,不能再吃了。”

  立春后天越来越长,还没到太阳落山的时间,只是外面又积聚起阴云,显得有些暗。

  云翰离开之前告诉他们,明天他会搭村民家的顺风车直接到县里,不必再麻烦杜云砚相送。

  “那我现在送你到上面吧。”云翰家位于山道往上一些的位置,离得不远不近。杜云砚说完下意识地看向顾文曦。

  隐隐的闷雷声仿佛大地深处的回音。顾文曦让他们稍等片刻,从储藏间拿把大伞出来,望了眼天空:“好像要下雨了,带上吧。”

第46章 雨季

  民宿是在杜云砚和母亲过去住的房子基础上盖起来的,他从小就住在这个地方,到云翰家大概一公里的路程,他们以前不知走过多少遍。

  阴云渐重,如顾文曦所料,两人走出去没多远,便淅淅沥沥地落起了雨。雨势一般,黑色的大伞撑开,水落在绸布面上,像失去信号的老式电视机发出的声音,有一点点嘈杂。

  “现在在那边——适应了吗?”回想年后S市的碰面,青年的眼中除了关于未来的期待,不乏疲惫与困惑;即使对他的心态改变了,杜云砚仍留有一份类似于兄长的挂念。

  “嗯,好多了,”云翰轻轻点头,不好意思地说,“不怕你笑话,如果是前两个月,就算我有假期,可能也不敢回来。”

  “怎么了?不习惯?”

  “可以说是吧,”他向杜云砚这边扫了一眼,“过年的时候我没有告诉你,在那样一个地方,我觉得我挺懦弱的。”也因为现实生活和预期中的有所差异,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极限,想起被自己抛弃的家乡与过去,感到深深的难为情。

  “云翰,你本来就还小,不必给自己太多压力。”

  云翰在校的成绩一般,没能去读大学,其实他的年纪也就相当于还未走入社会的大学生。

  “在我们这里可不算小了,杜鸿和杜毅明年不也想去外面吗?他们都还不到二十岁。”他说完淡淡一笑,“云砚哥,你太会照顾人了,好像在你眼里,别人都是小孩子。”

  “有吗?”

  “有啊,”云翰肯定地说道,“不过,这次看见你,感觉有点不一样了。”

  杜云砚好奇地问:“哪方面?”

  “你知道我嘴笨,形容不出来,”云翰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试图搜刮些词汇,“好像更有生气了?”

  “这叫什么话,”杜云砚笑着摇了摇头,“你觉得我以前死气?”

  “我都说我嘴笨了,反正你一直都挺端着的。但是——”他的话音突然停下,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嗯?”

  云翰的视线越向前方,已望见烟雨笼罩中的自家房子:“不管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云砚哥。”

  雨声“哗”地放大,仿佛突然失控的音响,他转过头:“对不起,我好像说了奇怪的话。”

  “没关系,”杜云砚送他到门口,脚下的两级石阶覆着斑驳的青苔,“在外面,别亏待自己。”说完这句话便返身下了台阶。

  “云砚哥!”

  杜云砚走出十几米后,听见云翰又叫了他一声。

  “你也要好好的!”青年正隔着雨雾冲他挥手,“和顾哥好好的!”

  “好,再见!”他没有那样大力地喊,只比了夸张的口型,他相信对方看到了。

  雨又弱了下去。

  杜云砚沿着雨中的山道往回走,雨线在风中漫无目的地晃,即使撑着伞也无法完全遮挡,穿着人字拖的双脚完全湿了,小腿也渐渐有了潮润之感,洇了水的长裤布料紧贴在肌肤上,黏黏腻腻的。

  快到民宿时,隔着一个拐角,楼前的两棵石榴树跃入眼帘,尚不宽大的新叶被雨水冲刷得油亮莹泽。

  晚上在店里吃饭的都是住宿的客人,杜鸿他们在厨房忙活,顾文曦摆好了餐具,到门口看了一眼,弯道走来的撑着伞的身影越来越近。

  他没有立即进屋,等着人影来到自己面前。

  雨正好停了。

  杜云砚将伞放在灶台那边的棚下晾干,而后对倚在门边的顾文曦说:“走吧,人多了。”

  “嗯。”顾文曦笑着应过,回身时不经意地向天空望了一眼。

  视野上方的那片天幕,呈现出比之前在S市看到的更纯然的天青色。

  他的笑意更深了。

  -

  小雨虽然当天没有持续多久,却像拉开了雨季的帷幕,随着五月来临,阴雨连绵成了山里的常态。

  村里做旅游生意的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影响,草莓园经营农家乐的杜老汉整天唉声叹气的,杜云砚倒乐得清闲,不忙的时候,要么练字,要么研究新的菜式,遇上天气放晴,也会和顾文曦一起到外面走走。

  他们在住处附近的小树林里又发现了看夕阳的好地方,晴朗时斜穿过成片林木的金晖,为原本平淡无奇的山林镀上一层圣光。他们曾在那里接吻。夜晚的河边也是不错的去处,运气好的话能看到萤火虫,杜云砚告诉顾文曦,六七月份的时候会更多。闪着光的小生命也不怕人,偶尔停在他们身上。

  天气不热,但湿度大,民宿附近的蚊虫也开始活动,他们一起为卧室的双人床支上蚊帐,睡觉时四面纱帐全放下,像帷幔圈出的私密空间。

  顾文曦来到山里以后,并未和家人失去联系,那日雨刚停,他在二楼露台晒了几床被子,正巧接到顾文珩的电话。仍是普通的拉家常,就是语气不太对劲,支支吾吾的,一点不像平时的风格。顾文曦问了几遍,顾文珩仍顾左右而言他,后来说到明年毕业的事,听他发了些牢骚结束了通话。

  顾文曦心头生出些疑惑,感觉顾文珩不像会为学业压力困扰的人,保险起见又给顾煜清打了个电话,问他弟弟是不是遇到什么事。

  “没事,都挺好的。”顾煜清的语气生硬,似乎不太愿意搭理他。顾文曦又问了些家里的事,父亲那边不太耐烦地回道,“好好过你的日子,别忘了我们还有个一年之约。”

  “我没忘。”

  “嗯,”顾煜清说,“你要是一年不到就跑回来就别想再回去了。”

  “我才不会呢。”顾文曦不怎么喜欢听他拿这个要挟自己,“你最近身体怎么样?”顾煜清还不到六十岁,平时注重锻炼养生,素来身体硬朗,顾文曦不怎么担心,只是没话找话地问道。

  电话那端默了几秒。

  “喂?”顾文曦以为信号不好,走到了东头的栏杆旁,“听得见吗?”

  “嗯,”顾煜清应声,“我挺好的,你不要操心了,文曦,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通话记录上显示着十五分钟的时间,顾文曦盯着那个数字愣神。

  “文曦,准备好了吗?”杜云砚和他约好雨停了到河边摘桑葚,来露台叫他,见他一副没魂的样子有点奇怪,“你怎么了?”

  “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没什么事。”顾文曦干脆地回答。他不想隐瞒,但家里看来不像有事的样子,光是第六感不太对劲,也说不上个所以然。

  “文曦,”杜云砚没急着催他,关上露台的门,大步走到跟前,“你家里人是不是不愿意——”

  “没有的事,”顾文曦打断他,“我爸给我一年的时间让我证明能在这里很好地生活,他不是专断的人。但是有件事我要跟你道歉。”

  “什么事?”

  “我们的事情,我没有对他说实话,”顾文曦的表情罕见的严肃,“我不想刻意隐瞒,可在我爸眼里我做事三分钟热度,而且那时候我们还没有真正在一起,我怕说太多他连来都不会让我来,虽然他不让我出门我也能偷着来……”

  说到这里,原本认真倾听的杜云砚不禁失笑:“你还想着乱来呢?”

  “我没有啊,我就是不想再和他有矛盾,所以好好履行了约定。时机成熟后,我一定向他介绍你,”这是顾文曦早就有的打算,趁此机会向杜云砚坦白了,“你愿意吗?”

  “好,”杜云砚把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中,“无论叔叔什么反应,我都会陪着你。”

  “你也别想得太恐怖,”顾文曦说,“其实我爸很开明,而且他对我和我妈有些愧疚心理,只希望我以后和自己选择的人在一起。”

  杜云砚唯一的亲人过世了,至于顾家,他们没有谈过现实层面的问题,顾文曦觉得也该让他心中有数。

  “我不觉得你的家人恐怖啊。”

  每每听他不经意间谈及家事,有过抱怨,有过不满,却掩盖不了脉脉温情的流露。在杜云砚看来,如果不是被包容着长大,可能也不会有这样肆意潇洒的顾文曦。

  “我想你的父亲很爱你,我也是。”

第47章 虫鸣与歌

  雨下了快一夜。

  杜云砚在睡梦中感觉到冷,不住地发抖,喉咙里又像燃了团火,要冒出烟来,他试着吞咽唾液,嗓子很疼。

  那团火在上升,大脑开始发胀,为什么身体里有被燃烧的感觉,还是会冷呢?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上的被子。

  天好像有了点亮光,杜云砚的额头上一凉,他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触到浸过凉水的毛巾,手被人按住。

  “别动,”耳边极轻的一道声音,“你发烧了。”

  他完全睁开了眼,以困顿的目光注视着身边的顾文曦。

  温度不是特别高,不需要吃退烧药,顾文曦记得小时候发烧温楠用凉毛巾为自己进行物理降温,便也这样帮他处理。

  “怎么可能呢?”杜云砚大概有五六年没生过病了,别说发烧,鼻塞流涕之类的小感冒都没有,他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喏,要三十八度了,”顾文曦把体温计拿到他的眼前晃了一下,“还说让我小心感冒,你自己先病了。”

  杜云砚的意识回笼一些,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天的雨。

  去河边的时候以为不会再下雨,而且路途不远,连伞都没有带,结果回来的路上遭遇了暴雨,两人都淋了个透湿。

  可是这种气温,淋一下雨就感冒也太逊了,明明睡觉前还好好的,杜云砚很不甘心,甚至想起来做事。

  “今天没几个人,有什么好忙活的,”早饭前一天晚上也都准备好了,热一热就可以,“要不我给你把吃的端上来吧?”

  “我没胃口。”一说吃饭,杜云砚又趴了回去,难得闹情绪。可能是生病,他的胃口不太好,昨晚做的面包和豆沙包想想就觉得腻,现成的牛奶更不想喝。

  他的两边脸上各一片酡红,跟以前喝醉酒的样子很像。顾文曦屈起手指,在他的脸上蹭了蹭,热烘烘的,呼出的气也热,扫在顾文曦的掌心上,有点痒。

  “我熬点粥你喝吧。”

  杜云砚总算又钻回了被窝,摆出不常见的懒散姿态。

  顾文曦当他同意,从手机上搜了一下,发烧喝小米粥比较好,也不难做,到楼下用小电饭煲熬上。

  外面仍然阴气沉沉,稍一张望,便能瞧见令人压抑的黑云。天气加上身体的原因,杜云砚的精神很差,一下地脚底像踩了棉花,可他不习惯在屋里吃东西,坚持去餐厅。

  小米粥里什么都没放,顾文曦吃着太过寡淡,端了杜鸿做的泡菜和凉拌金针菇当配菜。杜云砚吃不下去别的,只安静地喝粥,脸上的红仍未消去。

  中午他也没吃多少,喝了感冒的冲剂,早早回到房间休息。入睡前又量了次体温,降到三十七度三。

  “我恢复能力好吧?”

  “那也还没好,”顾文曦放下体温计,“再休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