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春 第7章

作者:久陆 标签: 年上 甜文 近代现代

  刚刚他听到沈爷爷沈奶奶还有沈行春在叫他,他回应了几声,可是开口之后的沙哑声音很快被大风刮散。

  “爸爸……”

  “爷爷,奶奶……”

  “哥哥……”

  安圆又试着动了动身体,结果踹到了脚底的树干,他看着头顶枯树枝上的厚厚一层积雪洋洋洒洒的落在他的身上,他赶紧闭上眼,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积雪顺着他的袖口灌进来,又是一阵刺骨的凉意。

  安圆有点后悔自己偷偷跑出来,他听到了沈爷爷跟沈奶奶的对话,爸爸三天前就回了,但是现在还没回来,他只想找爸爸。

  他原本想,顺着春哥给他指的方向,他总会见到爸爸的,爸爸不会直接抛下他不管的。

  安圆越想越委屈,哑着嗓子说安国庆是骗子。

  “哥哥……”安圆又试着叫了几声沈行春,他想,沈行春也是骗子,明明跟他说爸爸雪停了就会回来。

  但回答他的只有夹杂着他自己呜咽声的冷风。

  沈行春贴着路沿边找,枯树枝在风里使劲儿的晃动,他尽量放低了呼吸,边找边听声音。

  “安圆,小圆儿……”

  沈行春又喊了几声,他越找越着急,天已经暗了,晚上的温度只会越来越低,再找不到安圆,冻也能冻出好歹来,他掏出兜里的手电筒,往路沿边的雪沟里照。

  “小圆儿……小圆儿你听得到吗?”

  安圆眼前的视线越来越黑,听到沈行春的声音时,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抬起僵硬的手臂,在眼睛上狠狠的擦了擦,动了动嘴唇,用尽力气开口叫了几声。

  “哥哥……”

  “哥哥……”

  “哥哥……”

  沈行春听到那一点细细的声音,一下子住了脚,屏住了呼吸,逆着风,仔细的又听了一遍,当他听到第二遍的时候,很快辨别出声音的方向在他右侧前方不远,他拿着手电筒往路边一照,果然在路沿下的雪沟里看到了一条长长的滑痕。

  沈行春心脏重重一跳,赶紧往前跑了两步,顺着那道雪沟跳了下去,整个人在雪地里滚了几圈,落稳之后又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喊了一声:“小圆儿……”

  他已经看到安圆的鞋了,安圆躺在雪地里,身上都是雪。

  “小圆儿,终于找到你了,你快吓死春哥……”沈行春跪在雪地里,两手扒开安圆周边的雪,手电筒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光亮被埋进了雪里。

  安圆看着沈行春模糊的脸跟急促的呼吸声,鼻子一酸,眼泪哗啦啦的往外流,刚刚那么冷他都没哭,现在看着沈行春,一个就控制不住了。

  “小圆儿不哭,春哥来了……”

  沈行春拉着安圆的胳膊想把他抱起来,一用力,感觉到一阵阻力,他从雪地里扒出被埋起来的手电筒,往安圆身上照了照,才看到安圆后背底下的树杈,他问:“受伤了吗?”

  安圆已经没什么知觉了,不知道自己受没受伤,只是摇了摇头。

  沈行春解开安圆身上的扣子,直接把他的大衣脱了下来,才发现树杈还勾着他里面的毛衣,他把安圆小心的翻了个身,好在安圆里面还穿了衣服,他把勾着他衣服的树杈拿开,打横把他从雪沟里抱出来,先是拍了拍身上的雪,检查了一下他的后背没被树杈刮到之后才放下心。

  沈行春脱了自己身上的大衣裹在安圆的身上,三两下把安圆背在背上,又背着他沿着雪沟爬到大路上之后就往家走。

  安圆趴在沈行春的背上,重重的呼吸了很长时间,眼皮又重又涩,最后干脆闭着眼,整张脸都埋在沈行春温暖的颈窝里,呼吸着他身上的热气,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时不时抽抽搭搭几声。

  他哑着嗓子说:“哥哥,我刚刚听到你们叫我了,但是我的声音太哑了,你们没听见……”

  沈行春感觉到脖子上的力道,又听到了他抽哒的几声,说:“不哭了,春哥背你回家……”

  沈行春的手电筒朝上斜竖在后帽兜里,光束不算强,但足以照亮两个人的影子。

  安圆睁开眼,就看到路面上重叠在一起的影子,一起一伏的往前走,带着沈行春的体温跟呼吸,飞起的雪沫在光下漂浮,盖着他们摇晃的影子,又被摇晃的影子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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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行春背着安圆没走几步,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大春,大春,你背着的是谁啊?是不是找到孩子了?”

  沈行春回头看了一眼,是隔壁邻居的李叔,他冲着人喊了一声:“李叔,我找着了,你去把爷爷奶奶他们叫回来吧。”

  李叔也冲他喊了一声:“找着了就行,我还准备回去开车去派出所报警呢,我回去叫他们回来。”

  安圆有点过意不去,趴在沈行春的脖子上,又抽抽搭搭的说:“哥哥,我不是故意跑的,我就是想去找爸爸……爸爸到现在还没回来。”

  沈行春知道安圆现在只想找爸爸,问了他一声:“小圆儿刚刚冻坏了吧。”

  安圆强睁开眼,说:“我没冻坏,我想去找爸爸。”

  沈行春想了想之后说:“待会儿带你回家收拾收拾,喝点热水暖和暖和,然后我们换个衣服,哥哥带你去镇上的派出所报警,我们自己找太慢了,让警察叔叔一起帮忙找行不行?肯定能找着爸爸的。”

  安圆一下子来了精神,说:“哥哥,我们现在就去吧。”

  “先回家换衣服。”沈行春说。

  爷爷奶奶回来的时候,安圆已经换好了衣服,还是沈行春的大袄,正坐在火炉旁边端着热水喝,脸上跟鼻头上还是紫红色,两条腿曲着,脚后跟抬着,脚尖点地,还在发抖。

  沈行春坐在他身边,也缩着脖子,捧着一杯热水在喝。

  沈奶奶看到安圆的时候直接红了眼眶,走到他身边从头到脚仔细查看了一遍,“小圆儿去哪儿了?冻着了没有?”

  “爷爷奶奶,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安圆站起来道歉,又勉强扯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小圆儿没事儿……”

  “回来就好了。”沈奶奶说要给他煮一碗姜糖水喝,拉着安圆又说了两句,转头去准备东西去了。

  沈行春把想带着安圆去派出所的事儿跟沈爷爷说了。

  沈爷爷点点头,他下午已经打电话问了沿途的几个村,他们都说没碰到去收皮子的人,已经三天了,不能再耽搁了。

  沈爷爷转头又出了门,出门前嘱咐沈行春,“待会儿给小圆儿多加件衣服,我去叫你李叔,用他家拉货的车,拉着咱们去镇上派出所。”

  李叔在镇上还有亲戚,把他们送到派出所之后就去了亲戚家,说一个小时之后来接他们。

  沈爷爷跟沈行春带着安圆进了派出所之后就去了值班台,报失踪人口。

  值班民警拿出一张表格跟笔,问他们:“你们先报一下失踪人的姓名,性别跟年龄。”

  安圆往前走了一步,迫不及待的开口:“我爸叫安国庆,男,39岁,周岁38……”

  值班民警刚想抬笔记录,听了安圆报的名字,抬起头来看着他,又问了一遍:“你再报一遍失踪人的姓名。”

  安圆的声音有点哑,还有点小,沈行春以为民警没听清,手搭在安圆的肩膀上捏了捏,又重复了一遍:“叫安国庆,平安的安,国庆就是我们平时说的那个国庆。”

  值班民警放下笔,把手里的表格往旁边一放,说:“那你们不用找了,安国庆在我们这,三天前被我们抓了……”

第9章 嗯,我弟弟

  那晚,呼吸都是颠簸的。

  ——安圆日记

  值班的民警刚说完话,安圆直接哭了出来:“我爸爸是好人,你们为什么要抓我爸爸,你们快把我爸爸放了……”

  沈爷爷也赶紧问了一句:“警察同志,你们为什么会抓安国庆啊,他犯了什么事儿了?我们找了好几天了,孩子出去找爸爸,还差点丢了,我们是家属,问问情况应该是可以的吧。”

  沈行春揽着安圆肩膀上,在他胳膊上拍了拍,说:“小圆儿,别着急,等爷爷问清楚。”

  值班民警还没开口,身后的大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中年男警察,摘了帽子在上面拍了拍,值班民警站起来,叫了他一声:“师傅,安国庆的家属来了。”

  沈爷爷回头一看,进来的民警他认识,叫齐俊鹏,以前也是村里的,他还没开口叫人,进来的人也认出了他,叫了他一声:“沈叔,你怎么来了?”

  齐俊鹏想到刚刚徒弟小梁说是安国庆的家属,看了看他们又问:“沈叔,你们是为了安国庆的事儿来的吧?”

  安圆在一旁哭哭啼啼的接了话:“我是安国庆的家属,我是他儿子,我爸爸是好人,警察叔叔你们为什么要抓我爸爸?”

  沈爷爷也着急,走到齐俊鹏身侧,压低了声音问:“俊鹏,安国庆为什么被抓啊?这是他儿子,现在在我们家住着,安国庆是去别的村收皮子了,怎么就被你们抓了啊?”

  齐俊鹏抬手招呼了身后的徒弟:“小梁,去倒几杯热水,给孩子喝点暖和暖和。”

  沈爷爷摆摆手,“俊鹏,我们不喝水了,我们身上都背了热水壶,你就直接跟我们说吧。”

  齐俊鹏把他们带到自己的办公室,让他们在沙发上坐下,看了眼旁边的沈行春跟安圆,说:“要说安国庆,他也是点儿背,安国庆收完皮子,在雪天路上碰到了俩收野皮子的人,那俩人原本是要搭车的,下车的时候就要抢安国庆的车跟他车上的货,安国庆就跟他们打了起来,那俩人身上有刀,最后收野皮子的那俩人,一死一伤……安国庆防卫过当。”

  齐俊鹏说完,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安圆问:“你就是安国庆的儿子吧?”

  安圆忙不迭地点头,哭着说:“我是,我是我爸的儿子……”

  齐俊鹏看着哭花了的小脸儿,叹了口气,又继续说:“我这刚把人移交到看守所,拘留通知书已经寄到安国庆老家了,办案的时候安国庆一直在跟我说,他有个儿子,他被押送到看守所之前,写了两封信托给我,一封信是寄回老家表妹的,说是让表妹来接儿子,另外一封是写给沈叔你的,我正准备明天自己去沈叔那一趟呢,你们就来了。”

  齐俊鹏把怀里的信封掏出来,递给身旁的沈爷爷,沈爷爷接过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打开来看,安圆跟沈行春也走到一侧看信。

  安国庆在信里大体说了下自己的情况,又说还得麻烦沈爷爷一家再帮忙照看安圆几天,老家的表妹李秀珍收到他的信之后应该会来接安圆回去抚养照看。

  安圆也看完了信,站在沈爷爷旁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呼吸,嘴里还在不停地说:“我要爸爸,我要爸爸,警察叔叔,是他们要抢我爸爸的车,是他们先要抢车的……”

  安圆又看了眼爸爸的信,又是一声撕裂的哭声,沈行春站在他身侧,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小声安抚:“小圆儿不哭了。”

  沈爷爷也是一脸凝重,心里不住叹息,他要是硬拦着安国庆不让他走就好了,没准就碰不着那俩人了,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问齐俊鹏:“我们现在能见见安国庆吗?”

  “人已经移送到看守所了,不能会见,只能写信。”齐俊鹏说。

  沈爷爷又问:“俊鹏,这种情况,最后大概会是一个什么结果啊?会怎么判啊?”

  “人证物证都很充分,证据链很完整,他自己也认了,安国庆想走快速流程,年后估计就能开庭宣判了,”齐俊鹏想了想之后说:“最后还得以法院判的为准。”

  沈爷爷又小声的问:“俊鹏,你办案年岁长了,肯定有经验,大概会是个什么结果啊?你跟叔交个实底,我们心里也有个数。”

  齐俊鹏说:“大概六七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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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的路上安圆还在不停的哭,呼吸起起伏伏,一阵重一阵轻……

  李叔的货车正常能坐五个人,他来接他们的时候车上载了他家的两个亲戚。

  沈爷爷年纪大了,李叔让沈爷爷坐在副驾,对后面的说:“后排的只能挤一挤了。”

  后排车座已经坐了两个人,穿的衣服都很厚实,他们使劲儿往车门边靠了靠,但最后也只腾出了一个人的座位。

  “我抱着小圆儿,”沈行春先上了车,坐好之后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伸出手到车外,“小圆儿上来,哥哥抱着你坐。”

  安圆还沉浸在悲伤中,看到沈行春伸出手,他抬脚踩着车边,拉着沈行春的胳膊上了车,跨坐在了沈行春的大腿上,脸趴在他脖子上继续抽泣,眼泪还是不住地往下淌,鼻涕眼泪全都蹭到了沈行春的肩膀上。

  李叔问沈爷爷情况,沈爷爷只是皱着眉摆摆手,李叔见状也就没再多问,专心开车。

  下雪的路面没法开快,原本一个小时的车程开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