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春 第8章

作者:久陆 标签: 年上 甜文 近代现代

  安圆一路上哭的头脑昏胀,一直趴在沈行春的肩膀上,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脸颊无意识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张着嘴小口小口的呼吸,抽搭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已经哭的没了力气,半睡半醒间,鼻息里都是沈行春身上带着夜里冷气的清凛味道,无声的安抚着他。

  “这孩子哭的,真是可怜……”沈行春身侧的人说了一句,他不认识沈行春,又问他:“这是你弟弟?”

  沈行春的手还在安圆的后背拍着,点点头:“嗯,我弟弟。”

第10章 哥哥我想快点长大

  春哥说我可以一直喝牛奶,我想快快长大……

  ——安圆日记

  到家车停之后,安圆已经哭累了,趴在沈行春的肩膀上睡着了,沈行春开门之前把安圆头上的帽子往下压了压给他挡风,两只手臂兜着他的大腿,抱着他从车上下来。

  沈爷爷下车之后跟李叔道谢:“今天晚上折腾你了,都后半夜了,赶紧回去睡吧。”

  李叔摆摆手,“叔你说这个就见外了,一个村的,过年前我都不出去跑车,有事儿用车你直接跟我招呼一声就行,过两天去镇上买年货的时候我过来叫大春……”

  李叔说完往后看了看,跟站在车边的沈行春说:“大春,过几天叔去镇里进年货,到时候我来叫你。”

  沈行春把安圆往肩膀上颠了颠,往前走了两步,弯着腰说:“行,李叔你到时候来叫我一声,我跟你一起儿去。”

  李叔冲他们摆摆手,边往上摇车窗边说:“那就这样说,挺冷的,赶紧抱着孩子进屋睡觉去吧。”

  李叔开车走了之后沈爷爷看了看趴在沈行春身上的安圆,叹了口气,“孩子哭的不行了。”

  安圆听到耳边脚踩在雪地里的咯吱声,冷风往他身上一吹,他浑身一激灵,又醒了,想起爸爸又小声哭了起来,手指紧紧抓着沈行春脖子上的衣领,边抽泣边说:“哥哥,我见不到爸爸了。”

  “会见到的,”沈行春抱着他进屋,“小圆儿不哭了。”

  沈奶奶还没睡,一听院子里的狗叫跟脚步声就知道他们回来了,掀开门口的帘子往外看,听到安圆压抑的哭声,知道是情况不好,等到沈爷爷一进屋,她就赶紧问情况。

  沈爷爷把大体的情况跟沈奶奶说了,沈奶奶心疼的抹了把眼泪,她知道安圆就一个爸,拍着安圆的后背说:“孩子不哭啊,以后在奶奶家住着,跟哥哥一起。”

  沈爷爷摘了手套,走到炉子旁边烤火,“国庆已经给他老家的表妹写了信,就是小圆儿他表姑,说会把孩子让他表姑养着,他表姑收到信之后就会来接安圆了。”

  沈奶奶又摸了摸安圆的头,“那么大老远的,信多慢呢,到了也得十几天,坐火车过来也得两三天,孩子先在咱家把年过完吧。”

  沈行春肩膀上的安圆还在哭,他跟奶奶说:“奶奶我先抱着小圆儿进屋,有热水没,我待会儿给他擦擦。”

  “烧了好几壶热水,几个水瓶都是满的,”奶奶说,“大春晚上好好哄哄弟弟。”

  沈行春应了一声,抱着安圆进屋,把他放在炕沿上,安圆松开了沈行春的脖子,手指没有了着力点,又扒着炕沿上的席子,指腹在席子毛边来回搓着,垂着脑袋,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眼泪。

  沈行春去给他洗了条毛巾,回来之后一只手拖着安圆的下巴,把他的脸仰起来,另一只手摊开还冒着热气的毛巾在他脸上擦了擦,边擦边哄:“不哭了,哭着难受,警察叔叔说了,我们可以给爸爸写信的。”

  安圆乖乖的坐着让他擦脸,手指揪着炕席,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喃喃的说:“爸爸还说要带我去哈尔滨看冰雕,说过年给我做炒年糕跟糯米圆子,明年我过最后一个六一儿童节,他说会去学校看我的文艺表演……”

  沈行春给安圆擦完了脸,安圆突然抬起头,直愣愣的看着沈行春,“哥哥,六七年之后,我就不是儿童了,六七年之后,我都成年了,我那时候都十八了……”

  安圆说着,眼眶里又不住地落了一大串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滴进大衣衣领上,毛衣领湿了一大片。

  沈行春拿着毛巾又给他擦了擦脸,说:“哥哥带你去哈尔滨看冰雕,明年给你过六一儿童节好不好?不哭了,再哭小脸就要皴了,皴了就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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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圆晚上躺下之后又哭了小半夜,后半夜终于抽抽搭搭的睡着了,沈行春也累的不行,晚上做了一整夜的噩梦,第二天破天荒的六点钟就醒了,他起床的时候安圆还睡着,他没叫他。

  爷爷早早就出诊去了,奶奶已经起了,从院里抱了一捆柴火,准备生火烧炉子。

  沈奶奶看着沈行春从屋里出来,小声问他:“小圆儿昨晚上哭得厉害吗?几点睡的?”

  “后半夜才睡的,”沈行春给自己打了一盆凉水,胡乱洗了把脸,“小孩儿碰到这么大的事儿,估计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小圆儿表姑来接他之前,你多陪陪他,孩子之间有话说。”沈奶奶说。

  沈行春草草应了声行,掀开布帘就要往外走,沈奶奶叫了他一声:“大早上的,天还没亮透呢,你去哪儿啊?”

  “我去隔壁孙婶家一趟。”

  沈行春刚准备迈步出去,想到了什么,又去偏房找出一个原来装葡萄糖的大玻璃瓶,洗了洗之后拿到屋里放在开水里烫了烫,转身又出去了。

  沈奶奶问他:“你拿瓶子去干什么啊?”

  “我去孙婶家订瓶奶。”沈行春已经出了门,声音隔着门跟帘子闷闷地传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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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里养牛养羊的不少,隔壁邻居孙婶家养了奶牛,沈行春缩着脖子越走越快,到的时候孙婶正在牛棚里挤奶。

  沈行春进了院子走到牛棚边,叫了正在挤牛奶的孙婶一声,“孙婶,挤牛奶呢?”

  孙婶一听是沈行春的声音,“哎”了一声,转过身抬起袖子蹭了蹭遮在眼睛上的几缕头发,喘着粗气往牛棚栅栏旁边走了走,问他:“大春,你咋这么早过来了?我看你家烟囱还没冒烟呢。”

  “我刚起来,我奶奶正在生火呢,”沈行春把怀里的玻璃瓶拿出来给孙婶看了看,“孙婶,我想在你家订一个月的牛奶,大概一直到过年。”

  孙婶嗓门大,隔着牛栅栏大声说:“啥订不订的,我家俩孩子嫌牛奶腥气,一口不爱喝,你孙叔在外面打工,就我一个人喝,天天喝的我都快吐了,每天还浪费不少,做的酸奶跟奶皮子都没人吃,几户邻居都养了奶牛跟羊,就你家没养,之前我还跟你奶奶说,每天送你家去点,你奶奶说你也不喝。”

  “现在家里有人喝了,”沈行春把玻璃瓶往孙婶面前递过去,“那孙婶我以后每天早上来拿一瓶。”

  “你来拿,牛奶管够,另外一头奶牛也要下小牛犊子了,都喝不完,回头你多拿几个瓶子,回家让你奶奶做点奶茶或者熬奶皮子吃,”孙婶拿过沈行春手里的玻璃瓶,“待会儿拿回家之后煮一煮再喝。”

  早上气温低,沈行春冻得下巴缩在围巾里,两只手抱在胸前,手掌插在袖口里,脚在地上来回跺着,呼哧呼哧的说:“好嘞,我记着了孙婶。”

  孙婶边挤牛奶边跟沈行春闲聊,“今年你爸妈跟你弟弟什么时候回来了?”

  沈行春停下脚算了算日子,说:“他们往年都是小年前后回来,估计还得再等等。”

  孙婶很快就挤完一瓶,转身拿给沈行春,“你爸妈回来不管说啥,你个孩子不用在意,不用往心里去,你自小是跟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只要你爷爷奶奶对你好就行,你就好好上学念书就行了……”

  “我知道,不往心里去,”沈行春接过牛奶瓶,缩在围巾里的下巴点了点,“谢谢孙婶了,太冷了,我就先回去吧。”

  孙婶冲他挥了挥手,“赶紧回去吧,明天来的时候带着瓶塞子来,来回路上别洒了。”

  沈行春应了一声,抬手用手背蹭了蹭睫毛上的白霜,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往脸上盖了盖,回去的时候生怕瓶子里的牛奶洒了,最后两只手握着牛奶瓶抱在胸前,慢慢悠悠往家走。

  沈行春回去的时候安圆已经起来了,正在小屋里洗漱,看样子已经没在哭了。

  他把手里的牛奶瓶往锅台上一放,走进小屋看了看安圆,等他擦完脸之后又捧着他的下巴抬了抬,借着窗外青白色的亮光看了看,看完之后“哎呦”了一声,“原来多好看的眼睛啊,滴溜圆的,现在肿得跟个核桃似的了。”

  安圆眨了眨眼,哭了那么长时间,第二天肯定肿,现在他就感觉眼睛又疼又涩,他知道自己哭也没有用,但只要一想起爸爸的事,鼻根又是一酸,眼泪又包了一眼眶。

  沈行春赶紧抬起手指在他眼皮上蹭了蹭,“小圆儿不哭了,再哭眼睛都要哭坏了。”

  安圆闭了会儿眼睛,勉强压下那股酸涩,闭着眼感受着沈行春身上满满的凉气,他睁开眼之后没让眼泪淌下来,看着沈行春睫毛上的水珠,脸也有点红,刚刚捧着他下巴的手跟冰块一样。

  他抬手握住了沈行春的手指,哑着嗓子问:“哥哥你的手怎么这么冰?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我刚刚醒的时候都没看见你。”

  “刚刚出去了一趟,”沈行春顺着门缝指了指锅台上的奶瓶,“你的牛奶喝完了吧,早上给你去拿牛奶了。”

  安圆顺着小门往外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牛奶瓶,他想了想之后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哥哥那瓶牛奶多少钱?贵不贵啊?”

  “没要钱,邻居家养的奶牛,牛奶多。”沈行春说。

  安圆有点不信,他在老家的时候,每天都有人把牛奶送到家门口的牛奶箱里,他爸一个月付一次钱,他又问了一遍:“真不要钱吗?哥哥我可以不用喝牛奶,我现在身上没钱……”

  沈行春从安圆手里抽出手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不要你钱,小圆儿可以一直喝,喝牛奶长个儿的,你不想长个儿了?”

  安圆眉头一皱,认真的说:“想,哥哥我想快点长大,我想一下子就能长完六七年,那样我就能见到爸爸了……”

第11章 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从春哥家离开的时候,我总想回头……

  ——安圆日记

  难熬的时间过起来总是很慢,但就算掰着手指头数着分秒,时间也总是会过去。

  安圆又在沈行春家待了半个月,这半个月他一直跟在沈行春身边,一步不离,沈行春去哪儿他去哪儿。

  沈行春总是说他是个小跟屁虫,安圆听了也只是笑笑,不反驳,还是跟着。

  天气一直很好,中间又下了两场小雪,之后一直是晴天,中午的太阳挂在头顶,微微带了点暖意。

  爷爷奶奶出门了,安圆跟着沈行春在院子里跟大黄狗玩儿。

  “哥哥,大黄太老了,大黄几岁了?”安圆边摸着大黄的头边问。

  之前安圆只以为大黄脾气温顺,所以才总是窝在自己的窝里,懒懒的,能不动就不动,能不叫就不叫,这几天他经常出来之后才发现,原来大黄是因为太老了,它嘴尖的毛已经白了,牙齿在慢慢脱落,大黄吃的狗食很软,沈行春每次都用开水完全泡开,又用手给他抓烂之后才喂给大黄。

  安圆蹲在狗窝旁,摸了几下之后大黄慢慢睁开眼,哼唧了几声又阖上了眼皮躺着。

  沈行春摸了摸大黄的爪子,说:“大黄十二岁了,它陪了我十二年。”

  安圆喃喃的说:“我今年也十二了,大黄跟我同岁,但它已经老了,我却还是个小孩儿。”

  “狗的寿命很短。”

  两人正说着,大黄动了动耳朵,掀起眼皮看了眼门口的方向,爬起身冲着门口象征性的叫了两声,表示来人了。

  沈行春跟安圆同时看向院门的方向,从院门进来的是个中年微胖的女人,女人肩膀上挎了一个黑色的皮包,身上穿着一身貂绒大衣,一头黄色的头发很显眼,高跟鞋踩在地上,“哒哒”的响。

  “你是?”

  沈行春刚问完,安圆站在他身侧,冲着女人叫了一声:“表姑。”

  来的女人正是安国庆的表妹李秀珍,李秀珍摘了手上的皮手套,站在院子中间转了一圈,先是四处看了看,才淡淡的“哎”了一声,算是回应刚刚安圆叫人的话。

  沈行春小声问安圆:“她就是你表姑?”

  安圆点点头说:“是。”

  安圆看着表姑,他知道表姑是来带他走的,他以前也在表姑家住过,但他却并不喜欢在表姑家住,小孩儿的理由没有那么多,直觉就是表姑一家并不是很喜欢他,这从一个人的微表情跟动作中就能感觉出来,现在他就这么看着表姑,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已经笼了他一身。

  但安圆知道他爸把他托付给了表姑,他站在沈行春身侧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抬脚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李秀珍跟前,仰着头又叫了她一声“表姑”。

  李秀珍又四处看了看,过了一会儿才低头看着安圆问:“在这里住的还好吗?”

  安圆点点头说:“很好,爷爷奶奶还有哥哥对我很好,他们给我做很多好吃的,还给我订了牛奶,还……”

  李秀珍明显不想听他继续说什么,打断了他的话:“你爸爸信里跟我说了,让我带你回去。”

  沈行春看着安圆垂在身侧的手一直捏着裤缝,下巴往后缩着,他感受到了安圆的不知所措,快步走到安圆身侧,贴着他的肩膀站着,跟李秀珍说:“是表姑吧?进屋坐。”

  李秀珍看了他一眼,沈行春明显的从李秀珍的眼中看到了嫌弃的表情,他虽然不喜欢,但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是安圆的表姑。

  他只是悄悄的握住了安圆还在不停捻着裤缝的手指,把他整个手包在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