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分手 第13章

作者:符黎 标签: 近代现代

  只有程瞻会这样强迫症地、分门别类地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好像非得要证明些什么一样。

  宿醉令他头疼,但尚不至于断片儿。程瞻将他带进房间,照顾他大半宿,他朦朦胧胧地有些印象,好像眼前一直有个忙碌而一言不发的身影。半年不见,程瞻似乎并没有改变很多,所以他才会趁着醉意去使唤人家,甚至还把他当成男朋友似地撒娇。

  他的心头涌上了难以言喻的羞恼。程瞻会怎样看待自己?那么麻烦,那么无耻,像街边最难看的醉汉一样缠着不相干的人,刚重逢时努力维持的体面都碎得干净。可是自己平素真的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偏偏就让程瞻看到了这一面?

  肚子饿得叫了起来。他垂眼,无奈地坐起身,左手边放了一杯蜂蜜水,一张便签纸盖在杯口。他拿下那张便签纸,正反面看了看,空白的,什么也没有写。

  他的手机就在床头,而且已经充满了电。他喝了几口蜂蜜水,甜的东西缓慢浸润过他的感官,仿佛要他把所有的羞恼都从打开的喉咙口扔回去。微信里堆着方稜的几条消息:

  “醒了没有?醒了回话。”

  “我帮你请假了。”

  “周总下楼找你,好像是齐总在打听你,袁槿去报告了。”

  他又去翻通话记录,有一个短暂的两分钟通话,是昨天半夜方稜打来的。

  这个电话被谁接听了,也不言而喻。

  杨爱棠呆滞地看了半晌屏幕,挪动手指,回复方稜:“醒了,让我再歇一会儿。”

  然而方稜却直接打电话过来。

  杨爱棠按了接听后也不想说话。方稜急声说:“你还好吗?头疼不疼?吃了早饭没?”

  杨爱棠的目光从蜂蜜水游移出去,看见客房服务的小推车还在卧房门边,上面似乎有几碗盖着的餐点,于是他说:“马上吃。”

  方稜重重地叹口气,似乎是思索了半天才重新端起那副大咧咧的语气:“昨天是我对不住你。你今天不来上班也可以,我都请好假了,你休息吧啊。我还要接待LeVent来看货的客户……”

  杨爱棠说:“你昨晚给我打电话了?”

  方稜一愣,语气里透出些犹豫,“是……嗐。程瞻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何止是没有为难,简直是鞠躬尽瘁,“你跟他说了什么吗?”

  方稜想了想,轻声说:“我就跟他警告了一句,不要趁人之危。”

  杨爱棠只觉眼前一黑。

  见他不答话,方稜也自顾自开始后悔:“我没说错吧?我就想,你们都分手了……”

  “你没说错。”杨爱棠默了半晌,有气无力地回答,“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挂了电话往床上一扔,杨爱棠就去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却发现衣服上并没有酒气。他转头看向洗漱间,不出意料地在角落发现了并排的洗衣机和烘干机。

  这真是个很厉害的房间,他想。

  他磨蹭到十点多退房,回了趟家,下午三点抵达了公司。市场部的员工都很同情地看着他,他们知道自家主管昨天被齐老板灌醉了。

  杨爱棠象征性地签了几个字,校对了几份报表,就去茶水间摸鱼。他是宿醉的领导,不是一般的领导,再怎么摸鱼都应该得到体谅。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咖啡机扑哧扑哧吐出来的奶泡,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将咖啡杯往前一推,又往后一拉,那奶泡就抻出一条细长的白线,他又将咖啡杯左右晃了晃,谁料没拿稳,咖啡洒出来烫着他的手指,“哗”地一下,咖啡杯翻倒在地,清脆地碎成无数片。

  他抬手,慢慢地摸了下脑袋。

  这下好了,这一下午都可以在扫除中度过了。

  他只是想拉个花而已。怎么会这么难?

  他拒绝了清洁工阿姨的帮助,坚持要自己劳动,拿过扫把簸箕时,方稜西装革履地带着一队人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工作状态的方稜没有注意到他,还在口若悬河地讲着公司的产品如何如何。听的人里有一位是领导模样,有一位是不停记笔记的秘书,再后头,就是几个穿着卫衣的技术人员,正在七嘴八舌地提问。

  杨爱棠抱着扫把缩着身子溜进了茶水间。

  几个技术人员中站在最后的那个,个子也最高,始终一言不发。这时候却脚步放慢,往茶水间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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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休息嗷!后天继续!

第19章

  LeVent的确是有心要买他们的产品,方稜找周总合计了一番,周总决定把这合作关系再上一层楼。两周后,企划部做出了正式的合作方案,周总亲自出马,带了几个得力主管去LeVent的北京总部对谈。

  杨爱棠怎么也推托不掉,只能跟着来了。

  “这厉害的企业氛围是不一样啊。”技术部主管高畅啧啧称奇,“回去咱们也这样,站立办公,圆桌开会,多摆几个健身器材……”

  阮孝靖在一旁跳着说:“那我要午休室!午休室!”

  杨爱棠没搭理他们,满脸写着没意思。客套话说够以后,周总带着高畅去看人家的研发部门,杨爱棠就偷偷离了队,往外头溜达去了。

  LeVent总部大楼建在寸土寸金的互联网开发区,高四十层,从他所在的三十多层的安全门走出去是一座宽阔的天台,午后的风振振地鼓荡过他的大衣。放眼望去,各家互联网公司的logo简洁、高端、肃穆地排列眼底,成片的玻璃幕墙好像摆出了一个冷光离合的阵。

  他曾经和程瞻说,你应该去更好的。那么这就是更好的了。

  在LeVent写代码,不用太讲求人情交际。他从很早以前就觉得,程瞻虽然一副高情商的样子,但真到了酒桌上,或许是撑不下来的。程瞻太认真了。

  天色渐晚,周总选择这个时间来拜访,也是为了方便请一顿晚饭。杨爱棠看了看表,身边忽然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怎么是你?”

  杨爱棠一愣转头,竟然是程闯。

  穿着一身高中校服、还斜挎着双肩书包的程闯。耳钉不见了,挑染的紫毛被染回了黑色,但还带点儿紫光似的,他一笑,那眼神便不怀好意地亮:“你是来找我哥的?”

  杨爱棠歪了歪脑袋,“你怎么又不上学?”

  “什么叫‘又’!”程闯像个被点着的炮仗,气得一蹦三尺高,“我是放学了,放学了懂不懂!是我哥非要去接我,又在半路上被公司抓回来的!”

  杨爱棠勾起嘴角,“你们放学也太早了。”

  程闯说:“国内四点半才放学,已经很累了好不好!”

  杨爱棠说:“我读高中的时候,都是六点半放学,吃一顿晚饭,七点半到十点还得晚自习。”

  程闯皱眉,“你在哪儿读的高中?”

  杨爱棠说:“你面试我呢?”

  “哼。”程闯摇了摇手指,煞有介事地说,“学得太累,会影响发育。”

  杨爱棠终于忍不住笑了。今天始终缩头缩脑的心情,好像被程闯这几句话逗得探出来见了阳光,他甚至觉得自己刚才的伤春悲秋也很滑稽。

  本来,只是谈个技术面的合作而已,就算这是程瞻的公司又怎样呢?

  他这一笑起来,程闯就呆了呆,双手搭在天台栏杆的边沿,侧过头悄悄地瞥他。

  “那你,你不是北京人,”他好像绞尽脑汁地在寻找话题,“你怎么认识我哥的?”

  杨爱棠说:“你哥只认识北京人吗?”

  程闯啧了一声,“问你个话怎么就这么难。”

  杨爱棠也学着他的样子,把手臂搭上栏杆,两脚踩着栏杆底下的砖块,“我和你哥是校友。”

  “哦。”程闯说,“你也是学计算机的?那你是程序员吗?哎呀会秃头的。”

  “你哥怎么没秃?”

  “他说他是高级软件工程师。”

  杨爱棠又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他终于决定诚实一些。

  “我是学经管的。”他说,“我跟你哥……校友聚会上认识的。”

  “喔。”程闯说,“我哥是不是特装逼?”

  “是啊。”杨爱棠很有同感地点头。

  四五年前的校友聚会上,刚毕业不久的程瞻已经是个至为冷漠而性感的行业精英模样——那时候他们两人之间的化学反应,说是天雷勾动地火也不为过。

  他在那时候也没有想到,他们的恋爱会谈上四年之久。

  程闯发现眼前人的表情有些幽深了,好像进入了某个他看不懂的领域。他不耐地踢了踢墙根,“现在他在外面装够了,知道回家了,就天天接我放学,明明家里有司机……”

  杨爱棠抬起眼,“他回家了?”

  程闯摸摸脑袋,“他就是盯着我回家,然后——”

  “程闯!”安全门忽然被人打开,程瞻的声音传出来,“走了,回去了!”

  “看来我哥完事儿了。”程闯望了一眼,回头笑道,“你不是要找他吗?走呗。”

  杨爱棠都来不及和他解释自己根本不打算找程瞻,程闯已经跑过去把安全门拉了个大开,“程瞻,你有个学经管的校友找你有事儿!”

  *

  杨爱棠往风衣领口里缩了缩脖子,两手插在衣兜,朝安全门走来。他的背后就是大片大片高空黄昏的云。

  程瞻的身形隐在安全门后的阴影里,沉默地看着杨爱棠那副畏寒的模样,脑中却闪现出两周前的高层套间,那一把几乎是赤裸的身躯。他将目光移回到程闯身上,“不要随便和人搭话。”

  程闯还来不及发作,杨爱棠却突然哼笑了一声,“倒也不随便,我们已经算认识了,是吧程闯。”

  程闯点头。

  程瞻却并不接这句话,只对杨爱棠说:“周总他们谈完了,准备去吃个饭。”

  杨爱棠抬起眼帘,问:“你也去吗?”

  程瞻为难地看了一眼程闯,抓了下头发,先转身往里走去。程闯好像觑着什么机会,跟在他后头忙不迭地说:“程瞻,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你不可以。”

  公司里的人陆陆续续在下班了,杨爱棠这边的周总、高主管几个正等着他们,LeVent还留下了一个工程经理,是程瞻的直属上司。

  周总看见程瞻就眉开眼笑的:“小程,走吧?就去吃点儿便饭,聊一聊工作设想。”

  杨爱棠顿住了脚步。自家的老总,就算请程瞻吃饭,又为什么要和程瞻聊工作设想?他挖人墙脚呢?

  周总又连忙招呼他:“小杨过来过来,你和小程已经聊过了?不用我介绍了吧,高主管那边说,你们以前还是合租的室友呢?”

  “啊……”杨爱棠往高畅那边看了一眼,小阮正在摸脑袋,又冲他嘿嘿一笑。“是,刚才我们也聊了一会儿。”杨爱棠收回目光,得体地回答。

  “那太有缘了。”周总笑着拍掌,“走,吃饭去!”

  程瞻终于在这时插进话来:“真不好意思周总,我这还要送小孩回家……”

  周总看了一眼程闯,大手一挥:“没关系,小朋友也一起带过去!”

  *

  是到了饭桌上,周总以茶代酒地说完了开场白,杨爱棠才明白过来,这竟然是个准欢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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