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分手 第52章

作者:符黎 标签: 近代现代

  “嗯哼。”杨爱棠说,“就我家这个机顶盒,敲都敲不清白。”

  程瞻问:“外婆都看什么节目啊?”

  杨爱棠撇嘴:“花鼓戏。”

  “花鼓戏?”程瞻想了想,“就是那个,女婿来补锅,瞒了丈母娘……”

  杨爱棠大惊失色,捂着手机叫:“天哪,你怎么晓得这个!”

  “这词儿多好。”

  杨爱棠听得耳朵发麻,“你了不起哦,把我们村戏台搬给你好吧。”

  程瞻笑得很开心。

  杨爱棠静静地听着他的笑,手机攥在手心里发烫。

  “工作怎么样了?”他轻声问。

  “都交货了。”程瞻说,“等你回来,就可以试试新平台。”

  杨爱棠说:“你就熬夜吧。”

  程瞻不答,却说:“你还记得张经理吗?就是LeVent的工程经理,这一单就是他跟周总谈的。现在他预备去别的部门,已经跟总部推荐了我顶他的位置。”

  杨爱棠听得一愣一愣,“哦,就是说——你要升职了?哇!”他后知后觉地叫出来,“——那太好啦!”

  程瞻说:“要感谢你。”

  “谢我干嘛。大工程师,是你真的好厉害呀。”

  如此直白的夸奖似乎令程瞻有些不好意思。杨爱棠却忽然发出怪声:“呃——”

  “怎么了?”

  “猫。我家那只老母猫它又来了。你等等哦,我去给你找好吃的去……”

  “你跟猫说话呢?”

  “嘿嘿,我昨天刚好腌了两条鱼。跟你讲哦,老屋后的鱼塘,我已经钓过了,全是小拇指大的鱼苗儿,我钓出来又得丢回去。为了让外婆高兴,还偷偷去镇上买了两条大的来顶替……”

  “你把它们丢回去,它们也过不了冬吧。”

  “啧!你乱讲话!喵,过来,喵……哦哟!它叼了就跑啊!”

  “那你快追上去瞧瞧。”

  “……刚打雷了,你有没有听见?”

  “冬天打雷,真是风水宝地。”

  “还好我早上就把衣服收了。”

  “冷不冷,要不回去吧?”

  “哇,这母猫,在我家秸秆堆后头……生了一窝小猫!天哪,程瞻,是小猫!”

  “几只呀,什么色?”

  “我数数……五只,都杂色。小猫小猫,你们有几个爸爸呀?”

  “……你可别招惹了母猫。”

  “母猫嘴里叼的还是我的鱼好不好!哎呀,真要下雨了……”

  隐隐的雷声自远及近,将那滚滚的浓云一层一层地推了过来。外婆在屋里叫他,杨爱棠把秸秆堆合上了,转头看了一眼,屋檐外头已经滴滴答答地掉落下豆大的雨滴。

  好冷。

  他将手机放在耳朵边,听见程瞻在轻轻地唤他:“爱棠?”也许是察觉到杨爱棠在这沉默里渐渐柔软的神容,他又安静地换了个称呼。“棠棠?”

  杨爱棠便笑了,笑得眉眼弯弯,雨光映在他的眼底,雨声响在电波之中。他带着三分恶作剧的意思,对着电话的听筒,小小声地说了一句:“老公。”

  轰隆隆,竟是又一道惊雷。

  这一回,程瞻可听了个一清二楚。可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杨爱棠就大声叫了起来:“啊,好的好的外婆!我马上进来!”

  程瞻张了张口,只好宽容地任他演戏,直到挂了电话。

  这一场大雨,断断续续地一直下到第二天夜里。

  外头冷风呼啸,杨爱棠便开着火炉,盖着厚被,陪外婆看电视。正是那一段补锅的花鼓戏:女婿来补锅,瞒了丈母娘……他听得颇不自在,正想避开,院落里却有人敲门。

  电视机声音开得大,外婆又耳背,一时还没听见。杨爱棠放下花生壳儿拍了拍手,走去厅堂正门,拿下好几道木门闩,才拧开了门锁。

  倾盆大雨之中,程瞻没有打伞,浑身淋得湿透,高大的身形站在门外,就仿佛肩住了那广袤的夜色。

  他望着爱棠便笑,双眸前所未有地亮,爱棠的影子映在里面,犹如两丛永不熄灭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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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尾声~

  确实是有一点舍不得啦,就一点点……

第80章 (完结)

  程瞻是开着他那台SUV,花了一天半的时间、走了一千多公里,跟着导航从北京一直开进这里来的。一路上倒是没遇到什么障碍,偏在最后一百米,田埂上的小路被雨水浸泡软,没留神车胎陷进了泥里。农村的大冬夜,四下都无人影,程瞻望着眼前那亮着灯的院落,一时再顾不上,就这样下了车,淋着雨,奔过去敲响了门,像某种失路的小动物。

  杨爱棠深呼吸一口气,将他领进门,跟外婆说,这是他北京的领导,专程来慰问员工过年。

  程瞻于是尽职尽责地扮演起杨爱棠“领导”的角色,首先就是在第二天一早,给外婆送了一台老人机,教会了她用手机听戏。外婆高兴得不得了,送了程瞻一桶焦糖爆米花,还哄着程瞻一颗颗吃下去。

  杨爱棠:……

  很快,村里亲戚们便都知道杨爱棠的北京领导来下乡,一个个都凑上门前看热闹。

  每来一个亲戚,程瞻便从他车上拎下来一件礼品,流水一般送出去。杨爱棠在厨房做饭,程瞻就陪亲戚们搓麻将;到了饭后唠嗑时分,程瞻又乖乖去灶台上洗碗。还真有个远房表舅,热切来问程瞻可不可以入股他家的茶山,杨爱棠便冲着他表舅一叉腰:我们做的是互联网,互联网啦,哎呀,你又不懂!

  ——不过程瞻还是经不起推销,入股没有谈成,倒从表舅那儿订了几十升的茶油回来。

  刚到的时候,程瞻不知道南方冬天的厉害,穿着长大衣、皮夹克就来参与应酬,惹亲戚们都夸这个北京领导真帅气。然则再过几天,天气就湿冷得飘起了小雪,草丛里都是积冰,寒风像沾了水的柳条拂进衣领,刺骨生寒——爱棠的外婆就给他送上了一件亲手缝制的花棉袄。

  那时节,程瞻已经缩在火炉子前发抖。

  到深夜里,老人都熟睡了,杨爱棠在卧室给程瞻罩上那件花棉袄,看他无可奈何的模样哈哈大笑。程瞻说:“你看我笑话呢?”杨爱棠却摇摇头,穿着同款花棉袄赤脚踩在床上,很得意地在程瞻面前转了一圈,像是给家长秀新裙子的小娃娃。程瞻伸手抓住他的脚踝不管不顾亲上去,吓得他差点儿没站稳,又歪进程瞻的怀里。

  万籁俱寂之中,田埂间偶尔还听见一两声鞭炮的脆响,窗玻璃上暗暗地生起白雾。

  程瞻抱着爱棠,两人在好几层厚棉被里做爱,纱帐落下来,湿润的亲吻声压抑着,欲望是伸向寒冷虚空中的赤裸的手。最后总是程瞻出一身汗,将被子扔开了,杨爱棠又怕冷地抱紧他,仰头吻去他的汗珠。

  他们不敢去用浴室,好不容易结束后,都靠程瞻偷偷摸摸打水过来擦洗。每到这时,杨爱棠总要似真似假地抱怨:“好麻烦,下回不做了。”

  程瞻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他后来学乖了,当他想要的时候,就趁爱棠洗漱时先打一桶热水,将那铁皮水桶放在床边,自己躺好了再眨巴着眼睛等待爱棠走进来。

  过年时节,风雪愈紧,鹅毛大雪一直飘到了初五,后山封了山,上门拜年的亲戚们都不敢开车,只深一脚浅一脚地步行。因为外婆住了一次院,大家送的礼比往常更重,气氛还比往年更加热闹。杨爱棠光是做团年饭就忙得脚不沾地,到初六日上,亲戚们把外婆请过去他们家吃饭,杨爱棠才终于闲下来一些。

  天气也是在这一日见了晴。从黎明起,便有熹微的阳光洒落下来,几只野鸟在田埂上撅着屁股散步,脚爪上沾着刚刚融化的雪泥。午饭过后,杨爱棠指挥着程瞻把车开出田间小道,那几只野鸟就惊得拍拍翅膀四处飞散。

  杨爱棠打算去一趟后山,带上了一瓶白酒和一些奠仪,还有一只大竹背篓,都搁在车后座。

  车开到半山腰的小路上,往前便只有靠自己走。又是一年过去,荒山上的荆棘野草长得最快,杨爱棠拿一把镰刀在前面劈开道路,时不时朝后看一眼,程瞻拎着东西一直跟随着他。他们路过了不少整齐的坟头,最后,在一株海棠树边停下。

  “这是我妈妈。”杨爱棠从程瞻手中接过白酒,又示意,“那边是我外公。”

  墓碑前没有多少空间,他就在荒草丛里跪下,用不锈钢盆装了几打纸钱,点燃了,再揭开白酒的木塞,往碑下浇了一圈。

  “妈,过年啦。前几天下雪,就在家里给你烧了点,你都收到了吧?今天才有空到这边来看你,你别嫌我哦,我请你喝茅台。”虽然在墓园里,他却还是笑嘻嘻地,“先给妈妈磕三个头,待会再给外公磕三个。”

  程瞻在一旁默默地守着。他发现杨爱棠的母亲和外公都姓杨。

  “啊。”杨爱棠给两座墓碑都磕完了头,回头看见他,想了想又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完事儿啦,哈哈。”他往后退了两步,拉住程瞻的手,说:“妈,我跟我男朋友去挖冬笋去了啊,家里已经熬了筒骨,回去就有冬笋筒骨汤啦!”

  程瞻一听:“你说什么——”

  这一通先斩后奏,砸了程瞻一个措手不及,杨爱棠根本不给他反应的余地就拽着他往外走。

  “爱棠。”两人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出墓园,程瞻却仍犟着,“我现在就回去磕头。”

  “哎哎——”杨爱棠一呆,连忙拦住,“那个……嗯,”他将装白酒的背篓往程瞻怀里一塞,“我妈最喜欢吃冬笋了,你会不会挖?”

  程瞻一愣:“没试过。”

  杨爱棠便笑:“我教你啊。”

  *

  两人一边找寻着冬笋,一边往山里的竹林越走越深。

  “前几天,小闯给我打电话。”杨爱棠给挥锄头的程瞻卷起衣袖,轻声说着,“讲他要去英国了。”

  程瞻怔了怔。“……出去也好。”

  “他还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再说声谢谢。”

  程瞻发了笑:“他自己怎不来说?孬得很。”

  杨爱棠静了片刻。“他告诉我,元旦节那天,其实不是他第一次挨打了。这你是不是不知道?”

  程瞻的笑容敛去,眯起了眼睛,“我为什么会知道,他跟我谈过心吗?他只知道找你——还有那个方稜。”

  杨爱棠横了他一眼,“你急什么。”

  程瞻咬了咬牙,闷不作声地往地上狠锄,杨爱棠又忙说:“哎哎,好了,停一停!”

  杨爱棠一屁股蹲下来,在竹子底下的泥土里扒拉了半天,“这儿,沿着这个方向来一下——哇,好肥!”

  杨爱棠捧出一只脏兮兮的大个头冬笋对他笑,程瞻一时竟什么闷气都消散了,甚至还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蹲下来,让爱棠把冬笋放进他背着的背篓里。

  两人齐心协力,劳作到日影偏西,背篓里的大麻袋已经装满了三分之二。山里空气清新,竹影婆娑,山崖下不时有清澈的小河淌过,因为今日融了些积雪,水量颇为丰沛。杨爱棠让程瞻把背篓解下来,两人一同去岸边洗手休息。

  日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林叶落在水面,又反射出柔软的波光。群山深处,偶尔传出一两声早春的鸟语,温吞的阳光令杨爱棠浑身恍惚,声音也好像被拉得悠长。

  “程瞻。”他往河中心随手地扔去一片小石头,看着它很快地沉底。“以前和你吵架的时候,我还总以为,我们性格不合。”

  程瞻站在他身后,长久地安静地凝望着他,他不知道,只低下头去拽身边的小草。

  “可是现在我却觉得,即使再来一千次、一万次……我可能,还是会喜欢上你。”

  程瞻走上前,在他身边蹲下,递给他一只蓝丝绒小盒子。

  杨爱棠一呆,渐渐坐直了身。

  程瞻说:“这个,我没有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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