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不野 第11章

　　从牧野被教练看中带到省队训练的那天起，父母就对他抱有极大的期望。他被迫放弃掉最喜欢的音乐，每天只能泡在泳池里游泳。

　　好像自从练上游泳之后，牧野耳边再也听不到父母的关心，每天他爸妈都在问“你练得怎么样？”，再到如今打电话，问他的只有“游泳成绩怎么样？”，“为什么比赛又没有进前三？”的这些话。

　　有时候牧野真的不想再游了，他这回从寝室搬出来那天特意先回了趟家，找人把放在角落，很久没碰过的架子鼓和吉他运到他现在的住所。他真的想过就这样算了，反正一到比赛就游不出成绩，还不如玩他喜欢的音乐。

　　可是牧野又怕父母失望，毕竟他知道父母几乎尽全力地栽培他，他没法儿那么自私不管不顾地只觉得自己开心就好。

　　隔了好久，牧野才努力收起这些思绪动了动唇，突然和方寻说：“累……”

　　不累就怪了。

　　光那句“不敢说”，方寻就摸出来牧野是什么性格的人了。肯定是那种无论发生什么都咬着牙憋心里，跟自己较劲儿的那种人。

　　“累了就好好歇歇。”方寻侧过身来，目光直落落地定格在牧野的身上，“你明天要不要请个假，休息一天？早上也别跑步了，多赖会儿床，可明天一天好好放松放松。”

　　方寻说完并没给牧野回答的机会，而是继续说：“人最怕一直崩着那根弦，因为总有崩断的那一天。你现在从省队回到学校是为了调整心态，不是为了让你天天训练，反而把自己搞得越来越焦虑。别把自己逼太紧了，试着劳逸结合。”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牧野全都懂。如果换做从前的他，但凡有人让他累了就好好歇歇，他肯定不会听。

　　加上并没有人对牧野说过这种话，他也清楚地知道运动员的生涯很短暂，大家都怕自己一个松懈，就已经没有冲刺的时间了。

　　所以只要能用跑的，牧野从来都不会慢慢悠悠地走。

　　可能因为方寻是第一个对他说这话的人，也可能因为说这话的人是方寻，牧野忽然想听从方寻的建议，把脚步放慢点，让自己能够喘口气儿。

　　从嗓子眼里轻轻蹦出来一声“嗯”，牧野点点头，说：“我会试着劳逸结合的。”

　　“这就对了。”方寻放下心来，语气都跟着轻松不少，“早点睡吧，就算睡不着也得闭眼睛眯着。”

　　说完把手盖在牧野的眼皮上，他又轻声说了一遍：“听话，赶紧睡吧。”

　　方寻掌心温热，这仅仅在牧野眼睛上停留不到十秒的温度好像一点点渗到牧野的心里，把牧野心上的裂缝全给填满了。

　　他不再想训练的事情，反而不断地想方寻。哪怕方寻就在他的身边，脑子里也都是方寻这个人。

　　黑暗中，方寻轻轻翻了个身，也是平躺的姿势，眼睛正对着天花板发呆。在他看来，今晚的牧野很像需要治愈的小狗，或者说牧野一直都是需要被治愈的小狗。

　　大概是牧野说话的声音和表情让方寻心里不是滋味，也可能单纯因为职业病的原因，导致方寻想试着治好这只小狗。

　　又侧过头来看了牧野一眼，牧野的双眼睛虽然闭着，但方寻清楚牧野并没有睡着。

　　指尖摸到牧野的手臂，方寻在上面捏了一下。他喉结动了，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却能听得出来他是真的想帮牧野振作起来。

　　他说：“牧野，以后你压力大不开心，或者有什么心烦的事情不要把它们憋在心里，自我消化，你可以试着和我说。”

第16章

　　牧野没有说话，他一直闭着眼睛回想方寻说的话。不知道是房间过于安静，还是此刻漆黑的环境会让人心情平稳，放松。他只觉得方寻的声音格外温柔。

　　不是那种刻意展露的温柔，反而是不经意间给你来那么一下，让你整个人都沉浸在这种温柔里最为致命。

　　想轻轻翻身背对着方寻，牧野却想到方寻说的“侧睡会压心脏”，所以依旧平躺，动也没动。

　　方寻倒是侧身躺着，他主要是侧躺刷手机，在帮刘漾看哪个补课班比较好。一刷就是三个多小时，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后来可算找到一个不错的教育机构。

　　存下机构的电话，方寻眼睛一闭，便睡了过去。

　　失眠对于方寻来说只是从前存在的一个小插曲，他不再消沉之后睡眠状况好得不行。倒是牧野，仅仅靠今晚的谈话就想摆脱失眠症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牧野察觉到方寻放下手机已经睡了，才小心翼翼地翻身看着方寻的侧脸。黑暗中他只能看清方寻的轮廓，不过方寻的呼吸起伏很规律，非常平稳。

　　他就这样静静对着方寻发呆，可能发呆到凌晨四点，也可能是凌晨五点。总之窗帘隐约透出光亮，他才慢慢闭上眼睛有了睡意。

　　大概八点二十几分时，方寻睁开眼睛把闹钟关了。估摸是睡着了大脑还在提醒他不能吵到牧野，所以他一个有起床气的人愣是在闹钟响前清醒过来。

　　方寻还是头一次知道自己这么贴心，不过他是真困，所以直接把被子蒙在脑袋上又睡了过去。他这觉睡得还挺香，就是床上温度有点高，整个人也像被绳子捆住一般动弹一下都有些费劲。

　　可能是太想翻身换个睡姿，方寻还上来脾气了。他皱着眉头用肩膀使劲儿朝后面拱一下，终于拱出来点缝隙便立刻翻了个身，然后像平时骑着被子那样抬起一条腿，也不管骑的是不是被子，就把腿往旁边一搭。

　　牧野只觉得腰上一沉，加上没有彻底清醒，他下意识地去摸摸看，想知道到底什么东西搭在了自己的腰上。这不摸还好，一摸直接摸到了方寻的大腿根。

　　下一秒，牧野就像被冷水泼过一样瞬间清醒。好在方寻穿着睡裤，不然牧野的心脏可能会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现在的心跳声也跟被敲得咚咚作响的鼓一样，连他自己都觉得吵。

　　也不知道方寻是不是喜欢抱着被子睡觉的原因，他这会儿把腿搭牧野身上远远不够，甚至胳膊也搂在牧野脖子上。牧野整个人好像一个巨型洋娃娃，就这么被方寻紧紧地揽在怀里。

　　小心翼翼地把手从方寻的腿上拿下来，牧野动了动喉结，又微垂着眼睛没敢看方寻的脸。他现在真的离方寻太近了，近到方寻的呼吸就拂在他的鼻尖上，他甚至能看到方寻的耳垂上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红痣。

　　大概看了七八分钟，牧野都没有移开视线。他纹丝未动，可能是怕弄醒方寻，也可能舍不得打破此刻的气氛。总之，他不想叫醒方寻。

　　最后还是方寻自己醒的，他一睁眼就正对上牧野的脸，吓得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方寻睡得迷糊，都忘了牧野睡在他旁边了。加上牧野那张脸极为帅气，大早上就看到这么优越的面孔是真的很有冲击力。

　　方寻又因为自己难看的睡姿，把牧野当成被子抱在怀里有些尴尬。他这会儿半坐在床上揉揉后脖颈，故作轻松地问牧野：“你几点睡着的？”

　　“快亮天睡的。”牧野也坐起身子，看着方寻说。

　　方寻坐好之后牧野身边一空，他忍不住把手掌按在留有方寻余温的床单上的同时，觉得自己的行为举止越来越奇怪。

　　不过方寻一向神经大条，再加上和牧野同一个性别的原因，他根本看不出牧野在面对自己时的微小变化。他甚至在牧野大腿上拍了一掌，跟他说：“别管几点睡的，反正睡着了就行。”

　　接着又把牧野重新按回床上，方寻让牧野再接着睡会儿。

　　“昨晚你可答应我了今天不跑步的。”方寻说完又问了问牧野今天到底请不请假。

　　牧野说请，然后看看手机里存下的课表，发现今天压根儿没课。但是他三个室友突然要来找他，现在已经在群里上演语音加文字的连番轰炸。

　　他只好在群里发了地址，让他们下午再来。

　　回微信的期间方寻已经下床洗漱了，他边刷牙边到客厅转了圈，发现刘漾早就出门上学了。看来昨晚的思想教育没白做，刘漾真把他说的那些话听进去了。

　　再到卧室门口看看牧野，虽然牧野昨晚还是失眠了，不过脸色已经缓过来不少，这或多或少给方寻带来一丝安慰。

　　去卫生间把嘴里的泡沫用水漱掉，方寻又简单照着镜子收拾一下便去卧室找今天要穿的衣服，他找完回头看了眼牧野，说：“我得去上班了，你就安心躺着吧，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方寻见牧野点点头，才拽着衣摆抬起手臂，一下就把身上的睡衣给脱了。胳膊抬起来那一下显得方寻肩颈和背部的线条格外漂亮，松垮的睡裤挂在腰间，牧野隐约能看到方寻露出一半的两个腰窝。

　　牧野鼻间的呼吸几乎瞬间加重了一些，他立刻收回视线不再多看，之后也是一直盯着被面，没好意思再往方寻身上多看一眼。

　　方寻换衣服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他就觉得都是男的，没什么好避讳的。平时去洗澡堂泡澡，哪个男的不是脱得溜光坐在池子里。换完衣服看眼手机，他和牧野道了声别就下楼开车往宠物医院赶。

　　到了之后看了看流浪狸花猫，见它恢复得还不错，方寻转身去休息室里冲了杯咖啡。今天暂时不太忙，只有几个给宠物打疫苗的预约，其余都是要带猫狗来洗澡的，交给美容师就行。

　　泡好咖啡方寻开始给昨晚相中的教育机构打电话，和对方负责人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对方的建议是找个一对一的老师，在刘漾的休息日单独进行补课。

　　毕竟刘漾不可能放弃学校的课专门来教育机构上课，他晚上还得上晚自习，所以在休息日进行一对一补课的方式比较适合刘漾。

　　方寻觉得有点儿道理，而且刘漾又是那种容易分心的孩子，这样的补课方式也能让他更专心。

　　聊得差不多以后又给刘漾发了条微信，他把和负责人的通话内容大致跟刘漾说了一声。

　　刘漾这边没什么问题，他现在是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了，所以方寻给他找什么班他就上什么班。

　　不过等刘漾下了晚自习，方寻还是得带刘漾去教育机构亲自看看。

　　“你这哥当得比他爹还负责。”苏武从到宠物医院就听见方寻在打电话，他这会儿早饭都吃完了，才见方寻把电话挂断，“你知道一对一的补课班多贵吗？这个钱是你出还是刘漾他爸出？”

　　“贵就贵点吧。”方寻说，“我不打算跟我妈和刘叔说这个事儿。”

　　刘漾本身就怕自己考不好，这要是把他帮刘漾找补习班的事说出去了，结果最后还是没考好，刘叔真能动手抽死刘漾。

　　苏武听见方寻这么说真觉得他脑子纯属有病，没忍住槽他一句：“我说大哥，咱们合开宠物医院赚的都是小钱，平时还得往救助站里搭！你真当自己是大款，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啊？”

　　“再说了，刘漾虽然和你一个妈，但你们不是一个爸啊！”苏武不是对刘漾有意见，他就觉得方寻这个哥哥当得够好了，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现在真没必要把父母该干的事也给干了，要不然也太累了。

　　苏武说的话在理不错，可是刘叔对方慧云好，对他也像亲儿子一样，同样挑不出来毛病。如果能替他们分担一些操心事，方寻觉得自己的做法其实没多大问题。况且积蓄他也有，给刘漾报个补课班根本不成问题。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方寻拍拍苏武的肩膀，也给他冲杯咖啡。

　　苏武接过咖啡叹口气，说方寻：“我发现你这人就是心肠太好了，路边老太太过马路你是不是都得扶一下？”

　　他说是这么说，但是方寻这种品质他确实佩服。苏武身边的人除了方寻，真的找不到第二个性格和品德好成这样的人。

　　“少说两句吧你……”方寻仰头把杯里剩下的那点儿咖啡全干了。他转头看眼外边的天，觉得今天天气还不错，便伸个懒腰想到门口透风，溜达一圈。

　　“你要是出去的话顺便帮我买包烟。”苏武朝着方寻的背影喊一声，“钱微信给你转过去。”

　　“知道了。”方寻回苏武一嘴，然后迈着脚步往楼下走。

　　一楼的乔菲在和美容师聊天，方寻又问他们有没有要带的东西，见他们摇头才走向门口。

　　他们宠物医院是透明的双开门，方寻的手刚放在门把手上，就透过玻璃看到门外恻的门把上同样出现一只手。顺着这只手向上看，他居然看到了本应该呆在家里的牧野。

　　方寻赶紧把门推开，待牧野一只脚迈了进来，抬头问他：“你怎么来了？”

　　“我……”牧野舌尖贴着牙齿，他声音一顿，话卡在嗓子里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他就是在方寻上班之后觉得无聊，还想……再多看方寻几眼。

　　后来下楼买早餐又不由自主地买了两份，牧野几乎没有思考，直接打了辆车往方寻这边赶。

　　把早餐往方寻手里一塞，牧野瞎扯了个理由，胡乱开口：“那个，我就是过来看看受伤的狸花猫。至于……早餐，是正好看到路边有粥铺，就顺手给你带了份。”

　　这理由听起来似乎没什么毛病，牧野紧张的心跳缓缓恢复成正常的频率。

　　方寻“啊”了一声，他虽然觉得牧野怪怪的，却还是说了声谢谢。说完接过早餐，他目光无意中瞥到牧野的耳朵，简直红得吓人。

　　“那什么……”方寻直接抬手把手贴在牧野的耳廓上，担忧地问了嘴，“你是不是还不舒服？耳朵怎么红成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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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直男小方和害羞小野。

第17章

　　“别碰……”这是方寻掌心贴上牧野耳朵的一瞬间，牧野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他脚也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立刻和方寻保持半米距离。

　　再怎么说昨晚也睡过同一张床，这会儿却连耳朵都碰不得，方寻多少都会觉得牧野有些奇怪。不过他习惯为别人着想，心里寻思着可能是因为牧野的耳疾，所以牧野不喜欢被人碰耳朵。

　　但这也是猜测而已，方寻收回手，说了声：“行，我不碰。”

　　方寻笑着说的，心情完全没有被影响。说完把牧野拿来的早餐放在桌子上招呼他一起上楼去看狸花猫。没去外面溜达成，自然没法儿帮苏武买烟，方寻又拿出来手机把钱给苏武转了回去。

　　两人方寻在前，牧野在后地走上二楼，牧野一直看着方寻的背。其实他刚刚说完“别碰”就后悔了，在方寻把手拿开以后他是留恋方寻掌心的温度的。可是方寻和他有些亲密的接触，他是真的很紧张。

　　牧野想得出神，他甚至不知道前面的方寻已经停下脚步，自己一不留神就撞到了方寻。因为身高高于方寻，所以他的鼻尖撞到了方寻后脑。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萦绕在鼻尖，牧野觉得他耳朵的温度是降不下来了。

　　被撞这么一下虽然不疼，但是处于本能方寻还是抬手摸了下后脑勺，然后才回头看看牧野。他觉得鼻子被撞了怎么也得酸一下，结果牧野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在发呆。

　　也想不明白牧野到底怎么了，方寻抿了下嘴，只是走到狸花猫面前捏了捏猫爪子。

　　狸花猫可能是因为这些日子被关在笼子里的原因，性格温顺不少。再加上知道方寻是救它猫命的人，对方寻更是软着脾气，乖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