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今朝 第21章

作者:77888 标签: 近代现代

  他安静地坐在那儿,太阳光给他勾勒出一道金色的边,被照射成琥珀色的眼睛里漾着细碎的光芒,遮挡住了眼底的悲伤。

  梁璥每次想到这个场景,心里都像扎进了刺,一动不动都觉得痛。

  同样去上坟的还有汪石海,他们在地里集合。梁梦莹的坟就在老家的地里。

  麦子正在蓄力,缓缓拔节,他们踩着土埂穿过,汪石海走在前面,背也驼了,从后面看许多白发,小时候见他的时候,还是玉树临风的高大叔叔,一晃眼,小豆丁长成男子汉,大人变回了小个子。

  “年过得怎么样?”

  梁璥走在后面,回答:“还可以。”

  “还和杭休鹤一起住呢?”

  “嗯。”梁璥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说:“叔,我打算就和他这么过了。”

  汪石海停下来看他,笑了笑:“不意外。”他拍拍年轻人的肩,“叔是过来人,怎么说呢,遇到喜欢的人要把握住啊。”

  他抬头看前面那三座坟墓,眼中流露出哀伤:“不要像我一样,一时的犹豫就错过了。”

  “那杭东信呢?”他想到什么,问梁璥:“杭休鹤不会生你的气么?”

  梁璥默了默:“他不会。”

  走到坟前,梁璥跪下磕了个头,给梁梦莹烧纸,火苗窜得很快,梁璥在心里和梁梦莹说话:“妈,我应该是喜欢杭休鹤。”

  “您能原谅我吧。”

  “他不是坏孩子,很善良,有点傻。和他爸妈一点也不像。”

  “他们做的坏事儿,咱们不能算在傻子头上,对吧。”

  “我觉得您肯定喜欢他,他招人喜欢的本事大着呢。你俩准能玩一块儿去。”

  “厨艺不行,学习不行,估摸着以后挣钱也不行。”梁璥笑了笑,“但挣钱这事儿咱娘俩擅长就行了,让他享傻福得了,您说呢?”

  火苗雀跃着,好像梁梦莹在回应他。梁璥最后又磕了一个头,“妈,下次把他带来让您看看。”

  他上完坟先走,汪石海再待一会儿,临走前招呼住梁璥:“小璥,你之前跟我说那地儿,我帮你谈着呢。”

  他笑,“那么大个店面当宠物医院?忒奢侈了吧。”

  “以后宠物医院越来越重要。”梁璥清清嗓子,“我这是目光长远。”

  “是是是。”汪石海不拆穿他,“也不知道以后谁来当这个老板。”

  梁璥笑而不答,挥挥手,“走了叔。”

  汪石海点头,“开车慢点。”

  回去的路上,梁璥的心情很轻松,以前给梁梦莹上完坟,都感觉天是阴的。今天太阳明媚,哪都顺眼了。

  天空最底下是白的,往上变蓝,树的枝桠蜿蜒在空中,过冬的喜鹊在枝头蹦,一个个肥得像鸡,十分喜人。

  梁璥到家的时候快傍晚了,路上看到卖棉花糖的给他买了根。从楼下看灯没开,杭休鹤准是又睡着了。

  他上楼,一步迈三个台阶,站在门前时,心竟然砰砰跳,像个初恋的毛头小子。

  打开门,一片漆黑。他摸到开关,啪,灯光洒满整个房子。

  所有东西都被收拾得整整齐齐,桌子被擦过,地也被擦过,杭休鹤最爱窝着的地毯被卷了起来,显得空间变大变得整齐。

  水杯……梁璥走过去,一直并排放的两只水杯,现在只剩一个。

  他走进卧室,枕头也变成一个,墙上的照片被取了下来,只剩下光秃秃的墙面。

  他喊:“杭休鹤。”没有人回应他,“别玩了!”他总是想各种鬼点子逗梁璥,离家出走的游戏也不是没玩过。

  梁璥走在空荡的房间里,手中黏腻,一回身才发现棉花糖已经化了。

  腿被什么东西拱着,竟然是黑猫!杭休鹤没带走妙妙,说明他很快就会回来。

  梁璥一颗心落地,低头抱起妙妙,“他不要我,总会要你吧。”

  妙妙歪着头看他,听不懂他说什么,脖子间银光闪烁,是长命锁。梁璥不可思议地挑起锁链,觉得呼吸都不畅快。

  桌上用网纱罩着,两道菜,一道西红柿鸡蛋,一道土豆丝。多少年了,只要一说下厨就是捋袖子去洗西红柿和土豆。

  “西红柿多好吃呢。”在梦莹超市的时候,杭休鹤蹲在垃圾桶前面,嘴里振振有词,“没有西红柿那叫吃饭么!”

  “别看我切得略宽。”他挑起一根巨长的板凳腿一样的土豆丝,“但是味道没得说。”

  “嗯,确实没得说。”梁璥嘲他,“因为根本没味儿啊。”

  ……

  “这回可是有味儿了。”梁璥嚼着还硬的土豆丝,觉得苦涩不堪,他放下筷子,抬手去擦眼泪。

  “他也许一会儿就回来了。”他问妙妙,“对吧?”

  他回到卧室,那把凳子摆在桌前,上午还在那里晒太阳的人不过是错觉。变成一道透明的影子,他就像从没出现过。

  梁璥打开灯,看到桌子上摆着一条白色的围巾。比那条深蓝色的进步不少,针眼密实,摸起来很暖和,也很漂亮。梁璥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织的。

  杭休鹤什么都不要,猫不要,长命锁不要,梁璥也不要。甚至吝啬于留下只言片语。

  到头来,他才是最狠心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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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更

第32章 白夜

  十一月底,东北已经进入隆冬。

  这里的天给人空旷高远的感觉,总是晴天。再冷,抬头望去总是清冽的蔚蓝,一切都显得干净透明。

  树比别处高大得多,枝干笔直,连树梢都指天向上,杭休鹤第一次看到比四层楼还高的白桦树,站在树底下待了好久。

  几棵松树长到一堆,说是森林都有人信,每一棵都像最完美的圣诞树,杭休鹤活不过圣诞节,暗自决定在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就算作圣诞了。

  他喜欢这里,每天看看天看看树就心旷神怡,如果他还能感受到心旷神怡这种情绪的话,他一定会愿意在这里生活的。

  这里的老式麻辣烫有脸盆那么大,杭休鹤第一次吃的时候被辣晕了,隔壁桌一个小姑娘笑着给他个苹果,下回吃他就知道要少辣了,但确实好吃,吃一顿一天都暖和。

  身上穿的棉袄棉帽都是在集上买的,特结实,特保暖。杭休鹤原来冬天爱美,不爱穿得厚,现在走在街上,看人家别人的衣裳比他的毛多都羡慕半天,比划着问人家在哪买的。

  得比划,因为他没法儿张嘴,挺着大肚子,一开口得把人吓跑咯,在这里干脆当起了哑巴。

  小哑巴是外地来的,第一天就写纸条问什么时候下雪。他来的时候冬天还没算过去,这里的冬天本就漫长,按理说二三月还会下雪呢,谁知不赶巧,只零零星星下过几顿小的,春天就来了。

  夏天也不热,天是深蓝,云彩挂在天上似的,离人那么近,那么巨大洁白,假的一样。杭休鹤搬着凳子在院里坐着,一动不动看一下午,再给自己做顿难吃的饭。

  后来他就不爱自己做了,这里的菜量大便宜又好吃,干嘛为难自己。他就安静地溜达着去,随便在街上找,哪一家都好吃。

  人家看他不会说话,还怀着孕,净给他抹零头,要不就送小菜送包子,他怪不好意思的,话说不出来,急得他鞠躬。

  他那腰一弯下去,几个老爷们老娘们吓得一块儿扶他,“干啥呢这是!”

  后来肚子太大了,走路很累,就不怎么出去晃悠了,觉得好可惜,还没有去更北的地方看看。

  不过好在终于冬天了,不用再熬太久了。

  松花江上结起厚实的冰,夕阳一点点坠下来,像一滴橙色颜料,缓缓地浸入冰河。

  很多人在冰上玩,杭休鹤只能在一边看,坐在个旧轮胎上,用手摸冰玩,有几个小孩看他一个人玩怪没劲的,凑过来和他一块儿。

  “你坐好了,我们几个拉你!”几个小孩七嘴八舌,杭休鹤只看着他们笑,为首的小孩叫高天泽,是他邻居,声音有点哑:“你别害怕,我们不会让你摔的。”

  杭休鹤还没摇头,他们就把他摁在轮胎中间。

  他们知道他肚子大,得小心,一开始拉得很慢,就在江边上缓缓地滑,后面速度加快,也刚刚好。杭休鹤做了回大孩子,几个小布丁轮着来,最后都拉出一头的汗。

  “好玩不?”高天泽问他,气喘吁吁的,“好玩明天还拉你玩。”

  杭休鹤点头,温和地笑,指了指江边卖烤红薯的摊子,要请他们吃。

  他们谁也不要,还说明天再来。天黑了,竟然开始下起雪,这里的雪花直径都比北京的要大,一下来就是一整片,像被子里漏出来的绒,舒展柔软。

  看起来是一场大雪,杭休鹤仰着脸看,高天泽又跑回来,脸红扑扑的,“你明天还来不?”

  他的眼睛像明亮的钻石,今晚过后,杭休鹤应该不会再来了,他不愿意骗小孩,没有点头。

  高天泽又说:“明天肯定能打雪仗,你来玩不?”说完觉得诱惑力不够,又补充:“还能堆雪人,能堆很大的雪人。”

  杭休鹤想到口袋里还有几颗糖,掏出来给他。高天泽没有得到回应,有点失落,作为一个六岁的“老大哥”,他觉得杭休鹤不会说话,看起来又很孤独,他想让他在这里高兴。

  这里有这么多好玩的,怎么能不开心。他捏了一颗糖,沙哑地说谢谢,没有气馁,“那你要是想来玩了,咱们就一起玩。”说着就跑了,和他的“小弟们”汇合。

  回去的路上,雪就下得愈来愈大。杭休鹤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这是一场鹅毛大的雪,他终于等到了。

  灯光下,雪像追着光的飞蛾,犹如有生命。落在地上如此的轻盈,满眼望去,像洒了一地的碎晶,折射着粲然的光,美不胜收。已经覆盖着雪层的松树,像水晶球里的世界......

  几分钟的路,杭休鹤走了快半个小时。等走回家,天都黑透了。

  还没到门口,先低头掏钥匙,看着满地的洁白干爽的雪,没忍住弯腰抓了一把。

  手感真好,他捏起来没完没了,手都僵得没知觉,也舍不得停下。

  “打算在这儿玩一辈子?”

  抓雪的手猛地顿住,他抬头,只见门前站着一个男人,黑发黑衣,白围巾遮住半张脸,露出一双桃花般的眼睛,不是梁璥又是谁。

  他走过来,在雪地上投下一片阴影。杭休鹤抓雪的手忘了收回,被梁璥握住了。

  “老婆。”他说,目光落在杭休鹤鼓起的肚子上,瞬间红了眼眶,“跟我回家吧,好不好?”

  雪一刻未停,杭休鹤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看着他的头发笑了,抬手帮他拂雪,“头发白了,变成老头了。”

  “嗯?”梁璥低了点头让他弄,亮起的门灯正好照着他们,梁璥固执地等他的答复,杭休鹤叹口气,拉他的手,“走吧,进屋里说。”

  “怎么来的啊?”杭休鹤拿钥匙开门,梁璥打量着这座小院,什么都没有,墙上挂着不知哪年哪月的干辣椒,窗户估摸着透风,发出呜咽的哀嚎。

  “进来吧。”杭休鹤吸吸鼻子,屋里的炉子还没烧起来,不算暖和,杭休鹤不舍地看着漫天飞雪,迟迟不愿关上门。

  “出去玩会儿?”梁璥说,“玩会儿就进来。”

  这正合杭休鹤的意,他笑了笑,“好啊!”

  “这的雪真是一片一片的。”杭休鹤站在院子中间,张着手去接,雪花是粘在一起下来的,所以很大片,“像羽毛。”

  梁璥过去把他的帽子向下拉,手上藏了一团雪,捂到杭休鹤脸上,杭休鹤被偷袭,立刻弯腰去捡雪:“别跑!”

  梁璥挨了他好几下,象征性地躲了躲,都被砸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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