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驯 第116章

作者:蒋蟾 标签: 近代现代

白礼生一言不发地在玄关处换好鞋后,丢下他率先进了屋。

魏之宁呆立在原地,被冷落的尴尬笼罩全身,瞬间让他产生了想落荒而逃的念头。

“换鞋。”

声音远远甩过来,听不出情绪波动,紧接着被客厅洗手间淅淅沥沥的水声覆盖。

听话地换好拖鞋,脚踩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怕发出声响般地小心翼翼,缓步挪到客厅沙发处,白礼生正好从洗手间出来,又不冷不热地抛过来一句:“坐吧。”

魏之宁顿时有种自己这一遭所为何来的迷惘感,直到远处的脚步声渐近,一杯水被放在面前茶几上,他抬起头,两人一坐一立,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沉默着对视半晌,又一同开口。

“早点睡吧。”

“为什么不告而别?”

白礼生嘴唇小幅度地动了动,最终还是选择了继续沉默。

魏之宁等了等,直觉气氛压抑得紧,索性蹭得从沙发上站起身,两步逼近对方,盯着面前这双朝思暮想的眼睛,唇角因为激动微微颤抖:“你还在生我气吗?”

白礼生目光深沉,气势无端迫人:“我气你什么?”

魏之宁神经紧绷,下意识地吞咽一下,慢吞吞道:“……气我胆小懦弱,遇事不想着解决,却总想着逃避。你明明教过我很多次,我非但不听,反而一意孤行,肆意践踏你对我的感情。是,这些错我都认,你对我怎么样都好,但只有一点……”

他伸出手想去拉白礼生的胳膊,却半道上又堪堪顿住,脱力般地放下去垂在身侧:“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回头看看我,不要放弃我……”

半晌,白礼生说:“你让我回头看看你,可总要有个时间期限,对不对?”

心口颤了颤,魏之宁眼底覆上激动的喜色,哑着声音说:“这么说,你愿意给我机会?”

白礼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话锋一转,问他:“李裴然跟你说了吗,于帆的事。”

魏之宁不明白他这种时候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却还是点点头:“嗯。”

“那华松资本呢,尚狄最大的投资方,听说过吗?”

“略有耳闻。”

白礼生顿了顿,淡淡道:“姜树才以股东的名义,跟华松资本签了对赌协议,单于帆一个人,一年之内都要给他赚回这个数。”

他比了个手势,魏之宁愣了愣,没敢往多了说:“五千万……?”

“五个亿。”

“我——”魏之宁惊得险些爆粗,操字都到嘴边了,对上面前这张气质矜贵无比的脸,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很惊讶?”白礼生慢条斯理道:“姜树才是拿你对标,你从来没算过自己过去五年给尚狄赚了多少钱吗?”

不等魏之宁回答,他就又接着说:“所以,于帆对他至关重要,你就是首当其冲的威胁。”

“可是,”魏之宁用力眨了下眼睛,一时间难以理解:“我也是尚狄的艺人,姜树才干吗舍近求远?”

不是他骄傲自满,眼下的于帆虽说算得上是这一两年内势头最猛的后起之秀,但要从风险评估、商业价值、舆情分析以及粉丝粘合度等多方面综合考量,魏之宁如今的各项数据用“吊打对方”这个词来形容,都会让人觉得是在自降身价。

姜树才到底被下了什么降头,晾着手握诸多蓝血代言的百亿影帝不管,转过头去捧自己的新人小舅子?

搞什么,玩养成啊?

白礼生平静地看着他,低沉的声线带着理所当然的笃定,轻描淡写地解开他内心的困惑:“你是我的人。”

凌晨一点多,在前男友家客房大床上睁眼望着天花板的魏之宁,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重复播放着那句“你是我的人”。

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嘴上说着是他的人,自己却依然被赶到了客房睡,难道是因为主卧的床不够大吗?还是他理解的跟白礼生想表达的根本就是两个意思?

越想越憋屈,越想越睡不着,抱着被子在床上辗转反侧滚了几个来回,捞过枕头边的手机看了看时间,两点多了。

孤枕难眠,厚着脸皮讨来的留宿机会,难道就这样睁眼到天亮?

一咬牙,翻身从床上爬起来,推开客卧的门,陷入黑暗的客厅静寂无声。

他不敢开灯,借着门缝里透出的光,蹑手蹑脚地走到主卧门外,手轻轻放在门把上,缓缓下压,力道受阻,门竟然被反锁了。

很难形容这一刻的心情,失落是必然的,但除此之外,他竟也觉得自己活该。

作为一个前男友,恬不知耻地登堂入室已经够可以的了,居然还妄想得寸进尺,说句不好听的,简直毫无自知之明。

魏之宁垂下脑袋,额头抵着冰凉的门,在黑暗中兀自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客房。

清晨七点一刻,主卧门锁咔哒一声脆响,穿着深色背心搭配宽松睡裤的白礼生拉开门,当即被扑面而来的咖啡香气撞了个满怀。

远处开放式厨房区域,立在中岛台旁的魏之宁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视线沿着轮廓明显的紧实胸肌一路上移,冲他展颜一笑:“早安,我做了咖啡,要来一杯吗?”

白礼生在门口顿了一瞬,迈开步子往这边走,魏之宁迎着他的目光,放在台面上的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心跳渐而加速。

对方越走越近,热源贴近身体,一股薄荷须后水的味道侵袭上来,无声而霸道地将他禁锢在咫尺间的方寸之地。

刚起床的嗓音沙哑性感,说出来的话却并不中听:“你还没走?”

魏之宁浑身一僵,脸色当即白了几分,缓缓低下头,看着台面上升腾着袅袅热气的新鲜咖啡,只觉嗓子眼发紧。

“……你要赶我走?”

身后人呼出的温热鼻息扑在颈边,竟烫得他不禁瑟缩一下,然后听白礼生说:“你今天不是有通告吗?早上八点,杂志封面拍摄加人物专访,李裴然没告诉你?”

魏之宁怔然,抬起头一脸懵懂地看着他,白礼生心里当即有了答案,“是不是没看手机?”

“我……”影帝魏之宁在前男友面前笨拙地仿佛个刚出道的新人,支支吾吾:“……我手机没电了。”

话是真话,昨天晚上手机就已经电量告急,他一个人跟来留宿,别说充电器,连换洗衣物都没带,某人还把卧室门反锁起来,求助无门,只能任其电量耗尽自动关机。

俩人心照不宣,闭口不提反锁门的事,白礼生掉转头回卧室,片刻后拿着手机走出来,拨通了电话对那头的李裴然说:“他在我这儿,你马上派车来接。”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就雷厉风行地挂了,再一抬头,见身穿睡袍的魏之宁仍立在那里发懵,又道:“赶紧去换衣服。”

十多分钟后,直接从公司杀过来的李裴然领着助理小邓和化妆师一干人等鱼贯而入,罩着防尘袋的奢牌高定被造型师小心翼翼地拎在手里,一起送了过来。

甫一进门,就听李裴然飞快道:“时间来不及了,就在这儿先把第一套造型做了。”

化妆师妹子手脚麻利地打开箱子拿出东西,在茶几上一字摆开,又转过身仔细端详了一下魏之宁的脸,脱口而出:“嚯,魏老师昨晚没睡好吗?黑眼圈都出来了。”

魏之宁咳嗽一声,找了个蹩脚的借口:“认床。”

立在旁边的李裴然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家不就在楼下,认床回去睡不行么?”

“……”魏之宁根本不敢看此刻的白礼生会给出什么反应,低头揉了揉太阳穴,气若游丝道:“赶紧化吧。”

好在白礼生并没有说什么,偌大且空旷的客厅因为突然出现的几个人变得热闹起来,只属于两个人的宁静被打破,化妆刷在脸上轻轻拂过,魏之宁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厌烦,随之而来的还有巨大的失落。

过去的五年时间,他时而被人推着,时而自己咬牙撑着,一步一步攀上花团锦簇的顶峰,镜头前的从容不迫,其实是粉饰太平地活。

像是在完成一件必须达成的目标。

——祝你前程似锦。

这是他曾经说过的,如今他也做到了。

然后呢?他还可以期待什么?

或者说,还有没有资格再去期待些什么?

第159章 好巧不巧

车子停进尚狄大厦地下车库,白礼生推门下车,一抬头,跟对面停车位同样刚从迈巴赫上下来的姜树才打了个照面。

“早。”对方先一步笑着跟他问安,见他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又颇为关切地问了句:“还没配司机?要不要我给你推荐一个?”

“不了,谢谢。”白礼生拒绝得干脆。

姜树才挑起半边眉,站在原地等他过来,而后并肩朝电梯的方向走。

“听说昨天魏之宁也在那家餐厅,后来又跟你一道回了家?”姜树才对着锃亮的电梯门调整着领结,问得随意,更像是在讲旁人的八卦:“他倒是痴情,怎么,你俩这是准备旧情复燃?”

五年前白礼生跟魏之宁谈恋爱的事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圈子里不说人尽皆知,却也口口相传到都心照不宣,更遑论尚狄一众耳聪目明的高层。

但是明目张胆地当面打听别人隐私,这事做得就有点不地道了。

电梯门刷得打开,梯厢里空旷无人,白礼生偏头看了姜树才一眼,抬脚迈进去,接着不咸不淡地吐出一句:“你考不考虑转行当狗仔?说不定比现在赚得还多。”

被当面怼了个难看,姜树才非但不恼,反而赔上笑脸主动认错:“是我多嘴,以后不说了,白总还请担待。”

电梯一路上到顶层,俩人并肩往会议室的方向走,今天这场会议,讨论的是关于尚狄董事会重组的事宜。

一天时间过去,会议在暗潮涌动中尘埃落定,新董事会由原来的三席增设到了五席,其中华松资本的高管代表占一席,老东家黄氏集团占一席,姜树才作为现任CEO占一席,白礼生占一席,剩下的一席给了外聘的独立董事。

晚饭直接在尚狄食堂的VIP包间吃的,除了董事会的几位,另外还叫上了几个总监,董事会组织架构调整,势必引起下面人的动荡。白礼生从公司力捧的头部艺人一跃成为大股东并入席董事会,今时不同往日,方方面面都要打点。

劝酒主力以姜树才为首,领着他那一派的若干个总监,一上来就对白礼生轮番敬酒,气势汹汹毫不客气。

姜树才稳坐尚狄一把手的位置有些年头,公司绝大部分人都唯他马首是瞻,白礼生空降董事会,初来乍到,欺生是必然的。

结果令他们惊讶的却是,白礼生居然来者不拒,一桌子十来个人,光铁盖茅台就开了五瓶,喝到最后还嫌不尽兴,又开了一箱红的,一圈又一圈打下来,桌上过半的人都开始东倒西歪,白礼生依旧气定神闲。

“白总,”财务总监踉踉跄跄地举着酒杯绕到他跟前,大着舌头赔笑道:“都、都说酒品即人品,我今儿算是见识到了。那什么,我最后再、再敬您一杯,实在不好意思,家里还有点事,今儿就先失陪了。改日等您有空,射箭骑马还是高尔夫,我们再约、再约。”

白礼生面无异色,微一颔首:“好说。”

财务总监起了个头,后面撑不住的人也纷纷效仿,有借口尿遁一去不复返的,有说家里老婆管得严有门禁的,眨眼间人就走了个七七八八,最后只剩下姜树才跟董事会的两位,还有音乐总监孙凯。

孙凯在这群人里面算是跟白礼生比较熟的,姜树才那一派系里多的是善于钻营的蝇营狗苟之辈,纯搞艺术出身的孙凯跟他们本身就不是一路人。

“你喝这么多,待会儿怎么回去?”孙凯知道白礼生是天生海量千杯不醉,从前为了保护嗓子,轻易不会沾酒,也没人敢劝他酒,但如今身份不同,他也不好说什么。

“有人接。”

俩人的对话很快就被姜树才听了去,今晚他手底下的人不住地给白礼生敬酒,自己却没喝多少,神智还很清醒,只不过清醒过了头,隐隐透着股算计的味道。

“白总酒量可以啊,深藏不露。我看时间还早,要不,咱换地方接茬儿喝?”

白礼生靠着椅背,眼尾乜斜着从对方脸上扫过去,其实他这会儿已经有些醉了,但给人的感觉依旧是从容且疏离的。

一开口语调慵懒散漫,被酒精浇过的嗓音是带着颗粒质感的沙哑:“不了。”

姜树才懂得以退为进适可而止的道理,顺着他的话接过去:“那你怎么回,刚听你说有人接,人呢?”

白礼生当着他的面掏出手机,直接给大周去了个电话,一秒过后,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姜树才一哂,包厢门在这时又被人从外面推开,本来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于帆走了进来,随即被一屋子酒气熏得直皱眉头,“我的天,你们到底喝了多少?”

姜树才直起腰,意外也不意外地看向他:“你怎么来了?”

于帆走进来在桌子前站定,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白礼生的位置,跟姜树才说话的语气也很不客气,有种恃宠而骄的那个味儿,“我马上就是尚狄的艺人了,只要我想,当然可以出现在这里的任何地方。”

旁边两位董事笑得意味深长,姜树才也是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无奈模样,不痛不痒地来了句:“真是让你姐惯得无法无天。”

于帆转身看向白礼生,却在此时,对方手机震动一下,他从椅子上站起身,边接电话边往外走:“喂,你到了吗……行,不用上来,我现在下去。”

白礼生放下电话,转过身对包房内剩余的几位说:“各位请自便,恕我失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