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驯 第117章

作者:蒋蟾 标签: 近代现代

姜树才扫兴地挥了挥手:“知道留不住你,走吧走吧。”

于帆快走两步追到门口,“白老师,怎么我刚来你就要走?是昨天我的话惹你生气了么?”

他这么一说,倒把在场其他几人的好奇心挑了起来,姜树才直接哟呵一声,带着戏谑的眼神看看白礼生,又看看于帆:“怎么回事啊,你说了什么惹你白老师生气了?”

于帆横他一眼:“你少打听,这是我跟白老师之间的事。”

姜树才举手投降:“不打听不打听,呵,长大了,有小秘密了,也不把我这个姐夫回事儿了。”

这话属实有些暧昧,在场另外两位董事都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孙凯正低头在手机上全神贯注地发着消息,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于帆脸色僵了一瞬,旋即又把视线投到白礼生身上,表情诚恳无比:“白老师,昨天确实我是说错话了,今天当着我姐夫和这些人的面,我跟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口不择言,对不起。”

白礼生神色冷峻,片刻后薄唇微启:“昨天被冒犯的不止我一个。”

于帆面色白了白,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说:“……是,我会找机会亲自向魏老师道歉的。”

“白总,”姜树才没发话,另外一位姓何的董事站出来当和事佬,“于老师年纪轻不懂事,而且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咯,以后大家都是一个公司的同事,闹太僵就不好看了嘛,姜总你说是不是?”

“是。”姜树才恰到好处地嘴角勾起,笑意却未至眼底,冰冷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走了一个来回,踱步到于帆身后,伸手按上他的肩膀,扭头盯着他的侧脸,饶有兴致地问:“你这么着急忙慌赶过来,难不成只是为了跟你白老师道歉?”

于帆好似全然没了刚进来那股子骄矜的劲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白礼生耐心磨尽,撤回视线:“你们聊,我先走了。”

大周把车停在地下车库等了好一阵,才等到姗姗来迟的白礼生,对方揉着眉心缓步走过来,大周被窜进鼻子里的浓烈酒精味冲得愣了愣,忙问:“老板你喝酒了?”

白礼生单手松了松领带,走到车前,大周先一步过去拉开车门,他低头俯身坐进去,头靠在椅背上,不胜酒力般地含糊应了一声:“嗯。”

大周自觉噤声,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刚坐稳,就听白礼生问:“几点了?”

“十一点三十七分。”

顿了顿,白礼生说:“送我回现在住的地方。”

车子开出尚狄大厦地下车库,晚间的道路虽然不再过分拥挤,繁华街区却依旧车水马龙,夜色中,一辆车子紧随其后出了车库,悄无声息地跟在了白礼生那辆车的后面,朝远方驶去。

到了地方,大周以为白礼生睡着了,结果车子刚一停稳,耳边就传来吩咐:“你回去吧,记得明天上午九点过来接我。”

大周低声应下,扭头看白礼生还垂着头坐在后座,以手撑额,万分难受的样子,赶忙下车绕过去拉开后车门,弯腰要去扶他。

白礼生摆摆手,大周车开得很稳,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颠簸,只在进小区后被减速带颠了几下,却还是把他颠得晕头转向,胃里也有些翻天覆地,靠在椅子上缓了会儿,才稍稍好转。

下了车,白礼生单手拎着西装,步伐虚浮地往电梯口走,大周不放心,跟在后面问:“要不我送你上去吧?”

不等白礼生回应,大周余光里窥见一道人影突然从旁边闪了过来,他心下一紧,伸出手臂将那人挡住。

对方抬起头,一脸被冒犯的震惊:“你干什么?”

地下车库灯火通明,把那人的五官照得异常清晰,大周愣住:“于……老师?”

于帆白他一眼,直接越过大周走上前去扶白礼生,语气也瞬间柔软下来:“白老师,我送你上去吧。”

被酒精熏了一晚上的大脑虽然混沌,神智却依旧清明,白礼生面色一凝,后退半步跟他保持距离:“你跟踪我?”

被单刀直入地戳中,于帆索性破罐子破摔,“抱歉,白老师,我有件事想跟你谈谈。”

白礼生眉心拧起:“什么事?”

于帆看了旁边大周一眼,犹犹豫豫:“这里不方便,能去你家里说吗?”

别说白礼生,连大周都听出来他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却也只能干着急,毕竟老板都没发话,他人微言轻,说了也是白说。

“是姜树才让你来的?”

于帆陡然一惊,眼前这个人好像有读心术般的,并且还这么云淡风轻地把话挑到了台面上,自己显然不是他的对手。

他战战兢兢,磕磕绊绊地开口:“其实……我姐夫他——”

白礼生打断他的话:“你去告诉姜树才,尚狄不需要窝里斗,但如果他想试试,那不妨就试试。”

于帆整个人僵在原地,白礼生的话像是被施了某种定身魔咒,一字一句打在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回去吧。”

轻飘飘一句话,又像是解了咒,于帆打了一个激灵,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我要说不是,你信吗?”

“信什么?”

脚步声在深夜空旷的地下车库里响起,刚拍完杂志物料赶回来的魏之宁穿了件深咖色大衣,双手插进口袋里,尖头皮鞋踱在地面上,一步一步往这边走。

沿途感应灯次第亮起,照出他还未来得及卸掉的妆发,造型师精心打磨的发型一丝不苟,格外漂亮的脸蛋上蕴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短短的一段距离,竟被他硬生生走出了T台的感觉。

第160章 回不去

看到魏之宁出现的一瞬间,大周很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他也很难解释这种怪异的心态到底源于什么,但就是有种,好像没自己什么事了的踏实感。

当然也可以去掉好像。

走近过来的魏之宁第一时间把注意力放在白礼生身上,一眼瞧出他不太对劲,双手连忙从口袋里抽出,快步上前扶住对方的胳膊,随即被酒气冲了个满怀,难以置信地问:“你喝酒了?”

“嗯。”这次白礼生没有避开他的靠近,反而反手回握住他的胳膊,半边身子歪靠过去,诚实地低声说:“有点难受。”

魏之宁心口泛起暖洋洋的酸涩:“我送你回去,给你煮醒酒汤。”

“好,谢谢。”

一句谢谢又把魏之宁打得内心七荤八素,他刻意忽略掉这两个字,抬起头对不远处的于帆道:“你可以走了。”

于帆脸色又青又白,难看至极:“魏之宁,又是你。”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魏之宁不疾不徐道:“白导对你可是恩重如山,你就这么回报他,背着他算计他儿子?”

“我没有!”于帆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羞怒之下,反唇相讥:“那你呢,你不也跟我怀着一样的心思,咱俩谁比谁高贵?”

“我怎么能跟你比,”魏之宁冷冷地笑了:“白导本来就不喜欢我。”

“……”

“还不快滚。”

赶走了心不甘情不愿的于帆,大周颇有眼力见地对魏之宁说:“魏老师,于老师是跟踪我们的车过来的,这个事必须跟你解释下,免得引起误会。”

魏之宁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也辛苦,回去休息吧。”

大周小小地吃了一惊,这些年因为白礼生跟魏之宁分手的缘故,他也很久都没再跟对方有过人际往来,如今看来,果然是当了影帝的人,气质沉稳内敛了不少,竟还隐隐有种他老板的影子在身上。

这难道也是传说中的夫妻——呸,夫夫相?

可俩人不是都分手了么?

留大周一个人继续犯嘀咕,魏之宁已经搀着白礼生转身进了电梯,刷卡后按下楼层,电梯门缓缓扣上,然后听到旁边人说:“我住十六层。”

“我知道。”魏之宁转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我住十五层。”

到了指定楼层,电梯门开启,魏之宁拉着白礼生进到玄关处,壁灯拍亮,映入眼帘的装潢以蓝白两种色调为主,清新自然,是典型的地中海式风格。

“房子是前年买的,装修是田田一手操办的,我没时间,所以她喜欢什么就随她去了。”魏之宁边说边打开鞋柜,从里面拿出拖鞋放在地上,“我扶你去沙发上坐着,我去煮醒酒汤。”

白礼生环视一圈,问:“你一个人住?”

“有间卧室是田田的,不过她上大学,也不经常回来,我就更少了,一年到头天南海北地飞,可能还没田田住的时候多。”说完之后又补了句:“不过定期都有人上门打扫,没什么灰尘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加的这句解释到底为了什么,白礼生更是奇怪地看他一眼,然后松开搀扶,径直走到客厅沙发前坐下,拎在手里的西装外套被随意地丢在了一边。

魏之宁一颗心又开始惴惴不安,明明人都坐在自己家里了,他却还是有种一眨眼对方就会消失不见的莫名恐慌。

猛烈地摇了摇头,把纷乱的念头抛之脑后,魏之宁迈开步子走到白礼生跟前,对方正把脑袋歪在沙发靠背上闭目养神,顶着这样一张脸,又是一副困到极点毫无防备的样子,他又情不自禁小小地吞咽一下,慢慢俯下身去。

眼皮缓缓掀开,朝思暮想的淡色眸子近在咫尺,却透着一目了然的澄净清明,把心生绮念的魏之宁盯着心头一惊,身形一滞,硬生生停在了半路上。

“你干什么?”

一句直白的话,却问得他心梗,压住心头又要翻涌出来的酸涩,硬着头皮反问:“你说我要干什么?”

白礼生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突然坐起身体,魏之宁吓得也慌忙直起腰,然后见面前的人揉了揉太阳穴,不带情绪地说:“我还是回去吧。”

魏之宁急了,伸手地拽住他的胳膊:“醒酒汤还没煮呢。”

“我已经醒酒了。”

白礼生胳膊一抬,感觉搭在上面的手一下子无力地松开,像是被他的话陡然震到了。

一道异常熟悉的钝痛过电般地从心脏处撕扯开来,顷刻间笼罩全身,这种深入骨髓般的痛苦,在他刚到柏林的前两年,偶尔几次从在社交软件上刷到国内好友提到有关于魏之宁的消息时,总是会不受控制地发作。

他原本以为已经忘了,却没想到,其实是被埋藏在了内心最深处,总有一天,要卷土重来。

刻意不去看魏之宁此时此刻的表情,白礼生捞起外套,头也不回地径直往门口走。

“为什么?”

带着轻微哭腔的声音从后面追上来,将他的脚步钉在半路。

“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要走?难道就因为……因为我……”魏之宁不敢再说下去,一个过分亲密却逾越的动作都能让对方厌恶到想要立刻走人的地步,他又怎么敢再把“想偷亲你”这几个字宣之于口。

“……我错了,我不会那么做了,你别走好不好?”他边说边手忙脚乱地把大衣外套脱下来,镜头前光芒万丈的大明星,此刻惊慌失措的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我现在就去做醒酒汤,你不是难受吗?喝了醒酒汤就不难受了。”

“宁宁。”白礼生转过身,幽深又复杂的眼神让魏之宁蓦得一震,表情瞬间凝固,愣在了原地。

“对不起,是我的错,”他语气疲惫,眼睛里好像裹着一团黑雾,里面藏着魏之宁绞尽脑汁都看不懂的内容,他表情不再冷峻,细看之下甚至还有些哀伤:“是我这两天言行举止的不当对你产生了误导。”他的声音明明很温柔,温柔到魏之宁都恍惚,恍惚他下一刻就要说出期待已久的缱绻情话。

“宁宁,我可以把你当做同事,合作伙伴,甚至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无论如何,我们再也回不到五年前的关系里了。这一切不怪你,是我的问题。”

小邓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自家老板的精神萎靡,今天是魏之宁进组的日子,严飞导演的新戏,题材是带有黑色幽默色彩的发生在民国时期的谍战,女主定了叶珍,也算是老朋友了。

当初拿到剧本的时候,魏之宁很兴奋,他要饰演的这个角色对他本人来说是很有颠覆性的,将会打破观众眼中对他的固有印象。

剧本讲述的是一个平凡到平庸的小裁缝,胆小怕事又精明市侩,危机之下,他为形势所逼不得不帮助中共地下党传送重要情报,最终歪打正着地实现了家国大义,却在结局不幸牺牲的悲剧故事。

这部戏要求他放弃掉以往多数情况下在镜头前游刃有余的苏感,全力以赴地去演绎好一个小人物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面临舍生取义般的重大抉择,所表现出来的恐惧、挣扎、转变以及牺牲。

然而此刻在去往T市拍摄地点的路上,他却兴致缺缺,甚至有点神游天外。

一路上的气氛都笼罩在无声的低气压下,魏之宁始终维持着偏头看向车窗外风景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雕塑,即便外面的所谓风景,大多数时间都是千篇一律的高速绿化带,在行进中被虚化成了一线仿佛掉帧的绿。

下了高速刚开进T市市区,严飞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魏之宁接了,对方问他多久能到。

魏之宁回复说快了。

严飞在电话那边又说了句什么,魏之宁突然坐直了身体,嘴唇抿成一道直线,眸色沉郁:“好,我马上去片场。”

挂了电话,魏之宁让司机调转方向先去片场。

小邓一头雾水,他们明明已经是提前了半天出发的,预留了先去酒店登记的时间,怎么突然又要直接去片场了?

结果不等他开口问,魏之宁转过身,已经把矛头对向了李裴然:“于帆要进组《死局》的事,你怎么没跟我说?”

李裴然被他问得一愣,“什么?于帆要进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