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驯 第151章

作者:蒋蟾 标签: 近代现代

谢璟摇摇头,身体靠墙仰面抹了把脸,望着天花板上惨白的吸顶灯,半晌,他语气透出无尽的悔恨,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迟缓道:“怪我,他当时那个电话,明明是在求救……我居然愚蠢到,完全没听出来……”

对面正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的白礼生抬眼看向他:“这些话,你可以等于帆醒来后直接告诉他。”

谢璟小幅度地咧开嘴,像哭又像笑,“我会的。”

俩人之间向来剑拔弩张的气氛在这一刻得到了史无前例的和解,白礼生收回视线,点进手机通讯录中的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今夜,除却吃瓜网友,大半个娱乐圈恐怕也都彻夜难眠,电话只响了一下就被接通,白礼生不做寒暄,直接下命令:“你马上联系微博方,于帆的那个视频需要剪辑一下,把他说自己被姜树才强迫并保持肉体关系的那部分删掉,其他平台的舆论也实时监控,一旦出现相关讨论,立马删除。”

一旁的李裴然听得愣住,缓缓抬头看向白礼生,等他收了线,费解地问:“为什么?”

白礼生朝闪烁着红灯的重症监护室看了一眼,“我希望他醒来后,面对的是一个没有任何非议与污点的自己。然后,重新开始。”

对面的谢璟浑身一凛,抬眸定定地看向他。

李裴然慢慢睁大眼睛,片刻后,叹了口气说:“……但愿如此。”

凌晨两点多,刚下大夜戏的魏之宁打过来电话,声音亦是怆然:“于帆……救回来了吗?”

白礼生放缓语调,温和安慰:“还在抢救中,你早点睡。”

“我看了那个视频……”魏之宁轻声哽咽:“他说,太阳会照常升起……”

“会的,我保证。”

凌晨六点多,重症监护室内外,通宵达旦的人们一起迎来晨光熹微,紧闭的大门终于再次推开,医生取下口罩,看向走廊上同时站起身的三个人,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宣布:“……患者,暂时脱离危险。”

咚地一记闷响,白礼生与李裴然同时转头,只见谢璟半臂抵墙而站,拳头紧紧攥起,目光深深地看向医生:“暂时……?”

医生抿了抿嘴:“ECMO专家组正在密切关注着患者生命体征的变化,情况有所好转,希望还是很大的。”

清晨八点多的医院正门外,同样守了一夜的媒体记者和部分粉丝看到在保镖的簇拥下朝他们走来的白礼生,齐齐震惊地揉了揉眼,怎么可能?白礼生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锤了锤发麻的腿,记者们举着话筒箭步上前,炸开了油锅般地,七嘴八舌开始提问。

“白先生,关于该公司艺人于帆揭发副董事长姜树才挪用公款,参与洗钱等违法行为,请问是否属实?”

白礼生淡淡看了提问者一眼,不疾不徐:“是否属实,需要司法机关查证后才知道。”

他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并没有打消记者提问的热情,反倒因他配合的回应,更为变本加厉。

“所以于帆和姜树才的不伦关系是真是假?”

“尚狄内部爆出来这么大的黑料,口碑一落千丈,白先生作为股东之一,有想过如何力挽狂澜吗?”

白礼生跳过对于帆私人问题的询问,从另外那位记者手里接过话筒,扫视一眼台阶下的记者们,平铺直叙地开口:“我来尚狄那年,还没有姜树才这号人,尚狄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娱乐公司发展成如今规模,跟姜树才没有太大的关系,所以,他来或者他去,尚狄始终是尚狄。”

他话音落地,朝愣成一片的记者们微一颔首,把话筒递还回去。

被挤到人群后方的悲痛粉丝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大喊:“请告诉我们,于帆怎么样了?”

白礼生朝声源处远眺,远处天幕尽头,日出东方,一缕阳光拨开云层,慷慨地撒向人间。

“都回去吧,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窈王

当天上午,热搜榜首,#白礼生说尚狄始终是尚狄#爆

点进热门广场,第一条就是X浪娱乐的置顶博文。

“日前,因尚狄娱乐副董事长姜树才卷入洗钱风波,尚狄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口碑岌岌可危,对此,尚狄娱乐现任执行董事白礼生表示,姜树才的洗钱风波,对尚狄本身现行的业务影响甚微,他来或者他去,尚狄始终是尚狄。”

十分钟后,魏之宁上线,魏之宁转发并点赞此微博。

热评第一:我是来随份子的,夫唱夫随可太秀了。

第199章 白导的橄榄枝

法院对姜树才正式下达逮捕令的那天,在重症监护室靠ECMO续命的于帆总算彻底脱离危险,转去了普通病房。

冥冥之中,一切好像都在豁然开朗。

谢璟跟公司告了一周的假,这几天都寸步不离地陪护在侧,比于帆亲生父母还尽心尽力。

魏之宁到的时候,迎面撞见满下巴胡茬气质颓废的他,都快认不出眼前这人是谢璟,不由一愣,“你这几天都在这里?”

“嗯。”谢璟站起身,把病房里仅有的一张椅子让给他,魏之宁摆摆手,把拎来的果篮搁在床头柜上,看了眼尚在昏迷中的于帆,“不是说已经脱离危险了吗?现在还没醒?”

谢璟盯着那张在光线映照下白到几近透明的脸,语气平和道:“医生说也就这一两天了,所以我在这儿陪着,万一他醒了身边没人,心里得是什么滋味。”

“他家里人呢?”

“他姐流产,他妈那天受了惊吓突发心梗,这会儿也在加护病房,他爸一个人顾不过来。”谢璟重重叹了口气:“你说这一家人,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魏之宁靠着床头柜,抱臂面露深意地看着他:“那你这是学雷锋做好事呢,还是怎么着?”

谢璟沉默半晌,答非所问道:“我现在就想让他快点醒过来。”

魏之宁没再追问,又扫了眼他胡子拉碴的模样,道:“我在这儿看着,你赶紧去洗把脸刮刮胡子吧,别等会儿人醒了,又看见你这埋汰样儿,再给吓厥过去。”

谢璟终于勉强扯了下嘴角,“行,我收拾一下,你帮我看会儿,注意他输液的那只手,别让被子边儿给蹭跑针了。”

魏之宁目送他离开,无语地摇了摇头,心说人都昏迷着,还能怎么蹭跑针。

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倒真朝于帆输液的那只手看了眼,却瞅见食指和无名指同时痉挛似地动了动,他心口一紧,再去看于帆的脸,眼皮也正颤动着。

“谢璟!”

刚走到门口的谢璟听见魏之宁急急喊他的名字,想都不想地当即转身,一个箭步奔向病床。

于帆从一个冗长又诡谲的梦境中醒过来,睁开眼睛的瞬间,瞳孔畏光似地收缩,七零八落的意识回归躯壳,视野内逆光站着一道人影,从模糊渐而清晰。

“醒了?”谢璟站在床边,微微俯下身,定定地看着他问:“准备什么时候请我吃饭?”

于帆先是动作迟缓地皱了皱眉,又疲倦地闭上眼睛,片刻后,一行眼泪顺着他鬓边清晰滑落。

医生护士很快鱼贯而入,在给于帆做身体检查的过程中,谢璟一直立在床尾处,二人隔着不算远的距离无声对视,好像什么都不用说,就已经什么都说了。

魏之宁适时地退出病房,深呼吸一口气,掏出手机给白礼生打电话。

“你在哪儿?”白礼生那边像是在开车,没戴蓝牙耳机的声音混杂着汽笛忽近忽远。

“我跟剧组请了一天假,过来看看于帆。”

“我知道,严飞跟我说了,我问你现在在哪儿,医院?”

“嗯,不过也准备走了,感觉继续留在这儿,有点电灯泡的嫌疑。”

白礼生在那边轻笑,说:“等着我,现在过去接你。”

“啊?”魏之宁一愣:“小邓开车送我来的,再让他送我回去就是了。”

白礼生叹口气,无可奈何:“你是不是忘了?”

“什么?”

“明天是你婆婆生日。”

车开进西山别墅的林荫路,两岸葱郁的灌木丛经过了一个隆冬,在料峭春寒的季节,已经争先恐后地发出些嫩绿的新芽,魏之宁无暇顾及窗外风景,随着距离愈加缩短,吊着一颗心,越发忐忑不安。

白礼生偏头看他一眼,放下右边胳膊,伸过来把他的手攥在掌中,柔和宽慰:“不是说好不紧张的么?”

魏之宁机械道:“嘴说好了,心没说好,大脑也没说好……”

白礼生啧了一声,“出息。”

魏之宁被他一刺,顿时有些炸毛,犟嘴道:“我就这点出息。”

白礼生笑:“要说我爸跟你的那点矛盾渊源,还真算不上什么,不知道他老人家怎么就气性那么大,一直记到现在。”

魏之宁跟着哼哼:“谁说不是呢……”

白礼生单手打着方向盘,林荫道拐过最后一个弯,伟岸的黑色铁艺大门出现在道路尽头,他伸手掐了掐身旁人的脸颊肉:“待会儿在我爸面前也要这么硬气才行。”

魏之宁瞬间蔫了,小声嘟囔:“不敢硬气……”

车子进了大门,开过两侧修剪规整的绿植墙,远远瞧见前庭喷泉附近立了一个人,面孔不甚清晰,魏之宁便以为是先前见过的管家叔叔,等距离越来越近,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滴滴两下汽笛声,正背对着来路的白岑缓缓转过身,穿着改良中山装的他精神矍铄,那双叫魏之宁望之胆寒的眼炯炯有神地看过来,无端带着审视的意味。

白礼生降下车窗,语调轻快地喊了声:“爸。”

白岑面上笑意不多,话就更少了:“嗯。”

然后把目光移到了副驾的魏之宁脸上。

魏之宁紧张地本能吞咽一下,搭在膝盖上的手背随即被温热的掌心覆盖,白礼生捏了捏他的手,说:“叫人。”

叫人?猝不及防的照面让他大脑瞬间短路,踟蹰片刻,鹦鹉学舌般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爸。”

气氛顷刻间凝固了,白岑背着手,面若寒霜地斥了句:“缺乏家教,不成体统!”

魏之宁的脸倏而失去血色,白礼生微微皱眉,沉声道:“爸,是我让宁宁这么叫的,进了门就是一家人,难不成让他往后都叫你叔叔?”

白岑绷起脸:“胡说八道!”

“那不就得了。”向来老成持重的白礼生在父亲面前显露出少见的顽劣:“他是个小辈,都先一步给您台阶下了,您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白岑叫自家宝贝儿子气得吹胡子瞪眼:“早晚让你气死!”

“叔叔,您别生气。”魏之宁推开副驾门跳下车,面朝白岑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低眉顺眼道:“是晚辈冒犯了,怪我脑子不好嘴又笨,连叫人都不会,一来就惹您不快。在家您是长辈,我是小辈,在外您是导演,我是演员,您骂我天经地义,我自当虚心接受。”

这俩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左一言右一语,白岑被这招化骨绵掌彻底抚平了怒气,手又往后一背,转身干巴巴地撂下一句:“进屋吧。”

主屋一楼会客厅已经布好了茶点,管家迎他们进去的时候,白夫人正跟佣人一道从西式厨房里往这边端新烤出来的红豆司康,笑吟吟地先对白礼生说:“你爸吃过午饭就开始心神不宁,一个人往庭院外面晃好几趟了,也不怕冻着,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白礼生从善如流道:“原来爸这么欢迎我们,看来是我误会了。”

白岑:“……”

白夫人四两拨千斤地让丈夫吃了个瘪,将点心盘子搁在桌上,朝他们走过来,魏之宁上前,把捧在怀里的一大束鲜花递给她,笑着说:“阿姨,祝您生日快乐。”

白夫人笑眯眯地接过来,夸赞道:“好漂亮。”伸手招来佣人,柔声细语地交代:“去把这花插上。”

回过头又展开双臂给了魏之宁一个拥抱,松开后,她仔细端详着魏之宁的脸,若有所思:“宁宁是不是比上回来的时候瘦了?”

白岑:“?”

白礼生接过话:“是瘦了,他最近拍戏,在控制饮食。”

“我说呢,抱着都硌手,不能再瘦了。”又转向儿子:“你说是不是?”

魏之宁脸蹭地红了,听旁边白礼生忍着笑说:“是,过段时间再给养回来。”

白岑重重地清了下嗓子,白夫人非但置若罔闻,还指点江山道:“回头把家里阿姨带出去一个,你俩以后住一起,又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总要有个做饭的。”

白岑忍无可忍,撂下一句你就惯着他们吧,甩手往沙发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