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驯 第21章

作者:蒋蟾 标签: 近代现代

对方正戴着颈枕靠着椅背补眠,再有两个小时车程到达目的地后,还有一场通宵达旦的广告拍摄等待着他。

他静静地盯着那人侧脸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直到手机的振动将他唤醒。

赵奚瑶发来的信息,问他是否已经回了S市。

魏之宁倒是不惊讶她对自己的行程了如指掌,这个女人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她行事让人捉摸不透的同时又会觉得这很正常。

——在回去的路上。

她很快回过来,是一长段语音,魏之宁要避着白礼生听见,点开了文字翻译。

好在赵奚瑶的普通话还算过关,翻译出来的内容大致是陈德林在通过她询问自己的事情,那个老狐狸谨慎得很,谢绝了赵奚瑶想要把魏之宁的联系方式给出去的建议,而是让她代为传话,下个月回B市,会找个时间约他见一面,问他同不同意。

这个消息让魏之宁回忆起那天顾垚对他类似威胁的提醒,他的出现显然证明了自己跟陈德林的接触已经被某些人知道,至于这个某些人是谁,魏之宁心里有一些猜测,只是不太确定。

——告诉他我马上要进组了,下个月不回B市。

——你要欲擒故纵?可万一陈德林就此罢休,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岂不是弄巧成拙?

赵奚瑶说的也是魏之宁担心的点,然而在某些特定的境遇下,他反而会有种赌徒的心态。

他赌陈德林不会放弃想要从他身上得到的答案。

——不会的,放心。

——好哦,那你自己掂量。另外助理的事我已经帮你搞定了,这是他的手机号,后天到岗。

赵奚瑶把助理的手机号发过来,魏之宁顺手存了下来。

车子下了高速,堵在晚高峰的闹市区,魏之宁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色,云层压得很低,仿佛伸手就能触到。

要下雨了。

第24章 “别把灵气辜负了。”

结束了综艺录制,魏之宁暂时没其他活动,一个人先行飞回了B市。李裴然这边一刻也没让他闲着,赵泽宇那部戏下个月开机,他一个野路子出身的生瓜蛋子,什么方法派跟体验派,他只知道苹果派和菠萝派,李裴然心里也忐忑,火急火燎地请来了两位表演老师临时抱佛脚地给他突击恶补。

结果两个人一个学院派一个江湖派,碰到一起针尖对麦芒,辩论得不可开交压根顾不上教学,魏之宁觉得李裴然这人情花得亏大了,摸了摸鼻子,躲在角落处用一天时间把剧本读了个滚瓜烂熟。

回B市两天,魏之宁被李裴然耳提面命地督促着天天往公司跑,跟上班族打卡似的。

第三天一大早他还在地铁上,结果接到了新助理的电话,说今天来报道,去哪儿跟他见面。

魏之宁都快忘了助理这茬了,心说这人也真够可以的,现在才来跟他联系,也不知道赵奚瑶从哪儿找的人,工作态度有待考究。

他报了尚狄的地址给他,正赶上这边地铁到站广播,对方从他手机里听到声音,乐呵呵地问:“老板你坐地铁啊?听着像是在XX站,我刚好快到那附近了,我去接你?”

魏之宁:“啊……行。”

他在地铁口等了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特斯拉毛豆X停靠过来,打着双闪跟他示意。

车窗摇下来,一个打扮时髦前卫,脑袋后还扎了个小辫的年轻男孩笑眯眯地冲他打招呼,看到走过来的魏之宁,眼睛一亮,盯着他的脸端详了片刻说:“哇哦,老板你真好看。”

魏之宁:“……”

赵奚瑶到底从哪儿给他弄来的人?

上车后年轻男孩滔滔不绝地开始进行自我介绍,他叫傅祯元,去年刚大学毕业,在家啃老了几个月,被父母轰出来找工作,还交待他一定要找个伺候人的活,好磨磨他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臭毛病。

魏之宁听完就懂了,合着富家少爷来他这儿体验民间疾苦来了。

魏之宁扶额,忍着嘴角的抽搐对他说:“那个……傅祯元是吧?我的情况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就一刚出道的小糊咖,工作清闲得很,收入也很低,上班还要自己坐地铁,开不了太高的工资给你,在我身边干完全没成就感啊对不对。要么你还是换份工作吧,一会儿到地方我把车钱给你,咱俩就此拜拜好吧?”

傅祯元听到此话,连按了两声喇叭,给旁边的车主吓得翻了俩白眼啐出一声国骂。

“老板你太无情了,刚见第一面就要炒我鱿鱼,回头我的履历都不好看了。再说小糊咖很好啊,我就喜欢这种并肩作战白手起家的感觉,而且现在工资低无所谓,以后工资一定会高的,对吧老板?”

“……”魏之宁揉了下脸,对他摆摆手:“行,绿灯了,赶紧走吧。”

“得咧,不过我要靠边停下,导个航先。”

“不用,我认得路,走吧。”

“哇哦,酷!”

魏之宁彻底服了,这人是话痨版的何夏飞吧,如出一辙地让他感到难以招架。

难道大周或者小石那种平凡又可贵的助理,已经是凤毛麟角了吗?

到了尚狄,李裴然今天给他安排的是台词课,傅祯元跟着魏之宁坐电梯上到七楼,视线从一整墙的尚狄艺人海报宣传栏那里扫过,突然激动地问魏之宁:“你怎么没告诉我,你居然跟白礼生一个公司?”

得,又来一个迷弟,何夏飞二号没跑了。

不过这迷弟竟然不知道白礼生是尚狄的艺人?别是个假粉吧。

“对啊。”魏之宁不咸不淡地回他:“我不仅跟白礼生一个公司,我还跟黄净之和颜砚一个公司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傅祯元停下脚步,受伤地看着他说:“你好像把我当成了一个智障。”

魏之宁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催着他说:“快走了,智障。”

台词老师是某知名传媒高校的退休老教授,手底下出过好几个影帝影后,魏之宁进来看到居然是这位,不由地在心里重新估量了下李裴然的面子到底有多大。

老教授言简意赅,上来就先给了一段经典电影里的长台词让魏之宁读,等他读完,用三字经国骂把魏之宁的表现贬低得一文不值。

完事问他:“我的教学风格就这样,你能受得了,我们就继续,受不了,现在就下课。”

魏之宁哪儿敢说不,李裴然第一个来给他收尸。再者老教授毕竟是文化人,骂人的脏字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魏之宁曾经听过的,有远比这更加不堪入耳的话。

倒是傅祯元那小子,刚毕业不到半年,见到老师的字眼就心口发紧呼吸不畅,丢下魏之宁一溜烟儿地逃出了房间。

台词课一口气上到下午,中间连午饭都没顾上吃,老教授看魏之宁的眼神也渐渐从这是个什么级别的垃圾到了果然还是孺子可教。

老教授走的时候问他后面接了什么戏,魏之宁告诉他说是赵泽宇编剧的,一部古装剧,但目前角色还没定,要先去试镜。

“教是一方面,演戏这事关键还在于一个悟,悟性好的上来就能拿奖,悟性差的理论学再多也没屁用。要么怎么说,好的演员都是老天爷赏饭吃,灵气有就有,没有怎么着都不行。”

老教授说到此处,看了看魏之宁说:“你是有灵气的,但是现在还不够。干这一行容易迷路,把握好自己,别把灵气辜负了。”

送走了老教授,魏之宁一个人坐在空旷的会议室里,盯着面前白板上的字,一动不动地沉默着。

不知道游荡去了哪里的傅祯元突然出现,手里拎着两杯奶茶,冰凉的杯体猝不及防地贴上了魏之宁的脸,把他吓了一跳,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

“卧槽,你是不是有病?”魏之宁惊魂未定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瞪着他,结果对方吸着奶茶无辜地说:“我以为你被那老头骂自闭了,想安慰你来着,你还反过来凶我。”

魏之宁一脑门子繁杂的思绪,懒得跟他废话,擦了擦脸上的水,没好气道:“行了,走吧。”

傅祯元还举着手里的东西:“奶茶你不喝?”

“不喝。”魏之宁无语地在前面边走边数落他:“你有点当艺人助理的自觉好吗?这玩意热量多高你不知道?”

“无糖的啊。”傅祯元狡辩。

“无糖也不行。”魏之宁说着,脑海中情不自禁就浮现出白礼生跟他一起吃早饭那些天,除了在玉水村,每天早上雷打不动一杯冰美式的习惯。

果然顶流的意志力就是如同钢铁般坚硬。

怎么突然就想到白礼生了?

魏之宁摇了摇脑袋,试图把这人的影子从脑子里甩出去。

结果走到电梯口,正遇上上行的电梯,叮咚一声停在他们这一层。

能照出人影的铝合金缓缓打开,魏之宁看着站在里面的人,瞬间愣住,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一个小时前,从S市飞回来的白礼生在尚狄的地下车库遇到了准备离开的老教授。

他走上前谦虚有礼地跟老人家打招呼,老教授难得的和颜悦色,微笑着对白礼生说:“巧了,我晚上约了你父亲,结果在这儿碰见他儿子。”

“老师说笑了,麻烦你今天跑一趟,改日我再登门拜谢。”

“谢什么,我这辈子就爱教育人,以前在学校教学生,现在退休了,一身劲儿没处使,还多亏你给我找到个好苗子。”

白礼生精致俊秀的脸上掠过一抹笑意,隐约还带着点欣慰:“老师不怪罪就好。”

“是个好苗子,也很虚心,脸蛋长得也不错,混演员这一行当,起码及格了,往后的事,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言罢摆了摆手,跟白礼生道别。

白礼生侧身行礼:“我送送您。”

魏之宁定了定神,方才侧身给要从电梯里走出来的白礼生让道,伴着两声干笑问他:“这么巧,白老师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礼生走出来站在他面前,一双淡色眸子裹着沉静的情绪,望着他说:“刚回来,上飞机之前,我给你发过微信。”

“啊?”魏之宁慌忙拿出手机,一看果然。

估计是上课太认真,压根没注意到对方发来的消息。

“啊……我没看手机。”说完自己都觉得这话不靠谱,然而却真不是敷衍,“真的,我今天在上课,不信你问他。”

魏之宁灵机一动把傅祯元搬出来,推到白礼生面前介绍道:“这是我助理,傅祯元,今天刚来报道的,对了,他还是你粉丝呢。”

然而傅祯元的表现却很奇怪,用力低着头,仿佛要把脑袋埋进上衣领子里,拼命在躲避白礼生的视线似的。

白礼生扫他一眼就移开了视线,表情有些意味深长,顿了顿轻笑一声:“哦?那以后你们两个,好好相处。”

第25章 星星陨落

“1547670号魏胜男,出列,有家属探视。”

密不透风的劳作间,不间断的机器轰鸣声撕扯着脆弱的神经,女狱警推开沉重的铁门,表情肃穆地朝某个位置喊了一嗓子。

坐在缝纫机前做工的女服刑犯们各自低头忙碌着手底下的活计,即便是听到了狱警的点名,不是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轻易回头东张西望。

女人麻木地跟在女狱警身后,顶着一方逼仄的天空,低头穿过高墙垒砌的监狱走廊,步履虚浮得好似一缕游魂。

直到看见探视区玻璃窗外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形,那双空洞呆滞的眼神里才终于浮现出一丝丝人类的温度,仿佛荒野上燃起零星的火苗,跳动着酝酿着久违的新生气息。

她快步走过去,眼睛牢牢地盯着玻璃挡板外青年姿容姣好的脸,小腿哐当撞到挡路的椅子,身体不受控地往前扑在了冰凉的大理石台子上。她不管不顾,只颤巍巍地伸出手,隔着一层玻璃想去抚摸外面青年的脸,嘴唇翕动着颤抖,眼泪从干涸了许久的眼眶里滚落下来。

“……宁宁。”

魏之宁静静地看着她,然后拿起听筒示意对方,等到女人终于也将听筒放到耳边后,他才开口喊道:“妈。”

女人用力攥着听筒,擦了擦满脸的泪水,沙哑着嗓子说:“……我盼着你来,天天盼夜夜盼,你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去年夏天……”她顿了顿,又马上说:“妈没有要你经常过来看我的意思,就想知道你跟妹妹两个人,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魏之宁看着她的表情非常平静,与周遭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妈,你不用担心,田田很好,而且她马上就要升初三了,成绩还是老样子吧,这丫头整天没心没肺就知道玩,不过这样也好,她现在已经不怎么找我问你的事了。”

女人颓唐地低下头,片刻后深呼吸一口气,抬头缓缓道:“那你呢,你现在在做什么,田田上学要钱,平时吃穿用度也要钱……”她顿了顿,仿佛难以启齿似的,艰难地说:“你……你高中都没读完,如何讨生活?这些年我一直不知道你在外面是怎么活下去的,我留给你们的那些钱,是不是也快花完了?你要是实在走投无路,妈还认识一些朋友,可以帮你……”

“妈,我早就说过我有能力养活自己和田田,你的那些钱我一分没动过,几年前就存了定期,卡在田田那里。”

女人怔怔地望着魏之宁,半晌,肩膀卸了力道般地塌下去,神色凄苦道:“到这个地步,你居然还愿意叫我一声妈……”

她颤悠悠地呼出一口气,“……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她哽咽着,下文卡在嗓子眼,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