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驯 第7章

作者:蒋蟾 标签: 近代现代

李裴然显然也早料到了对方的态度,先放低姿态笑着说:“害,我一个门外客,哪里懂编剧的活,只是从自家艺人的利益出发提一点小要求,赵老师您应该理解的,对吧?”

包厢门推开,服务员进来传菜,冷菜热菜陆陆续续上了一桌。

等服务员退出包间关上门,赵泽宇仿佛忘了方才李裴然的一通话,只招呼大家:“先吃菜吧。”

李裴然也不着急,左右她有王牌在手,不怕赵泽宇不让步。

两人又打了两圈太极,彼此用客套话虚与委蛇了半天,赵泽宇抬头看向魏之宁的方向,眉毛一抬问道:“这位是?”

“哦,是我疏忽了。”李裴然放下筷子介绍道:“他是小白的师弟,我刚签的新人。”

魏之宁闻言站起身,适时地端起面前的酒盅敬了过去:“赵老师您好,晚辈魏之宁,久闻大名,一直都很喜欢您的剧,今天终于见到真容,这杯酒我敬您。”

李裴然莞尔,接着他的话说:“原来你还是赵老师的小迷弟。”

隔着李裴然坐在斜对面的白礼生只默默盯着魏之宁仰头敬酒,看他细白修长的脖颈上,一颗小小的滚圆的喉结正随着吞咽地动作上下而动。

片刻后,他移开了目光。

那边厢,赵泽宇则冷淡地说:“魏之宁?我看着眼生,没见过。”

李裴然笑:“那是,赵老师阅人无数的,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新人,以后还指望老师多提携呢。”

赵泽宇夹了口菜,漫不经心地说:“提携不敢当,今天我请白礼生来是想同他聊剧本的事,李大经纪又带个自家的小新人,看来还有其他的意思。”

“那可真让赵老师猜着了。”李裴然端起酒杯朝赵泽宇敬过去:“我是希望他能跟在师兄白礼生身边历练学习,就看赵老师给不给这个机会。”

赵泽宇像是被逗笑了,双手一摊,朝后靠着椅背,语气讥诮道:“李大经纪,你这又是想改剧本又是要塞新人的,是仗着有白礼生这个香饽饽,就不把我这个编剧放在眼里了呗。”

“这是哪里话,赵老师言重了。您如今可是全中国炙手可热的新锐编剧,多少演员挤破头都想在您的剧里讨个角色呢。”李裴然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自有一番成竹在胸道:“可我们小白的身价也在那儿摆着,每年递到他手里的本子不计其数,赵老师此番来自然是希望强强联合的,那就双方都拿出些诚意来,这合作才能谈得下去,您说对吗?”

赵泽宇靠在椅背上,抱臂看着面前的桌布沉默不语,李裴然的招数简单粗暴,就是一味地拿白礼生做筹码压他。

却不得不承认,是真的稳准狠地拿捏住了他的七寸,他需要白礼生来饰演自己新戏的男主角,迫切到了几乎疯魔的地步。

与其说是这个人物找到了白礼生,倒不如说是白礼生造就了他剧本中的人物。

他是个原创编剧,又因为家世背景的优越,在成名路上享受着资本带来的膨胀和虚荣,然而刨去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他骨子里还是带着文人固有的执拗。

必须有一些东西是不容撼动的,就好像艺术家内心都有一块独属于他自己的净土一般,这些东西甚至在有些时候比金钱和地位都重要。

李裴然能肆无忌惮地以此要挟他,自然也是看准了这一点。

“我同意给他一个角色。”赵泽宇双手合十,放在桌面上,看向李裴然道:“但是改剧本的事情,我还要考虑考虑。”

“那是自然。”李裴然绽开一个善解人意的笑:“这事本就不是今天能定下来的,而且要修改的内容我和小白的意见也还没达成一致。”她说着眼神往白礼生的方向一递,仿佛在征求他的意见道:“你看呢?还是你要单独跟赵老师聊聊?”

赵泽宇眉毛一挑,眼神不加掩饰地期待着白礼生的回复。

“不了吧。”白礼生没有看他,只对李裴然道:“我本来就对原先的剧本没什么意见。”

被当场拆台的李裴然脸不红心不跳地转向赵泽宇,捕捉到他脸上稍纵即逝的失望神色,煞有介事道:“你看,自家艺人是个甩手掌柜,倒是苦了我这个劳心劳力的经纪人了。”

谈话到这里,正事算是暂时敲定,桌上的菜却几乎没怎么动过,除了……被魏之宁悄悄夹过的那几盘。

他的胃有一段时间没接触酒精,方才一杯30年陈酿的茅台下肚,火辣辣的刺激感翻腾上来,他连着吃了几口菜,才将将把胃里的灼烧感压下去。

“魏之宁是吧?”

猝不及防被点了名,魏之宁放下筷子,恭敬地看向赵泽宇:“赵老师。”

对方靠着椅背,拍了拍身旁空着的座椅,懒洋洋地说:“坐近点,我看看你。”

魏之宁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先去看李裴然,从对方眼神里读出了默许的意味。

就几秒钟的迟疑里,赵泽宇却不耐烦地挑了挑眉,言语中带着点咄咄逼人的意味道:“怎么着,不乐意?”

第9章 谁说我是软柿子?

魏之宁收起愣怔的表情,笑了笑,起身走到赵泽宇所指的位置前,落座后,就见赵泽宇嘴角噙着讥诮的笑,用审视的眼神从上到下在他身上逡巡。

魏之宁被这眼神看得不太舒服,低头躲开了视线。

“哎哟这是干吗呢?”李裴然这才开口,仿佛刚刚才发现魏之宁被叫过去坐下了一般,佯装惊诧道:“欺负我们小朋友呢?不至于吧,赵老师?”

赵泽宇寒着一张脸,显然是想将被李裴然摆了一道的气撒出去:“怎么?我莫名其妙让人拿出去一个角色,还不能先验验货了?”

李裴然也怕把人得罪透了,毕竟下来还是要友好合作的,笑了笑道:“看您说的,我这不是怕小朋友不会说话,回头又把您给得罪了吗?”

赵泽宇将她晾在一边,拿起酒瓶往面前的高脚杯里倒上满满一杯白酒,推到魏之宁面前,盯着对方的表情慢条斯理道:“不会说话没关系,把这些酒喝了。”

李裴然的声音断在空气里,而她身旁的白礼生,眸色微暗,刚欲开口,对面的魏之宁却款款伸手把酒接了过来。

白礼生神色一敛,沉默地看着他。

“赵老师,”魏之宁把酒杯擎在两人之间,恭敬道:“您才华横溢,气度非凡,我刚刚说一直很喜欢您的作品,并非假意奉承。”

“我觉得一个人创造出来的东西,多多少少都是在映射自己的内心。我从赵老师的作品里看到了善良、勇气和爱,以及对这个浮躁社会始终保留着自己的那份清醒认知,这些都是特别宝贵的东西,也是我会那么喜欢您的原因。今天在这里,你我地位悬殊,赵老师想让我喝下这些酒,我有求于您,自然不得不喝。这杯酒之前,赵老师于我来说,是圈内少有的特立独行的新锐编剧,是心向往之的偶像前辈,这杯酒之后,赵老师就只是赵老师了,”他举起酒杯,朝对方恭敬一笑:“我敬您。”

在魏之宁不紧不慢地把这些话说完之后,赵泽宇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算了。”就在魏之宁把酒杯举到嘴边时,赵泽宇冷硬地开口,面色稍有几分不虞,“把酒放下吧。”

魏之宁的动作停在半道上,眼神平静地与对方对视。

“我倒没看出来你是个牙尖嘴利的,当着面都敢这样抨击我。”赵泽宇扭头看向李裴然,意味深长道:“李大经纪,你这是得了个宝啊。”

“哎哟,”李裴然站起身,“我刚说什么,就怕小新人不懂礼数冒犯了你,这不怕什么来什么。”她板起脸朝魏之宁斥道:“还不快给人赵老师道歉,然后回你的位置上给我好好反省去!”

赵泽宇心气高,却又喜欢在小事上斤斤计较,嘴上非得再掏点便宜回来,扭头对自家助理道:“看,李大经纪就是护犊子,生怕我把人吃了一样。这以后我们可得提防着,断不能把她这宝贝新人给磕了碰了。”

“这怎么防得住,再说都是成年人,社交礼仪总该懂的。”那助理接过话,像是要帮赵泽宇讨点面回来。

“那是自然。”李裴然不卑不亢道:“赵老师,怎么教育新人是我的分内之事,他今天这么不懂事自然也是要罚的,我无非是不想扫了大家难得一聚的兴致。”

赵泽宇摆摆手:“什么话都让你说了。”扭头最后对魏之宁道:“还站这儿干什么?回去吧。”

魏之宁乖巧听话地道了谢,老老实实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

一顿饭吃得还算成功,到最后赵泽宇跟李裴然都喝得有点醉了。

虽说席间出现了些小插曲,但总体来看还是双赢的局面,一个如愿以偿签下了梦寐以求的男一号,一个顺利打包出去了自家的小新人,因此二人的兴致都挺高。

当李裴然满脸醉态地开始跟赵泽宇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时,白礼生适时地开口提醒:“时候不早了,该散了。”

李裴然抬起腕表看了看时间,“霍,都这个点了,那确实该回了。”

赵泽宇显然有些依依不舍,还想再看几眼他心心念念的男主角,皱眉道:“你们还有事?”

李裴然笑着解释道:“晚上还约了宝贝计划节目组的人吃饭,不好迟到。”

“宝贝计划?”赵泽宇没关注这些,带着疑惑的眼神。旁边助理凑过去适时提醒:“就是一档真人秀节目,很火的,今年是第三季。”

“真人秀?”赵泽宇眉头皱得更深了:“好好的搞音乐或者演戏不好么?真人秀这种哗众取宠的东西,简直是浪费生命。”

李裴然半开玩笑道:“赵老师太严苛啦,总要吃饭的嘛。”

赵泽宇鄙夷归鄙夷,不是自己感兴趣的领域更不屑于评价,也不再多说什么。

一行人在停车场道别,一顿饭从午时吃到傍晚,此刻暮色将近,来接他们回酒店的车堵在了S城晚高峰的高架上。

“要不我送你们?”赵泽宇倒是盛情得很,其目的也十分明确,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始终定在不远处的白礼生身上。

李裴然摆摆手,笑着婉拒:“不了,今天已经够麻烦赵老师了,怎么好再厚着脸皮蹭车呀。”她点了点手机屏幕,“我们的车还有十多分钟就到,就在这儿等会,赵老师有事的话先走吧。”

赵泽宇也没强求,助理把车开过来,他拉开车门道别:“行,那我先走了,合同我会让他们拟好发给你,剧本的事情我们再敲时间。”

“好。”

送走了外人,说话就方便多了,李裴然表情一凛,霎那间醉态尽扫,扭头冲魏之宁道:“你今天太大胆了。”

魏之宁料到了她会来这么一遭,注视着她兴师问罪的眼睛说:“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了。”

“你这话说的,还觉得自己挺聪明哈?”

魏之宁笑了笑,回答她:“聪明算不上,我总得有法子替自己解围吧。”

“自负。”李裴然斩钉截铁地评价:“而且狂妄!赵泽宇是出了名的小心眼,你既然有求于人,放低态度是基本常识,我本以为你是拎得清的,没想到也如此糊涂。”

魏之宁从善如流,立马低头认错:“是我没想那么多,裴然姐教育的是。”

事已经做了,此刻再追究什么也无济于事,李裴然没好气地说:“算了,你毕竟是新人,不知者不罪,不像有些人,明知故犯。”

她说着往旁边的白礼生身上瞟过去一眼,对方站在不远处像是在接电话,并未注意到二人的对话。

魏之宁点点头,知道今天这事就算了了:“我知道了,以后会小心的。”

S城五月底的傍晚,夜风还有些微微凉,因为要赴宴,李裴然出门时只穿了件半袖的短裙,剪裁优良的小黑裙确实把她的身材衬托得更加婀娜生姿,美则美矣,就是不挡寒。

“阿嚏!——”她打了个喷嚏,缩着脖子将披肩卷发往脖子处拢了拢,指望能稍微挡点风。身后一股子热源靠近,一件外套披上肩头,她扭头,正看到魏之宁往回收的动作,嘴角还带着温和的笑:“披上吧,别感冒了。”

“算你有眼力见儿。”李裴然毫不客气地套上魏之宁的外衣,暖和之后才想起正事,四周看了看,奇道:“小白人呢?”

魏之宁跟着环视了一圈停车场,此刻正是上客时间,入口处络绎不绝地开进来许多平日在路面上甚少见到的各类豪车,泊车小哥穿梭其中,却唯独不见白礼生的影子。

银灰色的阿斯顿马丁停在一排同样价值不菲的豪车中,车内坐着两个人,副驾驶座上正是此刻寻不见人的白礼生,另一位则是他的发小季冰。

季冰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扭头睨了一眼副驾,毫不掩饰地俊眉微蹙道:“明明几句话就完事了,站外面说不行吗?”

白礼生看都不看他,靠在椅背上目视前方,轻飘飘道:“我大小还是个明星,这里人来人往的,不想一会儿被堵在这里就闭嘴。”

懒得继续跟对方抬杠,季冰言归正传:“查到什么了?”

“谢嘉琪在国内的联络人,他许诺会帮忙引对方回国。”

季冰沉声道:“谁?可信吗?”

“她母亲那边的人,对方也是为了钱才帮她的。可美国那边判决书已经下来了,他父母被判终身监禁,对方发现没捞头,扭转头就把她给卖了。”

“好,把那人联系方式给我。”

白礼生点点头:“人帮你找到了,后面的事我就不管了。”

季冰也不多余废话:“多谢。”

白礼生看他一眼,随口问:“你自己手底下没人?”

“我的人都被我爸盯着,你又不是不知道。”季冰烦躁地扯了扯领带。

“原来季冰少爷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白礼生揶揄道。

“少奚落我,我们家什么情况你第一天知道吗?”懒得跟发小扯皮,季冰开始下逐客令,“我还有事,你下车吧。”

“子清最近还好吗?”白礼生无动于衷,却问出了一个让季冰瞬间炸毛的问题。

“他好不好,跟你白礼生有什么关系?”季冰脸色瞬间阴郁,连按了两下喇叭催人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