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驯 第88章

作者:蒋蟾 标签: 近代现代

她仰头环视一圈,朝着虚空癫狂嘶吼:“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我儿子的命索走了!”

下一刻,刀尖直冲魏之宁的脖子而去:“那我把你儿子的命还给你好不好?”

“高丽萍!”陈德林心惊胆战地看着她状似疯癫地挥舞着那把短刀,拼命想要扑过去,却无奈双拳难敌四手。

“丽萍。”突然,他朝向高丽萍的方向,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下来,低声下气地哀求道:“丽萍,算我求你,求求你放过他。长山的死我也很难过,但那确实是个意外——”

“你难过个屁!”高丽萍又把刀尖转向陈德林,声调陡然尖利:“长山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我爸我妈我家里人含辛茹苦养大的,那时候你陈德林在干什么?你在背着我,跟外面的女人生孩子!”

话音一落,她的情绪好似被逼到了临界点,转身冲到魏之宁身旁。

陈德林撕心裂肺却无济于事的叫喊紧随其后破空而来:“高丽萍!你快住手!”

钻心的剧痛自手腕处迅速扩散开来,魏之宁疼得眼前一黑,咬紧了牙关才没有痛呼出声,视线模糊又清晰,那把沾血的军刀刀刃上翻,赫然就横在他面前。

“我只恨自己疯得太晚。”高丽萍狠戾道:“否则,他二十几年前就该死了。”

“不……不……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陈德林痛心疾首地委顿在地,伸出巴掌悔恨无比地连甩了自己几个耳光,“……你把我的命拿去,你拿我的命去抵长山的命吧……”

许是鲜少见到陈德林这副模样,原本擒着他的那几人手上的力道有所松懈,一个不留神,竟被他借机挣脱,跳起来就冲向了高丽萍。

电火光石间,陈德林已经逼近了妻子,第一反应就是劈手去夺她手里的短刀,然而自小在军区大院长大的高丽萍,力气跟反应速度自然不是盖的,陈德林一下没得逞,也不气馁,干脆双手并用地牢牢攥住了她握刀的手腕。

陈氏夫妇就这样毫无形象地撕扯在一起,下属们都在旁迟疑,高丽萍没发话,谁也不敢轻易上前。

推搡中,高丽萍一个错身,抬脚踹在丈夫胯下的要害之处。

陈德林猝不及防被剧痛击中,哀嚎一声,仰面倒地,可紧攥妻子手腕的力道却未有丝毫松动。

高丽萍就这样被他向下的动作带到,身体不受控地跟着朝前扑下去。

噗,一道异常清晰的刀尖入肉之声后,一切动静戛然而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短暂的寂静后,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刺破凝滞的空气,惊惧瞬间爬满了高丽萍褪去血色的脸,她像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脱力朝后栽倒,一屁股跌坐在地,浑身抖如筛糠地爬离了被短刀插进心口的陈德林。

这一幕荒诞而又惊悚的变故把魏之宁从失血过多加之高烧不退的混沌意识中拉扯回来,他好似慢半拍地缓缓低下头,看向仰面躺倒在自己身旁的陈德林。

目光所及之处,短刀的刀身一个整没入了他的胸口,深红色的血液像一柱小型泉眼,正沿着刀柄处喷涌流出。

高丽萍打着颤儿的声音几乎不成调子:“快!快叫救护车,快点!”

“老板,我们不能叫救护车。”下属异常冷漠地劝阻:“万一他死了,你会——”

“他死不了!”高丽萍情绪激动地打断他的话,发了疯似地冲下属嘶声怒吼:“叫救护车!我让你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

悠扬的钢琴独奏曲飘荡在餐厅上空,侍应生走过来摆上一道摆盘精致色泽诱人的碳烤布列塔尼蓝龙虾,收起餐盘微微欠了欠身,接着又拿起旁边放置的醒酒器,躬身往客人面前的杯子里添酒。

“不用了。”白礼生放下仍未接通的手机,朝侍应生摆了摆手。

舒沅的表情浮现出细微的变化,盯着他眉心聚满忧烦的脸,小心翼翼地问:“怎么?还是打不通?”

白礼生有些烦躁地撸了把前额的头发,看见舒沅把自己的手机解了锁递过来。

“要不然你用我的打下试试,会不会你俩吵架,他一生气就把你的号码给拉黑了。”

白礼生刚想说不至于,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绷着一张俊脸伸手接过了舒沅的手机。

径直点进拨号界面,按下烂熟于心的那串号码,然后盯着拨号界面,等待的时间连一秒都是煎熬,随后收到的回应,依旧是无法接通。

白礼生一时间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小男友并没有拉黑他的号码,忧的是这么长时间都联系不上,心慌的感觉愈加强烈。

舒沅则有些尴尬,方才脑子一热冒出来的想法,现在想想,搞得好像他在挑拨离间一样。

此时的他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今晚单独约白礼生出来吃饭简直是一件烂透了的馊主意。整个过程不仅一点都不罗曼蒂克,还在一直不停地往他心上插刀子,更显得自己是个特别喜欢死缠烂打的人。

天知道,他这辈子所有的勇气和脸面都用在了追求白礼生这件事上,且截至目前,丢人丢面儿一败涂地。

舒沅懊恼地长叹一口气,对白礼生说:“白老师,你要是真有事的话,我们走吧。”

白礼生好像就在等他这句话似的,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行,走吧。”

两人一起乘大厦的观光电梯往下,密闭的空间里,白礼生沉默不语,还没从刚刚的尴尬中走出来的舒沅开始有些不自在起来,于是主动把话题往魏之宁身上引:“白老师,实在不行,你就去他家里看看吧,会不会人睡着了忘给手机充电了?我觉得,他这几天因为热搜那事,也不大可能出门的。”

他话音刚落,白礼生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

第121章 冲突

屏幕上显示着白夫人的来电,白礼生眉宇间闪过一丝诧异,接起了电话:“喂,妈?”

白夫人语气有些急:“儿子,你爸在剧组出了点事,说是从两米多高的架子上踩空摔下去了,刚被送去医院。妈这几天又不在B市,打电话问他他非说没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糊弄我。”

白礼生连忙接过话:“在哪家医院?”

“就他们剧组附近那家,”白夫人报了个地址后,好像明显宽下心来,语调慢慢放缓:“你说你爸啊,多大岁数了,还当自己是小年轻吗,学人家爬上爬下的,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白礼生宽慰母亲:“我爸既然都那么跟您说了,应该没什么大事,您就别担心了,早点休息,我现在过去看看。”

“行,我等你电话,你爸这事没个准信儿,我也睡不着。”

舒沅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等白礼生挂了电话,主动提出要一起去医院看望受伤的白导。

一堆事扑上来,白礼生没心思费口舌拒绝他,二人穿过一楼大厅,从旋转玻璃门出来,大周已经把车开到台阶下等着了。

路上林睿电话打过来,跟白礼生说明了详细情况,确实没什么大事。

两米多高的绿幕布景架,老爷子爬上去给演员讲戏,说到激动之处一个走步踩了空,摔下来的时候,底下一堆人反应迅速地把人接着,场面过于手忙脚乱,白导一个没站稳,崴脚了。

背景音里,还能听到那倔老头在跟人发牢骚:“我就说没什么事,没什么事,你们非要大惊小怪,好好的来什么医院,大晚上的,尽给人添麻烦。”

“伤到骨头了吗?”白礼生问。

“这不刚拍完片子吗,结果还没出来。”

“行,我马上到了。”

林睿嗯了一声,旋即又提醒道:“你过来的时候注意点,留神别让人堵着了。今儿也不知道怎么的,都夜里九十点了,这医院人还这么多。”

这家医院的地理位置还挺偏的,虽说是B市最早的几家老三甲医院之一,规模却还维持着二三十年前的水平,全院就只有两栋低矮的十层小楼,前面临街那一排是门诊加急诊,后面则是住院部。

白礼生他们到的时候,紧靠着马路边的大门外,来看诊的病人私家车跟医院救护车交错纵横挤在一起,把前门那段路堵得水泄不通,两名保安看似乱中有序地在指挥着交通,表情却一个赛一个的无奈。

大周把车子靠路边停下来,让着他们后面那两辆呼啸而来的救护车先走,白礼生侧头看了看窗外,直接道:“算了,你也别往里面挤了,我们就在这儿下车。”

“啊?”舒沅有点担心道:“可外面这么多人,万一被认出来怎么办?”

白礼生淡淡道:“都是来看病的,谁还有心思关心路人。”

舒沅讪然:“可是……”

他尚在犹豫,那边白礼生已经推开车门下去了,从背后丢给他一句话:“你就在车上等吧,我爸没事,你不用去看他。”

舒沅愣在那儿,迟疑一两秒,还是执着地跟在后面也下了车,“不行,我来都来了……”

夜色朦胧,医院门口更是兵荒马乱,刚刚抵达门口的那两辆救护车上,担架被医护人员推下来,其中一个,已然蒙上了白布。

围观路人纷纷侧目,不少人发出吃惊的声音。

舒沅跟在白礼生后面绕过正门口嘈杂的人流,从另外一扇偏僻的后门直接进了急诊楼,林睿就站在入口处等着他们,看见白礼生,迎面先来了句调侃:“我还生怕你找不到路,都准备出去接你了。”

旋即看清了白礼生身后跟着的舒沅,表情略微一愣,而后淡笑着朝他打了个招呼:“舒老师,晚上好。”

舒沅跟林睿不熟,只知道他是白导的得力助手,城府深且人脉广,圈子里一些二三线的明星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地叫声林哥。

社交这块一直都是舒沅的短板,他也没必要自降身价随着那些小明星们一起尊称对方林哥,只干巴巴地接了句:“你好。”

林睿又笑了笑,收回看向舒沅的目光,对白礼生说:“走吧,白导在三楼。”

两人并肩朝楼梯口走,舒沅跟在他们身后,听他俩颇为熟稔的交谈,慢慢开始相信了林睿是白导颇为看重的亲信的传言。

“白导知道你来看他,今晚估计都要开心到睡不着觉,自打上次——”林睿说到这里,意识到还有第三个人在,卡了个壳才继续说:“……老爷子心里一直憋着火,你是他独生子,他对你要求苛刻点也没毛病,就是有时候吧,咱的手段跟态度,该迂回就迂回一点,别总那么直来直去的。”

白礼生心里本就焦灼,听了这话面色更加沉郁,毋容置疑道:“这件事情,没法迂回。”

林睿噤声,气氛瞬间冷到谷底,好在最后一节楼梯上到头,隐约听到了白导的声音。

却又在这时,白礼生兜里的手机突然又震动起来。

掏出来一看,是李裴然打来的。

“喂?”

“魏之宁出事了。”

这天晚上,魏之宁像是被一股荒诞离奇的外力裹挟着,被迫做了场冗长而又疲惫的诡梦。

梦境中,女人痛苦的哭泣与惊惶的尖叫声交织在一起,鬼魅般地萦绕在耳边,一把沾血的匕首破开浓稠的迷雾,匕首后面是陈德林布满了哀恸与愁绪的脸,乌青的双唇一张一翕。

“宁宁,是爸爸救了你啊……”

不,不是……

“你是爸爸的好孩子,爸爸是为你而死的……”

不,你不是……

“你只是不肯承认,你——”

闭嘴!闭嘴!闭嘴!

给我闭嘴!

魏之宁从梦魇中挣扎出来,猛然睁开眼睛,立刻就被病床上方的白炽灯刺得闭了闭,耳边陡然响起一道声音:“你醒了?”

他慢慢侧过头,循声看去,病床前坐着一个他怎么都想不到的人。

舒沅。

“别动。”见他作势要撑起身体,舒沅慌忙开口,说了句让他安心的话:“白老师马上就回来了。”

魏之宁静静地看了舒沅一眼,缓慢地别开了脸,把目光投向天花板,那句“你为什么在这儿”的话被他艰难地吞回肚子里。

很明显,舒沅是跟白礼生一起来的,至于两个人为什么会在一起,这不是此刻的他该思考的问题。

尴尬又怪异的气氛在静悄悄的病房里发酵,白炽灯的电压似乎特别足,魏之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没一会儿就又被过于明亮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

“要不要喝水?”

“不用。”

拉下脸面试图捡起的话题咣当一下掉在地上,舒沅彻底憋不住了,他深呼吸一口气,刷地站起身,语气僵硬道:“那我先走了,祝你早日康复。”

椅子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转过身朝外走,快到门边的时候,却又被魏之宁叫住。

“舒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