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真言 第42章

作者:八分饱 标签: 近代现代

  他跟他们家陈天天,现在可不只是兄弟的关系了,来回寄一次信不容易,怎么也得跟老婆说点体己话。

  于是他另起一段,郑重其事地写道:“哥也想你,乖乖。”

  哎,这就对了。

  陈今的字写得歪歪扭扭,还老容易提笔忘字,实在想不起来,他就探头到下铺去,问:“眼镜儿,夜不能寐的‘寐’字怎么写来着?”

  下铺是个戴眼镜的大学生,外号眼镜儿。他给陈今比划了半天,见他还是一头雾水,实在忍无可忍了,骂道:“你这木头家伙,没文化就别瞎用成语啊!”

  陈今嚼着烟头,含糊道:“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

  他看了看自己写的话,皱眉思索片刻,把上一行划掉了,又想了想,干脆把这页信纸团成团,拿了张新的,从头开始写。

  ……

  排长走进营房,喊了一声:“都别歇了,骨头都歇懒了,叫到名字的出侦察任务。”

  陈今被叫到了。他掐了烟,把写了一半的信压在枕头底下,和打牌赢的钱放在一起,然后到处找他的皮带。

  雪停了,但温度更低了。

  一望无际的雪原透着肃杀的气息,天放晴以后,白到纯粹的雪粒反着光,看久了容易眼眶发涩。

  陈今背着步枪,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留下的一串脚印,忽然福至心灵,想等出完任务回去了,在信里添一段话。

  “陈念念,雪地里分不清方向,我就想到我们小时候,衣服破破烂烂的,脸上也脏,街上总有人看我们。你不喜欢被当成没家的小孩儿,就拉着我的手,特别信任地闭上眼睛,还说就算这样也不会摔倒。”

  “我现在就跟你小时候那样,想着你,就觉得不会失去方向感,家的方向一直在前边呢。”

  “你好好的,等着我回家。”

  陈今眯起眼睛,看向太阳那一圈模糊的轮廓,心想,就算这辈子只能当个穷光蛋又如何,他已经拥有了多少钱都换不来的宝贝。

  宝宝挑的那一大袋曲奇饼干,果然如程问音所预料的,靠他自己根本吃不完,从去年吃到了今年,还在执著地啃。

  齐砚行抱着他画画,本来是想让他多锻炼动手能力,结果父子俩画着画着,不知怎么就变成了齐砚行拿着笔,宝宝在旁边指挥他,要一只鸭子,两只鸭子,很多只鸭子。

  宝宝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画画,一边用门牙啃饼干,脸蛋上早就沾满了饼干屑。

  齐砚行画了快一整张纸的小鸭子,放下笔,抬着膝盖颠了颠宝宝,逗他:“怎么办,爸爸也想吃饼干。”

  宝宝转了转眼珠,确认饼干还有很多,给齐砚行喂了一块。

  饼干很甜,是小孩子喜欢的奶油口味。齐砚行给他擦擦嘴,把他从腿上抱下来,拍拍屁股,鼓励道:“去给妈妈吃一块,妈妈做饭很辛苦的。”

  宝宝闻到厨房里飘来的饭香味了,顿时有了动力,从袋子里挑了一块形状最漂亮的曲奇,踩着厚厚的地板袜,一滑一滑地往厨房走。

  程问音正在炒菜,为了方便干活,将发尾用丝带束了起来。

  今天是齐砚行帮忙打的蝴蝶结,打了好几次还是有点歪。程问音好奇手这么巧的人怎么会打不好蝴蝶结,感受到丈夫抚摸他碎发时小心翼翼的动作,好像明白了什么,或许和涂不好润肤乳是一个道理吧。

  宝宝挨到程问音腿边,努力伸长胳膊,举着饼干,“妈妈……”

  锅里的油热了,程问音刚把姜蒜下进去,分不出手来回应宝宝,便说:“妈妈不吃了,宝宝吃吧。”

  宝宝却还是很执著地踮起脚,“啊啊,妈妈吃!”

  齐砚行走过去,把宝宝抱起来,宝宝就顺利地将饼干喂到了程问音嘴边。这下宝宝开心了,在爸爸妈妈脸上各亲了一下。

  笋尖炒肉可以出锅了,程问音夹了一块笋尖,吹凉之后喂给齐砚行,“味道够了吗,需不需要再加点盐?”

  齐砚行说:“咸淡刚好,很好吃。”

  宝宝长大嘴巴等了半天,也没有好吃的喂到嘴边,在齐砚行怀里扑腾起来,伸手要去够程问音手里的筷子,“啊,宝宝呢!”

  程问音笑起来,“这个放辣椒了哦,宝宝不能吃。”

  等到上了饭桌,宝宝一边吃着自己小碗里的西红柿鸡蛋羹,一边还在直勾勾地盯着那盘笋尖炒肉舔嘴巴,一副吃不到就不甘心的馋猫样。

  程问音在桌子下偷偷捏了一下齐砚行的手,耳语道:“你去喂宝宝吃一口肉,就让他舔一下。”

  齐砚行有些不解,但还是听程问音的,夹了一块肉,喂到宝宝嘴边。

  宝宝立马张嘴咬住,结果刚尝到味道就被辣得皱起了脸。这下好了,那盘菜失去了吸引力,宝宝埋着头,开始专心吃自己的鸡蛋羹。

  齐砚行和程问音相视一笑,很默契同时抬起筷子夹菜,却发现两人都是夹给对方的,于是这默契就变成了笨拙。

  晚餐后,家里的广播被齐砚行调到了古典乐频道。

  很巧的是,刚好播放到了程问音以前弹过的曲子,也是话剧《恋恋真言》的插曲,《升C小调第一叙事曲》,主角于硝烟散尽的战场上再次相见时,让观众印象深刻的背景音乐就是这首曲子。

  程问音忽然起了兴致,坐在钢琴前,合着广播里的曲子弹了一段。

  齐砚行抱着宝宝,坐在钢琴旁的地毯上玩玩具。轻柔的钢琴声对宝宝来说像是摇篮曲,小家伙上一秒还在跟鸭子们玩过家家,下一秒就在齐砚行怀里打起了哈欠。

  不大的客厅里温度舒适,松木和橙花的香气在钢琴声中缓缓蔓延,宝宝的小鸭子散落在地毯上,共同组成一幅宁静平和,又温馨可爱的画面。

  程问音合上琴盖,刚要起身,他的alpha就坐到了旁边。

  齐砚行覆上他的手背,叫他:“音音。”

  不需要多余的预告,两个人自然而然地亲吻。广播里的古典乐节目还在继续,此时《升C小调第一叙事曲》播放完毕,来到录音带上未被磁化的空白,彷佛专门为相爱的人所预留,最适合的方式就是用亲吻来填满。

  另一边,宝宝躺在地毯上,盖着满是父亲气味的外套,睡得太舒服,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哪怕是最冷的冬日里,也有无限的温暖,爱的人在身边,便看什么都觉得幸福,看什么都觉得充满希望。

  新的一年,理应是美好的。

第四十五章

  五天的休假过后,齐砚行开始上班了,办公地点在联盟战术武器部总体室,到农历新年假期之前,他都需要按照工作日的标准,来这里打卡上下班。

  齐砚行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状态,一种真正能称得上是在“生活”的状态,或许准确来说,是从来没有体验过。

  仿佛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重复着朝九晚五的工作,高度规律、节奏平缓,虽偶有困难和疲惫,但都可以被轻松地解决。

  早上,他会和家人一起吃早餐。

  临走时,宝宝一手端着奶瓶,一手朝他挥着,瓮声瓮气地说:“爸爸再见!”

  他每次都会忍不住多留几分钟,把宝宝抱起来,再揽过妻子的腰,分别给两个人亲吻。有一次,宝宝因为太激动,用力晃了晃奶瓶,没喝完的奶漏出来,滴在了齐砚行的军装上,那也是齐砚行工作以来唯一一次迟到。

  工作地点离家很近,开车只需要十分钟,他有充足的时间回家吃午饭,甚至能和妻子一起躺在床上,小憩半个小时。

  傍晚下班后,他会去工会接程问音和宝宝。

  回家路上,一家三口会走进商店转一转。程问音挑菜的时候,宝宝就指挥着他耳根子最软的爸爸,一会儿想吃这个零食,一会儿又看上了那个玩具。

  程问音无奈地看着父子俩,还没说话,齐砚行就拉住了他的手,抢先解释道:“音音,就这一次。”

  “每次都说就这一次,”程问音从篮子里拿出一袋奶糖,放回货架上,佯装生气地捏了一下宝宝的脸蛋,“齐心壹,别老欺负你爸爸。我们家还有没有规矩啦?”

  宝宝可聪明了,被点了大名但是一点都不心虚,看出妈妈根本没有生气,又伸手去够奶糖,还讨好地送到程问音眼前,“给妈妈吃……”

  “真的吗?”程问音笑了,把齐砚行拉到自己身边,让宝宝知道,爸爸跟妈妈是一伙的,“那妈妈要分给爸爸吃,我们俩今晚全都吃完行不行?”

  齐砚行刚想说话就被掐了一下,只好默默站在程问音旁边。

  宝宝转了转眼珠,意识到自己没有靠山了,皱起小脸,就差掉金豆豆了,“啊……不要不要!”

  不过,程问音最后还是偷偷留下了那袋奶糖,准备隔一天给宝宝吃一块,作为好好刷牙的奖励,不然乳牙刚长出来就要坏掉了。

  晚上,宝宝睡着以后的时间都属于夫妻两人。

  齐砚行带了些工作回来处理,他伏在桌前改图纸,程问音便在旁边整理衣服。

  叠到一件齐砚行的衬衣时,他发现有两颗袖扣不见了,仔细一看,似乎小狗抱枕上用来做眼睛的扣子,正是出自这件衬衣。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的alpha将扣子拆下后,却还在照常穿着这件衣服,不知道齐砚行感觉到袖口缺了点东西时,会不会想起那两颗扣子此刻所在的地方。

  他捧起衣服,问齐砚行:“小狗的眼睛就是用这个扣子做的吧?”

  齐砚行茫然地抬起头,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有些难为情地说:“音音,那个抱枕……是小熊。”

  “啊……”程问音愣了愣,把脸埋进衬衣里,笑了起来。

  晚上九点,齐砚行的工作结束了,刚好程问音洗完澡出来,见他收起了图纸,便很自然地走到他身后,帮他按摩肩膀,问他累不累。

  齐砚行最近的工作强度不及他在基地时的十分之一,再加上每天都能按时回家,睡眠前所未有地好,整个人都很松弛。果然,爱人和孩子在身边就是最好的慰藉。

  “不累,”齐砚行覆上他的手背,“音音,坐过来。”

  程问音坐到他身前,因为刚洗完澡,皮肤还温温的。齐砚行环抱着他的腰,低头在他颈间嗅了嗅,橙花和牛奶沐浴露的香气即刻拂去了所有的疲惫,他感觉自己像抱着一团柔软的云,稍一用力就会从怀中溜走。

  程问音眼尖地注意到,桌上的那张被淘汰的图纸上,有个端端正正的“齐心壹”,就在那个他看不懂的模型图旁边。写字的人可能是觉得不满意,在后面又把“壹”字重写了好几遍。

  他转过身,点了点alpha的鼻尖,“被我抓到了,原来你工作的时候也会走神。”

  齐砚行下巴抵在他肩上,闷笑着承认:“其实我……经常走神。”

  “是嘛……”程问音拿起笔,也写了一遍宝宝的名字。

  宝宝的大名是齐砚行的父亲给取的。齐教授学识渊博,退休以后专心在乡下养花养草,还研读起了哲学,给孩子取名的重任自然交到了他手里。

  “壹”的哲学本义是专一、纯粹、专精,取齐心壹这个名字的用意,便是希望宝宝能顺从自己的本心,不被纷杂的外界所影响,专于心境,不偏、不散、不杂。

  写完宝宝的名字,程问音想了想,又将丈夫的名字写在了上面。

  “还是你的字更有味道,”他懒懒地靠在alpha肩上,把钢笔塞回他手里,“你也写一个我的名字吧。”

  “好,”齐砚行握住还留有爱人体温的笔杆,低头吻了吻他的头发,“音音的名字不仅好听,写起来也很好看。”

  他在“齐砚行”三个字旁边落笔,像旧时婚书一样,两个名字并排写在红纸上,姻缘就此缔结,与誓言牢牢捆绑。

  程问音不自觉地盯着笔尖的走向。

  程问音,实在是过于方方正正的三个字,并不容易发挥出书法功力,但在他的alpha笔下,却仿佛有了缱绻之意,每个笔划都像用心练习过,写得流畅而珍重。

  笔停了,程问音握住他的手,偏过头和他接吻。

  笔尖在纸上洇出几个无规律的墨点,在三个名字旁边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怎么看都像是美好的点缀。

  深夜,家里的最后一盏小夜灯也熄了。

  被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是爱人相拥,是体温交换,是一场不需要闭上眼睛就能抵达的美梦。

  休息日,沈柏渊来家里做客,还给宝宝带了礼物,一套钓鱼玩具。

  他一边帮着组装玩具,一边逗宝宝:“宝宝,叫声干爹就给你玩。”

  宝宝捏着绒布小鸭子站在一旁,好奇地看他组装,嘟着嘴巴犹豫了半天,还是禁不住新玩具的诱惑,小声哼哼了一声“干爹”。

  沈柏渊喜笑颜开,答应道:“哎,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