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很想他 第43章
作者:绝情浪子
在转身的一刹那,他看清了房间的全貌,无数翻飞的思绪如蝴蝶闯入他的脑海,搅起骇人的风暴,玩捉迷藏的幼猫,蹭腿的大猫,滑落的文件,都被卷出风暴之外,再也想不起来。
最不值钱的是往事,最容易逝去的是往事,最难以保存的是往事,最无法忘却的,也是往事。
那些绝望崩溃的日日夜夜,不断对他进行治疗的心理医生,试图将他的过去聚拢在一起,一把火燃烧干净。然而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被火焰摧毁,那些如烟般随风消散的往事,都是脆弱的纸张,留下来的金子只会更加坚实闪耀。
除了空间大一些,这个房间跟他高中时学校附近房子的卧室一模一样,墙壁上挂着的,是高二时他卖给岳行的七幅画,和彩印的专属于岳行的几幅画,复制了许多,几乎把四面墙壁都遮得严严实实,小橘子正从椅子往书桌上跳,把水笔拨弄到地面,“啪嗒”一声响将他惊醒,他连忙走过去阻止了这一行为,将水笔捡起来放回去,看见了桌子上再熟悉不过的深蓝色本子,只不过一共有三个一模一样的。
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挣扎了半天,指尖缓缓触碰到硬壳封面,仿佛被火燎着一样飞快缩回去,在半空中凝固片刻,才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慢慢翻开。
这是一个半旧的本子,尽管被精心保养过,但仍然掩饰不了岁月的痕迹,翻开后那些刺眼的句子,是他曾经亲手写上去的,一字字一页页,构成了湮没在时光中的不为人知的故事,一直翻到他写下的最后那句话,发现并没有成为故事的结尾。
紧随其后的是日期,时间从他对岳行说下“恨”这个字眼开始,日期之下,是岳行的字迹,写了有十多页的“对不起”和“我很想你”。
那是他曾经的习惯,和岳行分开最久的时候,他每天都会写“我很想你”和日期,很想的时候就多写几条,没有那么想的时候就少写几条,等岳行看到时,就能感受到他的心意。
三个深蓝色本子都写得满满当当,从那天开始,日期便没有断过,有时一天只写一句,有时一天能写几百句,写几百句的这些天数,字迹都十分潦草,写着写着连什么字都认不出来了,有好几页因为被水浸湿,字迹模糊成墨团,又有被擦拭的痕迹,导致墨水晕染得更厉害,大概是喝醉了哭得伤心,哭着哭着才想起来擦水迹,却无力回天。
顾远书笑了两下,想象不出来周行喝醉大哭的样子,眼泪也滴在上面,他抽了张纸擦,只让不清晰的字迹雪上加霜。
最后的日期是年初初一,除了“我很想你”,还有一句“新年快乐”,应该换了新的本子,但是不在这个房间里。
而本子旁边摆放的,是厚厚的打印的纸张,看上去像是什么文件,他翻开之后,发现竟然是两个人所有的聊天记录,一字没落,甚至表情包都彩印了下来,他和岳行的手机都丢了,聊天记录是怎么导出的呢?难道岳行早就在电脑里保存过吗?
心绪如汹涌的海水席卷而来,将他吞没,让他溺在其中无法呼吸,迫不得已蹲下来,小橘子跳到他肩膀上,扒拉他的头发,他也没有再管。
良久,他捂住心口扶着桌子站起来,脚已经蹲麻了,却还一瘸一拐往外走。
他不想再逃避了,他对周行的喜欢从未减轻过半分,被欺骗的恨意也未减轻过半分,可是现在,他一定要找周行问清楚,当面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和岳阔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又何必表现得对自己一往情深,如果是假戏真做,抑或是对自己的愧疚之心,那又把岳阔放在什么位置。
他从回来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岳阔,也没半点消息,是巧合吗?还是周行故意不让他们见面?
他一定要问清楚,一定一定要问个清楚!
第53章 大义灭亲
顾远书的心跳十分剧烈, 剧烈到有种无法承受的感觉,他隐约觉得呼吸有点困难,但想要答案的渴望战胜了身体的不适。
他坐上出租车, 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 渐渐都换成了周行的脸。
岳行,周行,岳行,周行……少年的, 青年的,在不停旋转, 他的心里眼里, 全是小行哥。
二十分钟后,他到了公司门口。
为了家族荣誉, 周家旗下所有的生意,都必须打上周氏的名义,但周行在信陵开的分公司,主打的是创新和科技,舍去了周氏的前缀,有一个普通且正常的名字:境拓。
顾远书深呼吸一口气,稍微缓解了下剧烈的心跳, 一进大门,便吸引了所有人惊愕的目光,让他有些不适, 假装若无其事, 在前台处询问:“您好, 我给周……周总送文件。”
他说完才发现, 冲动之下文件落家里了, 脸上渐渐爬上一层薄薄的粉。
前台是个极为年轻的姑娘,见到他先是一愣,随后笑道:“岳先生今天跟平日有所不同。”
“岳先生”这个称呼,狠狠砸在了顾远书心口,让他一时间有些站不稳,扶着柜台勉强问:“哪里不同?”
“哪里都不同。”前台不好意思道,眼睛仍然落在他身上,“但是很好看。”
岳阔平日穿的是嘻哈风,发色每次来都不一样,耳朵上的耳钉有多少个她没数过,只记得很闪很亮,进门先吊儿郎当地跟所有人打招呼,自来熟一样搭话,热烈得像太阳。不知道今天犯了什么抽,竟然穿得如此简单正常,恬静得跟个尚未步入社会的学生似的,皎洁如月。
“什么岳先生,看不出来这不是吗?!”柜台旁有人反应过来,赶紧纠正前台,又朝顾远书赔笑,“先生是要找小周总么?我去帮您预约一下。”
说完又觉得“预约”这个词不对,对方既然过来送文件,就是小周总亲自通知的,小周总现在一定在等着呢,又连忙换了说法:“我带先生去吧。”
顾远书摇摇头,只问:“岳先生经常来吗?”
前台这才恍然是两个人,只是长得太像,闻言立刻如实汇报,以弥补自己的错误:“也不是经常来,有时一个多月才来一次,我才上班,只见过两回,每次来都直接找小周总,不需要通报,听说是收养的弟弟,小周总对他可好了,什么事都会答应他,来信陵开辟市场,身边也只带了他一个人,先生跟他认识……诶?!”
她被人狠狠瞪了一眼,低头不敢再出声,正好顾远书的手机响了,他垂眼说了句“不好意思”,背过身接电话。
前台惊讶地发现,这人的手机铃声跟小周总是一样的。
电话是周行打过来的,接通后便有些急促道:“宝宝,你到公司了吗?”
顾远书觉得嗓子干涩,胸口发闷,沉默片刻才有力气开口回答:“到了,但我忘记带文件了,现在准备回去拿。”
“没事,不要急。”周行说,“我现在在外面,大概要两个多小时才能回去,你回去拿,或者在公司玩一会儿,我已经告诉秘书陪你了。”
他说话的速度有点快,背景音很嘈杂,顾远书难得多问了一句:“你在外面做什么?”
周行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有个朋友出事了,我来看看。”
顾远书问:“哪个朋友?”
周行道:“宝宝,过两天我有件事跟你说,你先等等我,等我再确认一下,处理完后续,好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十分敷衍。
他有哪个朋友?不能说名字的除了岳阔还能有哪个朋友?
顾远书沉默着挂了电话,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心脏的压迫感越来越重,呼吸越来越困难,旁边好几个人围上来,担忧地问他怎么了,他只摇摇头,自己强撑着出了大门,招了出租车。
“去中阳医院吧。”顾远书倒在座位后仰头闭上眼,清冽的冷气让他感觉舒服了一些。
舅妈早上给他打过电话,说想出院,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家,他心里念着周行一个人在信陵孤单,犹豫着没有立刻给回复,现在他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他在精神恍惚中回到了医院,何露在收拾行李,见到他笑道:“想好了吗?跟我一起走还是继续留着?机票已经给你订好了,到家还能吃上晚饭。”
“我也回去,舅妈。”他听到自己轻飘飘的声音在说话,“想家了。”
他胸口沉闷,头脑发胀发疼,再后面发生了什么,就完全记不得了。
* * *
周行挂了电话,重新进入警察局,眉梢眼角俱是掩盖不住的愉悦,他等着一天实在太久了。
“周总,我们已经让人去搜查了,非常感谢你的大义灭亲,举报了自己的弟弟,不然这条线还得查很久。”警0察礼貌地朝他点点头,“问题可能有点严重,你的弟弟可能是牵线人,如果搜查出来的东西达到一定数量。”他犹豫了一下,一边继续说一边观察着家属的反应,“最严重的话可能是死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周行神情冷漠,不在意地理顺袖子上的褶皱:“那样最好,这样不争气的弟弟,留着也是祸害社会。”
他的语气凉得让人心里发寒,真的是一个屋檐下的一家人么?就算没有血缘,相处这么多年也至少有感情吧,就算再不争气,得知会判死刑,怎么能一点反应也没有?
但毕竟是别人的事,旁人无权干涉,警0察定了定神:“周总没事的话,可以离开了,调查结束我们再通知你。”
周行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我可以跟我弟弟说几句话吗?”他表现出几分遗憾的意思,“毕竟会发生这种事,也是我教育无方,心有所愧。”
“当然可以,只是我们会录音。”
十分钟后,周行隔着铁网见到了虚弱的岳阔,他叹了口气,痛心道:“小阔,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知道我有多难过么?”
相较于七年前,岳阔的个头长高不少,但十分瘦削,手腕子看上去细得一捏就碎,一脸死气沉沉,懒懒地耷拉着眼皮,明明才二十出头,已经看不到半点年轻人的朝气。
“你他妈别给老子装!”一见到他,岳阔瘦弱的身躯立即爆发出无穷的力量,朝周行怒吼,若不是隔着铁网,他一定会冲出来,“你他妈在我家里安监控是吧?我自己买的房子你也能装上监控?有本事啊你岳行,他妈天天偷窥老子,你不恶心吗你?”
周行神情有些难过:“小阔,你怎么能这么说哥哥呢?哥哥都是为了你好。”他又长长叹了口气,开始忆往昔,“你从小就不是老实孩子,喜欢跟人打架,逃课去网吧,哥哥为了照顾你,操了多少心,成年后忙着做生意顾不上你,怕你又不安分,才想着装监控监督你,没想到,没想到——”他用手抵住额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竟然还管不住你,让你走上这条道路。”
“放你妈的屁!”岳阔红了眼,“要不是你不给我钱,我至于去贩0毒?!”
周行惊呆了:“这、这怎么能怪我呢?哥哥是不想给你钱吗?之前咱们家有钱,可以惯着你,可是这两年,你也看到了,开拓新市场到处都要钱,现在公司还欠着银行的债,最近更是,你又不是不知道,周远航犯了错,钱全被他填窟窿了,哪里来的钱呢?哥哥要是有钱,能不给你么?”他有些哽咽,“哥哥以前有钱的时候,不还是完全顺着你?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要多少给多少。小阔,你怎么能怪我呢?”
他说完,又开始忏悔反思:“不对,还是怪我,都怪我,太惯着你了,你怎么玩都无所谓,开心就好,可早知道你会走上犯罪的道路,哥哥应该早点制止你的。”
岳阔坐回座位上,垂着眼不说话,似乎心生愧疚。
不对,不是这样。
客观来说,周行说的没有任何问题。自从救了周远书之后,他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似乎将自己当成了周远书的替身,又或者是感恩之情,对于自己的要求无一不答应,要多少钱给多少钱,经常嘘寒问暖,就算自己书读不下去辍学,他也没有任何训斥,反而鼓励自己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人生开心最重要。
一开始,他还抱有警惕之心,这根本不是他记忆中的岳行,简直跟被夺舍似的,可他过了太久穷日子,被纸醉金迷的生活晃花了眼睛,渐渐沉溺于纵情享乐之中,反正他现在是周家的养子,周远书的救命恩人,周行对他感恩戴德太正常了,他的人生再无后顾之忧。
他以前从周远航那里听了许多岳行跟周远书的事,更加觉得好笑和鄙夷,岳行这个人,在家的时候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他又怕又恨,可没想到骨子里是个恋爱脑,不知道周远书哪来的本事把人哄得七荤八素,一跟周远书沾边,就这么好对付,他这个局真是赌对了。
作为一个出手大方的公子哥儿,他被太多人捧着哄着,早就飘飘然,最开始被引诱试毒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只当是一种消遣的小事物。毕竟他有的是钱,可是今年,周行开始各种找借口,不再为他提供资源,偶尔逼得不行了,才会给他几万十几万敷衍一下,可他的胃口太大,这点钱哪里能够呢?他到处找不到,求不到,被逼无奈之下,只能自己走捷径。
这一刻,他突然想明白了。
“你故意的,岳行,你真恶毒啊。”岳阔低低笑了起来,“你就等着放长线钓大鱼把我往死路上搞呢。”
周行见他仍不悔改,失望地摇摇头:“小阔,难道犯罪的路是我逼你走的吗?你是个被惯坏的孩子,只能在里面好好反省了。”
“岳行,反正已经这逼样了,告诉你也无妨,你这么搞我,肯定已经猜到了,给周远书报仇的是吧。”他颓唐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第一次发现手已经枯槁如老树,“我承认,周远书是我设计绑架的,倒不是真想绑架他,就想拿他当个跳板,也搞个少爷当当,咱爸也确实听话,用自己的一辈子换我荣华富贵。”
“可是岳行,这能全怪我么?”他咧嘴笑起来,抬起头,眼里满是怨毒和阴狠,“都怪你,你为什么要喜欢他?你要是不喜欢他,不缠着他,他也不至于被人盯上,我也想不到拿他当跳板,你才是罪魁祸首,都是你害的。”
周行怔怔地望着他,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话,眼圈慢慢红了,半晌才痛心疾首道:“当年那件绑架案,也是你干的?小阔,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做出那种事?!你当时才十五岁啊!小书是你的哥哥,亲生哥哥!”
“别再装了,滚吧,老子看见你就恶心。”岳阔做了一个呕吐的姿势,“争取投个富贵胎,下辈子再也不别碰到你这个毒虫。”
周行得到了逐客令和想要的东西,再次长叹一声,温和地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你到底是我弟弟,小阔,你放心,哥哥会请最好的律师,让你不会受太多苦。”
帮你争取个死刑。
他站起身,从容地整理下领口,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呼吸到外面新鲜空气,觉得天空如此明朗。
还有最后的收尾工作,他斟酌着要怎么跟月亮说,毕竟顾婉叮嘱过他,月亮承受不了太大的情绪波动。
第54章 破产
顾远书昏迷了有十几分钟, 倒是不严重,只不过把何露吓得要死,要给他办住院手续, 他好一番抚慰才罢休。
何露被顾婉叮嘱过, 月亮受不得太大的情绪波动,她斟酌了一下,试探问:“月亮,今天有人惹你生气了吗?”
顾远书摇摇头:“没有, 低血糖而已,早上没吃饭。”他随身带着糖, 摸了一片放在嘴里, “快走吧舅妈,不然赶不上飞机了。”
他看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 何露勉强放下心。
今时不同往日,顾远书已经是个成年人,又经历过大起大落,再也不会像少年时期那样要死要活,说什么“生死不相见”之类赌气的话,只给周行发了条信息,告诉对方舅妈出院, 自己跟着回去看外公外婆,过两天回来取行李。文件放在门口,他出门换鞋时忘记拿了。
天黑时回到外祖家, 果然正赶上吃晚饭, 一草一木皆是熟悉的模样, 屋里灯火通明, 外公外婆和舅舅早在等他们, 顾远书化身小孩,偎着老人撒娇,没看见侄子侄女,便问:“南南北北呢?”
“去夏令营了。”顾睿道,“玩得可疯,过两周接回来补作业。”
何露笑道:“个头都长可高了,你见到保证吓一跳。”
七载时光,小学生都变成了初中生,他错过了太多。
说话间,一只漂亮雪白的长毛大猫从里间慢慢踱到了客厅,走到餐桌边时趴下伸了个懒腰,又绕着顾远书好奇地抬头嗅他的裤脚,判断出这个陌生人没有敌意后,直接把两只前爪搭在他膝盖上开始磨爪,幸好是牛仔裤,能经得住抓。
“什么时候养的猫啊?”顾远书讶异道,试探着摸摸头,白猫立马主动蹭他的手,他索性把猫抱起来放到膝盖上抚摸,喜欢得不行,“和明明好像啊,不过明明不会主动接触陌生人。”
外婆笑道:“就是因为明明养的。之前行行忙,说有只猫他管不过来,托我们帮忙照顾下,我本来对猫没什么好感,又馋又懒,年轻时听猫叫春,吵得睡不了觉,可是明明太乖了,越养越喜欢,去年行行又要回去,我根本舍不得,就托人找了只跟明明长一样的回来养,刚来时三四个月大,寸步不离的,可缠人了。改明儿我想再养两只给它作伴,睿睿别忘了帮我挑挑。”
顾睿道:“土的洋的花的纯的,都给您发了,就等您挑顺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