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很想他 第8章
作者:绝情浪子
“我草1你他1妈谁……草!”
岳阔正玩得起劲,边骂边抬头,撞上了他哥的冷脸,立马吓得魂飞魄散,变脸似的换了副乖巧的模样半个字都不敢说,跟个小鸡崽子一样被他拎出了门,毫无反抗之力。
一路跌跌撞撞,直到进了家门,岳阔看见他爹才松了口气,用甜得发腻的腔调问岳行:“哥,你怎么突然回来啦?”
“我再不回来,你就打算上天了是吧?”岳行绷着脸将他甩在沙发上,“岳阔,你今年初二了,要是连个高中都混不上,你给我等着。”
岳阔的眼泪立刻掉了下来,红着眼抽泣了许久,才哽咽着,软着嗓子乖巧道:“对不起哥,都是他们叫我,我就没忍住,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一定能考上高中的。”
岳行没有理他。
吃完午饭,岳阔回屋拿书包写作业,看见桌上的鞋和零食,惊得脏话差点又爆出来:“哥你买的吗?这鞋是限量啊!当了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他喜滋滋地试了,“大了一码,不过等我再长高点就能穿了。”
岳行收拾好饭桌,头也不抬道:“是你亲哥给你买的。”
岳阔“啧”了一声:“少爷大发慈悲啊。”
他坐在饭桌前拿出作业,开始装模作样地写作业,岳行忙完后,在他身边坐下来,盯着他写,给他辅导。
岳阔却是坐不老实,写完一科英语终于憋不住问:“哥,我那个亲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岳行见他写完一科作业,神情总算有些缓和,一边回忆着,一边慢慢道:“很乖,很天真。有点幼稚。”
“跟我长得像吗?”
岳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岳阔只有十三岁,正在发育期,声音都还稚嫩,但眉眼跟周远书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低头不语时看起来也特别乖巧,很能糊弄人。
可岳行十分清楚这个弟弟的秉性。
同样的容貌,同样的血缘,两个人却是差异甚大。
他又想起周远航的话,此时却有了较为清晰的认识。
真乖还是装乖,只要相处两天他就能看出来,因为家里就有个真正会装的。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血缘的关系,他对这个从小照顾大的弟弟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是出于责任,才尽心想把他扭回正道上。
毕竟岳阔,是他最讨厌的那类人了。
仿佛是天生的二流子,从小身上便有股痞气,见到书本就装头疼肚子疼,转眼跑出去疯一天,大一点学会上网,旷课逃学偷钱去网吧,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一被逮到就装乖,眼泪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掉,一开始还以为他真心悔过,后来才明白都是装的,把岳行恶心得不行。
他想不出岳阔身上有什么优点。
他毕竟自己还是个孩子,每天上学放学参加比赛,忙得不行,哪能时刻管到,偏偏岳山不知被下了什么蛊,对二儿子言听计从,帮忙遮掩,彻底把岳阔给养废了。
他经常会觉得很烦,为什么摊上这么一个弟弟,他想要那种可以跟在身后黏糊糊的真正的乖乖。
“像。”他还是实话实说了。
“也就从小富养被宠爱大才能这样吧。”岳阔的语气是毫不掩饰的羡慕,“要是被抱走的是我就好了。”
凭什么那个人就可以如此幸运,凭什么他就不能跟那个人一样,成为富家子弟呢?
明明是亲兄弟,却有天差地别的命运。
他嫉妒极了。
* * *
岳行是周日中午回家的,进门后发现,周远书的房间门没有关,他顺手想帮忙将房门带上,看到对方趴在书桌上枕着胳膊睡觉。
这样睡胳膊很容易麻,岳行好意进去提醒他,一走近却瞧见,对方神情异常痛苦不安,时不时抽泣一下,满脸都是泪。
胳膊下压着的,是摊开的化学作业,也已经被水渍打湿了一大片,黑色的笔迹洇开,变得模糊起来。
岳行便愣在了原地。
他不知道该不该叫醒对方,毕竟没有人愿意自己哭泣的模样被看到。
他也不明白。
在他心中,周远书是被爱意和金钱包围长大的,才能那么无忧无虑,带着点幼稚的天真烂漫,这样的人也会有极其伤心的事情吗?
他想起看起来不怀好意的周远航,还有第一次传话时提到的“周远航会被过继到爸爸名下成为家里的继承人”,好像小少爷过得并没有他想象那么顺心。
人会做各种梦,美梦,噩梦,但即使是再恐怖的噩梦,也不会吓到现实中哭,顶多被魇住惶恐害怕。只有梦到了发生过的伤心事,才会哭出来。
一个人究竟能伤心到什么地步,才会在梦里也会哭泣?
第10章 噩梦
在外人看来,岳行的身世是非常悲惨的,小小年纪就承受了太多,但是岳行自己并不觉得。
他只是家庭贫困,母亲早逝,父亲赌博,弟弟逃课,但不至于穷到没饭吃,况且从小学到高中,都有很好的老师同学帮助他。
他从九岁时成了家里真正的家长,放学后看着父亲不要赌博,把弟弟从网吧揪回来,做饭做家务一手操持,顶多累点烦点,从不觉得自己惨,出身在一个普通的家庭,做着普通人都会做的事,而且他有点天赋,以后学成入社会,就可以改善家庭状况。
除了母亲去世,他基本没有伤心的时候,更是未曾掉过一滴眼泪,不明白人为什么要伤心。
书桌旁边放着他们用来传话的深蓝色笔记本,显然是用过的,也许能够找到答案。
翻开后,最新一页是着“化学《本本通》9页第3、5题,第10页13、16题”,下面两行是数学和物理的题号。
在最下面,是用铅笔画的一个Q版的小男孩,穿着学校的夏季校服,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仰着头,闪闪发光的星星眼占了半张脸,表情可怜巴巴的,头上冒出的对话框里写着“拜托拜托”。
周末的作业有些难度,看来是不会了想问他。
岳行合上本子时,听见旁边一阵急促的喘息,目光偏过去,看见周远书睁开了那双漂亮的眼眸,微微张着红润的唇,带着刚睡醒后的惺忪迷糊,却因透亮的水色显得茫然又无助,像是在乞求什么。
在别人睡觉的时候进入别人的房间实在是一件不礼貌的事,尽管岳行本意是好心,还是感到了一丝尴尬,他试图解释:“趴在桌子上睡不大好,我想叫你来着。”
周远书似乎尚未从噩梦中清醒,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又有一滴泪因为这个动作从眼角慢慢滑落,晕染在纸上。
这样的眼泪,如果放在相似的另一张脸身上,岳行只会感觉到烦,可是在周远书身上,便十分契合,招人怜爱,仿佛惹他哭的人是世界上最十恶不赦的劣徒,让岳行不自觉微微皱起眉,莫名有点心悸。
“作业可以直接来问我,不要因为题目不会做噩梦。”岳行面上依然冷漠,“去洗把脸,等下我教你。”
他得到了一声软软糯糯的“嗯”,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哭腔。
* * *
周远书又梦到了那天。
也是一个阴沉的周五,天空低得几乎伸手就能摸到,乌压压的密云蓄势待发,天地成了一个密封的咸鱼罐头,闷得人喘不过气,只等降落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洗去一切杂乱。
周远书的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天气的影响,轻快地飞奔回家,想把好消息告诉父亲。
他的文科成绩top1可能渺茫,但第二阶梯的重点大学是没有问题的,虽然各科老师都来找他谈话,他还是毅然决然选择了理科。
毕竟他是周家最正统的继承人,学理帮助更大,而父亲也说过,学文没出息。
要是父亲知道他选择了理科,至少也会夸他一句“不错”吧。他已经有许多年没见过父亲对他露出稍微缓和点的神色了。
更何况今天母亲也会回来。
他跑到门口准备换鞋,便听到客厅里传来父母的声音,让他停下了动作。
又在吵架。
周远书不由屏住了呼吸,蹑手蹑脚换鞋,不敢打扰他们,这种时候,他变成隐形人才是最正确的,至少不会被波及。
然而听见吵架内容,他却心里一沉。
“我倒是疑惑我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儿子,你看看他,什么事能做好?”他听见父亲这样吼,“学习学习不行,跟人讲话都结结巴巴,你还怪我不带他出去,看看人家孩子,一个比一个优秀。这种废物我怎么让他见人?”
又是因为他。周远书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心如铁铅一点点往下坠。
“你怎么好意思怪孩子的?”顾婉名字温柔,性格却火爆强势,声音比丈夫还大,“从小到大你带过他几天?他不敢说话还不是你天天训的,他敢开口吗?第一第一,第一不就只有一个吗?他一直在进步,你为什么就没有看到过他的努力?”
“努力能有什么用?努力到头还不是一事无成?他哪一点比得上别人?”
顾婉冷笑一声:“你管他叫一事无成?他初中时就得了全国青少年绘画大赛一等奖你说他一事无成?这不是第一吗?就因为你一句‘不务正业’,孩子坚持了十多年的爱好没了,到现在没碰过画笔!说他成绩不好,他放着私立不读考上了公立的一中来证明自己,班主任今天还给我打电话说孩子文科那么好怎么一定要学理,还不是你嘀嘀咕咕的?周平辉,你自己脑子有问题还怪孩子,世界上哪有比月亮还好的孩子,你根本就不配当个爹!他哪一点都比得上你!”
在听到“没碰过画笔”的时候,周远书有些心虚,因为他还是没忍住在偷偷画画。可听见“世界上哪有比月亮更好的孩子”时,他的眼泪毫无征兆“唰”地一下掉下来了。
每一个小孩最渴望的就是家长的肯定和赞赏,作为一个普通的小孩,周远书同样如此,从他记事起,他就在为父亲的肯定而努力。
他会喜欢画画,只是因为上幼儿园的时候父亲夸过他画得好,还拿他的画给家里人展览,可他拿了全国性大奖的那一天,父亲并不高兴,反而沉着脸把他的奖杯摔了,怒气冲冲骂他:“有这个画画的时间能不能多看点书?陈建他儿子今天拿到了保送名额你知不知道?你还有脸不务正业?到底什么时候能懂点事,能不能给我长点脸?”
周远书抱着自己摔坏的奖杯,靠在房间的飘窗上,听了一夜的雨。
第二天他将所有的颜料和画纸送给了班里的同学,奖状奖杯全都被封锁起来,再也没有见过光。
成绩可以努力,爱好可以封锁,软弱的性格却是天生,怎么都改不掉。很小的时候,他也是爱说爱笑的,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对他越来越看不顺眼,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挑出毛病骂,久而久之他选择了沉默,只在自己的安全区域内开口。
他需要一直跟别人比,超过了这个人,还得超过下一个目标,富家子弟无穷无尽,纨绔的有,优秀的更多,单是家里就有个周远航虎视眈眈,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变成“第一”的那一个。
“没出息”、“一事无成”、“碌碌无为”、“废物”,是父亲给他的所有的评价,“努力”则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作为一个普通的小孩,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父亲稍微正面一点的评价,甚至连句“不错”都没有,所以比一般人更加渴求。
要怎么样才能超越所有人,要怎么样才能称得上“不错”?
努力到了最后,他终于认清,自己确实没有能力,天生一事无成,混在平庸的人群中完全不显眼,顶多比“普通”要好那么一点点。
他所有的噩梦,都是父亲的嘲讽和攀比。每一次梦中的哭泣,都是因为梦到了父亲。
后面的争吵他已经不记得了,浑浑噩噩站在门口,鞋也不知道换,只记得最后,盛怒的父亲冲出来正好看见他,揪着他的领子往外拖:“那就去验DNA!我要看看这种废物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
那一天,周远书的命运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他蜷缩在角落,尽量让自己变得透明,捂着耳朵也堵不住整个周家的吵闹和混乱。
孩子到底是不是丈夫的,顾婉比谁都要清楚,她不是软弱性子,联系了娘家人展开行动查找真相,很快查到了当年生产的医院,找到了抱错的孩子——她生产前还在风风火火忙生意,以至于生的时候太过匆忙,只找了最近的一家医院。
命运是一种奇妙的东西,两个完全不会有交集身份差异悬殊的家庭,就此纠缠不清。
周平辉兴奋得一个星期没怎么睡觉,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惊喜,岳行是他梦寐以求的完美小孩,是绝对的“第一”,比所有朋友亲戚家的孩子都要优秀,这样的宝贝,他都不知道该怎么使用好。
他从此再也没有理会过周远书,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小孩而已,周家家大业大,他周平辉心善,顾念这以往的情谊,留下一张嘴吃饭没什么大碍。
周远书是好是坏,再也与他无关。
周远书说不清自己什么情绪,他身上的压力转给了另一个人,本该松口气的,可他仍然本能惧怕着养父,又仍然固执如初,想要得到养父的一声“不错”。这个执念跟噩梦一样,一直伴随着他,并没有因为身份的转变而消失。
有些东西一旦刻在心里,就再也无法抹平。
他对完美的岳行,有种自然而然的崇拜,他望着岳行,好像在看自己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更是在看着另一个自己。
他想尽量让这个美梦更加圆满。
* * *
虽然周远书确实挺喜欢掉眼泪,但自己躲起来哭是一回事,让别人看见是一回事,更何况还是做梦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