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他有眼无珠 第11章

作者:蒋蟾 标签: 近代现代

  李济州闻言反倒神色稍霁,耸肩笑了笑说:“确实,我犯不着管你。”他说着侧过身,操着稀松平常的语气向白桦介绍:“她是我表妹。”

  还不等白桦做出反应,方星窈踩到电门似地跳起来否认:“谁是你表妹!”

  “行。”李济州顺手揽住白桦的肩膀,好脾气道:“那么这位女士,没什么事的话,这个人我要带走了。”

  方星窈一愣之后,瞬间懂了什么。

  “……原来如此。”她一扫方才的激动与热情,再次看向白桦的眼神变得冷漠非常:“我收回刚刚的话,你跟他一点都不像,最起码,他的品味不会这么差。”

  丢下这么一句,女孩转身扬长而去。

  李济州没好气地牵动了一下唇角,收回目光盯着白桦径直问:“她刚刚说你跟谁很像?”

  “我也不清楚……”白桦露出迷茫神色摇摇头,李济州不疑有他,捏着人的肩膀说:“那丫头向来疯疯癫癫,下次再遇见,别理她就是了。”

  白桦多嘴问了句:“你表妹好像很不待见你?”

  李济州浑不在意道:“有吗,可能吧。她小时候还挺粘我的,整天追屁股后面哥哥哥哥的喊,烦都烦死。”

  俩人一同背靠栏杆而立,船舱内的金发主唱换了首经典的英文歌曲,旋律宛转悠扬,衬着拂面而过的徐徐海风,几多惬意。

  白桦开口问:“是不是你做了什么让她讨厌的事?”

  李济州认真思考片刻,说:“跟她的两个小姐妹都谈过恋爱,算吗?”

  “……”白桦以手抵唇轻咳一声,“……怪不得。”

  “女人心海底针。”李济州为自己叫屈:“我和她们都是自由恋爱和平分手,不懂那丫头在气什么。”

  白桦像是话赶话地不假思索道:“那你以后就不要再去招惹她身边的小姐妹。”

  “知道了,不招惹就不招惹。”李济州无比自然地接下,许是周遭涛声过于汹涌,许是背景歌曲过于煽情,俩人谁也没意识到这对话多么像寻常情侣间的你来我往。

  末了,还是白桦率先反应过来,小小地尴了一尬,马上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今晚要在这里过夜吗?”

  李济州后知后觉且二百五地问:“怎么,你晕船?”

  白桦默了默,那倒不是因为这个,只是刚刚遇见方星窈那一遭让他有些提心吊胆,游艇上那么多宾客,保不齐还会撞见谁,他自认伪装得足够好,实在不行还能用照着大明星的模样整过容来搪塞,可眼下身旁还有个李济州,实在不想节外生枝。

  于是找借口说:“昨晚没睡好,我有点困了。”

  李济州哦了一声,自然而然地把对方没睡好的缘由揽到自己身上,便贴心道:“那我们回房间休息吧。”

  白桦微怔,他原意是想自己找地方待着避免抛头露面,没料到李济州要陪他一起,“你没其他事了?”

  李济州理所当然道:“今晚本就是带你过来见见世面的,你都没兴趣了,我还留这儿干吗?”他忽而想起什么,又说:“哦对了,我刚刚一路走过来,隐约还听见有人在议论你。”

  白桦又是一惊:“什么?”

  “说我今天带来的人长相出众气质上乘,像个大明星。”

  其实这里李济州听错了一个字,那些人说的其实是,像某个大明星。

  白桦脑袋嗡地一下,整个人如临大敌,全然没注意到对方说的是“像”,而不是“是”,他转过身回避着目光,看向夜色下波谲云诡的海面,“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李济州却突然来了劲头,“你会唱歌吗?”

  白桦心头一凛,脱口而出:“我五音不全。”

第十二章 “你管这叫五音不全?

  “五音不全?”李济州似笑非笑地觑着他,显然并不信。

  夜风送来一阵喧哗,舞台上那位金发歌手一曲唱罢,博来众人齐声鼓掌叫好,不管是真心喜欢还是跟风捧场,热闹的效果终归达到了。

  李济州引颈远眺,眼底倏而划过一丝了然,收回视线道:“你是怕自己唱得比专业歌手逊色,有班门弄斧之嫌?”

  白桦垂眸不语,脑中一排乌鸦飞过:“……”

  “可那有什么,”李济州又说:“你长得比他好看。”

  这回无法沉默了,白桦抿了下嘴:“谢谢夸奖。”

  李济州是懂得寸进尺的,双手抄兜背靠栏杆侧过头看他,“别光口头谢谢,来点实际的。”

  白桦明知故问:“什么实际的?”

  李济州不给他蒙混过关的机会:“我想听你唱歌。”

  远处音乐戛然而止,也不知是中场休息还是演员谢幕,总之静了下来,耳边只剩海浪拍打船身的哗啦水声。

  见他又不接腔了,李济州只当是害羞紧张,颇通情达理地话锋一转说:“那这样吧,我先唱一首,咱俩有来有回,你稍后再还我一首,如何?”

  白桦惊讶之余隐约还有些期待,他唱歌倒是没什么稀奇,李济州居然肯为了哄他唱歌主动献艺,倒是有看头得多。

  便暂时抛却了顾虑,点头应允:“成交。”

  李济州短促地笑了一下,转过身凭栏迎着海风清了清嗓子,脖颈上饱满的喉结滚动一个来回,语气突然正儿八经起来:“先说好,我也不是专业歌手……”艹,靠得近情绪会传染吗,他怎么也突然开始紧张了?

  于是又更大声地清了两下嗓子,调子还没起先把气势给足,在白桦微微圆睁看过来的专注眼神下,把目光投向远处黑沉沉的海平面,开始旁若无人地唱:“——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

  入耳的音色醇厚磁性,比他平时说话的声线要低沉许多,用的是粤语,好在歌曲实在经典到脍炙人口的程度,一字一句的发音都挑不出错。

  “……是喜,是愁,浪里分不清欢笑悲忧……”

  快到高潮部分,歌声也渐入佳境,李济州忽而转头与身旁人对视,唇角似有若无地勾起:“……爱你恨你问君知否,似大江一发不收,转千弯转千滩,亦未平复此中争斗……”

  一曲终了,他曲肘搭上栏杆侧着身看向白桦,似乎唱嗨了,夜色中一双深眸亮若点漆,脸上露出一贯自信满满又游刃有余的表情,“怎么样?”

  白桦不吹不黑诚恳点评:“很好听。”

  李济州哼笑:“那必须的,我就会这一首,唯一一首,六岁那年我爸教我的。”

  被他这么一说,白桦脑海中无可抑制地出现了幼时的李济州每至逢年过节都被拉至长辈跟前唱浪奔浪流的情形,思维过于发散,忙敛了心绪,说:“叔叔很有品味。”

  “狗屁品味,是他那会儿特别崇拜许文强。”

  “那说明,叔叔也是个性情中人。”

  李济州忍无可忍地乜他一眼:“是不是什么话你都能圆?我爸只是羡慕许文强有冯程程,别人看英雄气概,他看儿女情长。”说着又从鼻腔内哼出一道气音,“不过我爸可比许文强牛逼多了,他有很多个冯程程。”

  这回没法圆了,白桦选择闭嘴,气氛低迷片刻,又被李济州打破凝滞:“该你唱歌了。”

  提到自己的父亲,他明显态度微妙,白桦有所察觉,便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语气,像是安慰:“你想听什么歌?”

  他的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妥帖是在Bathory就养成的习惯,在经年累月中潜移默化成了本能,作为曾经的一队之长以及超一线组合的对外发言人,他善于捕捉身边队友细微的情绪波动,虽不致命却难以忽视的隐性摩擦,媒体纷至沓来的偏爱与青睐下暗藏的机锋,等等等等,并采取恰当的方式加以调节与平衡。有粉丝戏称他是Bathory组合的定海神针,虽有夸张成分,但也非空穴来风。

  “刚刚谁还说自己五音不全来的,”李济州微眯起眼佯装不悦:“果然是在糊弄我吧?”

  白桦笑意清浅,姿态谦逊:“是因为许久没唱了,多少有些紧张。”

  “许久没唱?”李济州抓住重点:“你以前经常唱歌么?”

  “也不算经常……我小时候很喜欢唱歌,后来……”他卡了壳,一时间竟编排不出逻辑自洽的理由。

  李济州见他慢慢垂下头颅,兀自会错了意,主动把话补充完整:“后来因为家里穷,你才不得不放弃儿时梦想出来打工赚钱,对吧?”

  白桦顺水推舟道:“没错,是这样。”

  “那你先随便唱首我听听。”李济州堪称气氛破坏大师,不知是在安慰还是在扎心:“如果连我的浪奔浪流都比不过,那你这个梦想也没有坚持的必要了。”

  白桦能听出来他实则在激将,从不愿意到愿意再到用心,情绪的过渡需要一定程度的推波助澜,李济州显然深谙此道。

  于是再问一次:“你真的没有想听的歌吗?”

  “说的好像信手拈来一首你就会唱一样。”

  “如果十首歌里面我只会那一首,而它被你恰好选中了,你猜说明什么?”

  细微的眼神变化被不动声色地掩盖,李济州静静看着他不答反问:“什么?”

  白桦一本正经道:“说明你我心意相通。”

  李济州怔了一瞬,摇头失笑:“你这些都是从哪儿学来的?”他合理揣测:“不会是陆家明教你的吧?”

  毕竟,这种程度的酸词从那小子嘴里蹦出来的可能性最大。

  “陆家明?”白桦先是迷茫,懂了他的意思后薄唇轻抿,露出一丝少见的被冒犯到的气恼:“不,是我现编的,你觉得很好笑?”

  李济州轻咳一声,“一般吧,其实从你嘴里说出来,倒也没那么好笑。”

  白桦没接他的话,转过身横臂搭在栏杆上,目视前方不吭声了。

  李济州见状彻底收敛笑意,凑近过去抬肘撞他的胳膊,拉不下面儿又想道歉,语气都生硬几分:“生气了?……对不起啊,我不该笑的。”

  白桦语调无甚起伏:“我没生气,只是在反思。”

  “反思什么?”

  “我好像学不会要怎么哄人开心。”

  李济州听着这话总觉得似曾相识,反应须臾才想起来,这不正是自己先前挑逗对方的话吗?

  于是颇无奈道:“我那天就随口一说,能让你介怀这么久?”

  白桦张了张嘴:“我……”

  “别打岔,这些不重要,唱完歌再说。”体贴不了几秒钟,就又原形毕露地摆起少爷架子,李济州脑袋一歪附在对方耳边道:“既然如此,我要点一首……”

  他话音落,白桦终于扭头看过来,揣着几分难以置信:“……你居然喜欢听这一类的老歌?”

  李济州笑着耸了下肩:“想什么呢,这首是我妈爱听的。”

  白桦默了默,说:“可这首歌我只听过几次,不太熟,而且粤语我不怎么会唱,你多担待。”

  李济州伸手情不自禁地揉了一把他的后脑勺:“不跑调就算及格,对你够宽容了吧?”

  与开嗓前还要搞出点阵仗的李济州不同,白桦只是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转而看向黢黑的海平面,双唇微启,一首经典的粤语情歌被那悦耳声线浅唱低吟而出,行云流水般萦绕耳畔。

  “天空一片蔚蓝,清风添上了浪漫,心里那份柔情蜜意似海无限……”

  李济州愣了愣,反应竟如同音综节目里那些被拥有天籁之音的歌者所打动的评委,双眸微震后缓缓睁大,眼神从最初的惊讶,渐渐再被呼之欲出的欣赏与陶醉尽数覆盖。

  “……似是月老给你我留印象,斜阳离去朗月已换上,没法掩盖这份情欲盖弥彰,这一刹情一缕影一对人一双,那怕热炽爱一场……”

  许多年以后,他仍会时常在梦中重温起这一幕,相比乍见之时那单薄又浅显的因色起意,此时此刻专注唱着歌的白桦,好像不同于他所能窥见过的每一面,有种耳目一新的惊艳。

  “……潮汐退和涨,月冷风和霜,夜雨的狂想,野花的微香,伴我星夜里幻想,方知不用太紧张……”

  海风过耳,卷起浪头拍打着船身,背后又是人群此起彼伏的喧哗,这些纷扰嘈杂像是离他们很近,却又很远,今晚之前,李济州从未认认真真听别人完整地清唱过一首歌,他自认并没那么多的耐心。

  可原来,真的会有人清唱比加了伴奏还要动听。

  尾调落在那句“地老天荒仍未改”上,白桦手扶着栏杆双目微阖,竟将原曲伴奏里最后的调子也哼了下来,端的是有始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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