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打直球的爱情故事 第14章

作者:生为红蓝 标签: 近代现代

  “沈琼——”

  “你们两个,一个江牧之三七没过就甩手走人,一个拿家里当靠山,头一回脱了纸尿裤自己走路,老子二十二岁接江牧之的烂摊子撑到今天,你俩谁都没资格在我面前放屁。”

  沈琼身上是有匪气的。

  他身上的匪气一度比江牧之还要重。

  他刚跟江牧之的那一年,别人眼热江牧之的地盘,三番五次找茬挑事,江牧之修身养性没计较,最后被人蹬鼻子上脸在车里动了手脚,差点因为刹车失灵丢了命。

  撞到消防栓才停下的轿车基本报废,江牧之福大命大,除了闪着腰之外没别的毛病,他前脚出急诊室,沈琼后脚拎着菜刀给他寻仇,阿海跪去地上拽他腿都没拦住。

  沈琼和江牧之不一样,江牧之生在狼群,虽然不算什么道上世家,但也有几个教他做人做事的叔伯,所以一出来就是得心应手,没吃过大亏。

  而沈琼生在街头,他的母亲和江驰生母一样,皮肉生意,一夜风流,他幸存于女人的一时悲悯里,奔走在吃人血骨的销金窟,他没有庇佑,没有靠山,赚一天钱吃一天饭,生死靠自己,富贵也靠自己。

  江驰打架那天晚上,他去拜访二世祖的父亲,登门请罪,顺便在腰上绑了雷管。

  他是丧家之犬,江牧之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他不敢舍的东西,他不惜命,更不怕拼命,而且,他也一定能拖一个人和他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沈琼已经很久没有发过脾气了。

  少年时,为了生存他学会见风使舵,后几年,有江牧之护着他,不用跟人计较,等江牧之没了,他又开始为了赚钱点头哈腰,基本磨平了气性。

  装孙子装久了,一旦不装就会特别爽。

  沈琼半睁着迷迷瞪瞪的眼睛翘起二郎腿,视线在邹红和钟云亭之间扫了一个来回。

  这种时刻,还是邹红绷得住,脸上五官没有太过明显的扭曲,小少爷气性大,外加看他不顺眼,一张俊脸早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真想让我滚蛋,你们倒不如直接从根上撬了这块地皮。”

  沈琼微醺的时候是最聪明的,一闪而过的窘迫同时出现在邹红和钟云亭面上,他捏了捏颈侧,撑住开始天旋地转的脑袋,短暂到难以捕捉的表情被他尽收眼底。

  他的情况在业内不是秘密,在地皮飞涨的年月,他那位神神秘秘的房东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却迟迟没有动向,而以邹红和钟家的精明程度,理应尝试过直接收购一劳永逸的手段。

  能导致这种局面,只有三种情况。

  一是房东不差钱,二是房东没把这两家放在眼里,三是一二两种情况均有。

  “——明白了,人家不跟你俩玩是吧?”

  相差悬殊的境地瞬间扭转,沈琼一个人嘲笑了邹红和钟云亭两家。

  乘胜追击比不装孙子还爽,他单方面输出了一连串幸灾乐祸的笑声,被小少爷推开的椅子在造价不菲的大理石地面上划出刺耳声响,失去仪态的钟云亭薅住了他的衣领,小少爷身上的香水是很好闻的雪松味,清爽淡雅,贵得吓人,多吸一口多赚一口。

  “我今天是冲着江驰才坐下和你谈的。既然谈崩了,那我们就挑明了说,地和人我都要。你该守的是江牧之,江驰前路坦荡,他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第30章 29

  钟云亭压根不会打架。

  八点四十五,钟云亭薅住了沈琼的领子,八点四十六,和沈琼没有关系的小江选手在上场比赛之前的最后一点准备时间里打来了每天一次的日常通话。

  沈琼挑起左边的眉毛,笑眯眯的抬起右脚,外脚背横向一踢,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刚好命中钟少爷穿着意大利定制小牛皮鞋的细瘦脚踝。

  于是,在电话接听的那一瞬间,身家过亿的钟少爷腿脚踉跄,险些在小江选手的问候里表演一个当场劈叉。

  训练有素的保镖在第一时间扶住了横向栽倒的钟云亭,江驰在嘈杂喧闹的背景音中专心致志的询问沈琼有没有吃晚饭,邹红端起眼前的养生茶,风情万种的五官终于有了一丝扭曲的裂痕,沈琼秉承着勤俭持家的原则喝掉最后一点金汤力,从容优雅的拿着手机起身。

  “吃了。在酒会上蹭得,都是好吃的。”

  “那就好,小叔你少喝酒,我九点半开赛,你能看就看,看不了就早点休息,反正我肯定会赢的。”

  玄学和flag都要为沉醉于爱情的年轻人让路,沈琼在小江选手毫不收敛的豪言壮语中弯起嘴角,江驰话音刚落,Chris的惨叫应声而起划破天际,沈琼下意识一偏头,整张耳膜都被震得隐隐作痛。

  “知道了。好好打,我现在往回走,回家看你。”

  为了Chris脆弱的心理承受能力,沈琼及时挂断了电话,江驰朝气蓬勃的声音能让夜晚变得光彩夺目,甩开保镖搀扶的小少爷和神情复杂的邹红不约而同的盯住了他嘴角的弧度,他眨了眨眼,索性正大光明一摊手。

  “我回去看孩子比赛了,两位尽兴。”

  “——沈琼。”

  钟云亭的目光芒刺在背,沈琼没受影响,脚步轻快的转身离去,绿意盎然的空中花园浮动着初开的花香,暗香拂过他褶皱的衣领,在他即将走出花园的前一刻,邹红终于结束了犹豫的沉默。

  “你想清楚,他是江牧之的亲儿子。”

  沈琼到底没看成江驰的比赛。

  强烈的眩晕感让他分不清天上挂得是月亮还是太阳,又或者是太阳月亮一起挂着,轮流在他眼前蹦迪,起起落落上上下下,晕得他心肝脾肺肾拧在一起翻江倒海。

  凌晨四点的街道人车稀少,出租车呼啸而过,精准迅速的将他送达目的地,空荡的长街上路灯长明,他眯起着酸涩困倦的眼睛给司机扫码付款,险些因为手抖多摁了一个零。

  天边太阳勉强露头,江驰抱着薄薄的夏季被翻了个身。

  他凌晨三点结束比赛和采访回到酒店,Chris简单说了几句就让他们抓紧时间休息准备接下来的赛程,他回屋洗了个澡,给沈琼发了个汇报战果的微信,又抓起毛巾胡乱擦了几下,半干不干的头发支棱着,像是刚在水坑里滚了一圈的小土狗。

  江驰没指望沈琼回复他,沈琼看他比赛通常是先晕后困,最终达到助眠,这个时间应该是沈琼睡得最熟的时候。

  他躺到床上,关掉床头灯,放下手机,从枕头底下摸出来沈琼买给他的按摩眼罩,往头上戴的瞬间,暗下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小——哇!嘶——小叔?!怎么了?”

  所向披靡的小江选手动作幅度过大,弹性上佳的床垫回弹了他依靠腰腹力量挺身而起的惯性,直接导致他在接通电话的瞬间以后脑勺磕到了床头板。

  绝大多数情况下的小江选手都是冷静成熟的,沈琼很少有机会听到他这种闷呼呼的,带点孩子气的动静。

  蜕变成熟的声带让江驰和江牧之的音色很像,唯一不同的是江驰不抽烟不喝酒,音色清清亮亮的,最多带点辛苦训练的沙哑。

  “睡了吗?”

  沈琼揉了揉鼻尖,提出了一个毫无营养的问题,湿乎乎的露水落在他身上,又冷又黏,他踢了一脚无辜的路灯杆子,大拇脚指瞬间一阵剧痛。

  “没呢,我刚洗完澡躺下。怎么这么晚打电话,家里有事吗?”

  江驰捕捉到了沈琼那边吃痛抽气的动静,他赶忙从床上爬起,紧张兮兮的打开了台灯,还在支棱的头发被灯光打出阴影,呈现出张牙舞爪的状态。

  “小叔?你说话,怎么了?胃药在床头柜第二层,你是难受吗?”

  等不到沈琼的答复,江驰皱起眉头加快了语速,脑子里已经呈现出了沈琼跪在卫生间地上站不起来的模样。

  无法触及的烦躁和焦虑顷刻泛滥,他踩上拖鞋抓过外套,发自本能的做出了冲刺的动作,可冰冰凉凉的门把手打断了一切,让他意识到了他和沈琼正分离两地。

  “……撑不住就去医院,你别硬抗。小叔,我现在帮你叫车,你别挂电话,有什么感觉跟我说。”

  十九岁的孩子,处理起这类不属于他的事务上,早已轻车熟路。

  沈琼能听见江驰拿起酒店座机拨120的动静,他第一次在家里呕吐到胃出血的时候江驰还没有那么熟练,打电话的动静就像是被掐尖嗓子的小公鸡,一边着急一边掉眼泪,要不是疼得厉害,他真能当场笑出来。

  “小叔?——小叔?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能听见,我没事。”

  叫一趟救护车挺贵的,价格跟凌晨的航班不相上下。

  日子得省着过,已经花了一笔钱,就不能再花第二笔了,。

  “……你把房间号告诉我,我现在上去,开门小点声,别让人知道。”

第31章 30

  江驰是江牧之的亲儿子。

  江驰他妈的当然是江牧之的亲儿子。

  沈琼推门入室,见到江驰的第一眼,他在心里把邹红说得最后一句话狠狠重复了一遍,当然,是添加了国粹的版本。

  台灯的光亮被人刻意调到最暗的一档,父子俩相似的五官在昏暗中重合到一处,小江选手绝对想不到他生平第二次违反队规的私会来得如此突然,意外相逢的欣喜和局促不解的困惑同时出现在他脸上,附带着一丢丢还没做贼就开始心虚的不安。

  ——一切都像极了江牧之当年等他答复的时候。

  呼风唤雨的狗男人捧着恶俗的玫瑰花,照葫芦画瓢的学着电视剧里霸道总裁的告白桥段,气球彩带满天飞,还特意摆在他洗浴会所大门口的主干道上,害得他被环卫狠狠罚了一笔钱。

  沈琼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颈椎,将久违的回忆从脑袋里甩出去,他反手关门,抬起脑袋跟杵在门口的江驰四目相对,后者眨了眨眼,连上前一步张开手臂的动作都坎坎坷坷,不如平时来得利索。

  很显然,年轻气盛的小狗只擅长自以为是的强硬手段,对于主动送上门的厚礼,小狗会手足无措到连摇尾巴的开关都忘记打开。

  “小,小叔?你怎么……”

  江驰话里带着颤音,全然不见先前将沈琼带回自己宿舍的游刃有余,他甚至抽空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以确保眼前的一切并不是自己梦中幻想。

  沈琼和江驰拥抱过无数次,从小到大,江驰从营养不良长到现在一米八九的个头,从勉强贴到他胸口到可以将他完全拥进怀中。

  ——温暖的、悲伤的、绝望的、亲密的、安慰的、依靠的、以及不久之前那几个暧昧且过界的。

  而沈琼最享受眼下这一个。

  在不计后果的冲动过后,理智没有回笼,被冲刷干净的脑子里只剩下简简单单的念头。

  他想见到江驰,他想拥抱江驰,他想和江驰在一起。

  仅此而已,仅此就好。

  “想见你,刚好有航班,所以就飞过来了。”

  江驰十二岁进家门,沈琼给他准备了所有的生活用品,其中一款薄荷味的香皂被江驰一直沿用到今天,赶上打折就买一整箱屯在家里。

  沈琼是个守旧的人,他根本无法适应生活中的变化,尤其是在活生生失去一个爱人之后,他每时每刻都在支离破碎的边缘。

  裂痕自始至终都是深入骨髓的,只不过有人咬着后槽牙负隅顽抗,拼命维系着那些无法弥补又无力抗争的痕迹,直到一股轻巧到不能再轻巧的外力落在千疮百孔的外壳上,将他彻底击碎。

  “钟少爷和你邹姨给我三堂会审,让我放你去国外发展。”

  江驰的头发摸起来潮乎乎的,一看就是洗完没擦干,沈琼摸上他的后脑勺,支棱起来的头发落进指缝,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小草,以倔强的弧度叫嚣着微不足道的存在感。

  “我——”

  “不说这个。江驰,你梦见过你爸吗?”

  沈琼没有把江驰的头发压下去梳平,也没有拿毛巾帮他擦干,贤妻良母的事情不适合他,他将那几绺头发朝上捋去,变成小刺猬背上歪七扭八的长刺,奇奇怪怪,可可爱爱。

  “……”

  职业选手与生俱来的警觉性让江驰意识到这将是他人生中最重要时刻之一。

  他眨了眨眼,紧绷起来的肌肉在这个突兀的提问中放松下来,他本想着重强调一下自己压根没有考虑过出国,但他迅速意识到沈琼的重点明显在后者。

  ——与江牧之离世有关的话题,沈琼向来避而远之,从来没有主动跟他提及。

  “梦见过。最早梦见他还在家里,和平常一样,后来我估计他是知道了我心里想得什么,所以没少在梦里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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