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 第43章

作者:成江入海 标签: 近代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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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接靳时雨下班是一个很冲动的决定,但谢臻在家里待了很多天,几乎可以称作是即将长草的程度。谢臻称不上是非常乐意出门,但也多多少少也算是个正常人,憋得久了,总能让自己生出一种想要和空气说话的错觉。

  谢臻出门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照着之前靳时雨反反复复的强调,把自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二月初,正好也是天气最冷的时候,唯一能称得上还不错的是,太阳很大,谢臻套着长款羽绒服,将卫衣帽子盖在头上,围巾潦草地扎在一起,边呼着冷气边往外走。

  他原本只是想出门溜达溜达,但在冷不丁地和一辆便车里的两双好奇的眼睛对视上的时候,谢臻甚至还犹豫了下要不要打个招呼。那两张面容看上去都比较年轻,照靳时雨平时和他讲的,大概是他们二组的人,那两双黑溜溜、充斥着好奇、打量的眼睛,几乎要将谢臻捅个穿。

  谢臻将脸从围巾里抬起来,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隔着一层车窗,闷声道:“要不要请你们吃饭团?”

  里面两张脸面面相觑,都不应声,谢臻转过头去自言自语道:“那我买两个海苔肉松的,一个金枪鱼的。”

  等谢臻走到小区便利店,再捧着三个热气腾腾的饭团回到车窗前时,车上的两个人忙不迭地打开了车门,笑眯眯地说道:“哥,你后面坐,暖和暖和。”

  谢臻将饭团抛给他们,下意识便钻进了开满暖空调的车里,他屁股刚坐稳,刚剥开饭团外层的纸,还没尝上一口鲜,就感受到这两个看上去没多大的小子的炙热目光了。

  谢臻沉默了下:“……你们领导不让在车上吃东西吗?”

  “没有没有,我们领导很人性化的。”两个人连忙摆手。

  “那你们看我是因为想吃金枪鱼吗?”谢臻哑然失笑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对这两个愣头青小子说些什么。只看着这两个人在察觉到自己目光过于炽热后,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傻笑了两声继续道:“哥,听说你是靳哥他哥,我们叫你哥也没事吧。”

  谢臻点了点头,淡淡道:“没事。”

  可他心中却在腹诽,靳时雨才多大,就被一群人追着赶着喊哥?靳时雨今年才几岁,过完二十四周岁生日不到半年,也不过只是二十五岁而已。靳哥他哥,怎么听怎么怪,谢臻甚至想张口否了这个关系,宁愿把这种听起来显老一点的称号留给靳寒,但又舍不得抛下这层。

  他收回神绪,闲聊般拉起家常:“你们什么时候替班?”

  “五点,再过半个小时他们就会来了,如果局里有事儿的话可能就会来得晚一点。”

  谢臻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闷着不说话,将捂着自己的围巾拆卸下来,手里吃完的饭团垃圾团巴团巴,用纸巾包起来塞进了口袋。

  “哥,你要不要去看看靳组,估计开过去靳组也要准备下班儿了。”这人一看就话密,还喜欢来事,谢臻瞧着这张笑嘻嘻的脸,手里的垃圾还热乎着,莫名地、鬼使神差地、剃头挑子一头热地答应了。

  等车真开到警局的时候,谢臻人还有些恍惚,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车上两个年轻人立刻要扯开嗓子喊出声来,谢臻忙不迭地拽住:“别喊。”

  “啊?”

  谢臻跟着啊了两声,平静道:“我等他出来好了,你们有事可以先去忙。”

  “外面多冷啊,哥你要不进去,进去等,悄摸儿的,哎呀我懂你的,哥你是想给靳哥一个惊喜是不?绝对悄摸儿的,没人知道!”

  谢臻被这炉火纯青的自来熟弄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抠了抠手,被半推半撵着塞进了打足暖气的调解室,还配上了一杯热茶。

  外面人来人往,匆匆赶过来匆匆赶过去的脚步声几乎没有停歇过,谢臻动了动耳朵,静静听着门外的脚步声,中途几乎没有人来打扰他,只有方才带着他进来的那两个警察过来打了招呼,说是靳时雨今天可能晚一点儿下班,还在开会。

  又一次重新来到这里,谢臻的感受与之前几次很不同,之前以嫌犯的身份被抓到这里配合调查的时候,是觉得好笑,后来以鸦青的身份到这里来的时候,是沉重且愤懑的,可现在以一个非常普通的身份坐到这里,他却觉得很轻松。

  完完全全的放松的状态,毕竟谢臻从未想过能够以什么身份重新回到这里来过,他不抱任何希望,就这么安静地随波逐流。

  而事实证明时间确实是最好的良药。

  谢臻等了不知道有多久,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围巾又围得很实,他懒得再伸手将围巾摘下来,就将就着窝在这温暖的小空间中。沉重的眼皮拼了命往下压,带着几乎可以说有些超标的温度,将谢臻逼出了睡意。

  他趴在桌子上,手心里握着一个只剩些许温度的纸杯,整个人埋在围巾、臂弯之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临时开会,靳时雨也不知道时间长短,只是在会议过半的时候给谢臻发了信息,告诉他不用等自己吃饭,可谢臻却没回。靳时雨只当是谢臻没看见信息,却不曾想到是他跑到警局,还在调解室睡着了。

  刚出会议室,靳时雨就被手下几个新人用种又奇怪、又难以言喻的眼神窥视着,他满脸不知所以,最后还是陈家伟发了善心走上前来友好地提醒了他。

  “那个,谢臻来了,在调解室等组长你呢。”

  靳时雨还没听完,只听到调解室就已经迈开腿往那边走了,留着一脸茫然的陈家伟在原地摸了摸鼻子,他走的太风风火火,甚至连原本打算看热闹的人都没反应过来,靳时雨就已经进去了。

  一进门,靳时雨被铺天盖地的热气扑了一脸,空调开得太高,熏得人头有些晕,他上前两步,在谢臻身边静悄悄地坐下。谢臻枕在围巾和手臂上,一张脸被烘得很红,眉毛还微微蹙着。

  靳时雨伸出手,替他拨开窝在卫衣里的头发,又松动了下围巾,将被捂得结结实实的脖颈露出来透透风。做完这一整套动作,靳时雨才又拉近了点儿和谢臻的距离,他轻轻嗅了嗅谢臻,这人身上只有一股洗发水和沐浴露的气味,混着受热膨胀的暖空气因子在这片空间里来回飘荡。

  “谢臻。”靳时雨用食指戳了戳谢臻右边脸颊上垂着分布的两颗小痣,轻声叫了叫他。谢臻被戳了几下脸,眉毛下意识地皱起来,挣扎着睁开眼睛,瞧着闯入眼帘的靳时雨,不带半点意外神色,用刚睡醒后干哑的喉咙问道:“会开完了?”

  谢臻这才发现声音被这暖空调烘得太干,话音一落,便又往嘴里灌了两口冷茶。

  靳时雨冲他点了点头,主动伸手把谢臻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随意又平静地问道:“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要过来?”

  “一直待在家里很无聊,就来了,来接你下班。”谢臻笑笑。

  靳时雨盯着他干涩的嘴唇出神,炯炯的目光停留了片刻,摁着谢臻的后脑蜻蜓点水地亲了两下,说道:“好,走吧,回家。”

  靳时雨站起身来,顺手替谢臻拿过外套挂在臂弯之间,他牵着谢臻往门口走,倒也不顾外面好几双八卦的眼睛,等把谢臻带到靠近门口位置,才又替他把围巾围上,将衣服递给他。

  “我换个衣服,拿车钥匙,等我两分钟。”靳时雨话音一落,便大步流星地往办公室去了。公共办公区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唏嘘,谢臻没怎么认真听,却清楚地听到了和他有过几面之缘的乔乐乔警官感慨:“要是小梅在,估计眼泪水能飚到外面那条河里去。”

  “太夸张了吧?”

  “夸张手法你懂个屁……这是手法,懂吗?手法?只是为了表达此情此景的震撼你懂个毛……”

  嘈杂又喧闹的声音,惹得谢臻不免多看了他们两眼,一群相当具备年轻生命力的人,互损、打打闹闹,不由自主让谢臻有些幻视到过去自己在这里的场景,还有以前在警校的日子。谢臻扯了个笑容出来,正好被过来的靳时雨捕捉到。

  靳时雨给了那群人两个眼神,立刻就安静了,他走上前来下意识问道:“笑什么?”

  “没笑什么,小梅是谁?”谢臻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却见靳时雨连眼皮都没抬起,反应不快不慢:“之前的同事,后来调岗走了。”

  “你和她……”谢臻跟着靳时雨一边往外走,一边想着要问点别的,才出口三个字,便被身后格外响彻的声音堵回去了。

  “哥!慢走啊!靳哥也拜拜!”

  “是啊!哥!明天还会请我们吃饭团不?”

  谢臻脸上挂上淡淡的笑,探头出去:“一定。”

  刚出警局没几步,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紧紧蹙着眉毛的靳时雨,一副难以理解又苦大仇深的模样,他不解且疑惑地开口问道:“他们为什么叫你哥?”

  “不正常吗?他们也叫你哥。”谢臻拍了拍他。

  靳时雨眉毛蹙得更紧:“没有叫我哥,叫我的时候是带着姓的。”

  谢臻有些哑然失笑,弯着眉眼问他:“你连这个也要计较?”

  “不是计较,只是觉得从他们嘴里叫出来,听着有些怪。”靳时雨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眉毛却松开了,看上去平和许多,仿佛一只莫名炸了毛的小狗瞬间被顺了毛。

  谢臻故意逗他:“我听着倒还行,比某人的顺耳一点,毕竟某人一这么叫我,说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好话。”

  靳时雨沉默了下,默不作声地打开车门,看着谢臻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那我以后不叫了。”靳时雨神色淡淡,斜着瞥了他一眼。

  “不可以呢,小谢,哥哥还是要叫的。”谢臻笑眯眯的,脸上被熏出来的绯红还没有完全褪去。靳时雨轻轻扫视他一眼,脸不红心不跳,似是格外随意地沉声道:“哥哥。”

  与此同时,正好车子在靳时雨手中被驾驶着,猛地窜了出去。

  谢臻被这力度猛带了下,不由自主地一愣。他这两个字念得有些意味不明,慢吞吞的、尾调上扬,像是一把小钩子。谢臻对视上靳时雨略带着点笑意的眼睛,听着他闷声笑了笑,胸腔震动,低声喃喃了一句:“更红了。”

  “脸。”他又补充道。

第71章 易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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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不打扰靳时雨的工作,陈医生给靳时雨例行检查的时间调整到了晚上。谢臻想着靳时雨回家一趟太麻烦,便又一次轻车熟路地蹭了几个帮忙守着楼下的警员的车,准备晚上的时候跟着靳时雨一道去。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谢臻是问好了靳时雨的下班时间才去的,等到警局门口下了车,靳时雨刚好从警局出来。

  谢臻在门口等人,脚下是一滩已经化了的雪,他咬着烟,没点火,旁边还站着两个警员,估计是他们给递的。谢臻最近抽烟抽得少,主要原因是之前医生不让靳时雨抽,他以身作则,靳时雨就跟着他抽得少,家里也没有存着什么烟,每次靳时雨想要下楼买一盒的时候,谢臻就说不准去。

  他洞悉人的本领很强,哪怕靳时雨没直说自己要去买烟,准备出个门,都能被身后的谢臻悠悠点破,说是不准买烟。于是靳时雨只能充当做本来就没想买的样子,去楼下买点调料上来,以至于不知不觉靳时雨已经买了三包盐了。

  靳时雨走上前去,伸手拍了拍两个警员的肩,淡淡道:“最近辛苦了,我让家伟带着你们去聚个餐,就等你们了,快去吧。”

  等两个年轻人嘻嘻哈哈地笑着说了再见,谢臻才挑起眉毛看了看他,他唇边咬着烟,要笑不笑,细长的烟摇摇欲坠。靳时雨伸出两指夹走,对着他说:“不想抽的话,下次可以直接拒绝。”

  “我倒还好,抽了就抽了,只是怕你闻出来,给你名正言顺的理由去买。”

  靳时雨静静看着他说道:“我已经好了,抽烟也没关系。”

  “你说没用,检查了才有用。你请过假了吗?易感期的假。”谢臻见靳时雨围巾没有围好,便伸出手替靳时雨整理好那条黑色的羊毛围巾,团巴几下系紧。

  靳时雨一脸顺从,睫毛垂着,点了点头:“等检查结果出来后交个证明就可以。”

  “走吧。”谢臻又摸了摸他的头,被摸的靳时雨一愣,将车钥匙递给他:“你开。”

  谢臻一直开到陈医生给的地址,陪着靳时雨进去做检查。陈医生说是有之前一直负责给靳时雨做腺体检查的专家坐诊,对靳时雨的情况了解得比他多,这次系统的检查自然也不由他来做。解了突然换了医生的疑惑,谢臻突然反应过来,迟疑问道:“他之前都是被要求定期去做检查的?”

  “是啊,他的情况比较特殊,靳寒先生很关注这些,所以他每个月都必须来检查,以免出现什么问题可以及时解决。”

  谢臻啊了一声,慢慢问道:“所以他每一次频繁地标记,自己都是知道检查结果的,也知道继续这样下去的后果。”

  陈医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狐疑地点了点头,他拉长音嗯了两声,幽幽道:“也是因为他标记你太多次,靳寒先生才会把我调到他身边。”

  谢臻:“……”

  他还以为,那次易感期,靳时雨晕倒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原来,那么早之前,就有迹可循。谢臻微微蹙了蹙眉,问道:“那他是不是,易感期只能干熬过去?会不会有点太强人所难了。”

  “……他本质上还是个各方面都非常正常的Alpha,易感期也是和普通Alpha一样的。只不过对于他来说,不能太频繁地使用信息素,他的腺体功能上有缺陷,没有办法及时再生,相对于正常人来说要更慢一些,神经也更加敏感一些,所以过度使用会让神经阵痛。他的体质,易感期会比其他人更难熬一点,先不提他的信息素攻击性很强,再加上易感期的时候信息素会紊乱很多,所以可能易感期会比一般Alpha更容易失控,要生熬过去肯定更难,但他的控制力很强,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谢臻眉毛蹙得更紧了,他抬眼问道:“能做吗?他现在。”

  陈医生一副突然吃了瘪的样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卡了下壳,欲言又止很多遍,最后还是挂着满脸尴尬地说道:“当然可以,易感期有伴侣安抚效果还会更好,就是别标记太多次就好……”

  “可是靳时雨跟我说不行。”谢臻盯着陈医生,满脸的认真。陈医生被他这种直白的眼神,弄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沉吟片刻:“可能怕你受伤……嗯……不会有事的,他骗你的。”

  谢臻哑了下,一瞬间无言,想了想又补充道:“上一次,他易感期的时候,做的有点过,是因为这个吗?”

  对于这种类似床上咨询的环节,陈医生几乎抓狂得想要立刻就跑,他抿了抿嘴,干巴巴地试图分析:“他大概是害怕伤害到你,但是没关系,只要不是起不来,都没什么太大关系。”

  谢臻顿时一言难尽地看了陈医生一眼,他看着陈医生无辜地和他面面相觑。彼时正好靳时雨回来,他出来的时候再整理衣服,朝着这边投来视线:“在聊什么?”

  “没什么。”谢臻笑了一下,“检查完了?怎么样?”

  靳时雨递过来报告,一边解释道:“没有什么问题,易感期正常,我明天开始休假。”

  陈医生听到这句话,尴尬地用手挠了挠头,开始欲盖弥彰地哼起歌来,视线飘忽不定,乍一看过去还带着难以言喻的笨。靳时雨眯了眯眼,突然发问:“陈医生,你刚刚在讲我吧,还不是什么好话?”

  “怎么可能——哈哈。”陈医生尴尬笑笑,脚底抹油,立刻溜了。谢臻也不答,只是冲靳时雨了然笑笑,抬手摸了摸他:“走吧。”

  回去的路上,是靳时雨开的车,天色已经黑了,过于亮的车前灯打在马路上,车辆稳健地向前行驶。谢臻头靠在车窗上,盯着靳时雨的侧脸出神,行驶到小区楼下,谢臻让靳时雨先去停车,自己则快速往便利店走去。

  谢臻速度很快,走进便利店后准确无误地挑完要用的东西,再加两个饭团,一块儿火速结了账,将东西揣在羽绒服外套口袋里,等他再出来的时候,靳时雨才刚刚停好车,在昏暗的路灯下缓缓走过来。

  “买了什么?”靳时雨偏偏头,下意识问道。

  谢臻面不改色地点点头:“买两个饭团,先垫垫。”

  靳时雨易感期将至,这两天也隐约有些许预兆,睡得比平时要更早一些。现在不过晚上九点,靳时雨便打着困了的由头回了房间,脸上倦色尽显。谢臻倒也随他去,只觉得有些事情急不来,反正靳时雨的易感期是早晚的事,不过就是这两天。

  陈医生说得很对,靳时雨不愿意让自己在易感期的时候帮他,大概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靳时雨担心上一次失控的现象再度重演,更不用提他刚刚病过一场,完全有这种可能性。

  但让他一个人熬过去,总归是不现实的事,既然靳时雨不愿意,有些事就只能他自己来。做完了这个心理准备,谢臻倒是觉得心中轻松不少,看了一会儿电视,读了一会儿书,便去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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