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 第50章

作者:成江入海 标签: 近代现代

  靳时雨心中有猜测,在鹤市能做到这个份上的大概只有沈京昭。沈京昭家世显赫,但人丁稀少,到了他这一辈,依旧在公安部门里工作的只有沈京昭一个,可过去埋下的人脉、人情可谓是一张细细密密的大网,想要做到这样的事也是轻而易举,更不用提他家里财力雄厚,但他做事可以说是细致缜密,不出披露,在这次彻底暴露离开海市之前,几乎没有人会防备这样一个人。

  甚至,更好笑的是,靳时雨觉得沈京昭只是没有兴趣再虚与委蛇而自爆明牌。

  靳时雨被停了职,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面临反复的讯问,又由于他们遭受的这场飞来横祸,局里的人一直认为靳时雨现在最好的选择是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不要擅自出门行动,以至于从回到家里的那一刻开始,靳时雨就要面临一场不知道期间为多久的“禁足”。

  乔乐在他临走之前讲了点关于他们这次车祸的细节,卡车司机是个负债累累的赌徒,开车上路之前甚至还嗑了点,一路上神志不清,最后才撞上了正好在那个路口的靳时雨和谢臻。但查了这辆卡车的具体行动轨迹之后才发现,虽然线路并不是完全重合,但从靳时雨出门开始,这辆卡车就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各个路口与靳时雨的车碰过面。

  这是一场毫无疑问的预谋。

  靳时雨一个人待在偌大的家里,纵然是把平时做的事情都做上一遍,也只觉得有些困倦无聊,于是他要来了纪星的联系方式,让纪星开着视频通话,让他多看看谢臻。

  刚开始纪星以为他只是想看看,谁知道靳时雨是打算就这么无聊的一直盯着,索性拿了备用手机给靳时雨支在床头。通话那头除了刚开始有点声响之外,便再也没了动静,纪星觉着奇怪,还伸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了靳时雨那张聚精会神的脸,深深感到无语,恨不得立刻把电话给挂断。

  纪星压低声音,冷笑道:“你这个眼神看上去真有够吓人的。”

  姓靳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靳时雨沉默了片刻:“医生今天有说他情况怎么样吗?”

  “就说稳定,没大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就这些。”纪星说着,又去瞥了瞥谢臻,神色复杂地挪开了视线。事实上,纪星确实对谢臻这人挺有好感的,是一种说不上来的、与生俱来的磁场,起码对于习惯伪装和掩饰的纪星来说,他在谢臻面前总有一种不需要装成温柔和煦的人的感受。

  和谢臻相处,也是他少有的能够暂时放下戒备心和伪装的时候。因为他和谢臻之间,谁都不认识对方,谁也都不在乎对方,从一开始,谢臻就不在乎他纪星到底应该是什么样性格的人。

  如果谢臻醒了,纪星能够和他多聊上几次天,他也觉得不错。可问题恰恰好就在于谢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按照电视剧里的俗套情节来看,说不定还有几率永远都没办法再次苏醒。

  到时候靳时雨怎么办呢?在这张病床面前度过余生吗?

  纪星觉得可笑,无声中摇了摇头。

  他笑是因为他觉得靳时雨可能真的干得出来这样的事,于是纪星颇有兴趣地问他:“你就这么喜欢他?喜欢到从小看到大还觉得看不够?”

  “每一天的谢臻都不一样。”靳时雨轻声回答。

  靳时雨透过手机屏幕,不厌其烦地盯着一个不会变换角度的谢臻,盯着没有半点反应,甚至可以称之为图片的画面。久而久之,疲惫的靳时雨染了一身的倦意,捧着手机,在那张侧脸面前,将头埋进了枕头里,伴随着轻微的呼吸声,逐渐地进入了梦乡。

  梦里的画面有些虚浮,不过十几岁的他,在雪地里一笔一划写下谢臻的名字,走过大街小巷,换乘坐了三个小时的公交车,到达谢臻的学校附近偷偷见上他一面,躲在路边的苍蝇馆子里,看着谢臻和身边的同学勾肩搭背说说笑笑。

  眼前是一碗泛着油脂、菜花、辣椒油的牛肉面,成团的面条浸在汤水里,逐渐坨成一块,他用筷子拨动着面,隔着一层小门店的塑料门帘,透过那窄窄的一道缝,看向从校门口走出来的谢臻。

  谢臻穿着日常的白色短袖,宽松的黑色长裤,称不上太长的头发被风吹拂过,软绵绵地乱飘着,腕上戴着一个款式简单的手表。外面的阳光有点刺眼,以至于谢臻似乎望过来的时候有些眯眯眼,他冲着这个方向微微招手,然后露出粲然一笑。

  那一刻,不仅仅是梦中的他,连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旁观的靳时雨,都忍不住心脏漏了一拍。

  然后靳时雨听见谢臻高喊了一句谁的名字,笑着朝那里小跑过去。

  二十岁的谢臻,仿佛已经是最好的。

  可三十岁的谢臻,也是最好的。

第83章 绑架

  83

  五天,靳时雨一个人在家里待了五天。太阳光从落地窗前彻底消失,带着无边的暗色渗满整个房屋时,靳时雨手里捏着的咖啡包冷不丁地抖动了下,洒出来些许,棕色的咖啡在白色的大理石瓷砖面上显得格外突兀,他眼皮一跳,望向窗外突然翻涌倾泻而下的乌云之中。

  天突然暗了,大有一副即将下起暴雨的趋势。

  靳时雨正欲拿出手机想着给纪星再打个电话,忽然听着门外铃声骤响,几乎是与此同时,窗外爆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

  “谁?”靳时雨走到房门口,眉头微皱动,却发现门口没有回声,他警惕地想要透过猫眼往外瞧上一眼,谁知,猛然间,一道锐利地尖锥恶狠狠地插进了猫眼。玻璃炸开的声音近在咫尺,靳时雨的心脏在一瞬间跳到了嗓子眼,他后退三步,靠在死角处,从橱柜里抄出一把锤子握在手里,另外一只手开始冷静地拨打着鹤英分局的报警电话。

  他刚将电话拨通,门边就传来了细细簌簌的动静,靳时雨将手机调整至静音,眼疾手快地将手机抛了出去,甩到橱柜底下的缝隙里。不过过去了半分钟不到,靳时雨便敏锐地听见了门锁被撬开坠落的声音。

  “哒哒——”

  靳时雨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认真侧耳听着脚步声,似乎有五六个人。辨认出大体人数后,靳时雨几乎是心都凉了一截,他不敢挪动一分一毫,看着视野范围内逐渐走出几个身影,他手心微微出汗,握着铁锤的动作却是越来越紧,生怕稍有不慎便从手里滑出去。

  来人逐渐靠近,靳时雨贴着墙壁缓慢挪动着,每一步都迈得格外轻、缓,只是堪堪走了几步,他的额头上已经分泌出一层薄薄的细汗,纵然是汗水滴落掉进眼睛里,他也不敢有去擦的动作。

  突然听见“砰——”的一声,靳时雨心一惊,警觉地去望他们,只见他们脚边滚动着一个掉落的苹果。

  “妈的,撞到茶几了,疼死老子了。”男人骂骂咧咧地啐了一口。

  “别叫了,人肯定还在,找出来,早点交差。”

  撞到茶几的男人抬腿,将地上的苹果随意一踹,飞着滚到了靳时雨脚边,又听见那人应声道:“我去那边。”

  靳时雨抬脚将苹果轻轻踹出去,让它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滚动,眼见着那男人视线被突然出现的苹果吸引而去,视线不过停滞了片刻,靳时雨大跨步猛地抡了一锤过去,趁着人还未倒地之前,如箭一般开始往外窜。

  他奔走不到两步,身后传来一道冷漠的声线:“不想死就站住。”

  紧接着,是一道干净利落的上膛声。

  靳时雨对这样的声音再熟悉不过,身体几乎是瞬间,就僵硬住,停留在原地。

  旁边跪倒在地的男人发出痛苦的喊叫声,口中还呢喃着几句脏话,恨不得立刻爬起来将靳时雨摁在地上打到血肉模糊。

  靳时雨缓缓转过身来,盯着对面的人,缓缓将手里的锤子扔在地上,抬起空空的双手,示意自己已经没有武器。

  对面这人靠近他两步,几乎已经将枪抵在他额头上,向后面的人示意。他身后跟着的人立刻上来,给靳时雨双手铐上了手铐,靳时雨的头被人狠狠砸了一下,咬着牙努力不让身体歪斜。

  “把箱子拿进来。”这人又一次命令道。

  只见他们把一个空的、巨大的、用来装冰箱的纸箱,抬了进来,靳时雨被人压着,嘴上贴上厚厚一层胶布,整个人被五花大绑后,被迫进了纸箱中。靳时雨在昏暗的空间里,隐约听着外面有封箱的声音,他面色有些难看,掰扯着手腕,努力去扯背后的绳结。

  粗麻绳勒得很紧,仿佛要彻底嵌入进身体里,他重重喘着气,来来回回吐着气,试图让嘴上的胶带加速失去粘性,等到胶布松松垮垮、摇摇欲坠时,靳时雨已经满头大汗。

  外面声音有些嘈杂,他们抬着纸箱出了小区,随即靳时雨只能感受到自己在车上,随着刹车、踩油门启动的起伏,和纸箱通气的小洞透进来的光线,靳时雨大约知道自己在密闭的卡车箱里。今天外面要下大雨,但他却听见雨滴砸在铁皮车顶的声音,闷闷的、沉沉的。

  情况实在糟。

  哪怕他从纸箱里出来了,卡车后车厢必定也已经牢牢加固上锁过,想逃出去简直是难如登天。虽是这么想,但靳时雨还是不断安静地挣扎着,手腕被麻绳磨破了皮,隐约渗血,将麻绳的一端弄得有些湿濡,他盲解着绳结,急躁的心理在黑暗之中会无限放大,可靳时雨却格外冷静,他手指摩挲着绳结,试图解开它,持续了将近十几分钟。

  直到靳时雨抠出绳子的一端,察觉到身体的紧勒感慢慢消失,他才低低喘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隐约放松了些许。

  冷静下来思考的这段时间里,靳时雨仿佛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一切都为什么那么巧合。先是杨四和文慧的尸体被扔到鹤市来,再是消失了多年的尸检报告出现在鹤英分局,紧接着又是一堆证人跳出来说他靳时雨嫌疑很大,让他被暂时停职调查,接踵而至的又是出了一场车祸,正正巧巧恶狠狠地撞在坐在副驾驶的谢臻那一侧。

  停了职、杀了谢臻,能让靳时雨一个人待在家里,没有枪,没有愿意相信他的人,孤立无援。哪怕有多少人盯着监控,有多少人在楼下蹲点,可他们仍然可以装作是回收二手电器的人混进来,仍然可以轻而易举地让监控坏上那么片刻。

  真巧啊……

  靳时雨头有些痛,听着这如弹珠击打车顶般响彻的雨点声,手捏紧握拳。

  他的那通电话,不知道奏效得够不够快,现在靳时雨唯一能期望的就是,援兵可以来得更快一些。

  警局的车开到他家最快不过二十分钟,楼下还停着盯点的人的车,大概率不会跟丢。

  可那张尸检报告单是谁丢进鹤英分局的?靳时雨这些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偏偏就那么巧,正好是他撞翻的那沓文件里夹着这样一张……目的不纯的报告单。

  只能说明,在警局里,还有人替他们打下手。

  靳时雨无声骂了一句,又冷静下来轻轻靠在纸箱上。

  车程很长,靳时雨几乎要失去时间的概念了,等到车子猛地踩下刹车的一瞬间,靳时雨仿佛觉得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这一次,打开后车厢的锁的声音格外明显,混杂着庞杂的说话声、雨声,豆大的雨点将纸箱淋了个透,纸箱被随手撕开,靳时雨鼻尖在一瞬间灌入了潮湿的、混着泥土的气息。

  滂沱的雨淋了他一脸,他勉强睁开眼去看这群人,被不知道哪个方向来的一脚,恶狠狠地踹进了泥里。

  “妈的,还把绳子给解了。”那人低骂一声,似乎是想要再踹,被人硬生生制止。

  “别动上面要的人,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靳时雨啐出一口污水,冷不丁发问:“冒昧问一句,是谁要我?唐纪还是姓沈的?”

  “少他妈那么多废话。”

  靳时雨被人提起来,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整个人浑身脏得分辨不出来人形,大雨冲刷着身上的泥土,试图洗去靳时雨身上的一身腥气,可却让他变得更加狼狈。

  远处,人影憧憧,靳时雨努力辨认着黑伞下矗立的身影究竟是谁,直到自己被压着越发靠近,才看见那张熟悉的人脸。唐纪穿着一身黑,旁人替他撑着黑色雨伞,在雨夜中,他的表情显得越发诡异阴森。

  靳时雨却站直了身体:“是你啊。”

  “很失望?”唐纪冲他露出一个令人胆寒的笑。

  靳时雨回视一笑,发丝被浸透,变成一缕一缕的,坦然道:“准确来说,是很庆幸。”

  唐纪听见庆幸这两个字,脸色微变,又听见靳时雨淡淡补充道:“像沈京昭那样的人,如果我惹他不痛快,他大概真的会把我杀了一了百了。但是像你的话……你不敢杀我的。”

  “所以我说,我很庆幸。”靳时雨强调着。

  面前,唐纪的表情越发五彩斑斓,在车灯的照耀下,雨点坠落时仿佛还能看见空气中舞动着的尘埃,靳时雨看着他难看的表情,勾了勾唇角,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他压下眉头,低声开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在半路截胡我,对吧。”

  “你想靠着我,打一场翻身仗?你不想委曲求全在沈京昭手底下做缩着头的王八,想要站到他头上去,是不是?”

  唐纪冷声冷气地慢道:“是又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但是野心这种东西会把人彻底吞噬殆尽的。”靳时雨轻笑,指了指唐纪的胸口,轻轻做了个抹杀的动作。

  雨越下越大,靳时雨总觉得自己仿佛都快看不清眼前唐纪的神情了,唐纪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冷声命令:“把他嘴巴塞上,再打电话问,人怎么还不来。”

  靳时雨眉毛一跳,嘴里被强行塞了条毛巾,将口腔撑得又僵又硬,他松动着脖颈,整个人被压着抵在车头堪堪靠着,身体伸展得很开。

  他视线微微挪动,停留在面前这人腰间别着的手铐钥匙,和一把手枪上,眼珠转动,大脑飞速思量着。现在的问题在于,靳时雨敢不敢赌,敢不敢赌警局的人就在附近,敢不敢赌警局里那个内应没有走出风声。

  而事实上,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靳时雨不敢赌的事。

  电光火石之间,靳时雨腰部发力,腾着半个身子,恶狠狠地将面前这人踹到车身侧面,整个人一个利落的翻滚,顺从他腰间的钥匙和手枪。靳时雨疾驰奔向草丛,身后是躁动的声音,唐纪怒不可遏地怒道:“只要是活口就行!”

  靳时雨顶掉口中塞着的毛巾,叼着手枪,手腕、手指翻转到极限的弧度,在摸黑的视线里,将钥匙塞进锁孔,他听见唐纪那句话,冷漠地掀了一下眼皮,暴雨中,手铐掉落的声音有些微不可闻,靳时雨甩臂,利落地冲着身后打出一枪。

  鞋子浸在泥地里,靳时雨弓着身子快速奔驰着,面色冷峻,几声尖锐枪响仿佛就在身旁,他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回头又是一枪。左轮手枪只有七发子弹,每一枪,都需要经过他深思熟虑过后才能开出,否则,今天至少要残废在这里。

  靳时雨灵活如鬼魅,在半人高的草丛中来去自如,脸颊上被荆棘刮出血痕,他却淡淡地舔掉了唇边的血迹,丝毫不顾及形象地倾倒在地,一颗速度极快的子弹擦着手臂而去。

  真是要死了,靳时雨心道。

  靳时雨凝了凝神色,匍匐在地上,慢慢地挪动,周遭脚步声有些杂乱,天气影响,他很难分辨是否有人靠近。

  靳时雨呼吸有些凌乱,分神之际,似乎听见有别的脚步声,整齐有序、快而迅速,连着几声有力的枪击声,和隔壁一组的冯组长那道极其具备辨识度的、中气十足的声音一道传至耳边。

  “把枪放下!”

  靳时雨心一松,终于喘出一口气,头微微偏动,正欲爬起身来,冷不丁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唐纪放大的面孔近在咫尺,阴森又恐怖。

第84章 再会

  84

  靳时雨心一惊,却反应极快地伸手拽住了唐纪的衣领,他力气极大,反手掐着唐纪握着枪的手,与他迅速扭打在一起,被迫滚下了斜坡。靳时雨眼睛里溅进不少泥点,他紧紧咬着牙关,死也不肯松手,身上早就已经湿透的衣服被唐纪生生拽出一道豁口,坚硬的石头刮蹭过人的肌肤,疼得靳时雨冒了一头的冷汗。

  头皮传来一阵刺痛,唐纪撕扯着他的头发,发了疯一样拽着他往下磕,靳时雨抬手掀翻唐纪,手脚麻利地半跪着起身,用坚硬的枪支顺带着手肘,恶狠狠地向下捣去!

上一篇:怀了前男友的崽后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