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羊 第53章

作者:天良永动机 标签: HE 强强 近代现代

  那样热热闹闹的场景,比起当下孤独一人,可谓讽刺至极。明月锋想要家人,想要毫无保留的被爱,他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幻想,如果明室辉和林子琳活着,他会不会变成另一种性格?不必在乎金钱,无需进退维谷、瞻前顾后,勇敢地抓住自己想要的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单一线性的时间轴没有那么多如果,明月锋轻叹一声,往嘴里丢一粒感冒药,就着姜汤喝下去。他把空碗放在床头,裹紧被子缩进柔软的床铺,早些把病养好,回北京收拾斯宾塞中国区上一任总经理留下的烂摊子,算算时间,印寒也快毕业了。

  阳春三月,万物生长,为表诚意,斯宾塞中国区临时负责人潘希盛带着司机,专程来首都机场接机。

  “明先生,您好您好。”潘希盛年逾四十,一米七出头的个子,西装革履,南方口音,“听说您还不到三十岁,真是年少有为。”

  “潘总客气。”明月锋将行李箱交给随行的司机,眼神扫过潘希盛身上的西装,“您穿着的,是斯宾塞2017年推出的春季款?”

  “是的,这套款式休闲,穿着舒服。”潘希盛说,“您真是好眼力。”

  “来之前做了一点功课。”明月锋摆手,“以后还得请潘总多提点指教。”

  “提点算不上,互相指教。”潘总领着明月锋找到停车位,拉开后排车门,说,“您请。”

  斯宾塞中国区办公楼位于国贸附近,北京早晚高峰堵车严重,明月锋干脆放弃开车,一心挤地铁上下班,从崇文门坐地铁到国贸,单程二十分钟通勤,回归了久违的社畜时光。他先是熟悉业务,了解品牌的市场定位和消费者群体,要求财务部出报表,从高到低罗列开支,砍掉前三的高额营销项目,中止代言人合作,重整营销计划。

  这个决策,直接把中国区上下管理者得罪了个遍。一个公司,最烧钱的项目就是营销,因为花钱,其中潜藏猫腻繁多,动这块蛋糕,相当于和所有受益者作对。但明月锋并不在乎,他的下一个动作,是裁员。

  时隔两年,印寒再次接到明月锋的电话:“明月。”

  “寒寒,最近忙吗?”明月锋思来想去,浩如烟海的交际网中找不到比印寒更合适的人选,他硬着头皮拨出电话,“帮我个忙吧。”

  “刚做完论文,没什么事。”印寒说,“你在哪?”

  “国贸。”明月锋说,“咱们当面聊?”

  “好。”印寒一口答应,“我去找你。”若是其他人,遭好友冷落两年,突然打来电话,张口就是要帮忙,心下铁定有计较,但印寒的脑回路不同于旁人,他只觉得明月锋愿意找他帮忙,是心里有他。

  春风轻拂嫩绿的柳枝,河道边落了两三只灰扑扑的斑鸠。明月锋站在路边,双手揣兜,显出几分局促。太久不见印寒,他既欣喜又难过,复杂的心绪演变成焦虑,如一颗巨石压在心口,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湛蓝的天空无一丝云朵,晴空高照,天朗气清。印寒走出地铁站,一眼望见等在人行道上的明月锋,漆黑若石头的眼瞳刹那柔和,他说:“明月。”

  “好久不见。”明月锋仔细打量一番印寒的身形,瘦了些,脊背依然挺拔,他抬手,亲昵地拍拍印寒的肩膀,“博士毕业艰难,这段时间辛苦了。”

  “不算辛苦。”印寒反手捉住明月锋的手腕,死死扣在掌心,说话单刀直入,不留半点余地,“你考虑得怎么样?”

  “别逼我了。”明月锋苦笑,“你想一辈子都见不到我吗?”

  因天生的性格缺陷,印寒比正常人情感淡薄,他不通人情世故,幸在天资聪颖,凭借模仿和学习后天弥补缺失。但他也会难过失落,细微的消极像绵绵的针尖,接连不断地刺激心脏,抑或是灵魂蜷成一团,被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握紧,攥出丰沛的血水,余下干瘪扭曲的躯壳。

  印寒眉头紧蹙,握住明月锋的手失去力气,骤然松开,他说:“我选择不了父母,你不能因为害怕伤害他们,而肆无忌惮地伤害我。”海浪般的委屈将他裹挟,他心怀希望地等待,数着日子期盼,最终等来一句“别逼我了”,像是一记重锤砸向他后脑,将他砸得头晕眼花,窘迫不堪。

  “我不想伤害你。”明月锋同样心口酸涩,指尖麻木,他精于算计,却又厌憎自己势利的本质,不由得放低姿态,小声安抚,“你何必执着于我,你相貌出众,成绩优异,校园里爱慕你的人众多,不管是男是女,”他顿了一下,强压不悦,“悠悠阿姨和诚久叔叔都高兴。”他强调道,“我也高兴。”

  “我不高兴。”印寒冷硬地拒绝,“我不是你报恩的筹码。”他眼神偏执狠绝,盯着明月锋仿佛不是看暗恋十多年的情人,而是看恨不得碎尸万段的仇敌,“咱俩就耗着,耗到棺材里去。”

  明月锋背后一凉,他毫不怀疑印寒真能跟他耗一辈子,遂干笑道:“先聊帮忙的事,行不行?”

第88章 没有道德的家伙!

  印寒看着他,冷笑一声,问:“什么忙?”

  “我新入职了一家公司,现在是斯宾塞中国区的总经理。”明月锋说,“我需要一个法律顾问帮我查这些年的合同。”

  “你想做什么?”印寒隐约察觉明月锋的意图,“抓谁的小尾巴?”

  “所有人。”明月锋说,“我想裁员,但不想付赔偿金。”他眨眨眼,做足了黑心资本家的姿态,“你帮帮我吧。”

  月亮向来是芝麻馅儿的,印寒表示非常喜欢,他说:“好,但我有一个条件。”

  明月锋随之后仰,生怕印寒扑上来亲他,警惕地问:“什么?”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印寒伸手捏住明月锋的衣领,将他拽近一些,漆黑的眼珠泛着浅淡的笑意,“给我尝尝。”

  “我给你开工资。”明月锋艰难地保护自己岌岌可危的贞操,“一个月五万,怎么样?”他用力推印寒的肩膀,小伙伴打小练习武术和搏击,五个明月锋也打不过一个印寒,挣扎不脱的明月锋采取软化政策,“印寒!你再这样!我就找你爸去!”三个感叹号代表了明月锋的气急败坏,也掐灭印寒敲诈勒索的心思,他松开手,低落地说:“我帮你,不要钱。”

  见印寒偃旗息鼓,明月锋心生不忍,他以为的铁石心肠在印寒这里溃不成军,长叹一口气,主动摸摸印寒的卷发,将对方揽进怀里,小声提醒:“拥抱是可以的。”他的抱法十分潦草,肩膀贴肩膀,手臂绕到印寒背后,像哄小孩一样拍拍脊背。

  印寒不满足于简单的拥抱,他搂住明月锋的腰,下巴埋进肩窝,恶劣地吹一口气,看着对方的耳廓逐渐通红,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我草。”明月锋仿佛被踩了尾巴,猛地跳开,指着印寒口不择言地骂,“我真的要找叔叔阿姨告状了,你这个——”他噎住,说不出太过分的词语,“没有道德的家伙!”修饰后的句子从骂人转为撒娇,明月锋显然意识到问题,他皱眉,苦口婆心地劝阻,“你好歹是法学博士,猥亵他人要判几年来着?”

  “目前还没有出猥亵同性的补充条例。”印寒狡辩,“而且这不算猥亵。”顶多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是性骚扰!”明月锋捏了捏滚烫的耳垂,气恼地说,“离我远点,你没有拥抱的权利了。”

  印寒看着明月锋涨红的脸颊,心下想笑,又觉得遗憾,长大的月亮没有小时候好骗,连拥抱都成了奢望。他垂下眼,问:“什么时候开始干活?”

  “明天,办公楼就是后面那栋。”明月锋指向十字路口对面的高楼,“二十层到二十八层都是斯宾塞,法务的办公室在二十六层。”谈起工作,耳垂的热度终于降下来,他双手揉搓脸颊,“需要我给你单独安排一个办公室吗?”

  “需要。”印寒点头,“我还需要一个审计师。”

  “我请好了。”明月锋说,“我怕审计师受贿,你帮我看着。”

  “好。”印寒说。

  除去时不时的强吻突袭,明月锋对印寒抱有百分之百的信任,这小子最爱干损人利己的事,通常这个“己”指的是明月锋自己,他乐见其成。

  “钱还是要给的,一个月五万。”明月锋递来一张银行卡,“这是你的工资卡,密码是今天的日期,欢迎加入斯宾塞。”

  印寒捏着卡片,看也不看地塞进口袋,说:“存着给你买礼物。”

  一句话杵得明月锋浑身不自在,他说:“给泽泽买吧,它年纪大了。”

  算算时间,灰猫泽泽差不多十一岁,换算成人类的年龄,相当于六十岁。

  印寒的猫即将走向生命的末尾,纵使明月锋实现了财务自由,他还是没有养猫。

  “还有一件事。”印寒拉住转身要走的明月锋,他掏出一张银行卡,“两年前的案子判了,赔偿款一共六百万,股东分了分,这是你的,二百二十万。”

  “赖祥云全赔了?”明月锋问。

  “砸锅卖铁也得赔,他不想坐牢。”印寒说,“当时登记的是我的卡,附近找个银行,我转给你。”

  “你先拿着,不急这一会儿。”明月锋推拒,“咱俩分这么清楚干嘛。”

  “这话我也想问你。”印寒话中有话,“是你要跟我分清楚的。”他把银行卡塞进明月锋掌心,“如果你觉得二百二十万可以让我离你远点,我不要。”

  “……你是不是死心眼?”明月锋费解地皱起眉头,世界上居然有人跟钱有仇,比如印寒。

  “走。”印寒拽着明月锋的胳膊,强行把人带去马路对面的工商银行柜台办理大额转账。

  “哎哎哎。”明月锋无奈,被摁在柜台前一笔一划写下名字,将申请递给业务员,说,“这回满意了吧。”

  印寒松开钳制明月锋的手,问:“去看泽泽吗?”

  “不……”明月锋刚要拒绝,就被印寒打断:“它年纪大了,活不了几天。”说得好像明月锋今天不去看,猫明天就要归西。

  “许久不见,就算你不想我,”印寒说得极其可怜,“也该想它吧。”

  明月锋简直被印寒这一番表演惊呆了,两年未见,印寒的情商仿佛从一棵细弱的幼苗,嗖一声长成参天大树,并迎面把他顶了个跟头。

  “你这都跟谁学的?”明月锋没好气地问。

  “电视剧。”印寒老实回答。明月锋不在的两年,为解相思之苦,他翻遍资料文献,恶补爱情向的电影电视剧,以科学严谨的态度做笔记,结果刚展示两句就被小伙伴察觉出了异常。

  “学点好的。”明月锋抚平胳膊上起立的汗毛,“我今天加班,周末去看泽泽,行吗?”

  “你要是不来呢?”印寒问。

  “我绝对去。”明月锋指天发誓,“放你鸽子我被雷劈死。”

  “不至于。”印寒说,漆黑的眼瞳沉沉地盯着明月锋,舌尖舔过唇边,暗示性十足。

  明月锋下意识咽一口唾沫,干笑道:“那个,我回去上班了,明天见。”

  “明天见。”印寒目送明月锋离开的背影,抿出一个唇角微微上扬的笑容。这次会面比他想象中友好温和得多,明月锋拥有缓和一切尴尬的天赋技能。印寒怀抱满肚子火气和阴郁前来,只一面,火气消散,余下的怨怼也在和明月锋的胡闹中消失殆尽。

  他从不舍得和明月生气。

  尽管月亮满口跑火车、道德标准忽高忽低、总想和他划清界限,印寒也觉得可爱,他愿意把口袋里的钱都掏出来,只求月亮照进他的窗沿。

  明月锋踏进写字楼,站在大厅的玻璃幕墙后,回望十字路口挺拔的身影,印寒还站在那儿,与他遥遥相望。面对偏执倔强的印寒,明月锋委实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解决困境,狠下心走远一些,一边是小伙伴紧追不放,一边是工作离不开,以及,他根本狠不下心。

  所谓狠心,更像一个自欺欺人的骗局,一针毫无药效的安慰剂,他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手段彻底割断这段隐秘黏腻的关系,反而倒逼印寒愈加肆无忌惮地踩着红线跳来跳去。

  但他又无计可施。

  十八岁挣扎到二十八岁,十年时间,他仍然未站在道德的高点。理智催着他应该做点什么,情感却犯了拖延症,一个劲儿地劝说他,不着急,再等等。

  他怀揣着无望的希冀,或许某一天,小行星撞地球,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第89章 关系户

  明月锋指挥人手腾出间小办公室,供印寒和外聘的审计师用,门板空空,未挂标牌。路过的员工纷纷猜测,这间神秘的小办公室里坐着什么人。经雾哀一役,明月锋本就繁复的心眼见长,特意隐瞒了印寒的北大学历,给他安排了一个普普通通不起眼的身份,塞进小办公室。

  “明总。”一大早,潘希盛就敲响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进。”明月锋站起身,笑盈盈地将潘希盛迎进来,“潘总早啊。”

  “我看今个儿来了新人。”潘希盛试探地问,“归属于公司的哪个部门?”

  “是我朋友,还没有分部门。”明月锋说,“他最近没事做,我想着先安排当个顾问,去各个部门轮转一圈再说。”

  “哦……”潘希盛看明月锋的眼神变幻几遭,说不出的微妙,“原来是这样,听说您请了一个审计师?”

  “对,我上周捋了捋前些年的业务板块,发现乱得很,捋不明白,就聘了个专业人士帮忙。”明月锋笑着说,“业务数据清楚了,才好做战略,对吧?”

  “您说的没错。”潘希盛说,“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还真有需要您的地方。”明月锋毫不客气地提要求,“我朋友性格内向,不大爱说话,我这又特别忙,麻烦您带他走动走动,熟悉一下各部门的情况。”

  潘希盛听罢,面不改色地点头:“明白,您那位朋友姓什么?”

  “姓印,印寒。”明月锋说,“他工作经验少,不懂人情世故,您多担待些。”

  “放心。”潘希盛扫一眼明月锋的办公桌,“您忙吧,我去当导游了。”

  “哎,去吧。”明月锋看着潘希盛离开,顺手关门,绕到办公桌后坐下,指尖轻点桌面。果然不出他所料,约莫两三天的时间,印寒是新来总经理好友的小道消息传遍公司上下。

  明月锋作为空降的总经理,中层管理者对他的脾性毫无头绪,正是急需消息输入的时刻,听说印寒是明月锋亲自安排的关系户,纷纷向他示好。这给印寒私下调查办公楼里盘综错杂人际关系的行动,撬开了一个缺口。

  印寒长相英俊,气质疏冷,比不得明月锋平易近人,但他有独特的交往技巧,比如他喜欢坐在茶水间抱着电脑办公。说是办公,不过是拿笔记本电脑打掩护,坐在角落支棱耳朵,偷听员工的吐槽和八卦。

  办公楼共八层,印寒自下而上,一周一层,逐级观察。一开始只是听,发觉这种方式效率不高,印寒主动加入了聊天,在抛出疑问的同时,他也会分享与明月锋相处的小事,侧面塑造小伙伴利益当先、六亲不认的形象。

  两个月,印寒搜集的情报堪比宫斗剧本,他坐在明月锋对面捧着笔记本梳理部门关系:“市场部的经理是个一意孤行的草包,许多员工都怀疑他吃回扣;财务经理爱刁难人,平等地卡每个部门的预算和报销,还有……”他翻过一页,“业务和财务有两对情侣。”

  “有点意思。”明月锋支着下巴,敲敲桌面,“审计师把账理了一遍,说是没什么大问题。你结合这些消息,再理一遍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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