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皮羊 第33章

作者:情热枯叶 标签: 近代现代

  高考发挥得不好也不坏,她读了一所中庸的大学。她大概知道自己是有魅力的,毕竟,她有那样一位母亲,她们在外貌上几乎一脉相承。

  第一眼对上贾潇,她就意识到了危险。这个男人的野心和欲望根本都不加掩饰,在四处流动。他可以披着很多皮,去干最丧尽天良的事,她并不蠢,怎么会察觉不了。

  贾潇最开始追她时,她若即若离。

  那天约会,恰逢天公不作美,临时下起太阳雨,他们被困在了一家咖啡店。

  她坐在窗边,眼睛不时向外瞟,隔着模糊雨幕,看见街对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母亲,她没有打伞,淋着雨,站在一辆轿车旁,似在跟驾驶座那边的人交谈。

  母亲想要转身离去,一个男人从驾驶座下来,拉住她,她反手给了他一巴掌,男人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男人头发花白,年纪绝对不小了。她脑子里的弦骤然绷紧,忽然有种不详预感。

  母亲没有丝毫留恋余地,消失在雨中。

  她被贾潇掐了下手背,才敛回神思。

  贾潇问她毕业后要不要一起去南方,他在那边要做听起来很大的生意。她不感兴趣,却还是迎合地笑了笑。贾潇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看得她一阵发毛。好在最后雨停了,他们总算能离开。

  她记忆力不错,记下了那个车牌号,并且拜托贾潇查到了车主。顺着线索再深查,果不其然,那就是她的生父。

  贾潇问她,查这个男人干嘛。她随便搪塞了个理由。贾潇不戳破她,耸耸肩膀,笑得一脸痞气,吻过来,然后轻而易举占有了她。

  假期回到家中,她觉得母亲的状态愈发不对劲,不免揣测,是否那个人渣生父影响了母亲,心里开始滋生阴暗的仇恨。

  她的母亲走到这里,受过多少熬炼,怎么能因为人渣再度堕入地狱呢。她不允许,她要守护住母亲岌岌可危,表面看起来平静,内里却破败不堪的“幸福”生活。

  那会儿,贾潇又开始怂恿她背井离乡。她没有兴趣要跟他做喋血鸳鸯,但她想要利用他,为她扫除障碍。

  她让贾潇去杀她的亲生父亲。贾潇问这个男人是谁,什么仇什么怨,竟然让她起了杀心。她冷漠地在纸上写,我的爸爸。贾潇略感意外,吹了声口哨,然后喃喃,父母皆祸害,我老子也不行。

  贾潇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一点点扳向他,说得很慢很慢,我能得到什么。

  她镇定地与他对视,反指自己。

  贾潇嗤笑,我早就得到你了。

  她低头,换了只手捏笔,在纸上写,不,是全部的我,包括我的人生。

第49章

  程巳光头痛欲裂地醒来,阳光从挡风玻璃和左右车窗射进轿厢,眼睛还未完全睁开,炫目的光线逼得他再次闭上了眼。

  怎么会在车里?他不太有印象了。身上有酒臭味,大概率是把自己灌醉了。

  痛从太阳穴蜿蜒而出,爬上后脑勺,就连后脖也是麻麻的。

  他将左手遮挡在眼前,慢慢坐起来,右手的掌心搓揉着前额,试图缓解晕痛。他调整呼吸,让自己平复下来,竟有了点儿效果,记忆逐渐回笼。

  昨天,他跟兰迦打了一架,严格来说,是他把兰迦揍得满地找牙。

  发飙原因无他——他不肯接受兰迦告诉他的所谓事实。吕茉若真是跟贾潇同流合污,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么这一切的性质就变了。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自愿被虐待奴役,以至于命丧黄泉?只有强迫!就算狼狈为奸,还是有疑点未解,吕茉让贾潇杀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他当初搜集线索时没有注意到,贾潇手上血债累累,到底是哪一个死鬼?

  兰迦也说不清楚。这样,他就更加不肯相信这番说辞了,简直漏洞百出。他宁肯当作这是兰迦为了脱罪的狡辩。

  最后,兰迦还说想改过自新呢。

  改过自新,说得不错,但人真的能做到吗?程巳光对此抱疑。

  他静坐了好一会儿,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大张赶来时,程巳光正开着车门在后排抽烟。程巳光听到动静,从车上下来。大张瞧见他面容憔悴,下巴冒出了青茬,心里颇感惊讶。

  这是去买醉,昨晚直接睡在车上了?可太不符合程巳光的风格了。心里虽这样想,嘴上却不会多问一句。这是他的优点,要不然程巳光也不会对他这般信赖。

  程巳光用手指了下车,大张会意,沉默地坐进驾驶座,开回酒店。

  在酒店楼下停好车,大张说到了,程巳光愣了好一会儿才解安全带。拉开门准备下车,他忽然停住,长吸一口气,转过头,凝视大张,“签证都办好了吗?”

  大张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点了点头。他笑了笑,“那就好,我提前祝你们一路平安。”

  话落,他便下了车。

  “程哥——”

  程巳光手扶住车门框,又转过身来。

  大张问:“你呢,准备什么时候走?”

  程巳光抿抿唇,没说话,微笑着向他眨眨眼,关上车门,走了。

  经过酒店大堂时,程巳光看见有横幅和易拉宝摆出来,写着什么美食节。这种青黄不接的时间段,为了吸引消费,常常会拉出各种节凑数,促销。前台直接过来,递给了他几张代金券。他道谢接过来,塞进裤兜,才进电梯。

  和他一起进电梯的还有一对母女,女人在打电话,小女孩扎着双马尾,脸蛋粉嫩。女人讲话的语气有些气急败坏,在声讨电话那头的人。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无论富人还是穷人,好像只要是人,就有无穷无尽的压力需要宣泄。这爿狭窄空间里,空气被挤兑得愈发稀薄了。可怜的是小女孩,拽着母亲衣角,怯怯的,无所适从。而程巳光就像个隐形人,动也不动,视线落在亮着的电梯按键上。

  叮的一声,程巳光的楼层到了。

  走出去后,他朝电梯门回望了一眼。从快要闭合的门缝间,他与女孩对上视线。他愣了一瞬,然后飞快地扭开脸。不知为何,他竟然被一个孩童的眼神,压得不敢停留凝视。也许,她令他,想起了某个人。

  她们似乎在用眼睛无声地谴责他,为什么不帮帮忙拉一把,而是袖手旁观,与这个垃圾世界同流合污。

  程巳光刷开房门,进到卫生间,洗了个冷水脸,然后换了套衣服下楼。他在电梯里再次遇见刚刚那个女人,小女孩这回不在她身边。女人瞟了他好几眼,大概是觉得眼熟。

  他走出电梯,被她叫住。

  “我们在哪里见过吗?”女人走近,上下打量他,将鬓发捋到耳后,笑了笑。

  他一愣,没想到是这么老套的搭讪方式。

  “没。”

  她抱臂耸耸肩,看起来并不气馁,“那可能是我认错人了,但是……”她伸出一只手,“不妨碍认识一下吧……”

  程巳光没有跟她调情的心思,只想快点摆脱此时的局面,“我对女人不感兴趣。”边说边露出了个礼貌周到的笑容。

  对方一愣,似在理解他这话里的准确意思。片刻后,她捂着嘴咯咯笑起来,“难道交朋友就一定要往那种方向发展嘛……”

  他不想跟她贫,就宽慰地笑笑不接茬,转身就走。这次,女人识趣地没再叫住他。

  程巳光随便找了家餐厅吃饭,经过附近沙滩时,看见有人在搭台子,晚上这里可能有什么表演。回到酒店,他匆匆洗了个澡,蒙头大睡,起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他拿起另一张房卡,走到隔壁房间。窗帘完全关闭,没有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床上似乎有一个人影。

  一盏床头阅读灯亮起。

  兰迦双手双脚反绑,嘴也被布条勒紧了,从枕头里抬脸。程巳光手指压在唇上,对他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想吃点什么?”程巳光坐下来,拿出手机,是要点外卖的架势。

  兰迦嘴被限制发声,只能哼哼唧唧,程巳光没理,自顾自点着手机屏幕。点完外卖,他拿起遥控器,摁开电视,随便选了部电影看起来,仿佛兰迦不存在似的。兰迦脸肿起来大半,手脚被绑得血液不畅,无论怎么变换姿势,都是难受。也不求程巳光会开恩了,反正他把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会怎样,他也没那么关心了。

  电视上放着风和日丽、插科打诨,而在这房间里,一地的碎玻璃,被扯坏的床单,几乎看不见光。

  电影播到将近一半,程巳光接到电话,去前台取外卖。回来后,他替兰迦松了绑,把外卖往对方面前一推,点点下巴,意思让他吃。

  兰迦愣着,可能也是吓着了,半天没敢接。

  “不想吃?”程巳光抬抬眉毛。

  “吃、吃……”兰迦哑着嗓子,护住面前的外卖。

  程巳光扭过头,躺上床,继续看电影。兰迦一边吃饭,一边小心翼翼去观察程巳光。十几个小时以前,程巳光的拳头还无情地落在他身上,这会儿,他们却能心平气和地各做各的,互不干扰。难以揣测程巳光,也许是吕茉的事情,一团糟粕,令他也乱了阵脚?

  兰迦发现程巳光抽了好几下鼻子,像是被电影里的情节打动了。而且,眼里似乎还在泛光。他惊呆了,停下筷子,目光投向电视机。

  ——正上演的一幕是男主角将宠物狗送去医院治疗,医生告诉他,情况不太好,也许熬不过今晚。

  “不用21天,就在这里结束吧。”程巳光缓缓转过头来,对着他说。

第50章

  海滩边有不少酒吧,程巳光前一夜就流连其中。中午吃饭时的那个舞台搭好了,这会儿正好有人表演。台下摆了不少桌子,海风拂面,带来夜晚新鲜的咸味。人们边听着海浪声,边饮酒作乐。

  程巳光随便挑了张台子坐下,点烟。服务员过来,他只要了扎啤。

  半个小时前,酒店房间里,他把手机还给了兰迦。兰迦没接,直愣愣盯着他。他看了他一眼,沉默地将手机搁在床头柜上,然后走到门口,却被兰迦拽住。兰迦没什么力气,所以他轻易挣脱,头也不回走了出去。反正他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一切,早放兰迦走和晚放兰迦走,并不会有什么区别,或能改变什么结果。

  服务员把啤酒端了上来,台上换了支乐队,在唱耳熟能详的粤语歌曲。

  酒味有些淡,像掺了水,唯一优点麦香味还挺浓郁。

  他一边喝酒一边抽烟,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安静,直到有人走到他背后,拍了下他的肩头。

  扭头,一双女性的眼眸锁住了他。

  这是今天第三次遇见。多了,就不叫偶然,但他掸掸烟灰,并无惊讶。

  “一个人喝闷酒?”女人抿唇笑。

  他也笑,皮笑肉不笑,“为什么一个人就是喝闷酒?”

  她拉开椅子,自来熟地坐下来,“昨晚,我在另一间酒吧碰见过你,你也是一个人在……喝酒。”

  程巳光摁灭香烟,眯眼看她,神情很松弛,“所以你才觉得我面熟?”

  “你说呢?”

  程巳光笑笑,不再说话。

  恰好一曲终了,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这种夜晚,一个人喝酒岂不是很可惜?”女人托腮,视线落在台上正在四处走动的歌手身上。

  “对。”

  她没想到他那么爽快承认,扭过脸,噗嗤笑出声来。

  “请我喝杯酒吧。”她说。

  程巳光望着她,心里无一丝一毫波动,却还是招手叫来服务员。

  她和兰迦很像,拥有一副好皮囊,就自以为跻身于金字塔顶端,干什么都有挥之不去的傲慢。

  “你经常这样向男人搭讪吗?”程巳光点起另一支烟,喷出一口烟雾,缓缓问。

  “也不是,”她的指尖沿着酒杯边缘划,“当然会挑人啊,我觉得我俩还挺有缘分的。”

  程巳光不说话了,看台上的表演,这回换了个男人上来唱口水歌。

  “你有心事?”她在桌底翘起脚尖,蹭了下程巳光的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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